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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人權與法律研究綜述(2011~2015年)

劉小楠[1]

一 研究概述

2011~2015年,婦女人權與法律的研究出現了一些新的契機和熱點。首先,2010年全國婦聯和國家統計局聯合組織實施了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的調查,撰寫了《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主要數據報告》。報告在全國數據初步分析的基礎上,從十個方面描述了當前中國婦女社會地位的總體狀況和五個典型群體的主要情況,提煉歸納了八大進步和六個值得關注的問題與挑戰,并提出了相應的對策建議。基于這次調查,學界涌現出一系列相關的論文和著作,其中包括相當一部分婦女人權與法律方面的研究。其次,2015年是聯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召開20周年,為紀念“北京+20”,一批對北京世婦會后中國婦女人權發展狀況梳理、總結的研究相繼發表。再次,2015年9月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布了《中國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白皮書,白皮書運用大量事實和數據,從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的機制保障、婦女與經濟、婦女與教育、婦女與健康、婦女與決策管理、婦女與環境、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的法治保障、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的國際交流合作等方面,詳細介紹了中國推動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的政策措施和取得的顯著成就。最后,2011~2015年,中國保障婦女人權的法律不斷完善,學者積極參與和推動相關立法,圍繞新的法律修訂和頒布也形成了一些研究熱點。比如,經過全國婦聯等婦女組織與學者20多年的努力,2015年底中國通過第一部《反家庭暴力法》。為了推動反家暴法的出臺,2011~2015年,學者發表大量文章深描中國家庭暴力的現狀,提出反家庭暴力的對策和建議,為反家庭暴力立法提供了重要的智力支持。再如,2012年《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出臺前后也在學界形成研究熱點。

在此背景下,2011~2015年婦女人權與法律的研究不斷深入,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筆者在中國知網以“婦女法律”進行主題檢索得到721篇文獻,與上個五年的321篇相比,文獻數量增長突出,其中碩博士學位論文89篇,相比上個五年的76篇碩博士學位論文,數量明顯增加。而直接以“婦女人權”為主題進行檢索,無論文獻總量還是碩博士學位論文數量都略有下降,說明研究熱度較上個五年有所降低,但縱觀這五年的研究成果,研究質量上升較為明顯,主要表現在研究議題、研究方法的多元和學術活動的豐富等方面。

五年間關于婦女人權與法律的研究具體包括多個議題,如婦女人權的理論,包括婦女人權的界定、發展歷史、人權與權利的關系;婦女人權與法律的關系以及對婦女人權保障的立法發展、婦女人權保障機制;用國際人權法視野研究婦女人權以及用比較的視角考察不同國家婦女權利發展狀況;描述中國婦女人權發展的歷史和現實狀況,尤其是北京世婦會后20年中國婦女的權利發展狀況;等等。

在研究方法上,除了常用的文獻研究方法和比較研究方法,2010年第三期中國社會婦女地位調查和2015年《中國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白皮書的發布,為婦女人權和法律的研究提供了大量數據資料,這一階段出現更多地以實證研究和數據分析為基礎的研究。

五年間,與婦女權利相關的法學類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有10項,這些項目有效促進了婦女人權與法律的研究(見表1)。

表1 2011~2015年研究婦女權利的法學類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

此外,五年間相關學術研討會的召開也促進了該領域的學術交流,參會者撰寫了大量會議論文。比如,性別與法律研究網絡2013年年會以“司法公正與性別平等”為主題。會議討論了司法公正對保障婦女權利的重要意義。與會的專家學者認為,對司法人員進行社會性別意識的培訓,使司法人員樹立社會性別平等理念,依法進行公正審判,有利于實現司法公正與性別平等;必須采用“滲透法”,通過多種手段和方式展開社會性別視角下的立法與司法;在司法實踐中,應當注意對農村婦女土地權益的保護,關注受虐婦女案件的公正處理,矯正對兩性平等問題的錯誤認知;為推進防治家庭暴力工作,應當加快制定專門的“家庭暴力防治法”。再如,2015年10月由聯合國婦女署、浙江省婦聯、杭州市人民政府聯合主辦的性別平等與企業社會責任(杭州)國際會議暨“他為她”行動,圍繞“為提高婦女地位、實現性別平等、發展與和平而繼續行動”的目標,進行共同探討并分享經驗。此外,2015年,學界和婦女組織以“北京+20”為主題也舉辦了一系列學術會議,比如,北京大學中外婦女問題研究中心、香港中文大學性別研究中心/性別課程中心、韓國啟明大學女性研究所共同主辦的“北京世婦會+20:我們在行動”學術研討會從各個角度討論20年來世界婦女地位的改善以及今后婦女發展的方向。由聯合國婦女署等機構支持、多家民間婦女組織發起的以“北京再出發”為題的紀念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20周年民間婦女論壇討論了北京世婦會后20年中國性別平等進程以及代際的接力和議題的拓展。這些會議中也涉及婦女人權與法律的內容。

二 主要研究內容

(一)婦女人權理論

1.婦女人權的界定

人權與權利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并非所有的權利都是人權。人權指人僅僅由于其為“人”——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其他的資格和條件——而享有或者應當享有的權利。而“婦女人權”是婦女作為人所有的和應當享有的權利,是基于婦女群體固有的人的資格和身份所應當享有的不可分割、不可剝奪和不可侵犯的權利(薛寧蘭,2015)。也有學者把婦女人權放在男女平等的框架內來界定,認為婦女人權是指婦女作為社會成員與男子一樣平等享有的權利和自由以及由婦女生理特征所產生的權利,其本質特征是男女平等的基本原則,即實現婦女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和家庭生活等各方面的平等權利,使她們真正能夠自尊、自立、自強和全面自由地發展(鄒曉巧,2013)。

2.婦女人權發展以及人權觀念培養

人權觀念產生伊始,女性雖然為人,卻被排除在人權主體之外。西方啟蒙時代的人權觀念是女性主義分析婦女權利問題的重要思想來源。在20世紀90年代,“婦女的權利即人權”已成為喚起全世界婦女的一個重要口號(馬憶南,2015)。也有學者在研究中強調培養婦女權利觀念的重要性,指出婦女權利是人權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培養婦女的權利觀念既是改變婦女自身地位,使其獲得應有的人格尊嚴和實現自身人格的必要條件,也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培養婦女的權利觀念,主要是培養婦女具有獨立人格的理性權利觀念、培養把性別差異作為平等前提的權利觀念、強調在兩性權利上對婦女權利優先保護的權利觀念。要在法治宣傳教育中重視婦女權利知識的普及,使全社會了解婦女權利的法律規定;完善婦女權利維護的法律機制,建立健全婦女權利維護的社會救助機制,創新婦女權利維護的社會保護途徑(尹奎杰,2013)。

3.社會性別視角下婦女人權保障

把社會性別理論引入婦女人權的研究也是這一階段研究的重要內容和特點。比如,馬憶南(2015)認為,社會性別理論拓展了法律議題的范圍;社會性別理論使司法過程納入了婦女的經驗和性別的視角;社會性別理論幫助立法者制定積極的法律政策,對弱勢群體給予傾斜性保護,有助于實現實質上的男女平等。也有學者強調了性別意識缺失對婦女人權保障的影響,認為體現社會性別意識的法律重構是婦女人權實現的基本途徑,是婦女的應有權利到法定權利最終到事實權利過程的必經環節(汪云,2014)。

(二)國際人權公約和國別比較視野下的婦女權利

美國學者凱利·D.阿斯金(Kelly D.Askin)、多蘿安·M.科尼格(Duoluoan M.Koenig)編,黃列、朱曉青等譯的《婦女與國際人權法》第三卷《走向賦權》(2012)是由國際刑法與婦女人權領域專家撰寫的三卷本巨著之一,該著從理論和文化習俗到法律文書以及國際法庭的案例法等方面,對國際法上的婦女權利進行了深入細致的剖析和闡釋,對婦女權利領域的具體問題與解決方法、針對婦女的犯罪與侵犯、可予利用的資源和積極有效的賦權等,提供了犀利透徹的分析。

李西霞和麗狄婭·R.芭斯塔·弗萊納(Lidija R. Basta Fleiner)主編的《婦女社會權利的保護:國際法與國內法視角》(2013)從國際法和國內法兩個層面梳理了婦女社會權利法律保護的不同理論觀點,比較借鑒了國際人權法、區域人權法和國別人權法的有益經驗,深入探討了婦女作為社會弱勢群體之社會權利法律保護的若干理論和實踐問題。該書也剖析了中國當前社會保障、婦女生育保護、勞動保護、就業權等方面的最新情況,并對荷蘭、英國、瑞士、德國等國家婦女的社會權利保護狀況進行了比較研究。

對于國際人權法與女性主義運動和婦女人權的關系,馬憶南(2015)教授在文章中表示,女性主義在利用人權理論推進婦女權利的過程中,國際舞臺上的努力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層面。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國際人權法、國際上保護婦女人權的運動與女性主義理論及其服務的世界婦女運動已經結合在一起。對于女性主義運動消除性別歧視的目標而言,國際人權法還具有策略意義上的工具性,是極為重要的手段。盡管存在種種不足,但現有國際人權法及其組織框架在提高對人類尊嚴的尊重方面具有威信和威力;將婦女關心的問題納入國際人權法的規范和組織體系,能夠使女性主義運動借助這種力量而發展。

劉海年(2011)在文章中追溯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為改變男女不平等的狀況、維護婦女的權利,以聯合國為代表的國際組織進一步加強了婦女權利保障的舉措,將制定此領域的國際公約和推動各國制定國內法提上了日程。劉海年也梳理了維護婦女權利的國際公約、世界婦女大會和一系列專題國際會議和宣言,總結了國內和國際方面保障婦女權利的法律和實踐經驗。

(三)北京世婦會后婦女人權與法律的發展

1995年,在北京召開的聯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將“婦女的人權”作為12個重大關切領域之一并提出了系列戰略目標。2015年為紀念“北京+20”,國內學者發表了一系列相關著作和文章,北京世婦會后婦女權利和相關法律的發展狀況成為這個階段的一個研究熱點和特點。薛寧蘭在其論文《北京世婦會以來中國婦女人權法律保障述評》(2015)中把北京世婦會后保障婦女人權法律政策的進展總結為法律規定體系化、保障內容全面化、政策框架定型化三個方面,并指出相關立法之不足:缺乏對“性別歧視”的界定,運用“暫行特別措施”尚不到位。建議增加專門性立法,增強法律的可操作性。劉小楠在《20年,我們走了多遠?——北京世婦會后中國婦女權利發展狀況研究》(2015)一書中回顧了北京世婦會后中國在婦女權益方面法律的發展,以及《行動綱領》所列的12個重大關切領域中中國婦女權利的實現狀況、存在的問題以及今后發展的方向。

(四)保障婦女人權的法律政策發展

2011~2015年,為了不斷完善保障婦女人權的立法,學界圍繞相關立法進行了大量研究,除了針對婦女法的綜合性研究,新的法律的出臺和修訂也形成了一系列研究熱點。

1.保障婦女人權的法律政策

保障婦女人權不僅是中國人權事業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是法治中國建設的內在要求和重要任務,同時,婦女人權的實現程度也是衡量法治中國建設的重要指標之一。因此,在法治中國建設進程中,應將性別意識納入決策主流,建立更為完善的婦女權益保障體系和機制,從立法和政策制定源頭保障婦女權利,進而推動婦女人權的實現(隋悅,2015)。

李線玲(2014)以婦女權益保障法為考察對象,基于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的數據,就《婦女權益保障法》的認知狀況,從城鄉、文化程度、年齡以及職業層次等方面進行分析,考察了公民對婦女法律的認知狀況。結果發現,公民對《婦女權益保障法》的知曉程度大幅提高;公民對《婦女權益保障法》在保護婦女權益方面所起作用的主觀評價降低。這一研究結果為進一步深入了解婦女的法律地位及其實現狀況提供了基礎。

班文戰、夏吟蘭主編的《人權知識婦女權利讀本》(2012)系統說明了婦女人權(包括各項婦女人權)的概念、種類、意義、其在中國和國際社會得到確認和發展的歷史以及國家和其他社會成員尊重和保障婦女人權的責任和義務,總結了各項婦女人權在中國得到確認和實現的狀況,包括取得的進展和存在的不足,重點介紹了中國和聯合國的婦女人權保障機制。

五年間,研究生學位論文中關于保障婦女人權保障的選題增多,比如吉林大學呂東慧的碩士學位論文《論人權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國婦女權利的保護》(2011)、東北大學趙小琳的碩士學位論文《中國婦女人權法律保障問題研究》(2011)和姜楠的碩士學位論文《中國婦女人權的法律保護探討——以消除對婦女的歧視為視角》(2013)等從不同角度對中國婦女人權的法律保護問題進行了研究。

2.關于家庭暴力與《反家庭暴力法》

2011~2015年,以婦女權益保障為導向的家庭暴力專項立法研究活動不僅蓬勃發展,而且在客觀上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的出臺提供了巨大的理論支持。學界從立法的必要性、立法宗旨和原則、家庭暴力主體范圍的界定、社會工作干預模式等角度,運用比較研究、文獻研究、實證研究等多種研究方法,對家庭暴力問題進行了全方位的研究,澄清了許多概念誤區,為立法活動提供了很多可借鑒的制度設計。如李明舜(2012)對反家庭暴力法的立法目的、立法原則、工作機制及立法核心等做出了詳盡的闡釋。學者對反家暴立法的重視度可見一斑。雖然男女平等的觀念在中國已經逐步深入人心,但是對于家庭暴力這種“家務事”社會各界始終存在著綏靖態度,行為人的“理所當然”和受害者的“顧全大局”是中國家庭暴力現象出現的主要原因之一。為了更準確地界定家庭暴力的內容、含義,夏吟蘭(2014)根據法律概念的抽象概括原則和中國的法律體系邏輯,對家庭暴力的主體范圍進行了界定。由于中國沒有反家庭暴力法的先例,雖在民法、婚姻法、婦女權益保障法中有關涉禁止家庭暴力的條款,但是沒有完整的反家庭暴力立法框架。于是,中國學者將眼光放之于世界,用比較法視角對美國的反家庭暴力立法活動做出很多詳盡的分析報告,但是學者沒有一味簡單地要求像美國一樣出臺絕對剛性的反家庭暴力法,而是強調反家暴立法行動要與家庭暴力行為的性質、中國的社會現狀、傳統文化和民眾的接受度相結合,呼吁立法者注重立法干預家庭暴力的特殊性(李明舜,2014)。

與倡導反家庭暴力立法并行的,是相關學者對民間糾紛解決機制和社會工作對家庭暴力的介入。由于家庭暴力是在家庭內部這種極為親密的私權力掌控的范圍中出現的,為了更合理更切實地保護受害者在“家庭”這一特殊場域中的合法權益,社會工作方法和民間糾紛解決機制不失為立法活動之外的另一條有效途徑。如許曉蕓(2011)試圖將社會工作方法中的個案工作方法、小組工作方法和社區工作方法結合到解決反家暴的實踐中;申偉和陳沖(2015)對坪石村、李嶺村、王集村及榆中周邊諸村的家暴受害者進行了細致的訪談,總結出家暴受害者維權意識不夠,執法機關、司法機關對家庭暴力認識不足,村集體中男女平等觀念不夠等諸多因素,并建議制定“禁制令”[2],設立農村婦女協會,設立“家暴”鄰里通報制度與“家暴”記錄制度等措施。學界對家庭暴力的研究不僅關涉對行為人的懲罰與制裁,也關照到了在家庭暴力過后對受害者的救助。在其他國家和地區,民事保護令是對受害者有效的民事保護措施,并且在家庭暴力案件中,法官會運用自己有限的自由裁判權力,在權力限度內給予受害者更合適的保護及補償。薛寧蘭(2014)提出了其他國家對家暴受害者保護的具體方式,對中國立法和司法實踐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3.婦女財產權的法律保障

婦女的財產權,實質是賦財產權以性別色彩。這樣的區分,在我們展望歷史上乃至現如今某些地區男性與女性在財產權上的差異時,顯然是有意義的。因此這里的“婦女財產權”概念主要是法學而非經濟學意義上的。中國《民法通則》中的“財產權”,指的是“所有人依法對自己的財產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的權利”。具體而言,婦女的財產權包括財產(包括動產和不動產)的所有權、債權、知識產權、繼承權等。然而,在某些領域婦女和男性對于財產權的享有并無任何性別差異,因此,對于婦女財產權的保障著重強調存在性別弱勢的家庭共同財產權、夫妻財產權、土地財產權和繼承權等權利的保障,這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第五章有關財產權益所明確保障的權利內容(孫萌,2013)。

孫萌的《中國婦女財產權的保障和實現》(2013)一文,通過分析婦女在家庭共同財產權、夫妻財產權、土地財產權以及繼承權方面的實現現狀,指出中國婦女財產權在某些方面的實現上存在的不足。隋悅、李春雷的《性別、法治視閾下的村規民約》(2013)一文,分析了某些村規民約中的規定,指出其損害了婦女的財產權,應該予以修訂,以保護婦女權益。張強的《農村婦女財產權的法律保護》(2015)一文,針對農村婦女財產權的保護提出了具體而細微的建議措施。除此之外,《婚姻家庭視域下的婦女權利保障》(孫穎慧,2012)以及《對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的反思》(馬海霞,2013)圍繞婚姻關系下的婦女財產問題進行了反思。

4.就業性別歧視與女職工勞動保護

2012年《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的頒布在學界引起熱議。有學者著重于對《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進行解讀(羅娟、李元程等,2012),有學者著重討論了《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的亮點和優勢(林燕玲,2012),也有文章兼論該法規的進步與缺失(劉明輝,2012)。劉伯紅(2012)在《特殊保護勢在必行,平等發展更需堅持——女職工勞動保護的國際趨勢》一文中認為,保護性立法是實現勞動領域性別平等的一種慣例。為所有勞動者創造體面的工作發展環境成為國際社會的現實追求。但是當世界各國女性勞動者普遍獲得保護性立法和政策保障的時候,國際婦女運動又發現,對女性勞動者的保護性立法有可能是一把“雙刃劍”,如果把女性當作弱者,用禁止和限制的方法把她們“保護”起來,就有可能使婦女因生育和養育功能的保護而失去在勞動力市場上平等就業的機會,從而帶來勞動力市場對女性的歧視,特別是在勞動力供大于求和遭遇經濟、就業等危機的時候。劉伯紅進一步指出,對女職工的勞動保護,不是保護得越多越好,更不能過度保護,而是適當保護為好;不應用禁止和限制的方法把婦女隔離起來,而應創造體面勞動和友好工作條件的制度環境,為所有勞動者提供機會平等、待遇均等的工作機會。傳統的單純保護性方法被稱為“保護性平等”,現實的立足于發展的制度性改革的方法被稱為“實質性平等”,而后者則成為婦女運動和國際社會致力于爭取和實現的目標。

這五年間,隨著學界起草《反就業歧視法(專家建議稿)》和相關的立法推動工作以及從2012年到2015年陸續起訴的四起招聘中的性別歧視案件,就業性別歧視也成為研究熱點。一些學者通過對案例的評析,指出中國相關立法和司法中存在的問題,對案由、處理體制、勞動監察、認定標準和民事賠償等方面提出建議(劉明輝,2014)。除了對中國就業性別歧視狀況的描述和法律建議,學者們也對海外的反就業歧視法律制度進行了研究,并提出可供中國借鑒的經驗(何霞,2015;唐穎俠、范金梅,2015;劉小楠,2013)。

5.婦女權利保障和救濟機制

婦女權利保障和救濟機制是婦女人權得以實現的重要基礎。這一議題一直為學界所關注。李國波在《廣東婦女維權機制創新的功能考察與思路重構》(2013)一文中介紹,為了破解婦女維權的難題和困境,廣東省各級婦聯在省、市兩級行政區域分別設立“婦女維權與信息服務站”項目。婦女維權與信息服務站是廣東婦聯組織創新社會治理模式的新載體,發揮了傳統維權機制無法比擬的功能優勢。婦女維權與信息服務站以開展咨詢服務、個案服務、網絡服務、外展服務和決策服務作為婦女維權服務的主要形式,充分發揮四項基本功能。有學者對婦女權益保護公益訴訟進行研究,認為公益訴訟一方面具有矯正民主政治中婦女未被充分代表的弊端的作用,另一方面具有打破傳統的性別不平等政治結構的作用。婦女權益保護公益訴訟的法律框架與傳統對抗型訴訟之間有重大差別。雖然作為公益訴訟中重要類型之一的憲法訴訟在中國尚不存在制度基礎,但是,“推進性別社會結構變革的典型案件”在中國則有較大的發展空間。首先,推進性別不平等社會結構的改變需要多重力量的介入,司法也是其中重要力量之一。其次,現有法律為法院介入性別不平等案件提供了原則和裁量空間。法律的原則性、概括性的規定中往往包含著對法院的賦權,同時為法院提供了創制保護婦女權益模式的裁量空間,而這恰恰是中國婦女權益保護公益訴訟存在的土壤(沈國琴,2011)。

中國的法律援助已經有17年的歷史,然而中國的法律援助事業還未納入社會性別視角。張偉偉在《論婦女法律援助應增強社會性別視角》(2013)一文中建議培養具備社會性別視角的志愿律師隊伍,形成維權網絡體系;發揮婦聯優勢,采取全程關注、發公函協調推動的工作方法;將信訪與法律援助有機結合,實現維權與維穩的統一;不斷尋求婦女法律援助的新路徑;增加對婦聯系統項目資金支持的力度,并確保可持續性。

三 研究不足與展望

目前,中國的婦女人權與法律研究已經取得了一些較有成效的研究成果。學者對于婦女人權的關注和探討使得婦女人權問題走入了人們的視野,也在一定程度上為中國完善對婦女人權的保護奠定了良好的理論基礎,有助于推動國家在婦女人權方面的立法。

但是,我們也發現存在如下不足。在研究主體上,相關議題的研究者仍以女性學者為主,關注婦女人權與法律議題的男性學者較少。在研究方法上,由于該研究領域主要是法律界的學者,實證研究的能力和意識不足,研究方法主要還局限于文獻研究。由于缺乏對現實情況的深入了解以及對司法案例的具體分析,一些研究難以做到對問題的精準把控。在研究內容上,對于婦女整體的宏觀研究比較多,對于一些特殊女性群體,比如殘障女性、少數民族女性等面臨的特殊問題和狀況以及多重歧視的研究仍然缺乏;描述性的研究比較多,深度的理論探討和具有可操作性的法律政策建議仍然缺乏;2014年聯合國消除對婦女歧視委員會對中國政府履行《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的情況進行了審議,但是學者們的關注和研究不足,對于婦女人權的國際保障機制及其對中國婦女人權發展的影響仍需要進一步地深入分析和探討。在研究質量方面,有些研究比較空泛,缺乏創新,低水平的重復現象仍然存在。對策性研究尤其是借鑒國外經驗的對策性研究雖然比較多,但是對國外的法律制度多局限于寬泛的描述和梳理,結合中國本土的實際情況真正提出切實可行的改革措施的研究仍然不足。

婦女人權與法律研究一直緊密圍繞并服務于中國法律的發展,期待下一個五年有更多深層次、有創新價值的研究出現,為中國保障婦女人權的法制建設和發展提供理論基礎和實踐指導。

在研究議題上,結合新時期中國法律政策的發展以及新的國際國內形勢,針對中國目前婦女權益法律保障中存在的突出問題,比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實施中的問題、全面二孩政策下婦女就業權利保障問題、民法典修訂中有關婦女人權保障的問題、農村婦女的土地權益問題以及婦女的參政權等都應該成為下一階段的重點研究內容。同時應該把中國的婦女權利放在國際人權的大框架下,加強對國際人權公約和國際婦女人權保障機制的研究,加強中國在國際社會中婦女人權議題上的話語權。

研究方法和研究視角應更加多元,除了理論推演、文獻研究和比較研究外,希望今后的研究更多地建立在實證研究的基礎上,加強對研究對象的定量和定性調查,切實了解研究對象的真實需求。另外,充分利用司法文書公開的便利,通過對大量司法判決的分析研讀,發現司法實踐中對婦女人權的實際保障狀況及司法判決中折射出的立法和司法中存在的問題。研究議題從實踐中產生,才能針對實踐需要提出更有見地、有針對性和可操作性的對策建議。希望今后能出現更多高質量的具有開創性和本土化意義的專著和論文,爭取婦女人權與法律問題在研究深度和廣度上都能有所突破。


[1]作者簡介:劉小楠,女,中國政法大學人權研究院教授。

[2]即禁止行為人接近被害人的行政處罰,屬于對家庭暴力的事前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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