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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山雨欲來

  • 天圣令(肆)
  • 蔣勝男
  • 6916字
  • 2021-03-22 17:02:33

年后,宮外忽然來報,武勝軍節度觀察留后劉美病重垂危。之前劉美本就已經積勞成疾,告病多月,又逢周懷政兵變,只得再度披掛上陣,雖然平定了周懷政之亂,卻元氣大傷,就此一病不起。

彼時趙恒也是重病,等劉娥知道劉美之病情竟如此嚴重時,大吃一驚,見這幾日趙恒病情穩定,已經能夠上朝理事,便向趙恒告了假省親探病。

鳳輦行至劉府,劉美之妻錢惟玉已在門前相迎。劉娥下輦,也來不及寒暄,便徑直而入,邊走邊問:“怎么樣了?”

錢惟玉淚流滿面,只是搖頭,劉娥心中一驚:“如何到了這種地步?為何不早早派人告知于我?”

錢惟玉拭淚道:“夫君說,官家有病,圣人心系天下,不可輕易驚擾,以免圣人多操心。”

劉娥頓足嘆道:“他還是這副脾氣!你們不該只聽他的。”

劉府府第不甚寬廣,說話間便已經到了劉美房前,劉娥走進去,但見劉美掙扎著要起來行禮,急忙叫人按住了,走到床前親手扶住劉美。但見劉美病骨支離,不覺垂淚道:“哥哥病至如此,我竟是今日才來看望。”

劉美看了看劉娥,急道:“圣人何必出來呢?如今官家病中,宮中朝中有多少事,為了臣而輕出,實在無謂。”

劉娥心中一酸:“哥哥,到這個時候,你還管其他事做什么?你我是至親的兄妹,今日且把外務拋開,咱們就如普通的兄妹一般,敘敘家常吧!”

劉美長嘆一聲:“圣人,臣沒有用,幫不上你,還一直拖累了你!”

劉娥忍淚道:“哥哥,你說哪里話來,若沒有你,怎么會有今日的我!”

劉美苦笑一聲道:“圣人,劉美這些年來,托圣人之庇佑做到使相的位置,可是文不能于朝堂之上,幫您解決難題,輔佐朝政,害得圣人多受掣肘;武不能安邦定國,征戰沙場,收復國土。如今官家病重,朝中那些臣子虎視眈眈的,正是應該為圣人分憂之時,誰知道我這個時候又生病,不能為圣人出力。這一病,還給圣人添憂。”

劉娥拭淚道:“哥哥,你本來就應該在家養病,若非為了幫我平定周懷政之亂,再度操勞,何以一病至此!”

劉美方欲開口:“圣人——”話未出口,便被劉娥阻止了:“哥哥,你真的不能再叫一次我的小名了嗎?”

劉美怔住了,過了良久才長嘆一聲:“小娥——”

這樣的稱呼,已經很多年沒有從劉美口中喊出了,聽著他這一聲“小娥”,劉娥一陣恍惚,仿佛這四十年時光未曾經過,又回到了兩人的少年時代。

劉娥長長地嘆息一聲:“好久,沒有聽到哥哥這般叫我了!”

劉美苦笑道:“是的,真是好久了。還記得我們在蜀中之時,你還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一眨眼,卻原來四十年已經過去了!”

劉娥含淚笑道:“是啊,四十年了,卻仿佛在昨日一般!”

劉美凝視著劉娥:“那時候,我說要帶你進京過好日子。沒想到,后來發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倘若我曉得,會讓你受這么多的苦,我……”他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倘若他們沒有進京,就不會發生那么多的事情,也許,他們會留在蜀中;也許,他們不會成為兄妹;也許,他和她之間會有另一種可能。

劉美搖了搖頭,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真是老了病了,竟然冒出了許多平時隱在心里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奇怪思緒。她的生命中,注定是廣闊無窮的天地,與他偶有交集,卻早已經越行越遠了。其實從那年進京,她開始從被保護者變為掌控者,在這一片陌生的天地里煥發出超越于他的智慧和能力時,他就應該想到。這個念頭,在那片土墻后走出兩個少年公子時,就已經讓他確定了。從此,他把所有的事都埋在心底,默默地遠望著她,守護著她。無能為力地一次次看著她受苦,受屈;看著她一步步蛻變,重生。有比他更有能力的人在保護著她,而她,也依然如與他相處的方式一樣,先是被保護者,然后,一步步變得更加強大,成為掌控者。

“只是,我不放心你啊,小娥!”只是,在他的心中,守護她,已經成了永遠的責任所在,而如今,自己卻要在她一生最關鍵的時刻,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無能為力了,要棄她而去了。

劉娥握住了劉美的手:“哥哥,你放心,我沒事兒,任何難關我都能夠渡過。你要養好自己的身體,等你病好了,咱們兄妹兩個,還有好多的事兒要做呢!”

劉美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怎么樣,我自己知道!”

劉娥心中一痛,轉過頭去拭了淚,轉回來笑道:“哥哥,你有什么事要交代我的嗎?”

劉美心中早知道自己時日不長,沉吟片刻道:“我也沒有什么要緊事,只盼圣人諸事順遂,我于九泉之下也放心了,也好見劉婆婆了。”他眼神緩緩掃了一下室中,向錢惟玉招了招手,錢惟玉走了過來,他看著錢惟玉道:“夫人,你是個金枝玉葉,我是個銀匠出身,這輩子實在是叫你受屈了。”

錢惟玉潸然淚下:“夫君,你我夫妻俱是一體,你這個時候,還說這樣的話?”

劉美放開劉娥的手,握住了錢惟玉的手,看著劉娥道:“我這一輩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也算享受了人間之福,再沒有什么可遺憾的了。劉美出身貧寒,我家聯姻,也不需要高門權貴之家。一對兒女,都已經定了親事,都是咱們蜀中的老鄉親。女兒的親事,定的是茶商馬家,兒子的親事,定的是王蒙正之女,都是普通百姓,中等人家,也沒有什么不放心了。只是夫人跟了我一生,盡是操勞家事,如今幼子從廣還在襁褓之中,還望圣人多照顧他們母子。”

這茶商馬家,卻是劉美初上京時,在碼頭扛包的那一戶主家。那年馬家的兒子初生,包括劉美在內的幾千名力工,都得了一碗肉湯。后來劉美發達,馬家托了同鄉之誼攀緣過來。卻不知劉美之所以看中他家,卻就是那一年最難的時候,他們待底層小工的厚道罷了。

劉娥握住了錢惟玉之手,道:“哥哥,我會把這幾個孩子當成自己孩子一般愛護,你盡管放心吧!”劉美一生雖為外戚,卻一直小心謹慎,忠于職守,為人厚道,每任官職,都做得盡心盡力,上司下屬無不稱好,又絕不結黨結派,凡有官場紛爭皆是避而遠之,因此縱是一般高門世族看不起他出身貧寒又是外戚,對他的為人也沒有什么可攻擊的。

劉美處世一向低調,幾個兒女的親事,也是高門不攀,攀者不交,也不避忌自己的出身,反而特地挑了蜀中舊識鄉親,中等富戶,就是指望兒女們避開官場,不攀著外戚權貴。

劉娥聽得他這般一一道來,更覺心酸。聽著耳邊劉美病弱的聲音,看著滿室藥氣氤氳,只覺得此情此景,虛幻而縹緲,仿佛不似真實,猶見蜀中棧道上,一對孤苦少年相依為命,憧憬未來。

時辰到了,劉娥起身回宮。出了劉府,坐在御輦上向宮中行去,劉娥忽然有一種沖動,她不顧儀制掀開簾子,只看著那府第上的“劉府”二字在夕陽照耀下,顯現一片不真實的燦爛之色,漸行漸遠。

那一種絕望如漸漸涌上的夜色,將她的整個人淹沒,忽然間她捂住自己的臉,淚如雨下。

半個月后,武勝軍節度觀察留后劉美病死。帝后大為悲傷,為之廢朝五日,皇后親臨劉府,祭奠如儀。

回到宮中,步下鳳輦,劉娥茫然走在宮中長廊,腦子里渾渾噩噩一片空白,只覺得心里被挖掉了一塊什么似的,空落落的,無所依憑。

劉美是她生命中最初闖入的人,她和他一起逃難,一起到京中打拼,一起經歷人生中最貧寒的歲月,縱然她和趙恒將近四十年夫妻,但是她的人生中,卻仍然有一塊是趙恒所不知道、不了解的,唯一能夠和她共有的,只有劉美。

四十年來,不離不棄的守護,她走每一步路,都可以回頭看見他那憨實的笑容,她以為他會永遠地守護在她的身后,永遠可以一回頭就看得見。

她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離開,他會不在。

甚至,非他所愿地離開。

而她卻無能為力。

宮門開了,趙恒靜靜地站在那里,在等候她。

剎那間,所有的冷靜自持、所有的控制力都忽然崩潰,劉娥飛奔過去,緊緊地、用盡全力地抱緊趙恒,在靈堂上沒有流下的淚,忽然如雨而下。

趙恒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她的臉上是絕望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望,那一刻她多年的面具被打破,她的脆弱她的依賴全然地涌現在他的面前。忽然之間,淡卻已久的愛憐之情又重新燃起,這種感覺有多少年沒有過了?這么多年來她是能干的妻子、能干的皇后、能干的掌控者,獨獨這種脆弱無依的神情,他已經陌生了很多年了。

趙恒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小娥,放心,有朕在呢!”

她依在他的懷中,像一個小女孩一樣不能自控地抽泣:“三郎,你要答應我,你不能棄我而去,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沒有你啊!”她緊緊地抱著他,懷中的他是確確實實存在的,這真好,他仍是她的,是她的唯一所有,唯一所愛。

趙恒柔聲道:“你放心,朕一直在這里,永遠在這里,朕絕對不會棄你而去的,因為……朕也不能沒有你啊!”

籠在心頭的恐懼,需要確確實實的存在感來驅散,劉娥伸出手來,真真切切地撫摸著趙恒的臉,一點點觸手微溫的感覺,是真實存在著的,心中的壓抑恐懼漸漸散去,露出了歡喜的微笑,她倚在他的懷中,低低地說:“三郎,我需要你,禎兒也需要你。”

趙恒心中一軟,看著懷中的皇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劉美的死,讓帝后之間的感情,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死亡的恐懼令得他們更加緊緊相依,趙恒比往日更留戀于劉娥的溫柔,而劉娥也收起自成為皇后以后,不自覺的剛強態度,變得更為溫柔,對趙恒更加依戀。劉美的死令她相信冥冥之中的強大力量,從前趙恒信道,她雖然不反對,但自己并沒有真的投入過。而如今,她寧愿去相信這一絲縹緲的希望,頻頻施錢去舉行祈福儀式,對于各種仙方妙藥都積極去尋求。更請旨在次年改元乾興,并派人祭祀山陵,為皇帝禱福延壽。

這個秋天,黃葉一片片地飄零,令人越發心寒。劉娥站在院中,她如今能夠體會為什么歷代明君英主,在后期卻那么迷戀方術,為什么趙恒會從操縱河圖洛書到自己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他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事情啊!

不知道是因為祈福、改元,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冬天到了,趙恒的精神,反而一天天好起來了。

過了年,趙恒正式改元乾興,大赦天下,正月里宮中舉宴歡慶,趙恒下旨封宰相丁謂為晉國公,樞密使馮拯為魏國公,曹利用為韓國公。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趙恒忽然精神甚好,下旨御東華門觀燈。那一夜,京中華燈遍地,燦若星辰。忽見傳說中久病的皇帝出現于東華門上,百姓皆是驚喜下拜,場面極為轟動。

趙恒和劉娥站在東華門上往下看,可以看到滿開封燈火輝煌的景象。

趙恒忽然問道:“小娥,這算不算盛世繁華景象?”

劉娥笑道:“自然是!這是官家的盛世,如今天下人都說,這是開元盛世之后的咸平盛世。”

趙恒笑了笑:“不過是奉承罷了,朕心里清楚得很。”他頓了一頓,又道,“朕一直怕自己不能做一個好皇帝,朕的文治武功都不如大哥、二哥。朕也許不是一個明君,可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了。”

劉娥看著趙恒,眼中盡是愛意:“不,我相信官家做得比他們更好。”

趙恒興致勃勃地指著遠處:“你還記得,那年朕帶你出門看燈時的景象嗎?你看今日,可遠勝過那一日了。那時候你答應與我在一起,我不知道多高興。我永遠會記得那一天的。”

劉娥亦想起當日,看著滿城燈火,也笑了:“記得。其實,臣妾的心早已經是您的了。只是……”只是當時我怕我的身份低賤,怕配不上您這皇子龍孫。我怕我們沒有一個好結果。她低頭看著兩人緊緊相扣的手,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我當時真沒想到,過了三十多年,我們還能一起看燈。”

趙恒看著劉娥頭上的白發,憐惜地摸了摸她:“這幾十年你辛苦了。”

劉娥搖了搖頭。不,是你不嫌棄我的出身,手把手教我讀書識字,讓我從一個蜀中流民變成如今的樣子。沒有你,就沒有如今的劉娥。我的一切都是你賜予的。我這一輩子,永遠感謝上蒼,讓我遇到你。能與你做夫妻,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趙恒輕輕地道:“小娥,能與你做這幾十年夫妻,我很歡喜。”他在她的耳邊低聲道,“答應朕,將來若有萬一,你要好好撫養禎兒成人,為他守住大宋江山。”

劉娥一驚,看著趙恒,他的笑容下,是掩不去的病容和虛弱。

當夜趙恒精神頗好,只可惜,誰也沒有看出,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沒過多久,趙恒忽然舊病復發,一病不起。

延慶殿中,藥香氤氳,宮中諸人穿梭來往,整班的太醫輪流問診,卻仍是靜悄悄地不出一點聲息,只有銅壺滴漏的聲音,聲聲令人心驚。

劉娥走出門來,招手叫來雷允恭,輕聲問道:“八王還沒有走嗎?”

雷允恭垂手道:“是。”

劉娥皺起了眉頭,自趙恒病后,朝中宰輔為了祈神消災而留宿宮中。八王趙元儼也以探趙恒病為由進住宮中,雖已有一段時日,卻似乎沒有離宮的打算。太宗時有皇子九人,如今除了趙恒外,便只剩下長子元佐和八子元儼。那元佐在太宗朝就為了避免皇位紛爭,而以瘋癥自清,自趙恒即位之后,更是參禪修道,閉門不問外事。而八王元儼卻是素來膽大妄為,本來因為宮禁失火之事被降官爵,后來趙恒念及兄弟之情復了爵位,不想八王竟漸漸又有些不安分起來。

本朝曾經出過兄終弟及之事,那燭影斧聲的傳聞猶隔不遠。趙恒這兩三年三番五次地病倒,本來門前冷落的八王府,忽然變得熱鬧起來,熱鬧得有些令人不安。

如今這位近年來蠢蠢欲動的八大王,在趙恒病重之時流連宮中不去,其用心如何,不問可知。

劉娥眉頭深鎖,冷笑一聲,她三番五次派人暗示元儼離宮,不想對方似乎拿定了主意,不管明示暗示,就是不肯離宮。

劉娥迎著初春料峭的寒風,冷冷地想到四個字:“其心可誅!”

趙恒病重,太子年幼,朝中宰相李迪又一直存著廢后之心,如今再加上個八王元儼來湊熱鬧,劉娥眼望青天,心中冷笑道,這真是什么事都聚齊了。

可是,她現在不能出頭,不能動手,這個時候,她更不宜出面有任何舉動。他是太子的親叔叔,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弟弟。皇帝病重昏迷,她若趕他走,他立刻就能以宗室的身份大鬧,朝中大臣們也會借機生事。

這個時候,一步都亂不得,一步都錯不得。

劉娥袖中的拳頭捏緊了又放開,轉身站了起來,移步進內殿。

趙恒已經醒來。他今日精神甚好,見了劉娥,忽然道:“今日朕精神甚好,召文武大臣都進來。”

劉娥點了點頭,令雷允恭前去宣旨,又將太子帶過來。

過得不久,宰相丁謂、副相李迪、樞密使馮拯、樞密副使曹利用等率文武重臣來到延慶殿中,跪在地上,聽候趙恒的旨意。

趙恒的聲音悠悠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太子年幼,眾卿可能忠心扶持?”

丁謂、李迪、馮拯、曹利用等連忙跪上前一步,道:“臣等可對天起誓,力保幼主,絕無二心。”

趙恒喘了一口氣道:“太子年幼,朕大行后,尊皇后為皇太后,處分軍國大事。”

一言既出,丁謂等早已經猜到,連忙磕頭道:“臣等遵旨。”

李迪大驚,方欲開口,副相王曾輕輕拉了他一把,也磕頭道:“臣等遵旨。”

趙恒的眼光轉向劉娥:“皇后。”

站在床前的劉娥急忙趨近,忍淚道:“臣妾在!”

趙恒喘了一口氣,道:“輔政,可叫寇準回來。”

劉娥點了點頭:“臣妾記下了。”

趙恒的眼睛向著下面的群臣掃視一圈,頓了一下又道:“寇準之后,可用李迪。”

劉娥的眼光落在李迪身上,一觸即回,向趙恒點頭道:“臣妾也記下了,李迪之后呢?”

趙恒閉目,似乎剛才那幾句勉力提起聲音的話,已經耗盡了他的元氣,他在努力重新恢復說話的力氣,劉娥看得不忍,方欲道:“官家——”

趙恒已經用力睜開眼睛,喘息著道:“李迪之后,可用王曾……”

劉娥心中刺痛,忍淚道:“臣妾也記下了,王曾之后呢?”

趙恒斷斷續續地道:“王曾之后,可用呂,呂,呂夷簡……”話到最后,呂夷簡三字已經有些顫亂了。

劉娥緊緊地握住趙恒的手:“臣妾都記下了。”

趙恒停了下來,過了片刻,才顫聲道:“令太子拜丞相……”

劉娥含淚轉頭吩咐道:“太子拜丞相——”

張懷德攜著太子的手,來到群臣面前跪下,宰相丁謂、李迪等連忙跪伏于地,道:“臣以性命為誓,保太子登基。”

乾興元年(1022)二月,宋帝趙恒因病于延慶殿去世,時年五十五歲,奉廟號為真宗。趙恒在位二十六年,改元五次,即咸平、景德、大中祥符、天禧、乾興。

趙恒遺命皇太子靈前即位,尊皇后劉氏為皇太后,處分軍國大事,淑妃楊氏為皇太妃。

年僅十二歲的皇太子趙禎即位為帝。

夜,沉寂無聲。

劉娥眼望漆黑的長空,欲哭無淚。

短短半年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先后離她而去。

如果說劉美的走,她還能挺得住;趙恒的去世,卻是給了她最猝不及防的打擊。

她以為他能夠永遠和她在一起的。

那桑家瓦肆的相遇,那風雨之夜的緊緊相擁,那四十來年的不離不棄,居然,就這么沒有了。

她的心整個都被挖空了,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只想也跟著去了。

被人切去一半的感覺是什么,她現在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

黑夜,長空,令她忽然覺得害怕起來,前面有多少魑魅魍魎,等著擇人而噬呢。以前她不怕,因為任何時候,都有趙恒在她的身后,永遠地支持她、保護她。可現在呢,她茫然回頭,身后空空如也。

劉娥臉色慘白,整個人全然憔悴下來,走在大殿中無聲無息,唯有一雙眼睛卻像是在燃燒著一樣。

穿過空空的大殿,走入內殿之中。

內殿中,但聽得輕輕的哭泣之聲,白衣素服的楊媛和新帝趙禎已經哭得雙目紅腫,抬起頭看著她的時候,卻是充滿了依賴和不知所措。

劉娥的心忽然顫動了一下,她向趙禎伸出雙手,雙手冰冷。

趙禎哭著撲入她的懷中:“娘娘!”

劉娥抱住了他,輕輕地說:“禎兒,要記住,你是皇帝了,明天,你要臨朝聽政了!”

趙禎顫抖了一下:“娘娘,我怕!”

劉娥抱緊了他:“禎兒,不怕,有娘娘在呢。只要有娘娘在,你什么都不必怕!”

當這個孩子哭著撲入她的懷中時,那個柔軟的小身體忽然一下子擊中了她的心,令她緊緊地抱住了這個孩子。

三郎沒有棄我而去,他還留下了這個孩子呢。劉娥模模糊糊地想,有孩子真好,不管多空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滿了。不管她有多害怕,還是想努力地擋在他的面前,自己的害怕也不覺消失了。

她輕輕地撫著趙禎的頭發,輕輕告訴他,也是告訴自己:“禎兒別怕,一切有娘娘在呢!有我在,你們什么都不必怕!”

風,越發地緊了。

風聲在整座大殿呼嘯著回蕩。

劉娥抬起頭,直視著黑漆漆的前方。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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