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毛公豺死了,豺母一定兇多吉少。豺崽金冠所在的豺群不存在了。他應該去哪兒呢?金冠朝著獵人的方向悲鳴。
甜妮決定帶著金冠去甜水谷。
領著一頭紅豺去野豬群,顯然不太現實。可是拋下金冠,任金冠在野外自生自滅,那太殘忍了。
豺崽看起來人畜無害,并不會傷害到甜水谷里的野豬。
孤單的豺狗與孤單的豬,無所依附,只能抱團取暖。
金冠太小,行走踉蹌。甜妮將他放在背上,馱著金冠向甜水谷進發。他竭力避開獵人。層層群山之中,有了獵人的足跡后,更危險了。不定在何處有個陷阱,一不小心就會落進去,或是被暗處下的鐵夾夾斷了大腿。
金冠很乖巧,他穩穩地趴在甜妮的后背上一動不動。叢林里的一切讓他好奇,他沒出過洞穴,也沒見識過高聳的云杉和奇形怪狀的古松。從灌木里竄出的灰兔讓他驚訝。目光隨著兔子躍動。
甜妮啃食草叢里的槳果,金冠一口不吃。他想吃肉。
豺崽對樹干上爬動的松鼠哮叫。靈活的松鼠很快爬到更高的樹枝上。他們收集榛子過冬呢。
金冠只能從樹根下找白蟻來吃。他吐出長舌舔食樹根上爬動的蟻群,吃得很開心。
他們一起去河灘,低頭喝水,發現河里有許多魚。金冠撲地一下鉆入水里,兩只前爪在水里一通亂攪,卻什么也沒抓住。
不遠處有幾條擱淺的魚,在泥水里扭來扭去,被金冠逮住了。他一口一個,許多魚都被他咬死了。
甜妮看著滿地的死魚,再看看豺崽得意洋洋的眼神,知道豺狗與自己完全不同。
他嘆口氣,將余下的還沒被咬死的幾條魚全推到水里去。魚兒得了命,歡快地游走了。
金冠滿不在乎地吃起魚來。
他們又上路了。離甜水谷越近,甜妮越不安心。豺狗是野獸,盡管還是小崽子,卻有野獸殘暴的天性。
他帶豺崽進野豬群,可能是一場災難。
難道讓他自生自滅?
甜妮從未如此矛盾。
他記起了茂源當時嫌棄自己的表情。主人因為嫌棄他而將他賣給了趙大眼。
豺崽有些像從前的自己。
被拋棄的感覺不好受。
他在甜水谷周邊轉悠,沒有從山坳進入谷地。他知道,甜水谷內只有野豬家族,沒有其他野獸染指。谷地是野豬們的天堂。
如果外來的野獸踏入甜水谷,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他就這樣在叢林里生活。身上背負著豺崽。這真的是個奇怪的組合。
他的皮毛變厚實了,不會再被枝條劃傷。他每天在粗實的樹干上擦來磨去,白色的長毛都脫得只留灰色毛茬。他更像一頭野豬,只是少了野豬的獠牙。
他力量更大,腿更粗壯,腳趾生得更結實,用腳刨土毫不費力。在沒地方棲息時,他會在山坡上挖出一處可容下身體的淺洞穴,他與豺崽縮在洞穴之中,洞口用枝葉遮掩了。下雨天他們不用被雨水淋得狼狽不堪。
好幾次,甜妮想拋下金冠,獨自去甜水谷。孤立的野外生活真讓他發瘋。他拋棄了金冠,他走了很長的路,想了想,不放心豺崽。他轉了回去,發現自己刨挖的洞內,金冠還在沉睡。他一走近,金冠就醒來了。金冠用舌頭舔著甜妮。他一直認為甜妮是和他一樣。是自己的同類,是可以依靠的家人。
他想到當年自已被茂源喂奶的情形。
愛可以傳遞。哪怕他們屬于不同物種。
人類的陷阱無處不在。他們路過一處灌木,發現了一只捕獸夾。一頭沒有經驗的野豬被夾住了,腦袋夾碎了,非常悲慘。甜妮久久地立在那兒,為眼前的情形震驚。獵人們似乎忘了自己布置的夾子,久久沒有過來回收,那頭可憐的小野豬就一直被夾在那兒,風吹日曬,最后成了一塊干癟的皮了。
肉體已被螞蟻掏食一空。
甜水谷的四周可能已遍布這種鐵夾了。這一片土地是野豬出沒的地方,獵人們已察覺這里有龐大豬群,他們一直沒找出野豬最終的棲息之地。
群山,亂石,懸崖,山坳,密密的森林,掩護著甜水谷。
金冠咬著干癟的野豬皮囊,在地上拖動。
甜妮盯著這具皮囊,一個主意在腦海里閃念。
可以讓豺崽披上野豬的皮。
這樣,金冠就變成了一頭野豬了。他進入甜水谷,誰也不知道他是一頭豺崽。
他從鐵夾上扯下皮囊。他讓豺崽鉆了進去。豺崽的身體鉆入野豬皮內,外面看起來,這是一頭身型矮小的野豬,走路別扭,腳很不靈活,幾乎是在地面上拖動。
金冠很興奮,套著野豬皮活蹦亂跳。不時一揚腦袋,在空中啼叫一下。
一聲長哮久久在林間回蕩。
遠方傳來了一聲回應。那是豺崽同類發出的呼喚。聲音很遠,遠到甜妮聽不分明。
甜妮打量套了野豬皮囊的金冠,乍一看,還真以為是一頭野豬。
他們繼續向甜水谷進發。
金冠聽到了幽密的林中,悠遠地呼喚。呦呦的悲號似是豺母。他不能確定。只好邊走邊回頭,不時向空中嘶叫。
金冠被悶在野豬皮中,他還只是個小豺,嗥叫微弱低沉。遠處的同類得不到他的回應,又悲叫了兩下,沉寂下去。金冠不舍地轉過身去。他對茫茫的群山還有一絲畏懼,還不能像真正的野獸馳騁在山林的疆場。
甜妮一直催促,讓他跟上自己的步伐。
他們來到甜水谷入口所在的山坳。兩側山坡有衛士豬把守。當甜妮與金冠一前一后踏入狹窄的,被亂石與荒草掩蓋的小徑時,衛士豬發現了他們。有一頭衛士豬從山嶺推下一塊小石塊,以示警告。
“野豬,報上名來?”
“無耳洞的甜妮!”
山嶺上一陣腳步響。有三頭野豬從上面走下來。他們都是黑色的健壯衛士豬,一雙飽經風霜的鼻吻湊上前來。
甜妮擋在金冠面前。他知道衛士豬的嗅覺靈敏極了。怕他嗅出豺崽的氣息。可是甜妮自己也不是一頭純正的野豬。
衛士豬瞪著甜妮。
“與英勇豬達萊一起的白毛豬?”
英勇豬?甜妮有點不明白。
“你不是死了?”那頭衛士豬叫道。
“沒有死,我還活著。還帶來一頭小野豬。”
“好吧,你是英勇豬的朋友,我們信得過!”衛士豬又仔細看了看,確認了正是上次與達萊一起的那頭身裹藤甲的奇怪的豬種。
“你可以進去。”
三頭豬站在兩邊讓開了路。甜妮看了一眼豺崽。他用眼神示意豺崽緊隨自己。豺崽身披豬皮,走路磕磕絆絆,其中一頭鼻子伸得更長的衛士豬哼叫一聲。
“站住!”
金冠叫了一下,低沉短促。
“這頭豬崽子有股豺狗的氣味!”衛士豬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