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蘭西世界史
- (法)帕特里克·布瓊主編
- 3401字
- 2021-04-14 13:39:33
511年
法蘭克人擇都巴黎
“我認為,克洛維開啟了法蘭西歷史。他被法蘭克部落推選為王,并為他們冠以法蘭西之名。在克洛維之前,我們都一直處于高盧羅馬和高盧的史前時期。克洛維是第一位受洗成為基督徒的國王,而我覺得這便是他開啟法蘭西歷史的關鍵所在。”夏爾·戴高樂如此說道。他在話語中有意識地繼承了“法蘭西歷史”的共和主義者傳統,并意欲將之與他的基督教信仰聯系起來。根據19世紀德意志學者的研究,戴高樂可能會吃驚地發現,在這一時期,法蘭克人是一個截然不同的“部落”,它擁有自己的一套政治體系。憑借這套體系,法蘭克人可以在部落內部自由選舉國王,并由此誕生了法蘭西民族:法蘭克人的語言屬日耳曼語系,因此他們也被視為德意志民族的祖先。此時,法蘭克人的政權尚未建成,但他們的日耳曼傳統,自尚未信教時期起就已得到傳播。德意志學者希望通過研究來證明法蘭克人的特殊命運。
然而,想要描繪這樣一個擁有自己歷史和政治傳統的法蘭克“部落”是很困難的。直至公元3世紀下半葉,“法蘭克人”這一稱呼才出現在拉丁語作家的作品中。在公元4世紀,法蘭克人與撒克遜人結成同盟,并以對英吉利海峽沿岸的攻擊行為著稱。然而,與哥特人和勃艮第人相比,這支蠻族就顯得十分微不足道了。因此,法蘭克人大概是在公元406年冬季爆發的騷亂中來到了高盧,而這一事件卻未能引起編年史作者們的注意。到達高盧后,法蘭克國王成為雇傭兵的長官,他們并不忠誠,效力于不同的羅馬帝國選帝侯。
正是在第二貝爾吉卡行省,一個位于斯海爾德河與索姆河之間的羅馬行省,法蘭克人與他們的國王獲得舉足輕重的地位。公元481年,法蘭克人在圖爾奈舉行克洛維的父親——希爾德里克的葬禮,葬禮極盡鋪張奢華之事。1653年,人們偶然發現希爾德里克之墓,墓中擺放著大量的隨葬品和錢幣。近期的考古發掘表明,在這場葬禮上舉行了壯觀的宗教儀式,并獻祭了約20匹馬。墓穴的上方還建造了一座直徑為20米的墳冢。葬禮的種種安排布置,與過去半個多世紀蠻族的傳統做法并無相似之處。自5世紀30年代起,法蘭克首領的墓中便伴有大量以武器為主的陪葬品,顯示出法蘭克部族是一個能征善戰的部族,并通過發展特殊的葬禮儀式來保障部族的社會認同。然而,在先前羅馬和日耳曼的傳統中,并沒有這樣的先例。那些與希爾德里克的葬禮同樣規格的葬禮都十分鋪張,葬禮中所用到的物品的產地不再局限于當地,而是擴展到整片地區:這顯示了墓主擁有高于戰士的權力,也顯示了一個獨裁統治的形成。
這位新晉的、與國王無異的杰出顯貴為了宣揚自己的統治,創造出許多宗教儀式:雖然它們與舊有的宗教儀式并無不同之處,但這并不能磨滅它們的創新性和不穩定性。根據主教圖爾的格列高利的描繪,王權通過先王諸子間的權力分配,就此轉移到墨洛溫家族的手中。格列高利在公元573年至594年間撰寫了《法蘭克人史》,書中描繪了法蘭克人的風土人情。因此,王權是在克洛維逝世后才發生了轉移。克洛維只是繼承了他父親的王位,他在位之時還有許多其他的法蘭克王。克洛維繼位后,逐步掃清其他部落的法蘭克王,這一點也顯現出,克洛維家族當時還并未統一法蘭克部族。克洛維對法蘭克人的王權統治及其諸子對王位的瓜分,都并非是舊有的傳統,但這也顯示出,在這樣一個創造性的時期,社會準則也是在飛速改變的。
希爾德里克葬禮上的那些新儀式,在30年后他兒子的葬禮上就已被棄之不用了。克洛維的葬禮不再有墳冢,也不再以馬作為祭品!他被葬在建于巴黎的圣使徒教堂,就位于今圣日內維耶山之上。克洛維葬禮的形式與君士坦丁大帝的葬禮相同,后者在君士坦丁堡建造了一座同時獻給使徒彼得和保羅的教堂,他與其繼任者就埋葬在這座教堂中。克洛維之墓尚未被發掘出來,里面大概埋葬著大量的奢侈品。但該墓的赫赫聲名,主要來源于這座帝王級規格的教堂及其相鄰的圣日內維耶之墓。
蘭斯的雷米主教(Remi de Reims)在公元481年后不久致克洛維的賀信,證實了希爾德里克當時的統治范圍。信中,雷米主教恭賀克洛維繼承了大統,疆土范圍延伸至第二貝爾吉卡行省。此時,法蘭克國王甚至已取代西羅馬帝國皇帝,成為這片疆土的統治者,這一點,從國王之徽在公元476年被送往君士坦丁堡就可見一斑。至此,這兩股勢力共同統治著這片土地。克洛維與他的軍隊在公元486年大挫羅馬統帥錫亞格里烏斯之后,又接連打了勝仗,將統治范圍一直擴展到盧瓦河及毗鄰的西哥特王國與勃艮第王國邊境。但在這樣的軍事擴張下,仍有許多城市的執政者是高盧羅馬貴族。在尼西亞主教會議(le concile de Nicée,325年)召開后,主教作為使徒的繼任者,成為基督教會的領導人,由教士和公民共同選舉產生。但實際上,主教職位被轉交給貴族,但后者因帝國政權的快速更替而愈發遠離中央權力,因而,這些主教掌握了對城市的統治權。
面對克洛維及其法蘭克軍隊,主教們代表所有公民顯貴出席了這場會議。這兩股勢力并不一定要擁有同一種信仰:當雷米主教給克洛維致去賀信時,后者尚未皈依基督教,這一事件表明,皈依基督教并不是兩方合作的先決條件。然而,蠻族國王們卻固執地不肯皈依天主教。基督教的阿里烏斯派是一個沒有文字記載的異教,信奉古老的圣三一理論(la Trinité),但該教派卻無力與天主教及其優秀的神學家抗衡。克洛維對天主教的皈依,因其發生時間的相對超前,及其形成了穩固的同盟關系而成為一次重大的政治事件。克洛維在公元496至508年間接受洗禮。他皈依的時間比公元589年西哥特諸王的皈依提前約一個世紀,這為克洛維在公元507年打贏武耶戰爭,從而征服西哥特王國提供了有利條件。公元511年,克洛維在奧爾良召開主教會議,會議共有32位主教出席,其中還包括來自王國新征服的阿基坦地區的主教,顯示出國王與基督教會的廣泛同盟關系。但這種同盟關系仍有破裂之可能。
事實上,皈依天主教不一定就能獲得主教的支持。勃艮第王之子西吉斯蒙德在公元508年之前就放棄信仰基督教的阿里烏斯派,轉而皈依天主教,并于公元516年繼承王位。因此,國王并沒有出席王國主教來年在埃帕奧尼(épaone)召開的會議。幾年后,因西吉斯蒙德違反了親族的禁令,主教們開除了他的教籍,由此引發了內亂。而在公元523年至534年間,這場內亂也為克洛維諸子征服勃艮第王國提供了可乘之機。
因此,最為重要的并不是克洛維的受洗,亦非是奧爾良主教會議的召開,而是在會議召開后的數年間,克洛維諸子與主教們維持同盟關系,而在奧爾良,規律性召開的主教會議則成為這種同盟關系的象征:第五次主教會議于公元549年召開。這一時期,各地的顯貴不斷地聯合在一起,而自公元572年起,內戰則將法蘭克王國的疆土重新進行了劃分。
克洛維開啟了對這片疆土的王權統治,他依靠的是與法蘭克軍人顯貴,以及與剛征服不久的鄰國內高盧羅馬公民的同盟關系,且這些同盟關系都十分穩固,這也與王國持續征服他地息息相關。這一穩固的同盟關系,使得克洛維諸子得以安然度過公元533年至554年間因羅馬皇帝查士丁尼(Justinien)試圖收復西羅馬帝國失地而引發的動亂,并完成了朝代的更替。
克洛維的創新之處同樣在于,他開拓了一片前所未有的遼闊疆土,疆土自第二貝爾吉卡行省起,一直延伸到盧瓦河南部和比利牛斯山區。這片大西洋沿岸的疆土——直至公元537年收復普羅旺斯后才到達地中海地區——與舊時羅馬帝國的權力毫不相干,亦沒有一個權力中心。公元508年,克洛維選擇定都巴黎,而非其他諸如特里爾、圖爾等更有聲望的城市。這一決定,在王權尚未安定之時并沒有產生什么實質上的影響,并且在這一時期,在王國的周邊地區也不存在任何權力中心。然而,克洛維下葬于巴黎,為這座城市賦予新的象征意義。克洛維大概是因為圣女日內維耶才選擇葬在巴黎的。圣女日內維耶出身于一個最為顯赫的高盧羅馬貴族家庭。公元451年,面對匈人的來犯,她為了守衛巴黎而放棄自己虔心的歸隱,并于10年后,在法蘭克人侵襲之時,再次為了巴黎而戰。她于公元約502年下葬,而克洛維則選擇長眠于她的身旁,直至最后的審判來臨之時。
克洛維逝世50多年后,他的孫子們瓜分了王國的統治權,但巴黎卻作為王朝的象征被完整地保留下來。隨后,巴黎成為一座中心城市。在這片位于大西洋沿岸的大面積土地上,巴黎成為新政權的首都,而我們將該政權稱為紐斯特利亞(Neustrie)、西法蘭克王國或法國。
馬加莉·庫梅爾(Magali Coumert)
附注:1215, 1357, 1682, 1882, 1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