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一帶一路”與全球化4.0

近兩個多甲子可謂滄桑巨變,攻守易勢。這170年(1840~2010年),從全球化1.0大航海時代中國的退卻到英國主導的全球化2.0和美國主導的全球化3.0,再到現在進軍全球化4.0,中國正在一步一步回到世界之巔。

中國從全球化1.0的黯然退場,到全球化2.0的“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的大分流和被邊緣化,再到全球化3.0全力加入世界工廠,以極大的投入和代價進行著和平的原始積累。中國于1978年通過改革開放開始了重歸世界之旅,取得的非凡成就很多人歸功于改革,其實我覺得開放可能更加重要一些。當然兩者在精神上是共通的,改革是市場化導向,開放則是更大范圍和更高層次的市場化,即全球化——最高層次的市場化。從某種意義上,改革就是對外開放和對內放開,這無疑是中國獲取成功的必要條件。

中國正式提出“一帶一路”,標志著中國對外戰略的基本態度由韜光養晦向奮發有為的積極轉變。中國反復強調“一帶一路”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實際上不難發現,它同聯合國迄今為止最具雄心壯志的《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有著相似的愿景和基本原則,特別是“一帶一路”確定的五個優先領域,即政策溝通、設施連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和民心相通,幾乎完全對應地支撐了《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17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與169個具體目標。因此在某種程度上,“一帶一路”甚至可以直接視為《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一個有效子集和鼓舞人心的具體行動方案。

這正是中國吸取舊秩序的經驗和教訓的結果——全球化4.0不是要塑造一個平行的霸權結構,正好相反,它只是想改進全球化3.0中因為個別國家一股獨大、“有錢任性,有權任性”導致的全球治理結構難以優化和進化的缺陷。這也是“先邊緣再中心,先增量再存量”的中國自身改革經驗的延伸和靈感的閃現。中國需要在全球化4.0校正國家戰略,以及定義對外利益交換的格局、可行的策略、適當的貢獻,提供具有感召力的理念。

在升級了的全球化4.0中,中國有著全新的對外利益交換格局和攻略,最終中國經濟的影響力會伴隨著人民幣的國際化程度提升。中國可以在維持原來大循環(即傳統的三個世界——資源國、消費國、生產國的格局)在一段時間內不變的情況下,全力布局小循環,即形成核心國—周邊國—資源國—外包國—科技國—品牌國的新價值鏈和新動力格局,進而突破原來的三個世界和G2僵化格局,打破以中國制造、美國消費為主的循環圈,從輸出廉價的中國制造,升級到輸出工程、服務、產能、投資和資本及貨幣,直到最終人民幣國際化,參與全球貨幣競爭。

古絲綢之路的興衰對當今中國和周邊的形勢有一定參考作用。在農業經濟時代,古絲綢之路的興盛依托于統一大國穩定的政治環境對貿易安全的保障。在當今工業經濟時代和互聯網經濟時代,要想重塑古絲綢之路,擴大全球經貿合作范圍,必須通過合作版圖內共同經濟發展,實現政治穩定。政治穩定和經濟增長互為依托,政治穩定是經濟增長的基礎,經濟增長是政治穩定的根本訴求和有力保障。這要求中國加強合作版圖內的多邊制度建設,為合作國提供必要的經濟支持以實現互惠互利,從國際關系和共同發展兩個角度同時促進政治穩定。

古代中國憑借開放的政策和兼收并蓄的文化為古絲綢之路的陸上貿易繁榮提供了良好的軟環境,與沿途各國結下了深遠的友誼,打下了良好的歷史和文化基礎。當今中國要重塑絲綢之路,也必須以古絲綢之路的歷史和文化遺產為紐帶,延續并深化與沿途各國的友誼,建立符合時代特征的溝通與合作機制,對各合作國實施更加廣泛的開放,促進文化的進一步交流與融合,確保各國人才有效流動,減少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之間的合作障礙,形成兼收并蓄、求同存異的戰略同盟,籌謀更為有效的國際多邊合作框架和組織。

中國最新版本的“一帶一路”由六大經濟走廊框架組成,其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從地緣上提升中國在歐亞區域甚至全球化中的地位。六大框架將打通歐亞大陸的海路二脈,將中國變成歐亞大陸的樞紐,并打造世界最長的經濟帶。“一帶一路”不是要替代現有的地區合作機制和倡議,而是要在已有基礎上推動沿線各國實現經濟戰略相互對接、優勢互補。

從中長期來看,“一帶一路”是中國最重要的地緣政治與對外策略,在經濟方面是短期推動基建投資穩增長與中期區域產能合作的策略安排。“一帶一路”不僅能夠促進國內幾大線路沿線地區的基建發展,也會帶來不少參與周邊國家基建的機會。根據亞洲開發銀行的測算,2010~2020年亞洲的基建平均每年需要7300億美元投資,總需求大約是8.22萬億美元,其中68%是新增設施,32%是舊設施的維護或替代開支。

“要想富先修路”——基礎設施是貿易的物質基礎,是貨物流通、信息溝通、資金融通、資源共享、人才交流的必要條件。與古絲綢之路強調交通運輸不同,如今要重塑絲綢之路,必須實現中國與合作國之間基礎設施的全面互聯互通。基礎設施不只是交通運輸設施,還包括電力、水利、通信、油氣管道、港口等各個方面。中國應憑借改革開放后積累的大量基礎設施建設經驗,充分利用國內的產能優勢、資金優勢、人才優勢,參與并幫助合作國進行基礎設施建設,盡快實現基礎設施的完善和聯通,保證一切生產要素能夠依托基礎設施實現高效流動。

從地理上看,“一帶一路”把兩端——資源相對短缺的歐洲和東亞與其腹地資源豐富的區域聯系在一起,不僅從貿易往來上有天然資源換制成品的供需,對中國來說還是重要的海外利益與資源輸入安全策略。從地緣上來看,由于資源儲量與產量的地區分布差異,以往資源換產能或資源換資本導向的對外直接投資多集中于中國地緣的“中環”及“外環”,在“內環”布局很少。然而,以目前的政治影響力,中國對于“外環”的掌控能力非常有限,很多時候無法保證國內企業在國外直接投資的利益。因此,當短期內無法輻射到“中環”和“外環”時,中國需要建立一個更完善的機制來激發“內環”的活力,從而拓寬國內企業海外投資的渠道和范圍。另外,通過加強對“內環”的影響,也可以有效地提高資源輸送的穩定性與安全性。從存量規模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正是中國海外投資分布比較密集的區域,也是中國進口外部資源的主要來源。“一帶一路”會加強中國與這些經濟體之間的合作,有效地串聯這些投資,形成集聚效應,并更好地確保經濟安全。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特別是中國周邊國家有實際的基建需求缺口。中國有產能富余和供給能力,以及國家層面基建換資源、換安全的意愿。在“一帶一路”構建的多邊合作機制下,基建的互聯互通將成為推進初期的重要看點。因此,現代版絲綢之路將是一個歐亞地區交通網絡:由鐵路、公路、航空、航海、油氣管道、輸電線路和通信網絡組成的綜合性立體互聯互通網絡。沿線將會逐漸形成為這些網絡服務的和相關的產業集群,由此通過產業集聚和輻射效應形成建筑、冶金、能源、金融、通信、物流、旅游等綜合發展的經濟走廊。這個交通網絡將把作為世界經濟引擎的亞太地區與世界最大經濟體歐盟聯系起來,給歐亞大陸帶來新的空間和機會,并形成東亞、西亞和南亞經濟輻射區。對域內貿易和生產要素進行優化配置,促進區域經濟一體化,實現區域經濟和社會同步發展,推進貿易投資便利化,深化經濟技術合作,建立自由貿易區,最終形成歐亞大市場,是“一帶一路”的基本方向和目標。當然,這僅僅是開始,更為全面的政策溝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將漸次展開。

在2017年的“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中國承諾后續會有更多的具體行動舉措,包括深化中歐班列合作;同30多個國家簽署經貿合作協議,同有關國家協商自由貿易協定;從2018年起舉辦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在金融方面,中國向絲路基金新增資金1000億元;國家開發銀行、進出口銀行分別提供2500億元和1300億元等值專項貸款;在未來3年向參與的發展中國家和國際組織提供600億元援助;向“一帶一路”沿線發展中國家提供20億元緊急糧食援助,向南南合作援助基金增資10億美元等。在人員交流和社會發展方面,未來5年內安排2500人次青年科學家來華從事短期科研工作,培訓5000人次科學技術和管理人員,投入運行50家聯合實驗室;在沿線國家實施100個“幸福家園”、100個“愛心助困”、100個“康復助醫”等項目。

毫無疑問,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正是絲綢之路的靈魂,中國誓言要將“一帶一路”建成和平之路、繁榮之路、開放之路、創新之路和文明之路。一個全新的全球化敘事正在展開,令世界無比期待。當然,我們必須看到“一帶一路”是改寫世界經濟版圖的重大倡議,需要長期持續不斷地精心謀劃、經營,其面臨的風險與挑戰必然是多重的。

首先是地緣風險。盡管“一帶一路”執行和平與發展的使命,但是由于途經中東、中亞等大國的傳統利益敏感區,因此管控風險、避免沖突并與周邊大國建立信任關系是首要任務。

例如,美國的焦慮在于一方面中國以“亞洲新安全觀”為風向,試圖動搖美國的亞太聯盟體系,另一方面在現有的國際治理體系外另起爐灶,如金磚銀行、亞投行等。如果美國確信“一帶一路”可能對其主導的全球化進程產生重大挑戰,一定會慫恿其盟國和沿途國家進行反制,可能的動作包括強化美國的聯盟體系阻礙“一帶一路”建設;顯示海上霸權,加強亞太、印度洋的軍力,重點利用西太平洋領土爭端,挑唆聲索國制造事端;鼓動沿途國家搞顏色革命;與代理國一道狙擊亞投行,爭奪重大項目或者阻礙重大項目的進展。另外,俄羅斯希望歐亞經濟聯盟成為獨聯體地區的一個經濟引擎,成為一個新的世界經濟中心。因此,俄羅斯可能會以其主導的地區合作組織分化有關國家,使歐亞經濟一體化進程停滯。

印度未表態支持“一帶一路”,理由包括投資成本巨大,無法獲益;所經地區充滿爭議、動蕩;被中國包圍,從海上、陸上惡化印度的安全環境。日本,作為美國的盟國和中國的戰略競爭者,肯定不會坐視“一帶一路”大動其奶酪,可能會成為美國離岸平衡的先鋒隊。日本在絲綢之路沿途國家經營多年,既可以利用其大量的亞洲直接優勢攪局,也可以利用亞洲開發銀行進行基建項目競爭,在中南半島、孟加拉灣搞互聯互通與中國唱反調。

其次是產業安全,即海外投資對國內產業的替代風險。“一帶一路”上的南亞和東南亞國家人力資源尤其豐富。根據發展經濟學的研究,制造業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是無條件趨同的。只要一個國家發展制造業,不論其政府形態、政治特征甚至經濟發展處于什么階段,它的經濟增長水平都會向世界平均水平趨近。如果這些國家獲得了足夠的基礎設施,是否可能會成為中國制造的掘墓人?當前在國際資本輸出格局中已經普遍出現的問題,就是“走出去”對本國的經濟、產業和就業是否造成負面影響,尤其是“走出去”是否會造成地方產業出現“空心化”。

從內部經驗來看,香港目前深受這一問題的困擾。自20世紀80年代,香港的制造業開始北上,將勞動密集型的產品或生產工序向生產成本較低的中國內地轉移,留在香港的企業總部更多扮演推廣、統籌、融資和管理等角色。香港的制造業實際上已經“空心化”,競爭力大幅下降。從外部經驗來看,作為世界第一大強國的美國,制造業一直都在支撐它的發展,但也受到了中國制造的競爭。“空心化”可能帶來的更大問題是中低層就業職位大量流失。具備“走出去”實力的企業在向較為落后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轉移生產工序和勞動密集型的產品之后,中國中低層的就業崗位將逐步遭到沿線國家工人的蠶食,原本屬于中國工人的就業崗位就會大量流失,帶來失業問題。而且,“走出去”的企業如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獲得更低的生產成本,以及中國市場上不具備的競爭優勢和更大的市場,無疑將越做越強,形成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馬太效應”,將容易壓縮沒有“走出去”的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的生存空間。一旦中小企業遭受沖擊,不但會影響解決就業問題的載體,也會削減整體社會的競爭力,導致實體經濟基礎流失,影響整體經濟的競爭力。

因此,綜合考慮各種因素,包括如何減輕產業、企業“走出去”對本地的產業結構、就業結構的沖擊,才能少走彎路。長期來看,低附加值產業向成本更廉價的地區轉移應該是一個不可阻擋的趨勢,主要還應靠中國產業自身做強來應對。中國提出的以創新為導向的《中國制造2025》規劃及“互聯網+”等來升級中國制造,可能才是正解。

此外,跨國投資可能面臨的風險有很多種:企業和企業經營者的安全,主要與恐怖主義活動有關;與相關國家內部治理有關的風險,主要包括政權穩定性、主要政治機構變更或更迭的可能性,是否有改革及改革強度、法治情況等;企業選擇的投資和運營方式、企業文化、企業處理風險的方式和能力等。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宣化县| 商都县| 肇州县| 定襄县| 隆德县| 青神县| 谷城县| 凤台县| 赤城县| 衡东县| 商丘市| 噶尔县| 新安县| 迁安市| 赤壁市| 延川县| 张家界市| 滦南县| 安陆市| 临泉县| 隆昌县| 盱眙县| 柘城县| 边坝县| 环江| 丹东市| 卓资县| 万荣县| 温州市| 如皋市| 衢州市| 平原县| 隆安县| 文安县| 威信县| 民乐县| 察雅县| 安化县| 土默特右旗| 怀远县| 怀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