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婦女研究年鑒(2011~2015)
- 全國婦聯婦女研究所 劉亞玫 史凱亮 楊玉靜 杜潔 宓瑞新
- 9628字
- 2021-04-29 18:05:56
婦女與貧困研究綜述(2011~2015年)
吳惠芳 文婷 王宇霞[1]
一 研究概述
婦女貧困是一個始終伴隨人類社會發展的重大問題,存在于社會整個進程之中,它不單單是貧困問題,而且是關系到婦女地位提升與人類性別平等的重要問題。因此,婦女與貧困問題也一直是社會研究中的一個重要主題。在2011~2015年,關于該主題的研究成果頗豐,在中國知網和讀秀數據庫以“婦女與貧困”“性別與貧困”為主題進行檢索,除去重復部分,共檢索到314篇文獻、20本著作。與上個五年相比,研究成果在數量上有了明顯增加。對婦女貧困的現狀、原因、反貧困等問題,研究者采用社會性別視角、多維貧困視角、可持續生計視角、可行能力視角等多維視角進行了深入的剖析。近年來出現的移民貧困婦女等新型貧困群體也逐漸進入研究者的視野,研究對象的層次和類別不斷豐富。同時,跨學科、多學科的研究亦有發展,除了傳統的女性學、經濟學、社會學、人類學、政治學對婦女與貧困問題進行研究外,醫學、生態學、心理學等多個學科也開始重視該主題。遺憾的是,在學術出版物對婦女與貧困問題關注熱度持續不減的情況下,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立項的相關項目在同一時間段內卻僅有三項,涉及兩個研究主題——精準扶貧與農村婦女反貧困、殘疾女性貧困。
二 主要研究內容
1.婦女貧困的內涵與貧困的測量
貧困是世界各國在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不得不面對的挑戰。國內外對貧困概念的討論持續至今,從最初的收入和消費維度拓展到福祉、權利、社會排斥等多維角度。在此過程中,“易受損害性”“社會排斥”等與貧困相關聯的一些概念得到了學者的重視。貧困概念的拓展不僅加深了對貧困問題和反貧困實踐的多維認識,而且在社會性別和貧困之間建立了聯系,使人們認識到男性和女性因為不同的社會性別而擁有不同的貧困經歷。社會性別的差異導致了女性和男性在獲得社會資源的機會與社會地位上的不平等,缺乏性別意識的社會制度不能保護婦女的正當權益,使婦女更容易陷入貧困的境地,且更不容易擺脫這種狀況。因此,越來越多的研究在關注婦女貧困問題(向德平、程玲,2015),從而也產生了越來越多的婦女與反貧困的實踐。
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學者也開始越來越多地開展婦女與貧困問題的研究,不斷完善對婦女貧困的界定。婦女貧困具有更復雜、多維、深層次的表現。首先是物質層面的貧困,收入水平低下是最突出的表現。對于農村婦女貧困來說,非農收入極其有限,缺少社會福利支持,同時農業勞動容易使其身體受傷(賈慧詠,2011)。其次是人文層面的貧困,意指除了收入低下的問題之外,婦女在受教育水平、社會資本、社會支持網絡、休閑方式等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貧困(商萬里,2013)。最后是包括衛生保健等社會保障和社會權利在內的多層次、多方面的綜合貧困,如社會性別不平等也使婦女比男性更易遭受艾滋病侵襲(郭瑞香,2011),婦女缺乏政治參與的客觀條件(李雪彥,2014),造成其參政機會少、缺少話語權(楊成波,2012)。在市場經濟的大環境下,勞動力市場存在的性別歧視和職業隔離也是女性貧困的重要表現(寧滿秀、荊彩龍,2015)。少數民族婦女貧困問題則進一步延伸了貧困的含義,包括收入貧困、參與社會發展能力貧困、家庭和社會地位貧困、生存健康貧困及主體性缺失下的貧困(馬東平,2011)。農村老年婦女貧困的內涵又有所不同,往往是經濟貧困伴隨著精神上的貧困,家境貧寒使她們更加愚昧迷信,觀念陳腐,很容易上當受騙,成為弱勢群體中的弱者(張爽,2013)。
從婦女貧困的測量方法來看,中國現有的關于貧困的衡量數據往往是統計戶一級,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在家庭戶中,家庭資源在成員之中是平均分配的,所以貧困統計指標及相關數據大都是按照家庭(戶)或人均水平而不是按照男女性別分類賦值,忽略了家庭內部的性別差異(賈慧詠,2011;王愛君,2013),尚未超越“家庭內貧困分布均等”的理論假設(張雪梅等,2011)。此外,絕大多數已有的婦女貧困研究對婦女貧困的測量,依據還是收入貧困,對貧困的非物質層面比如文化娛樂、公共服務等關注不夠(賈慧詠,2011;張雪梅等,2011)。因此,需要構建基于社會性別主流化的貧困測度,有利于真實客觀地為扶貧減貧政策的制定提供理論支持,幫助婦女快速有效徹底地擺脫貧困(王愛君,2013)。
2.婦女貧困的類型與原因
婦女貧困的類型有多種分類方法,一些學者根據貧困的內容和形式將其劃分為權利性貧困、能力性貧困和結構性貧困。就權利性貧困來說,由于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以及社會制度的制約,婦女受到不同程度的權利剝奪而被排斥在社會正常生活之外。20世紀70年代,戴安娜·皮爾斯首次提出“貧困女性化”概念之后,謝拉·露絲、瓦倫丁·M.莫格哈德分別從父權制度與社會性別的角度進一步探索了婦女貧困的原因(張雪梅等,2011)。以男性為中心的家庭結構和父權制意識形態使婦女在社會中居于從屬的地位(龐海云,2014;邵彩玲,2011)。在制定政策時忽視社會性別的后果是偏向男性,其中婚姻家庭制度、社會保障制度、生育制度及市場制度制約了女性的能力發展(王淑婕、解彩霞,2011)。婦女大部分就業于效益較低的部門和產業(馬東平,2011)。土地產權制度中的土地分配不平等也是造成她們收入低的直接原因(馬東平,2011;洪名勇、周歡,2015),傳統社會性別文化往往限制婦女的教育和培訓機會,阻止婦女得到信貸與資源(郭亞莉,2012)。從能力性貧困來看,農村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低于男性,很難實現由第一產業向第二、三產業的勞動力轉移,經濟收入低,更多地依賴丈夫的收入,更易陷入貧困(王麗熔,2015)。因病致貧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周潮,2011;葉占存,2011),婦女還可能經歷能引起精神障礙的創傷事件折磨(夏宏偉等,2011)。從結構性貧困來看,貧困具有多維尺度,女性在資源、權利、機會擁有和控制方面弱于男性,這是女性之所以貧困的結構性因素(趙群、王云仙,2011)。在家庭內,宗教觀念和社會意識形成的許多生活禁忌和習俗,決定了婦女在家庭生活中所享有的權利和資源分配機會遠遠低于男性(史玉梅,2011;霍萱、林閩鋼,2015)。貧困使婦女這一龐大的弱勢群體不能共享經濟社會的發展成果,無論對個人、家庭還是社會的發展都是一個痼疾。貧困婦女在面臨極度貧困時更容易放棄生命(李良達,2015)。對于家庭來講,貧困女性對子女的早期喂養與教育能力弱化,不利于子女的健康成長以及成年后社會競爭能力和自我能力的提升,從而造成貧困思想的代際傳遞(韓春、陳元福,2011;張爽,2013);更嚴重的是,貧困會導致家庭關系緊張,更容易導致針對婦女的家庭暴力,威脅其人身安全(王莉麗,2011)。
除了上述的類型劃分外,還有學者從地域角度將貧困婦女群體分為農村貧困婦女和城市貧困婦女。由于國家統計資料缺少對農村貧困狀況的分性別統計,一般認為低收入婦女、老年婦女以及貧困女童等構成農村貧困婦女的主體。同時中國貧困的地域性、多元性決定了少數民族貧困婦女成為少數民族地區和國家反貧困重點關注的群體(馬東平,2011)。從可持續生計視角來看,脆弱性是導致連片特困地區婦女貧困的重要原因,生計資本貧乏與脆弱性疊加成為制約連片特困地區婦女脫貧的主要障礙(顧永紅等,2014)。在城市,婦女構成城市新貧困群體中各貧困層的多數,貧困女性群體也分化出越來越多的亞群體,包括下崗失業人群、工作中的低收入者、流動婦女、失地女農民、女戶主單親家庭、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老齡化中的婦女群體、氣候變化等災害影響的新型貧困婦女(張雪梅等,2011)。同時,伴隨社會轉型,單親貧困母親、農村留守婦女、移民婦女的貧困問題也引起了學者關注。
3.移民及單親貧困婦女
移民脫貧是中國實現脫貧的重要途徑之一,因此移民女性的經濟參與和貧困問題也開始進入研究者的視野。與男性農村移民相比,移民婦女更容易陷入貧困和邊緣化的狀態。由于搬遷破壞了其原有的生產與生活體系,婦女被安置到新的環境更難適應,加上教育水平、健康狀況、技能等方面與男性移民相比有一定劣勢,移民婦女在遷入地的生產生活重建面臨相當大的挑戰,如土地權利問題、新農業生產方式和生產技術要求、就業機會等,這種挑戰會進一步影響移民婦女對資源的利用、經濟機會的獲得、政治參與等方方面面(陳莎莎,2013)。一項對內蒙古牧區生態移民的研究發現,女性生態移民承擔大量家務活動的同時,主要從事農業生產,非農就業難問題較為突出,為家庭生計轉型與可持續發展帶來了困難(史俊宏,2015)。
在大規模人口流動和鄉村經濟發展的沖擊下,人們的家庭與婚姻觀念正在發生深刻的變革,農村離婚率也節節攀升,出現大量單親家庭。其中,單親母親因其弱勢地位,更容易陷入貧困。然而,對于這個群體,學術研究與探討少之又少。在十分有限的研究文獻里,研究者將目光聚焦在城市貧困單親母親問題上。城市單親貧困母親通常具有年齡較大、受教育水平低、無穩定就業的特點,面臨極端經濟困境、子女教育難題、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困頓、情感的深層困乏以及再婚的多重困難。因此,為了改善貧困單親母親的處境,需要對其加大生活救助力度,加強健康、情感及就業等多種援助,提供家庭教育指導等(劉榮,2015)。其他研究更深刻地剖析了貧困單親母親的成因。城市貧困單親母親普遍具有人力資本不足、社會資本不足以及制度資本不足的特點,而其從單親化到貧困化是外在結構性壓力機制與內在失能累積機制之間的持續的負面互動并相互強化的結果。女性雖然擺脫了不幸婚姻的束縛卻陷入了貧困,弱勢社會地位被進一步固化,成為新的貧困女性,這進一步加大了男女兩性不平等的趨勢(孫明彩,2015;周慧琴等,2014)。對于單親貧困母親的救助工作,傳統性別觀與價值觀等社會環境、不完善的救助服務機構和工作機制、救助依賴心理等都使得貧困單身母親的社會救助機制有效性不足(杜佳珈,2014)。應從性別賦權的社會工作介入出發,建構城市貧困單親母親群體的社會支持體系,協助城市貧困單親母親群體的發展能力,使其獲得資源和機會,克服權能障礙,最終緩解壓力改善社會地位(孫明彩,2015;何珍,2014)。農村單身貧困母親社會救助缺失,主要受到農村傳統性別觀念、單身貧困母親社會救助的主體地位缺失以及缺乏長效救助機制等因素的影響。因此,應從強化政府責任、推進社會化運作和引導單身母親自立自強三個層面完善農村單身貧困母親的社會救助體系(戴爽,2013)。其他見諸出版物的更多內容,以各地、各級婦聯組織及非政府組織開展的貧困單親母親援助活動描述為主,鮮見對這一貧困婦女群體進行深入分析的研究。
4.婦女反貧困政策與行動
中國政府一直高度重視扶貧開發工作。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政府為緩解和消除農村貧困,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經歷了救濟式減貧和體制改革推動扶貧、大規模開發式扶貧、扶貧攻堅、第一個和第二個扶貧開發綱要前期等幾個階段(趙群、王云仙,2011;向德平、程玲,2015)。婦女群體被納入政府扶貧開發工作也經歷了一個過程。中國政府在早期的區域開發以及經濟體制改革為背景的扶貧工作中并未重視女性的參與,甚至在明確鼓勵女性參與的整村推進中,婦女的參與也并未見實效。直到《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1994—2000年)》才提出鼓勵婦女參與脫貧的政策與措施,并把全國婦聯開展的“巾幗扶貧行動”納入國家總體扶貧計劃(姜秀花、倪婷,2015)。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反貧困政策更加關注女性。《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提出將農村婦女作為重點群體,同等條件下對貧困女性優先安排。同時,《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11—2020)》提出要加大對農村及貧困地區和民族地區婦女發展的支持力度,努力縮小城鄉區域婦女在人均收入水平、生活質量、文化教育、醫療衛生服務、社會保障等方面的差距(姜秀花,倪婷,2015)。
近五年國家扶貧政策最突出的變化即“精準扶貧”政策的推進,其中也不乏對貧困婦女的關注。精準扶貧理念是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湘西視察扶貧工作時首次公開提出,他強調“必須切實抓好脫貧致富這個戰略性任務”,“要分類指導,把工作做細,精準扶貧”(汪三貴、郭子豪,2015)。2014年,國務院發布了《關于創新機制扎實推進農村扶貧開發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提出了深化改革、推進“精準扶貧”開發的各項工作機制以及注重實際問題解決的原則,其中不乏對婦女扶貧的關注。例如,在完善金融服務機制中,《意見》提出要“完善扶貧貼息貸款政策,增加財政貼息資金,擴大扶貧貼息貸款規模。進一步推廣小額信用貸款,推進農村青年創業小額貸款和婦女小額擔保貸款工作”(國務院公報,2014)。2015年全國婦聯、國務院扶貧辦就共同推進貧困婦女脫貧致富工作下發《關于在扶貧開發中做好貧困婦女脫貧致富工作的意見》,要求各地要充分發揮婦女和婦聯組織在新時期扶貧開發工作中的獨特作用,推動經濟發展新常態下的貧困婦女脫貧致富工作更加精準科學,促進貧困婦女共享改革發展成果(中國婦女報,2015)。
精準扶貧思想提出后,學術界掀起了研究的熱潮。國內學者對精準扶貧有不同的理解,基于大數據的角度,提出精準扶貧的核心在于精準度(鄭瑞強、曹國慶,2015),針對不同貧困區域環境、不同貧困農戶狀況,運用科學有效程序對扶貧對象實施精確識別、精確幫扶、精確管理的治貧方式,即瞄準每一個貧困人口并采取有針對性的扶貧措施(孫璐,2015)。精準扶貧的內涵在于通過系列貧困人口識別機制對具體貧困人口進行有效識別和動態管理,深入分析致貧原因,并對識別出來的貧困人口和貧困農戶實施具體、有針對性的扶貧措施,消除導致貧困的各種因素和障礙,增加自主發展的能力,達到可持續脫貧的目標(黃承偉、覃志敏,2015)。精準扶貧的關鍵是“貧困識別精準”和“幫扶措施精準”,隨著貧困識別對象的下移和縮小,貧困婦女群體被納入扶貧政策的體系中。在深入了解她們致貧原因的基礎上,各地政府對貧困婦女制定出有針對性的減貧政策,一些地方提出干部“結窮親”,鄉鎮干部與貧困婦女“結對子”,引入社會資本進行精準幫扶,提出的對策現實可行(徐俊,2012)。提高扶貧的有效性就需要建立參與式扶貧機制,要加強瞄準的主體和對象互動和交流,強化貧困婦女的造血功能(葉初升、鄒欣,2012;辜勝阻,2014)。
國家扶貧開發政策與婦女反貧困項目的實施,有利于農村貧困女性可持續發展,是社會公正、公平的重要體現(張勵仁,2011)。全國婦聯通過賦權婦女、投資婦女、健康婦女以及引導婦女實現創業就業來消除婦女貧困,取得了良好成效。貧困婦女是扶貧開發的重點對象,也是參與扶貧開發的主體,中國政府始終把婦女減貧作為國家減貧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使2億多婦女脫貧,2600多萬城鄉貧困婦女擁有了最低生活保障,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的婦女貧困發生率從2005年的20.3%下降到2010年的9.8%(崔郁,2015)。小額信貸項目被認為是促進貧困女性收入提高的重要途徑(Yao,Q.,2014)。非政府組織也積極行動,在改善貧困女性生存環境、促進貧困女性就業、提高貧困女性健康水平方面創造了更好的條件(倪婷、李文,2015)。經過不懈的努力,婦女的福利得到改善,自我發展能力得到提高,婦女的人格和尊嚴得到更多的尊重,不同貧困婦女群體的性別需求得到一定的關注和滿足,婦女的自我組織和發展能力明顯提高,婦女的政治參與能力得到加強(姜秀花、倪婷,2015)。
5.婦女反貧困工作面臨的挑戰
國家扶貧機制和運行機構具有多種局限性,婦女反貧困的支持主體單一。在中國的扶貧實踐中,扶貧程序的官僚化、工作人員能力的局限性及相關機制和法律的不健全,對扶貧資金的使用效率都造成了一定的損害。而且,很多扶貧行動仍然是“輸血”性扶貧,而非“造血”性扶貧,無法根治西部農村民族婦女的貧困問題,返貧現象頻發。官員的流動和不連續性對政府扶貧行動的持續性影響較大(馬東平,2011)。一些救助項目缺乏有效的瞄準機制,往往是耗費了資金和精力,卻達不到使婦女脫貧的目的(史玉梅,2011)。同時,中國在反貧困過程中是以政府為主導,反貧困工作主體單一化特點明顯。由于缺乏非政府組織和公民個人參加反貧困工作的有效機制,非政府組織在這項工作中沒有充分發揮其可能的作用(杜亞男,2014)。
女性自身素質較低限制了其參與反貧困的積極性。貧困婦女的文化素質和身體素質較差,經濟和社會地位也較為低下,她們害怕競爭、思想保守,子女多、生活負擔重的貧困現實等多種因素綜合,使她們在一定程度上將貧困內化為一種思想意識上的貧困,并成為一種習慣性的行為方式和生活態度,造成了自卑、自弱的心理,嚴重制約她們積極主動的反貧困意識和行動(周潮,2011;史玉梅,2011;王秀花,2012)。文化程度較低、思想觀念陳舊、積極主動性差又嚴重限制了婦女對國家政策的知曉程度,主動參與政府、婦女組織及社會扶貧項目的積極性不高(史玉梅,2011)。
針對這些問題,研究者從不同的角度提出了建議。
第一,加強貧困婦女主體意識培育,加大婦女賦權、增強社會性別意識、保障有效參與,才能建立婦女自主脫貧的基礎,也是實現精準扶貧的關鍵(周潮,2011)。要加強繼續教育,尤其是性別公平教育,促進貧困婦女性別意識的覺醒(吳海濤等,2013;高飛、向德飛,2015),促進教育公平(東波等,2014),提高貧困婦女的科學文化素質,這對于實現“中國夢”的目標具有支撐作用(袁蘭,2012;高凌雁、鄭逸芳,2015;庾春云,2015)。發展職業女農民教育,為農村婦女提供相應的市場信息和專業技能培訓(周潮,2011;白雪,2012;張倩、陳遇春,2013;何丕潔,2015),推動婦女人力資本等行動,積極參政議政,投資發揮婦女科技示范戶雙學雙比女能手的示范幫帶作用(郭亞莉,2012)。鼓勵農村女性積極參與農村事務管理,為婦女賦權(邵彩玲,2011)。還要高度重視貧困婦女的心理健康問題,深入婦女群眾開展心理疏導工作,為貧困婦女提供心理健康服務,排解不良情緒,化解潛在矛盾(吉林省婦聯,2012)。
第二,持續加強扶貧工作中的性別意識主流化工作是婦女實現脫貧的重要保障。基于中國反貧困的政府主導特征,學者分別從社會性別、可持續發展、社會資本、公共政策等視角對國家反貧困政策進行了分析(趙群、王云仙,2011)。在婦女反貧困研究與行動中,應持續強化社會性別意識,增強社會性別敏感,推動性別意識納入決策主流(郭亞莉,2012;全國婦聯婦女發展部,2015)。社會性別視角有助于精準扶貧目標的真正落實,有助于加強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中減貧目標和性別平等目標的關聯和協同,同時有助于加強國內減貧和國際援助之間的耦合與互動。采取立法等一切措施消除對婦女的歧視,從制度方面為貧困婦女提供一個穩定的生存環境(王莉麗,2011;王麗熔,2015),擴大社會保障的覆蓋范圍(楊成波,2014;王博、張瑜,2015)。
第三,大力支持企業和其他社會組織的參與是婦女扶貧工作的必要舉措。多數社會組織針對的貧困弱勢群體都包括婦女,扶貧項目有較高的性別敏感意識。同時,鼓勵NGO加強自身能力建設,為婦女反貧困工作提供更具創新性的項目支持(汪力斌、賈蕊,2012;王志學,2014;王晶、劉彥喆,2012)。提升婦女NGO的社會認知度,加強政府與社會支持力度,使其在婦女反貧困工作中最大可能發揮功效(唐永霞、羅衛國,2015)。對于生活極其困難的貧困婦女和家庭,單靠政府以單一的救助手段很難保障其基本生活。應在政府支持的基礎上,有效利用宣傳的積極作用,動員企事業單位、社工、慈善機構及社會救助團體各界力量共同關注和幫助貧困婦女群體(吉林省婦聯,2012;劉新玲,2012;江雪,2014;崔馨寧,2015)。通過多種途徑,不斷培育新興的社會服務機構,形成扶貧多主體共生局面。
三 研究不足與展望
盡管關于婦女與貧困問題的研究成果不斷涌現,但已有研究的內容重復性較高,部分研究有模式化的傾向。大多數研究仍然停留于宏觀的層面、相對抽象的角度,深入實地、深入貧困婦女生活世界、描述其貧困問題、探索其貧困原因的研究仍然乏善可陳。劉欣(2015)曾經對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國內婦女貧困與社會性別研究的文獻進行了梳理,對婦女貧困的界定、類型、特征、測量、原因、影響研究以及婦女反貧困研究進行了述評。她指出,現有研究仍將貧困婦女作為政策受眾,缺少對現有政策、組織如何介入婦女反貧困的機制和過程研究以及婦女主體如何利用本土知識參與反貧困的研究。同時,社會性別視角幾乎是婦女反貧困的唯一理論視角,且缺乏本土化的理論,尤其缺乏可操作的具體方法和技術手段。
以往針對婦女與貧困的研究更多的是靜態層面的研究,關注同一性別群體中的貧困發生率,而少有總貧困人口中貧困婦女比率及其動態的變化。貧困女性化沒有更具體化、全方位、多維度地展現在人們尤其是政策制定者的面前,不容易引起政策制定者和扶貧實踐者對婦女貧困應有的關注。
以戶為單位的貧困測量方法掩蓋了婦女貧困的事實。精準扶貧是新時期中國扶貧工作的重要戰略思想,開啟了中國扶貧工作的新階段。扶貧對象精準作為精準扶貧的前提和基礎,對精準扶貧最終的成敗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在扶貧工作的實施過程中,扶貧對象的精準識別面臨著測量方法的挑戰。目前,中國主流貧困測量方法主要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是確定貧困線,其次是確定貧困戶和貧困人口,以貧困線為標準,“家庭”或“戶”為收入測量單位,區分貧困家庭或貧困戶,其下的所有人口,不分性別、年齡、個人可支配收入一律被視為貧困人口(汪雁,2004)。這種測量方法所隱含的基本理論假設之一為“家庭內部貧困分布均等”,但現實是家戶整體狀況的提升并不總是被家戶的所有成員均享,家戶中一部分人處境的日漸提升可能伴隨著另一部分人的每況愈下。農村女性特別是已婚婦女往往為了家庭成員而犧牲和奉獻自己,放棄自己某些權利(王愛君,2013)。因此,在以家戶為單位的貧困測量方法中忽略了家庭內部基本生活資源的消費存在性別等級之分,貧困中的性別差異被家庭均質所掩蓋,忽略了婦女在貧困家庭中的弱勢地位,實際上依舊沒有解決婦女個體貧困的問題。
精準扶貧背景下婦女反貧困理論與實踐還有很大的探索空間。盡管社會性別視角和性別意識主流化被研究者反復強調,但它仍未完全進入政策制定者和執行者的主體意識。1995年世婦會以后在社會組織特別是女性社會組織的倡導和堅持下,性別意識逐漸進入社會意識的主流,各種扶貧政策中針對婦女的特殊需求有了明確的規定,在減貧戰略中強調婦女的參與性和共享性,將提升婦女的發展能力和話語權作為重要指標。在知網數據庫,以“精準扶貧”為主題進行檢索,從2014年至2015年共有1530篇文獻,將“精準扶貧”分別與“婦女、女性、性別”組合檢索,去除重復部分,共有12篇文獻。可以看出,現階段精準扶貧視角下對婦女貧困問題的研究尚存不足,學術界對于“精準扶貧”的研究側重點主要是對其概念意涵的闡釋與宏觀層面的比較,基本上是站在國家視角自上而下來看待精準扶貧政策實施的效果以及提出對策和建議,鮮有分析精準扶貧政策與婦女反貧困之間的關系。
因此,展望未來的婦女與貧困研究,以下幾個方面特別值得關注。
第一,加強精準扶貧與貧困婦女關系的研究。在以往的反貧困政策與行動研究中,對婦女問題的關注度經過了一個不斷加強的過程。但是,在進入精準扶貧階段之后,對于精準扶貧行動、作用機制以及效果和婦女貧困與反貧困之間的關系的研究亟須加強,以助力國家新階段扶貧政策的有效實施,推動婦女反貧困事業的發展。
第二,繼續采取西方社會性別理論與中國社會性別文化相結合的研究視角,對城市和鄉村的婦女貧困問題、流動婦女貧困問題進行更深入的剖析,為中國婦女反貧困政策與行動提供良好的研究基礎。
第三,豐富貧困婦女亞群體的微觀個案研究和中觀定量研究。隨著中國反貧困行動和社會發展的不斷推進,婦女貧困的內涵、類型、原因及表現特征正在不斷發生變化,因此非常需要在宏觀理論探討基礎上,通過更為豐富的貧困婦女亞群體的研究,多方面、多維度呈現貧困婦女的群像。
第四,加強少數民族貧困婦女問題的研究。當前學術界對于少數民族貧困問題的研究大部分是從政策機制方面探討,而少數民族絕大多數人口分布在邊遠地區和連片特困地區,有關這些民族貧困問題比較系統的田野調查與實證研究較少,其中從社會性別角度關注少數民族貧困婦女的研究更是有很大的空白要去填充。
[1]作者簡介:吳惠芳,女,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社會學系教授;文婷,女,山西師范大學傳媒學院教師;王宇霞,女,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社會學系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