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再想與戚清民爭論的白煜聽到他沒頭沒尾的話，剛剛壓下的火氣由撞了上來，他逼問到：“戚教授，我想聽聽您的見解。在我所接受的知識層面，空調系統不僅僅是要保證產品生產環境，更重要的是保護員工的身體健康。您說不要空調，如何做到既滿足生產條件又維護職工身體？”

“很簡單啊！開窗戶通風換氣不就結了。。。”

“沒聽清楚，您能再說一遍嗎？”

“頂板開幾個天窗，室內外空氣流通開就可以。”

“我們要建的可是保健品車間，對空氣潔凈度是有要求的，最新行業規范對保健品車間的要求是參照制藥企業D級控制區標準建造。按您的意思好像達不到這個要求。”白煜越聽越有些悲催，他無法藥品行業規范實施這么多年，居然還有人沒有理解到規范的重要性，而且是號稱保健品行業專家級的人物。

“年輕人，別光看書本上的東西。如果真按照規范要求，沒有一家企業能掙錢。我們的目的是要降低成本，提高利潤，而不是一味迎合規范！老板的唯一目標是掙錢。”戚清民說的振振有詞。

“那好，東河集團是全國知名的制藥企業，無論如何不能在執行規范上給業內同行留下負面影響。戚教授，我想請教一下，如何既保證產品質量，又能經得起認證檢查？”

“規范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東西是可以變通的。”

白煜不再想和戚清民繼續爭論下去，他說的變通圈內人心里都明白。打政策擦邊球，鉆規范漏洞，以次充好各種方法不盡其數，最惡劣的就是假記錄了。運氣好的企業蒙混過關發了大財，運氣差的就陰溝翻船從此退出江湖。

作為打工人，白煜沒必要和戚清民較真，關鍵的是看林氏父子抱著一種什么樣的態度看待問題了。私下里白煜問林繼亮：“亮亮，你們對保健品這塊到底是啥想法，我怎么越看越糊涂呢！這不應該是東河集團的做派啊！”

“姐夫，有些事情你也不要過于著急。我媽給咱們的任務就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你不記得她當時的態度就是鍛煉我們幾個嗎？誰想到半路殺出個戚清民來。”

“鍛煉！我知道蘇董的用心，我們可不能這么想，要做就要成功，幾百萬的資金拿來練手！我們沒這個愛好。吳霞也是這么認為的。”

與戚清民交鋒的當天晚上，白煜就把情況回家給吳霞說了。小夫妻琢磨了一個晚上都沒悟透林氏父子的想法，為啥曾經視質量為生命的林國強在戚清民的事情上如此遷就放縱。戚清民的強詞奪理，蠻狠霸道不僅對白煜的工作造成了影響，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給了林國強錯誤的認識，那就是他不尊重專家。

那天晚上的爭論林國強雖然沒有明說什么，但白煜已經從整個談話過程中感覺到戚清民最后占了上風。林國強一再強調配合戚清民的施工進度，而且最后針對中試室空調系統招標一事，還建議白煜邀請戚清民參加一下。這哪是建議，分明是命令。林繼亮在旁邊和白煜對視良久，無法參言。

白煜只好私下里再找林繼亮問個明白，兄弟的身份或許會比老板和雇員的關系更好談心。白煜帶著林繼亮來到窯洞特色的農家小院，一扎啤酒，幾個烤玉米，開始開誠布公的交心。

白煜先給兩人的酒杯倒滿酒，拿起一個烤玉米遞給林繼亮，說道：“亮亮，林總是怎么考慮的，你能不能透露一點消息。我天生愚鈍，不太能理解你們的想法，既然投入了上百萬的資金進行保健產品開發，我真的不想讓這筆錢打了水漂。”

林繼亮的心里實際和白煜的想法是一樣的，雖然按東河集團現在的資金實力，幾百萬的投資可謂九牛一毛，但畢竟是他們母子子兩代人辛苦十多年打拼來的。不過好在林國強對他有交代，尺寸還是能把握住的。面對白煜的質疑，他有心繼續隱瞞父親的底線，可又覺得既然蘇萍已認吳霞為干女兒，面前的白煜就是自己的姐夫了。干姐夫也是姐夫，算是自家人。

借著酒勁，林繼亮把對自己的交代告訴了白煜：“姐夫，父親干了一輩子藥廠，這一點判斷他還是有的。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隱忍戚清民的胡作非為，頤氣指使。主要是想把他帶來的產品工藝套出來。”他把林國強對他的囑托早就拋在了腦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林繼亮認為這才是用人之道。

“這個戚清民比猴還精，關鍵崗位的安裝和設備調試工作，他都是自己親自干，抽調的幾個技術工人在他眼里就是搬運工而已。我聽說工人干活的時候連圖紙都見不到，戚清民說啥工人干啥，不允許問問題。”

“這個我知道，戚清民缺安裝彩鋼板時缺連接件，大言不慚地找我要。我借機去過一次現場，桌子上放著一張鉛筆畫的草圖，見我進來，他以最快的速度揣進了褲兜里。這種小肚雞腸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白煜帶著一種蔑視的口吻說道：“我見過的真正專家多了，想他這樣齷齪的磚家少有。不說他了，來亮亮，干一杯！”

兄弟倆共同舉杯，待到明月高掛，夜到深處時，一陣陣清爽的涼風拂過。酒足飯飽，有點喝高的林繼亮和白煜就擠在一個炕上昏昏睡去。

得到實情的白煜不再糾結與戚清民的用工之爭，反倒主動派技術底子厚的工人在燕麥產品施工現場的周圍故意游蕩，引起戚清民的注意。大件吊裝定位的工作人多力量大，工人們自然而然地上去幫忙，從中了解工藝布局流程，然后回來給白煜匯報，靠著自己工人支離破碎的記憶，白煜愣是偷偷地把整個燕麥工藝PID圖紙繪制出來了。

白煜態度的明顯變化得到了戚清民的首肯，這從戚清民對他的稱謂變化上可以看出來，原來戚清民直呼白煜其名，現在開始改稱為白工了。

“白工，中試室空調系統招標定在哪天了，別忘了通知我一聲。老林總都這么說了，我必須參加，給你們年輕人把把關。”戚清民言必稱林總，干笑著和白煜打招呼。

“戚教授，您這燕麥啥時候能出成品啊！我很期待哦！”白煜也打著哈哈贏了過去。

“快了，再有兩三天就可以試產了。我已經和老林總匯報了，需要抓緊采購優質燕麥。來來來，白工。帶你參觀一下現代化的高科技燕麥產品線。”戚清民居然開始主動邀請白煜參觀車間。估計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是純化水站。”他指著一臺小型的設備給白煜介紹。

白煜繞著設備轉了幾圈沒看明白，又用手捋著管道走了一遍，方才明白了這臺設備的工作原理。在他的業績名單中，這個小東西只能算是實驗室臨時供水設施之一，這個小水機的產水量根本無法滿足連續性生產的需求。

他繼續跟著戚清民往車間里走。

“這是風淋站，從這兒進去就是控制區了”。

“也就是說，從這兒開始算作D級區？那空調機組在哪？沒有空調系統如何界定一般區和控制區？”

“呃~”光顧著顯擺的戚清民這才發現無意中給自己挖了個坑，開始后悔為啥要帶白煜參觀自己的秘密。可又不能就此打住，這樣太丟面子了。于是他連忙解釋到：“有空調的，我自己帶的空調已經安上了，在里面房間里。”

戚清民硬著頭皮把白煜帶進總混間，指著吊頂上的一個高效過濾器罩板說道：“就是這個。”

破舊的吊頂板上滿是補丁，與墻板交接部分扣著一個高效過濾器，白煜環視了一圈四周沒有發現回風口的位置，便問道：“戚教授，回風口在哪？”

“沒有，這門大的門要回風口沒用。生產的時候把門打開就行。”

“哦，那這空調好像沒啥用耶，既起不到保護產品的作用，由對外部環境產生污染。”

“本身也就沒啥用的，按上一個就是為了應付檢查而已。”戚清民只管睜著眼睛大膽胡說。

白煜不置評論，強壓著怒氣繼續跟著戚清民參觀接下來的篩分和內包房間，越往下走，約感覺戚清民膽子太大了，產塵量大的篩分機和條帶包裝機居然安裝在一個房間里，幾個試車的工人正滿面粉塵地調試著機器。

白煜走上前去問其中一個年齡稍大點的工人師傅：“調試的情況如何？”

“不怎么樣？”他壓低嗓門告訴白煜：“操作說明書戚教授沒給，我們只能摸索著試機，效率太低了。像這樣的機器放在我們原來車間，有說明書和廠家的師傅配合，最多一天就能調好。這臺破機器已經調了三天了，還是找不出毛病。”

機器上連個銘牌都沒有，主軸的油污已經厚道無法分辨主軸的材質，白煜順手拿起一個改錐用力劃開厚厚的油污，用手摸了摸主軸，居然是鑄鐵的！這可是與食品直接接觸的部分，至少應該用食品級的304不銹鋼材料才對。

轉了一圈，白煜沒有發現戚清民吹噓的高端先進在哪兒。從東河集團廢品庫里隨便搬出一臺固體劑車間淘汰的機器，都比這堆破爛保養的好。莫非這老家伙假借合作之名是來東河推銷舊設備的商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