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群定親的事情,經雙方大人見面協商以及熟人的推薦之下,進展很順利,吳家根據女方報來的年庚八字以及冠群的年庚八字,一并送到算命先生徐百川那里測算配婚,徐老先生的結論是有沖有合,大體合適。吳家定于農歷二月十五花朝節,宴請趙家親戚,這天按照傳統習慣叫做“上門”之日,上門之后,雙方即為親家,這一天正好是周末,避開影響兩個小孩上學的時間。
這“上門”之日還有一種講究,當兩家同意這樁婚事之后,女方按男方確定的吉日的這天上午,邀約上家族的近親當家人以及主要親戚的女性一道前往男方家中赴宴,男方家中也會邀請親戚和本家有名望的長輩作陪。宴會之后,嫡親的以及沒有緊急事務的客人可在男方家里住宿一晚,第二天上午返回,訂親的女孩可以同行,也可以多住幾天以適應未婚夫家的環境,便于之后長期居住。凡是女方家族前來的每一個客人,男方都要派發紅包打點,數額按雙方家庭的經濟狀況而定,對于訂親的當事女孩是要重點打發的,一般是定做新衣服數套,鞋襪各數雙,還要給押口袋的票子,數量為數百元。
吳家灣是一棟大別山地區典型風格的古建筑,整個灣落為一個整體,灣子前面為正門,周圍有東南西北門,里面設有眾多的胡同通向各家各戶,哪家置辦喜宴,全灣子里的人都將每個角落打掃得干干凈凈,呈現出煥然一新的樣子。吳冠群定親的這一天,大家同樣如此進行了整理。由于新年過去不久,紅色的燈籠,大門上的對聯還如同剛剛貼上去的一樣,十分鮮艷,吉祥氣氛沒有一絲消減。
趙家親戚的眾女士走進灣落之后,在吳氏家族中的老人帶領之下,如游園一樣地到各個公共場所觀賞了一遍。這吳家在清朝時期出了幾個品字號的朝官,因此房屋的建筑檔次還是很有檔次的,其特色均令來者仰慕,贊嘆不已。
中午宴席上的菜肴也很有講究,均以魚肉甜食為主,禽蛋是不能用的,因為它的諧音是“淡”,以后親戚和小兩口的感情是不能淡化的。還有粉絲更不準用,因粉的意思含有不忠誠的成份,將對夫妻之間的生活產生不好的喻意。由于席間大多數是女客,所以酒水以農家自產的米酒和商店里買的紅酒為主,少量的男客安排了本縣酒廠生產的白酒。整個宴席在劉美玉的操弄之下,大家都覺得非常豐盛,也適合大家的口味。
宴畢,由于接近農忙季節,加之兩家的距離較近,趙家人用餐之后返回去了大半,只有童麗紅和趙小青母女和幾個年長的女客留了下來。晚上吳家請來徐百川進行鼓書表演,并邀請左鄰右舍數十人前來聆聽。節目定為《薛平貴和王寶釧》結親,這個故事是先苦后甜,最后皆大歡喜的結局,喻意圓滿,也是對兩個小孩今后婚姻生活的祝福。演說鼓書是當時這封閉山溝里最便捷的文化娛樂活動,也是不能公開上臺面的傳統節目,因為上級是不準宣傳講解這些封資修的四舊傳說故事。
說鼓書是徐百川的拿手好戲,他聲情并茂的出色表演,猶如感同身受,維妙維俏,說到傷心處讓聽眾流淚,說到喜悅時讓聽者笑得合不攏嘴。這天晚上他將這一古代經典故事分三段講述,講了一節到了休息的時候,他唱道;“這本書文長得很,一時三刻表不清,本來打鼓朝前進,休息一刻再喝行,鼓停板落。”
徐百川停止了表演,聽眾卻議論起書中的情節起來,這時,劉美玉給他遞上一碗香茶解渴,同時遞上一包香煙解乏。
飲過茶水之后,徐百川拿起快板和鼓又敲了起來唱道,“各位觀眾聽我言,剛才說了一大圈,休息之后來了勁,繼續講述下一段。”
第二節說完之時,徐百川又如前一節休息時所唱的潛臺詞一樣重得了一遍。大家知道這是又到了休息的時候。劉相月送來一大碗連湯帶水的掛面,里面有豬肉雞蛋混合其中。這是當地對待說書人的禮儀,成為了固定程序,大家都是這樣做的。劉相月還把親家母女請到廚房之中享用夜宵,其夜宵的食品與徐百川的相同,只不過她們的碗里都是瘦肉,徐百川由于是男人,是以肥肉為主,在這食品不足的年代,肥肉也是男人們最理想的上等佳肴。
第三節講完之時,吳家對徐百川的款待如第一次是一樣的內容,這時,則已到了散場的時候,所有人各自回家睡覺休息。
星期一的早上,吳冠群跟趙小青一同到大隊的小學上課,學校里經雙方兄弟姐妹的宣傳,他倆訂婚的消息已經是人盡皆知,同學們之中的態度卻是反應不一,有的以孩子們的特殊方式給予祝賀,也有眾多沒有訂過婚的孩子說出一些不順耳的笑話,竟弄得她倆十分尷尬。放學之后,他們各自己回到家中告訴雙方的父母,大人說的都是一樣的話,招呼他倆不要搭理同學們,讓他們說去,目前他倆還是要努力學習文化知識,要用優異的成績閉住大家的嘴。
之后,兩個孩子為了避開大家的耳目,免得成為同學們的笑料,再也沒有在同學的面前交談什么,有事就寫個紙條,巧妙地互相傳遞著,或者托最親的兄弟姐妹送達到對方,畢竟都是十來歲的孩子,對婚姻的含義和內容還是十分模糊的,倒也沒有什么過份之舉,彼此也都相安無事。
吳北斗與趙大發雖然成了兒女親家,但他倆也相約在場面上保持上下級分配與執行的工作關系,做到釘是釘,鉚是鉚,不能讓別人覺得有什么沾親帶故的裙帶關系。趙大發也想在原有業績的基礎上,再向前邁出一步,用出色的工作成果為親家在全公社面前更加光鮮,說話更有底氣,領導更加器重。
于是他把隊委會的幾個干部召集到一起開會,研究開辟新舉措的途徑。大家一致認為,趙家灣小隊的社員個個都具有較高的政治覺悟,干活的進度還有提檔的余地,完全可以擠出兩到三個勞動力去搞副業,這是壯大集體經濟,增加社員收入最妥當的辦法,也是提高大家積極性的理由。而大隊的集體山林面積多,根本缺乏勞動力管理,如果本小隊抽出兩三個人上山,將那些雜木砍倒燒成木炭,定是一筆數額不小的收入,然后,再將這些林地栽上杉樹,就是把低效益的山場改造成了高效益的人工林場,這樣干下去能為本小隊增加副業收入,又義務幫助大隊改造管理了林場,一舉多得,只要本小隊按這個方案如實做到,別的小隊就不會攀比,也無話可說,如果他們有意見,就讓他們按照相同的方案一樣去做,那樣各方都無話可說。
趙大發分析,其它的小隊絕對沒有勞力從事這項工作,每年公社開展農田水利大會戰時,他們都抽不出足數的人員去參加,抓農業生產時進度還總是跟不上,貽誤農時的多,每每讓大隊干部催促,讓住點的部門干部盯得死死的,那有人員去搞副業,幫助大隊栽樹呢。為了慎重起見,第二天他只身前往吳北斗家去商量,征求親家的看法。
吳北斗系統地聽完趙大發提出的思路之后,認為這個方案很好,完全可以一試,但必須在全體大隊干部會上得到大家的認可,一致通過后才能進行,他愿意當這個推手,但不能包辦,之后再在全大隊、各小隊、公社從機關單位抽派的干部大會上說明一下。
之后,這事終于得到了大家的認可,趙家灣小隊以最快的動作進駐了山林,趙大發親自上山察看場地,選擇筑燒木炭的窯址,并親自帶頭干了起來。
當所有動作進入到常態之時,趙大發交待生產流程的這天早上,他突然感到頭昏腦脹,竟站立不住,眼晴一黑,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兩個堂弟見狀連忙扶起他的上身,給他喂水,但沒有效果,兄弟倆沒有辦法,迅速就地取材臨時做了一副擔架將他抬至公社衛生院,醫生經過檢查得出了診斷結論,系高血壓引起輕度中風,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一側的手腳神經已經壞死,偏癱的病癥已經上身,能否恢復沒有把握,只能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