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原來古人罵人也這么兇啊——《詩經》民風賞析

上一節我們很風雅地談了談詩經中的愛情、意境，這一節我們來談談詩經的另一面——罵人。

畢竟《詩經》反映的是當時人們各種各樣的生活狀態，而罵人也是生活中的重要內容之一啊，就像阿Q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媽媽的”。

《詩經》賞析之5:《國風·鄘風·相鼠》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恐怕這是詩經三百首里面最赤裸裸的一首謾罵詩歌了，俗話說老鼠過街人人喊打，老鼠已經夠討厭了，這個人比老鼠還討厭，你為啥還不快點去死？這么恨是為什么呢？有人說這是衛國的老百姓恨自己的國君，還有那些個所謂的王公貴族干的那些齷齪事，為了權力兒子殺死父親，為了女色父親強娶兒媳，所以老百姓直接開罵，嗯，罵得好，罵得妙！

嗯，也有人說這是妻子罵丈夫，其實詩經里有很多都是妻子罵丈夫的，但罵到這么狠，好像不至于吧？

《詩經》賞析之6:《國風·魏風·碩鼠》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許吃我種的黍、種的麥、種的苗！這么多年老子這么伺候你，你卻不照顧我、不優待我、不慰勞我。哼，現在我發誓要擺脫你、擺脫你、擺脫你，去到那樂土幸福生活。啊，樂土啊樂土，樂國啊樂國、樂郊啊樂郊，那里才是我的好去處！果真到了那里，誰還悲嘆呼號！

這首詩的核心意思還是比較明確的，就是忍受不了的勞動人民大罵那些不勞而獲的剝削分子。《毛詩序》也是這樣說的：“《碩鼠》，刺重斂也。國人刺其君重斂，蠶食于民，不修其政，貪而畏人，若大鼠也。”

這樣罵人，帶勁不？（古代人罵人都喜歡罵作老鼠，看來老鼠是真的討厭，尤其是在農業文明時代！）

《詩經》賞析之7:《國風·衛風·氓》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這首詩算《詩經》中比較長的詩歌了。詩中的女主人公滿是辛酸地回憶了戀愛生活的甜蜜以及婚后被無良的丈夫虐待的痛苦。全詩共六段。

第一段，從甜蜜的初戀到莽撞的訂婚。

第二段，陷入情網，沖破了媒妁之言自以為很勇敢地與氓（請注意這個奇怪的名字：流氓的氓）結婚。

第三段，痛定思痛，“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是說男人沉迷于一個女人還有得救，女人如果沉迷于一個男人，那簡直就是萬劫不復。——這是女主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誡后來的姐妹們。想起張愛玲《傾城之戀》上白流蘇對范柳原說的那些話：“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結束了。我死了，你的故事還長得很。”——可見男女之間的愛情，古今也沒差多少。

第四段，對氓的負心表示怨恨，“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意思就是我做媳婦的沒啥錯，是你這男人太奸刁。反復無常，變心缺德，各種耍花招。

第五段，接著追敘她婚后的操勞、被虐，“言既遂矣，至于暴矣。”瞧瞧，不僅語言傷害，還有赤裸裸的家庭暴力！不僅受丈夫的虐待，自家兄弟還各種譏笑。感覺女主都無路可走了……

第六段，最后四句：“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你看，當初信誓旦旦的是你，現在忘到爪哇國的也是你。既然你根本沒有迷途知返的意思，那就算了吧，以后也不要再糾纏！

罵是罵了，控訴也是控訴了，可是以后的路在哪里呢？突然想起魯迅《傷逝》中那個離開了涓生的子君，她們會不會也都只能是凋謝了……

小結：

合上《詩經》，你一定還記得：雎鳩是離愛情最近的鳥；蒹葭，是離愛情最近的草。哪一天，我們再去采一回參差的荇菜；賞一晌那凝成霜的白露——這些隨手可得的自然萬物，全被古人拿來做了愛的意象，影響了中國文學的內容，填充了國人風雅的心田。

《詩經》是一部經典，是中國文學這條河的源頭，就像卡日曲、約古宗列曲是我們母親河黃河的源頭一樣。這條河在以后流淌的過程中，有時會涓涓細流，有時卻噴薄大氣，從遙遠的西周到后來的雄渾漢賦，從亂世融合到風雅唐宋，她流了三千多年，從來沒有斷過。

孔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什么叫思無邪？就是真性情，夠真誠，率真可愛。但它也“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一切都歸于正誠。

（備注：西周時除了詩歌集《詩經》，還有散文集《尚書》，尚書記言，主要是記載當時發生的大事件的前因后果，一般由于對時代背景了解的缺乏，文句又高度概括，所以非常難懂。西周時，是散文比詩歌難懂，這與后來詩歌比散文難懂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