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午5時30分開始,直到8點30分,一共3個小時,加入搜索的人越來越多,公司的高層、物業(yè)公司的工作人員和保安們都參與進來,但一直沒有找到人。
物業(yè)公司對這件事也很重視——畢竟他們沒鎖好門,如果有人在天臺出事也要承擔責任。壞消息是經(jīng)過多方確認,唐唐沒有坐過電梯,也沒走樓梯離開,的確是上了天臺并在那兒失蹤。好消息是,周圍找了幾圈,至今還沒發(fā)現(xiàn)任何出事的跡象。
這時,梅姐終于頂不住巨大的壓力,給還在外地出差的老板打了電話。被老板在電話里一通臭罵,梅姐哭得梨花帶雨,大概是心亂了,甚至顧不上避開在一旁反復查看監(jiān)控的章君,章君尷尬地低著頭,裝作什么都沒聽到。
聽到電話里老板的吼叫,章君這才知道,三年前,唐沐容剛畢業(yè)就加入了公司,當時公司遇到了最困難的時候,老板賣房賣車貸款,只為最后一搏,連續(xù)幾個月沒發(fā)工資,員工紛紛離開,只有唐唐堅持了下來,哪個職位空缺了自己就頂上去,終于等來了公司的起死回生。
最后,老板的聲音大得都溢出手機了:“你要管理,可以,但不能招惹唐唐,知道嗎?就算她什么事都不做,只要公司還在,她就可以留在這里,懂嗎?這次如果她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就跟我滾!”
梅姐淚水漣漣,不停地點頭。還能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老板大聲招呼秘書訂當晚的機票飛回來,隨后憤怒地掛斷了電話。
梅姐臉色灰暗地癱倒在椅子上,不住地嘮嘮叨叨些什么,誰也聽不清,聽到點風吹草動就驚恐萬分。
章君知道,現(xiàn)在無論是公司同事還是物業(yè)工作人員,都已經(jīng)精疲力竭,也倦怠了,不少人已經(jīng)偷偷溜了。把唐沐容可能去的地方猜了個遍,甚至將天臺可能掉落下去的地方都搜了個遍,就是不見人影。大家討論來討論去,都沒一個結(jié)果。不得不承認,所有人都肯定自己應該時有思維盲點沒有考慮到,而唐沐容恰好就在那里。
這種情況下,讓大家繼續(xù)搜索的意義已經(jīng)不大了,天色已晚,說不定會造成其他事故,只能交給警察和專家來處理了。
“物業(yè)公司已經(jīng)撤退了,他們說晚上值班的保安會留意的,”章君看了看微信消息,說道,“剛才張總讓公司的同事都回去,我通知他們平安到家后發(fā)個消息過來。”
“都走了?那唐唐怎么辦?不管了?”梅姐跳了起來,尖叫道。
“報警吧!”章君嘆了口氣,勸道。
“不行,不能報警!”梅姐這下倒是反應很快。
章君搖搖頭道:“不報警的話,出了事不好交代。”
“什么不好交代?我要交代什么公司要交代什么??監(jiān)控上清清楚楚地表明,唐沐容是在下班時間,自己離開了公司,出了任何事,都和我無關(guān),和公司無關(guān)!”梅姐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狐貍,尖銳地反駁道,“她是個成年人了,想做什么事情,難道我還能綁著不讓她去做?我也沒有義務守著她吧?”
“有沒有責任,我們說了不算。”章君忍不住輕聲道,心里充滿了悲哀。
“我說了不算?誰說了算?”梅姐憋紅了臉,憤怒地說道。
“法律說了算。”
“在法庭上,我也這么說!”梅姐理直氣壯地說道。
“上了法庭,公司就輸了。”章君平心靜氣地說道。
梅姐頓時啞口無言,低下了頭。
而此刻,正對著主任辦公室門口的章君突然瞪大了眼睛,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
“那就報警吧。”背對著大門的梅姐思來想去,心灰意冷地說道,抬頭看到章君詭異的表情,忍不住回頭一看,如同活見鬼一樣,嚇得全身都僵住了,連話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唐沐容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穿著白色的衛(wèi)衣、牛仔褲,一臉夢游的迷糊,在門口探頭探腦。
“唐唐,你回來啦!”章君定了定神,叫道。
“是啊,”唐沐容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剛才迷迷糊糊瞇了一會,不小心睡過頭了。”
“你在哪里瞇的?”章君追問道。
“不就是上面羅。”唐沐容伸出右手食指往上一指,含含糊糊地說道。
“上面?天臺?”章君一臉地不相信。
唐沐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岔開了話題:“對了,梅姐,今天還談我的績效考核嗎?”
“啊?”梅姐也漸漸回過神來,語無倫次地說道,“不,不用了,你回家休息吧,睡了一下午,也累了。對了,章君,今晚辛苦你打車把唐唐送回家,公司報銷,我還要跟老板談重要的事情,就不耽誤你們時間了。”
“好的。”章君滿口答應。
梅姐心緒未平,唐沐容也魂不守舍的樣子,章君知道今天不是探究真相的時候。值得慶幸的是這件事僅僅是虛驚一場,雖然搞得雞飛狗跳,但唐唐平安無事,就意味著天下太平。現(xiàn)在梅姐要做的,大概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把不好的影響降到最低吧?
“走!去辦公室拿上你的東西,送你回家!”章君慨然道。
唐沐容遲疑片刻,點頭道:“好。”
兩人離開辦公室后,梅姐深呼吸了幾口,調(diào)整好心情,準備好措辭,馬上給老板打去了電話,接著又通知了物業(yè)經(jīng)理和公司的同事們,找了個烏龍理由賠禮道歉,總算是糊弄了過去。
目送章君和唐沐容離開坐電梯,梅姐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連忙翻看剛才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唐沐容果然是從公司左側(cè)回到公司的——也就是說,這幾個小時唐唐只可能呆在天臺上。
然而,在這幾個小時里,天臺一直有人盯著,她自己就跑了不下五趟。期間有數(shù)十人在天臺翻查了十幾遍,青天白日之下,一目了然的天臺,這么多雙警惕的眼睛,竟然會漏掉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
但如果唐唐不在天臺上,又能在哪里呢?她還能躲到哪里去呢?
突然念及于此,梅姐只覺得心里發(fā)毛,越想越覺得恐怖。于是跳了起來,關(guān)燈鎖門,飛快離開了公司,還是不敢回那個精致但冷清的家里,只能把閨蜜們約出來唱歌,然后在賓館里開個房間一起鬧騰到天亮。
在電梯里,看到唐沐容心事重重的樣子,章君幾番欲言又止,他畢竟不太熟悉,尷尬著到了大堂,唐沐容果斷拒絕護送回家,章君反倒松了口氣,只是要求到家后發(fā)個平安過來。唐沐容自然滿口答應。章君是隨遇而安的性子,過去就放下了,他租的房子在公司附近,倒也不急著回家,現(xiàn)在正是夜宵攤子開張的時間,于是竄進小巷里,以慰藉受傷的心靈為理由,把合租的兄弟叫出來,吃著麻辣燙,喝著啤酒,很快就把白天的事情都丟在了腦后。
唐沐容忐忑不安地回到了金色溪泉小區(qū)三期10棟1407號房,含含糊糊跟正在客廳坐在沙發(fā)上啃著鴨脖子看球賽的詹天盛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地跑進自己的房間,將門反鎖,把窗簾拉上。沒開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在腦海中開始回憶今天下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還沒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同樣被嚇得不輕。
其實唐沐容并不介意梅姐的態(tài)度和績效考核的苛刻——反正還是我行我素,不就是扣錢嗎?扣唄。總不至于扣光吧?如果公司繼續(xù)作妖,寧可招幾個人來取代自己,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唄。
今天中午,同梅姐確認了下班時間可以自由活動后,她拿著空飯盒走出會議室,出公司門,朝左轉(zhuǎn)將飯盒丟進了垃圾桶。此刻,離上班還有幾分鐘時間,回辦公室去?那里面空氣渾濁,真不想呆那里。到會議室繼續(xù)開會?太無聊了,又困,大概會睡著吧?于是只有一個選擇了——到天臺去吹吹風。
一上午的工作已經(jīng)透支了她的精力,剛吃完飯,特別犯困。昏昏沉沉地一步步走上臺階,心里想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這時有個安靜的房間,有張舒服的床,躺幾個小時就太好了。
然后,似乎她做了一件什么不同尋常的事情。唐沐容皺起了眉頭,記不太清楚了。
總之,當她推開通向天臺門的時候,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天臺、烏云密布的天空、四周高聳的大樓,而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唐沐容發(fā)誓自己從未見過這個房間。
似乎是歐洲風格星級賓館的房間,十二平米左右,帶衛(wèi)生間。
室內(nèi)干凈、整潔,窗簾嚴嚴實實,燈光昏暗,墻壁四周掛著幾幅抽象派油畫的仿品、以及一個惟妙惟肖的鹿頭標本,鹿頭眼珠圓溜溜的,仿佛在一直盯著你。房內(nèi)擺著一張寬大的雙人床,鋪上了藍白相間碎花被褥,看上去就很暖和。另一邊擺著寬大的哥特式書桌和托內(nèi)特椅,沉重而紋飾復雜,隨處可見尖拱、三葉草、四葉草和幾何方格圖案,書桌上擺著一個景泰藍花瓶,里面插著真的鮮花,散發(fā)出淡淡芬芳,一盞維多利亞臺燈,以及一只造型別致的圓珠筆和幾張空白便簽紙。
“這是什么鬼!”唐沐容喃喃道。面對這個詭異的房間,她完全沒有感到害怕,因為思維遲鈍,大腦還沒來得及下命令,雙腳已經(jīng)自然而然地走了進來。
門在身后關(guān)上了。現(xiàn)在,唐沐容已經(jīng)完完全全置身于房間之中。她有些恍惚,不知道剛才在上班是做夢,還是現(xiàn)在是做夢?或者,自己的這一天,其實都在夢中?
幾乎沒有思考,唐沐容就決定走到房間的窗戶那兒,拉開窗簾看看外面。剛一舉步,她才意識到自己踏上厚厚的暗紅花色地毯,就仿佛踩在了濃密的草地一般,很舒服。
走了約莫七八步,很快找到了窗簾的拉繩,百葉窗簾徐徐拉開,燦爛的陽光如同利箭般密集射了進來,室內(nèi)的溫度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在升高,好溫暖啊!唐沐容瞥了一眼窗外,下面是一條狹窄的街道,地面是鵝軟石路,兩旁都三四層樓高的建筑,被紫藤蘿、葡萄藤、玫瑰附著在外墻,綠意盎然。街上行走著三三兩兩的金發(fā)、藍眼睛、高鼻梁、白皮膚的老外,他們說著聽不懂的語言,談笑風生,悠閑而自在,還有紅發(fā)帥哥騎著自行車在街道上飛馳而過。
不管怎么看,這里都不可能是中國。
“看來真是做夢了。”唐沐容疲憊而滿意地點點頭,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來,不知從哪里獲得的安全感,竟然完全放松了。她踢掉鞋子,慢慢爬到床上,直接鉆進被子里,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唐沐容從床上坐起來,發(fā)了半天呆還沒有想明白自己在哪里,于是淡定地找到自己的鞋子,到洗手間上了個廁所,這才推開了房門。
下一個瞬間,她就回到了天臺的入口。唐沐容揉揉眼睛,反反復復地推拉著天臺的門,但無論怎么開關(guān),她再也回不到剛才睡了一覺的房間了。但身體的溫暖不會騙人,剛才的事情是真實的。
那一刻,天已經(jīng)黑了,都市的燈光閃耀,照亮了天空,天臺上特別冷,寒風呼嘯。唐沐容摸不著頭腦,卻也無可奈何,也只能走下樓梯,回到公司——正好發(fā)現(xiàn)主任辦公室的燈是亮的,于是推門進去,碰上了看到自己就像活見鬼的章君和梅姐。
唐沐容躺在真正屬于自己的床上,毫無困意,她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進入那個房間,又是怎么離開的,更不明白同樣的開門,為什么不能再次進入那里——有這么個房間,其實還挺酷的。
而且,一下午什么工作都沒做,原來真的天也沒塌下來。
她以為自己思考了很長時間,但其實只有五分鐘。
“不想了!”唐沐容跳起來,將剛發(fā)生的事情拋諸腦后,一邊興沖沖地點了個牛腩河粉外賣,一邊繼續(xù)刷起昨晚未完的劇。
“今天下午睡夠了,晚上可以多刷一集,”唐沐容喜滋滋地想道,“不!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