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超曼聯對阿森納的比賽直播進入了中場休息時間，阿森納進了一個烏龍球，坐在客廳看電視的詹天盛帶著愉快的心情取下耳機，站起來到陽臺上遠眺長河，順便伸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突然想起剛才唐沐容和自己打招呼的時候，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有點奇怪，琢磨著是不是去打個招呼。走了過去，輕輕用力，卻推不開唐沐容的房門，從門縫里瞧了瞧，房里黑漆漆的。

“也許休息了？”詹天盛側著腦袋想了想，最后還是收回了敲門的手。

他有點擔心唐沐容的狀態，畢竟作為二房東，租客情緒穩定與否和他的收入直接掛鉤。但也不能太殷勤了，嚇著女孩子了也不好。

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唐沐容房間就傳出了密集的韓語對話，門縫里透漏出燈光來，詹天盛微微一笑，知道她已經沒事了。唐唐這個小女孩雖然迷迷糊糊，但交錢很爽快，很少問問題，是二房東眼中最好的租客，比隔壁房間那位愛干凈、心算強、會講價、凡事追根究底的舒蔓要強太多。

想到這兒，詹天盛不免有點心虛。租房要看房產證、房東身份證原件的人還真不多。雖然這要求聽上去合情合理，但是二房東詹天盛確實給不出來啊——因為他也不知道房東是誰。幸虧舒蔓醉翁之意不在酒，咄咄逼人地追問也只是為了壓價而已。那就，降點價吧。

是的，作為可以完全支配四間臥室中三間的二房東，其實詹天盛從來沒見過房東。

沒有微信、沒有QQ、沒有電話，房東唯一的聯系方式是電子郵件，每月1500元房間定期寄去三亞某個養老中心的賬號。詹天盛也很不解，明明裝修用的都是一線品牌，電器不是西門子就是松下，除了必備的冰箱、電視、洗衣機，竟然連洗碗機、反滲透凈水器、智能馬桶蓋、烘干機、暖氣片、指紋鎖等等一應俱全，這種配置居然舍得拿來出租，而租金也沒有提高，詹天盛覺得自己大概永遠無法理解有錢人的世界。

也許一直住在主臥房間的徐飛宇對房東略知一二吧？但那個在詹天盛之前就住進來的宅男不太好打交道，他從不上班，黑白顛倒，每天只是打網絡游戲、看美劇，不開火、只叫外賣，沒有客人往來，每個月準時交一半的水電費、物業費，似乎也從不拖欠房租——這家伙可是足足承擔了每月1500元——一半的租金。雖然詹天盛沒從徐飛宇身上賺到錢，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的租客，也是個好的合租室友。

總之，詹天盛每月從唐沐容和舒蔓那兒收到700元和600元的房租，自己承擔了一些管理責任，雖然住著最小的臥室，但每月只要補200元，還是很劃得來的。

球賽的下半場開始了，阿森納開始了閃電襲擊，飛快攻進了一個球，將比分扳平，并且在5分鐘后，再下一城。在球賽進行到65分鐘的時候，實現了反超。曼聯落后了！

“還有時間，加油！”詹天盛緊緊盯著電視屏幕，雙拳緊握，低吼道，鴨脖子也顧不得吃了。

正在這緊張的時刻，手機不識趣地震動起來，詹天盛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是老鄭。老鄭很神秘，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的活路子很野，從來不容易，但報酬豐厚。他不是不可推辭，但拒絕了這一次，好不容易搭上的這條線就等于斷了。

詹天盛苦笑著搖搖頭，將電視靜音，熱情地說道：“鄭哥。”

“今晚。”老鄭的聲音很古怪，應該是用變聲器處理過了。

“今晚？”詹天盛不舍地看了一眼電視屏幕，不確定地問道，“現在？”

“對！現在！”

詹天盛微微嘆了口氣，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好！”

“紅星大市場后門。”

“什么活？”詹天盛好奇地問一句。

“卸貨。”老鄭簡單回答道，馬上掛斷了電話。

卸貨？沒聽懂！不過這就對了，老鄭說話的一貫風格。

最后依依不舍地盯了一眼電視屏幕，此刻落后的曼聯發動了猛攻，卻一次又一次功敗垂成。關電視、從衣柜里十幾件同樣工作服中選了一套穿好下樓，叫了一輛停在小區門口的電摩，飛馳電掣地奔向紅星大市場。

二十分鐘后，詹天盛來到了目的地。他白天來過幾次這個國內都有數的批發交易市場，商鋪林立、貨物琳瑯滿目，自全國各地的人奔走其中，每天都是來人山人海，小三輪穿插其中，宛如人海游動的小魚，快速而靈活。在這里，你的眼睛永遠是新鮮的，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商品，都能看到。耳朵永遠是嗡嗡作響，不同的方言進行著討價還價的爭辯和談天說笑，最后匯入腦中的只有噪音。但到了晚上，就完全變了樣，竟似成了截然不同的地方。沒有人、沒有聲音，安靜得有些讓人害怕，借著路燈微弱的光，突然發現狹窄的街道變得寬敞了。

習慣性地去摸手機，發現褲子口袋空空如也，詹天盛自嘲地一笑，現代人還真是一刻也離不開手機啊。

但老鄭有規矩，干活不能帶手機。

詹天盛站在路燈下面最明亮的地方等待著，他也注意到，還有四個身影藏身在黑暗中，卻又都隔得遠遠的，心中不免猜測，那些人大概也是老鄭叫來的吧？

沒等多久，尖銳刺耳的發動機聲音飛快靠近，一輛破破爛爛的三輪車過來停下，開車的是一位不到二十歲的小年輕，面相很兇，臉上一條長長的刀疤，腦后扎了個藝術家的馬尾辮，口里嚼著檳榔，他看了看詹天盛，面色不善地問道：“干活的？”

“是。”詹天盛笑著回答道。

“上！”小年輕的頭一甩，說道。

“好。”詹天盛也不多問，直接跳上三輪車。

小年輕環顧四周看了看，高聲道：“五位兄弟，來干活的，上車吧。”

“五位？”詹天盛沉下臉來。

很快，五個男人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走了出來，一言不發地上了車。他們都穿著干凈的工作服，面無表情，互相也不理睬。詹天盛倒是好奇地瞥了一眼瞞過自己雙眼的第五人，是個長相普通的中年人，長相很平凡，就像帶著人皮面具，看第二眼時，馬上迎來那人警惕的目光，詹天盛只能微微一笑，連忙移開了視線。

三輪車拐了個彎，進入紅星大市場后面的足足有上百棟樓房的安置小區里，這里沒有路燈，路面也不平整，一路顛簸得詹天盛不住搖頭。但三輪車似乎非常熟悉現場，在黑暗中也穿梭如飛，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幸虧此時已是凌晨，附近的居民大都就寢，沒有人和車在路上。

十分鐘后，三輪車來到一棟安置樓房，停住。眾人下來，發現這里已經站著十來個跟他們同樣打扮的男人，每個人之間都保持了一定距離，也沒有互相寒暄，甚至都沒有眼神交流——顯然他們互不認識，也沒有想要認識的打算。這些人老的老、少的少，丑的丑、俊的俊，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很強壯。

也對，卸貨是體力活，不強壯怎么吃這口飯？

每天紅星大市場大量的商品交易，讓這片安置小區自發形成了大規模的物流市場，一樓都變成了倉庫。此刻，倉庫外的道路被掛在二樓的十六盞大燈照得通明透亮，六個門面的卷閘門全部打開，五輛遼寧牌照的超重型卡車停在不遠處，上面整整齊齊擺滿了集裝箱，另外有五輛叉車停在旁邊。

“還真是卸貨？”詹天盛有意外，載重卡車白天不能進城，只能晚上走，所以晚上卸貨入庫不稀奇，但這里居住著大量圍繞物流運輸為生的勞動力，隨時可以叫出幾十個熟練卸貨工人和叉車司機，老板為什么偏偏要舍近求遠呢？

疑惑歸疑惑，既然接了活，就得做下去。詹天盛老神在在地閉目養神，等待安排。沒等多久，有人過來，將眾人分了組，安排好任務。詹天盛一起過來的六個人分在了一起。

接下來就是純體力活了，二十來個人用了好幾個小時，慢慢將集裝箱裝卸到倉庫里。差不多完成絕了大部分工作，天已經蒙蒙亮了。大家都坐下來歇氣，準備待會一鼓作氣全部做完。

這時，同組那位特別擅長隱蔽身形的平凡男人突然從一直凝立不動變成藏在朝角落里，歪著頭似乎在認真聽著什么，過了一會兒，又恢復若無其事的樣子，臉上表情雖然沒有任何變化，但眼睛不著痕跡地四處張望，而且慢吞吞地越走越遠。詹天盛一直關注著這個不簡單的男人，見他舉動異常，心中警鈴大作，也開始觀察四周，裝作伸展筋骨的樣子慢慢走到一處圍墻下。

很快，尖銳的警笛聲響起，感覺到四面八方都有整齊的腳步聲在飛快逼近，不遠處十多輛小車疾馳而來。寂靜的小區被一個威嚴的聲音打破了，高音喇叭里不斷地重復著：“工商行政執法，請所有人原地待命。”

所有人都是一愣，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按理說，他們這些打工的，不是工商行政執法的對象，沒必要跑吧？而詹天盛只是遲疑了一下，那個平凡男人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

必須走！詹天盛一咬牙，用力跳起，手腳并用，飛快翻過了3米高的圍墻，跳進一處雜亂不堪的建筑工地，借著灰暗的天色和復雜的地形，很快跑得遠遠地。直到逃出幾千米外，確定沒有人追，這才脫掉外衣丟到垃圾桶里，把臉上的偽裝抹去，裝成鍛煉的附近居民，施施然尋了一處早餐攤子，買了十個包子一杯豆漿，拎著裝早餐塑料袋，搭上了公交車，趕到了工作的人民醫院。洗了把冷水臉，在更衣室換上保安的制服。

趕上了清晨訓話，笑嘻嘻和曹隊長打了聲招呼，詹天盛便一個人偷偷溜走，躲到骨傷科病房的醫生休息室里摸魚去了，而曹隊長只當沒看見，畢竟小詹的工資卡可是直接丟給曹隊長了。

詹天盛摸出放在醫院的備用手機，登陸了一個手游，郵箱里顯示剛剛收到一份來自陌生人的禮物，打開一看，果然是服務器新推出的神器——榮耀之刃。上論壇查了下，目前市場價近2000元。

“這趟活給的錢還真不少。”詹天盛有些詫異，他心里很清楚，報酬越高、風險越大。只能暗自慶幸自己跑得快了，當時如果多猶豫了幾秒，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順手將神器掛在交易中心，成交要繳10%的稅，錢進入第三方的安全賬號。在接下來的一周內，這筆錢會在實體或者網絡，諸如購物網站、二手交易市場、購買超市購物卡不斷匿名交易傳遞，最后安全而且合法地來到自己手中，雖然要扣去一半的利潤，但最大程度保護了自己的真實信息，仍然是值得的。

“雖然很遺憾，但老鄭的活不能再接了。”詹天盛下了結論，畢竟他是個不喜歡驚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