話說毛大年風塵仆仆地趕回長青小隊，人還未走進隊部，老遠就聽到張二嘎正跟王隊長在室內大聲嚷嚷著：“賠錢還是賠狗？你說吧，你今天要再不給個說法，我……我……我就睡到你們家去！”

王隊長大概是被張二嘎逼急了，不自覺道：“我欠你錢嗎？沒有吧？我殺了你們家狗嗎？也沒有吧？你怎么老拽住我不放呢？”

王隊長這時猛然瞅見毛大年從外面進來，宛如見到救星一般，忙拉住毛大年手說道：“毛主任，您總算回來了！您看看這事……”

毛大年在外面大老遠就聽清楚張二嘎的要求了，故不等王隊長說完，便直接對著張二嘎道：“二嘎兄弟，知青一來就闖了那么大禍，太不應該了。我作為帶隊老師也深感不安。在此，我先代那幾個不懂事的學生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張二嘎見毛大年這么一個城里的秀才，據說還是個什么主任官的，給自己道歉，便立馬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起來，忙道：“毛……毛主任，我可不敢讓你道歉啊！我也……也是實在氣不過。大黃跟著我差不多有十年了……我……我難受??！”說罷，眼淚又要下來了。

毛大年看到張二嘎那傷心欲絕的樣子，心里也不禁有些感傷，忙勸慰道：“狗死不能復生，你就節哀順變吧！另外，肇事者也必須賠償你的損失！這是沒二話可說的！”

一聽到毛大年這句話，張二嘎不禁睜大淚眼噓噓的眼睛，看著毛大年，靜候下文。

只見毛大年微笑著看著他問道：“你想要他們賠多少錢合適呢？”

張二嘎這時顯得有些難以啟齒似地。其實，他這之前一直對王隊長提出要20塊錢賠償，而且還一個子兒不能少，一點都不松口?？纱藭r此刻面對毛大年，他卻張不開嘴了。這大概就是一個人的人格魅力起了作用。

毛大年似乎也看出他的心理活動，便故意道：“說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更何況他們是既欠你物債，又欠你道義??！”

張二嘎被毛大年這么一鼓動，便說道：“那……那就賠15塊錢吧！”言畢，仿佛怕自己要多了似的，便又囁喏道：“要……要是不妥，那就再減點？”

王隊長聞聽張二嘎的話，不禁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心想：“好嘛，饒是我的臉比毛主任的小得不是一點點，一到毛主任那里立馬便打了75折不算，還可以折上加折?。　?

毛大年這時忙阻止道：“不能減，就15塊吧，正好讓他們三人平攤，每人5塊。同時，我再額外要求他們半年內負責賠償你一條狗，大小不論，最好還是一條黃毛狗。你看怎樣？”

這下，張二嘎完全沒意見了，可嘴里還是不好意思道：“狗就算了吧，尤其黃狗可不太好找??！至少我們村附近這一大片都講究一黃二黑三花四白的，黃狗賣得最貴，還買不到呢！”

張二嘎也是故意在毛大年面前賣弄這點鄉俗，意思不外乎是他要價15塊并不算高。

接下來，毛大年很快讓人把劉歡等三人叫到自己住處。一見面，毛大年便冷著臉問道：“這幾天，你們都反省得怎么樣??？”

這回，劉歡學乖了，知道在毛大年面前裝孬賣傻絕沒好果子吃，便馬上開口道：“我們知道自己錯了，今后我們一定痛改前非，認真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努力勞動，爭取得到社員們的寬恕原諒?！?

“道理都懂得很嘛！我希望你們不光是嘴里說得好聽，更重要的是把剛才說的落實到行動上。這次你們犯的錯誤應該說是非常嚴重的，這一點其實不用我說，你們自己更清楚。”

毛大年一口氣說了這一大串后，喝了口水，又掃了他們一眼，見他們都坑著頭，一副懺悔不已的樣子，便繼續道：“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要敢于面對錯誤，勇于承擔責任，盡快把造成的損失補償回來，說說你們的打算吧！”

還是劉歡先慢慢抬起頭，然后怯怯地看著毛大年道：“庫房的損失，我們只有通過出勞力幫著重建，材料費就用我們的工分抵吧！”停頓了一下，大概是連自己都覺得不太現實，便補了一句：“當然，我們的工分也抵不了多少錢，暫且能抵多少算多少吧！”

毛大年看了看他們那可憐樣，沉吟了一下說道：“嗯，態度還算誠懇，能有這樣的態度也多少反映出你們有了認錯的覺悟和改錯的決心。其實，真要你們賠也不太現實，但你們得用自己今后的行動告訴大家，你們是能夠做到‘聞過而終禮，知恥而后勇’的。好了，關于這方面的事先說到這里。再說說張二嘎的狗怎么辦吧？”

“我認了，就按他說的，賠他20塊吧！”劉歡恨恨地說出這句，一副被人摁住脖子狠宰一刀的情緒顯露于表，可誰讓他有錯在先呢？劉歡心知城里這樣的狗再怎么要價，也要不了10塊錢，可張二嘎一開口就要20塊，顯然是獅子大張口，借機敲竹杠??！可劉歡不知道的是，農村人對狗的認知感受與城里人是絕然不同的。

毛大年這時故意調侃似地問道：“好像有些肉痛嘛，不太情愿，是吧？”

劉歡頗為不忿地說：“其實，我倒愿意賠他一條狗，我舅舅家就養了好幾條狗，其中有條跟他養的那條大黃還很像呢！大不了我把舅舅家的那條黃狗要來賠他，可那個張二嘎就想要錢。”

毛大年聞言心中一動，但卻不露聲色地說道：“村民養條狗不容易，更何況養了近十年了，那感情情同父子??！你想想看，你當初若是直接拿20塊錢上他家買他那條狗，他會賣嗎？肯定不會！你哪怕再加20，他也未必愿意。可現在你把人家的狗偷了宰了，人家除了狗沒了，心也傷了。狗有價，可這種喪狗之痛，你覺得該賠多少錢才能彌補呢？”

劉歡聽毛大年這么一說，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么個理。

毛大年又跟著道：“所以，你這筆錢除了賠償人家的物質損失，同時也是賠償他的精神損失。更重要的，你們還必須向張二嘎表達自己深深的悔意和歉意，以求得對方的原諒和寬恕。只有這樣，你們多少也算挽回了你們這幫知青在群眾中造成的惡劣影響和不良形象。”

見劉歡等幾個不住點頭稱是，毛大年繼續道：“其實，張二嘎也并非一點情理不懂，他知道你們知青手頭并不寬裕，所以已主動將賠款降到15塊了，正好你們三人三七三十一，每人各出5塊吧！不過，我覺得做人要講良心，人家既然主動讓一步，你們也不能就這么心安理得默認了。劉歡，你剛才不是說你舅舅家養了好幾條狗嗎，也不用把你舅家的那條大黃狗要來賠張二嘎。你好意思要，你舅還不一定舍得給呢！狗是會下崽的，你最好在最短的時間內弄一條小狗，最好也是黃狗，送給張二嘎，以寬慰他那顆受傷的心，行不行??？”

劉歡連忙說：“沒問題，沒問題！我得空回江城就把這事給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