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縮在草叢里一動不動。狗已出現了，正向他們飛快地跑來。是趙大眼家的杜賓犬賓力。

那條狗比剛來時沉著了，步履矯健，從容不迫。他嗅出了氣味，徑直向這兒狂奔，快接近時，又停了下來。朝亂草里一通吠叫。

豺崽輕輕叫一聲。甜妮將豺崽金冠按住，不讓他亂叫。自己也趴在那兒，像一塊風化的巖石。

只要他們一動彈，有可能會被獵槍擊斃。獵人會盯著移動的目標，槍口瞄準逃跑的小動物，對一動不動的目標會一瞥而過。

賓力叫了一小會兒，又朝四周嗅了嗅，遲疑起來。他發覺氣味有點熟悉。他一點點地靠近那一大片枯黃的茅草，幾乎挨近他們了。賓力不叫喚，而是用前爪撥開了草莖。

他看到渾身灰白的甜妮，懷里還抱著一只豺崽。一白一紅，臥在枯黃的草叢里。

賓力哼哼，用鼻子嗅了嗅舊相識。他們曾經是同一個主人。自從甜妮離開，他們很久沒有見面了。這條狗不比從前了，他的目光不再倨傲，看到甜妮，還閃過一絲驚喜。

“主人找了你很久，你竟藏在這里?！?

他們互相打量。

“已經兩個月不見了，主人以為你被野豬咬死了。你還活著，太好了！”

“我們去見主人吧。”

甜妮一動不動。

“在野外生活很好。”

“你要拋棄主人？”

甜妮點頭。他四下觀察，想趁賓力不備，逃之夭夭。

“你還活著，真好！”賓力重復地說。他并沒有驅趕甜妮去見主人趙天伊。

“主人和你一起來了嗎？”甜妮問。

“嗯。主人已經迷上打獵了，近兩個月以來都和山民們一起在山里轉悠，獵殺了不少野獸。我也成了真正的獵狗?！?

遠處傳來一聲呼哨。

賓力揚頭叫了一下。

“主人又在召喚我了。我要趕快跑過去，否則要挨鞭子。”

主人的呼喚讓賓力很驚惶。

“城里來的姚孝成教會了主人訓練獵狗。我真想回到城里，做回一條寵物狗。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賓力看一眼甜妮身邊的豺崽。

“你怎么和紅豺在一起。不怕豺狗吃掉你？”

“他只是一頭小豺，才出生一個月?！?

“好吧。你也變了，我有點不敢認。身體瘦得像一頭狼。鼻子也長了，牙齒也尖了。你差不多變成一頭野豬了。野外的日子不好過吧?！?

甜妮不想聊自己。他記掛著獵狗來旺。

“那條狗很好?！辟e力看出了甜妮的心思。

“來旺一直和他的老主人茂源在一起，身上的傷完全好了。茂源看不慣他的女婿，將女婿趕出了房子。姚孝成就住在趙大眼家。來旺像對仇人似的，看到姚孝成經過，就狂叫不已。”

“姚孝成倒不生氣，對岳父家的獵狗贊不絕口。總想把狗弄到自己手里?！?

甜妮深知來旺被姚孝成弄到手是什么結果，一定是鞭打與棒擊。

“放心吧。茂源把狗當成自己命，狗不會落在姚孝成手里?！?

“還記得總是騎著你兜圈子的姚田田么？那孩子變了，總和他爸爸姚孝成在一起，學習如何狩獵。小小年紀就能下套索了。她又潑辣又細心，他爸總夸她。”

“那孩子不怕血，他爸爸正教她如何解剖一只野兔。”

呼哨聲又緊著來了兩下。

賓力慌張地仰頭張望。

“他們快來了，我不能多待。再見了小豬。你還活著太好了!”

賓力轉身就跑，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

“你待在這里不要動，我不會聲張。他們不會自己找獵物。完全依靠獵狗。姚孝成還有一只獵狗，我一會兒將他領到其他地方。”

說完賓力跑向遠處的主人那兒。

果然還有一條狗叫。賓力過去不久，狗叫聲漸漸遠去了。

獵人們卻走近了。

從林子里出來兩個人。正是趙天伊與姚孝成。姚孝成穿著棕灰色斑紋獵人服，戴著布邊圓帽，手里提著一桿雪亮的獵槍。他悠閑地四下張望了一下。

他沒有發覺亂草叢里的甜妮。

姚孝成點了一根煙吸上。幽幽道：“在這里待了兩個月了，沒有逮到有價值的動物，只有今天，我們逮到了一頭紅豺?！?

“豺狗也并不多見啊。”趙天伊說。

趙天伊手里提著一只紅豺的尸體。正是黑毛公豺。公豺的毛皮被血污染成了黑褐色，雙目緊閉，身上有許多道劃傷。最大的一道傷口是腿上的傷口，一定被獸夾給夾住了，腿骨斷裂，只有皮毛相聯，無力地搭拉著。

草叢里的小豺狗嗅出了死豺的氣味，不斷掙扎，嘴里發出低弱的啼叫。甜妮用鼻子輕輕刮著豺崽的后背，安慰著他。

可能風大了一些，獵人們沒有聽見豺崽的悲啼。趙天伊將黑毛公豺丟在地上。公豺身體硬硬的，大概是已死去多時了。

“從昨晚到現在，我都沒吃一口東西，又餓又困，咱們回去吧?！壁w天伊抱怨。

姚孝成吐出藍色煙霧。

“我們會逮到更好的獵物。”姚孝成說。他的臉色因熬夜而蒼白，再加上對目前收獲的不滿，面色有些猙獰。他對趙天伊也很不滿。憤恨地說：“狩獵要有耐心。你一會兒喊累，一會兒喊餓，怎么能逮到好東西呢！”

“我的腿快跑廢了。這大片的野山，路都沒有?！?

“你們家收獲到了不少野豬野兔子，也發了一點小財。”

“孝成哥，我們真會逮到老虎？”

姚孝成盯著趙天伊，臉色陰沉。

“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提老虎這兩個字?！?

趙天伊身體縮回去了。

姚孝成又吸了一口煙。吐出更深長的藍煙。

“這里有成群的野豬，還有很多野兔。一片一片的野山人跡罕至。老虎一定藏在某個山頭。不著急，慢慢找。如果找出了老虎，我們就發達了?！?

“是啊。找到老虎，我們就能發財。”趙天伊喃喃道。

“只要拍個照，就能引起轟動。我相信這地方藏著華南虎。不過你們發現老虎千萬別開槍。老虎的命比我們的命還值錢，懂不懂？”

趙天伊點頭?！靶⒊筛纾阏f過很多遍了，我早記下了?！?

這時，林子里又傳來狗叫聲。兩條狗同時猛烈吠叫。

兩個獵人警覺地向那邊張望，姚孝成丟了煙，提了槍。趙天伊趕忙提起公豺的尸體，他們很快向叢林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