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蟬的卵

普通的蟬喜歡在干枯的小枝條上產卵，并盡可能地選擇小莖干，粗細通常介于稻稈和鉛筆之間。這些小枝條從不伏在地面上，常常是直直地立在地上，而且幾乎就要枯死了。

找到合適的小枝條后，它就用胸部尖銳的穿刺工具——喙在上面刺一排小孔。針斜著扎下去，刺破植物纖維而使其稍微翹起。如果不被打擾的話，它可以在同一個枝條上刺30～40個這樣的孔。

我發現通常一個小孔或小室中大約有十個卵，這說明蟬總共可以產下300～400個卵。

對于一只昆蟲來說，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大家庭。蟬之所以要產下這么多的卵，是為了避開某種危險。這個危險使蟬有必要產下大量后代，以確保卵的存活量。經過多次觀察，我發現了危險所在：那是種體型極小的蚋，與之相比，蟬簡直就是個巨獸。

和蟬一樣，蚋也有穿刺工具。蚋的刺針位于身體腹面的中央，伸出來時和身體垂直。蟬一產下卵，蚋就跑去破壞，對蟬的家族來說，這是個真正的災難。令我吃驚的是，在蟬這個巨人面前，蚋竟然表現得十分冷靜和大膽，其實巨人只需抬一下腳就會把它捻個粉碎。我曾看到一只可憐的蟬，它身后有三只緊挨在一起的蚋，正排著隊伺機掠奪它的后代。

蟬剛剛在一個小室里產完卵正往高處爬去，準備做另一個小室。其中一只蚋跑到它剛離開的地點，在其中一個蟬卵上鉆了一個洞，將自己的卵產在了里面。幾乎就在巨獸的爪下，蚋鎮定自若地做著這件事，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等到蟬飛離的時候，蟬的大部分小室里已經被加進了別人的卵，而蟬卵將會被這些陌生的卵徹底摧毀。蚋的幼蟲很快就會孵化出來，一個小室里面只有一只蚋的幼蟲，它得天獨厚地享用著成打的蟬卵，蟬的家族將被蚋取代了！

幾百年來，可憐的蟬媽媽沒有學到任何保護自己的經驗。它大而銳利的眼睛，不可能對煩擾它的惡人視而不見。它一定知道蚋就在自己的腳下，卻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它能輕易地捻碎這些邪惡的分子，但它沒有能力改變自己的本能，它無法阻止敵人的破壞，也無法拯救自己的家族。

透過放大鏡，我看到過蟬卵的孵化過程。幼蟲剛孵化出來的時候，很像極小的魚，有大大的黑眼睛，身體下面有一種古怪的假鰭，這是由兩條愈合在一起的前足形成的。鰭有運動能力，可以使幼蟲沖出殼外，并且可以幫助幼蟲完成更困難的事情——從囚禁它們的莖纖維里爬出來。

魚狀幼蟲一旦沖出卵殼就開始蛻皮，但蛻下的皮變成了一種絲線，幼蟲通過這條線把自己固定在小樹枝上或莖干上。直到落地之前，它都在樹枝上沐浴著陽光，四處踢打著，試著自己的力量，或者在絲線末端慵懶地蕩著秋千。

現在，它的觸角可以自由自在地擺動了，腿關節開始正常工作，繼而它前足的爪也能開閉自如。這個小小的雜技演員將身體的末端懸掛在空中，即便是最輕柔的微風拂過，它都會四處搖晃，準備在空中翻個筋斗。我從沒有看到過比這更神奇的景象。

用不了多久，它就會掉落到地面上。這個跳蚤大小的小生物在絲線上蕩來蕩去，以免柔弱的身體被粗糙的地面劃傷。柔軟的身體在空氣中逐漸變硬，這時它就該投身到嚴酷的現實生活中去了。

我知道，仍有千萬重的危險在前面等著它。哪怕是最微弱的風，也可能把它吹到堅硬的巖石上，或是吹到車轍的積水中，要是吹到了寸草不生的沙地里，或是硬得沒法挖洞的黏土上，它都無法存活。

這虛弱的小生命急需藏身之地，所以它必須找到一個地下的庇護所。天氣越來越冷了，每拖延一分鐘，對它來說都是致命的，它必須四處尋找軟土。毫無疑問，許多幼蟲在找到合適的地點之前就已經死去了。

等到終于找到了合適的地點，小幼蟲就開始用前足的鉤子刨土。透過放大鏡我看到它揮動著鎬頭和耙子向下掘土，并把土粒拋到地面上，幾分鐘的工夫就挖了一口井。小家伙爬進去，把自己埋起來，然后我就再也看不見它了。

蟬的幼蟲是如何在地下生活的，至今還是一個未解之謎。但我們知道它在爬到地面變成一只蟬的成蟲之前，會在地下待多長時間——有大概4年的時光。然后它爬出洞，在陽光下放聲歌唱——卻只有大約5周的時間。

在黑暗中辛勤勞作4年，在陽光下盡情歡暢一個月，這就是蟬的生活。我們不應責備蟬那歡欣鼓舞、吵鬧煩人的歌聲。4年來，它一直用前足挖土，然后才得以穿上了華麗的外衣，長出可以和鳥兒媲美的翅膀，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有哪種鈸能比蟬的鈸發出更高亢的聲音，來慶祝它自己的幸福呢？這種幸福來得如此艱難，卻又如此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