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守衛正義
- 東北刑警往事:重案實錄前傳
- 劉星辰
- 7930字
- 2021-03-17 16:02:20
一年時間轉瞬而逝,又是冬去春來,萬物滋長。我們依舊日復一日地偵辦案件,茫茫無期,沒有盡頭,有犯罪發生的一天,就是我們繼續奮戰的一天。四年的參警生涯并沒有把我磨煉得心如止水,發現惡劣的案件,我依舊會憤涌心頭。我們打擊犯罪,是為了幫被害人追尋正義,而這一次我感覺自己是為了守衛正義而去打擊犯罪,這個正義也是被害人所守衛的正義。
在那起腦控殺人案件結束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遇到過類似的奇特的案件。也是因為這起案件太過奇特,大多數的案件對于我們來說顯得都很普通,就像融入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一樣,整日尋找線索,抓捕嫌疑犯。
一年時間轉瞬而逝,又是冬去春來,萬物滋長。我們依舊日復一日地偵辦案件,茫茫無期,沒有盡頭,有犯罪發生的一天,就是我們繼續奮戰的一天。四年的參警生涯并沒有把我磨煉得心如止水,發現惡劣的案件,我依舊會憤涌心頭。我們打擊犯罪,是為了幫被害人追尋正義,而這一次我感覺自己是為了守衛正義而去打擊犯罪,這個正義也是被害人所守衛的正義。
死亡并不總是伴隨著陰雨綿綿,那天晴空萬里,而一個電話則像是憑空一道響雷。
“喂?”我看到是黃哥打來的電話。
“你在哪兒呢?發案子了。”
“怎么了?”
“你趕快來七一醫院,有個城管被人打了,送到醫院已經快不行了。”
“城管被打”“已經快不行了”,這幾個詞太敏感了。尤其是這段時間關于城管的負面新聞報道滿天飛,讓我感覺這很可能是一起聚眾案件。我腦海里頓時浮現出城管在治理站街經營,沒收商販貨物時被商販們群起而攻之的情景。這種案件最復雜,人員多,情節雜,想梳理清楚得下一番功夫。而被害人是城管,這個時候從輿論上就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我剛到醫院的搶救室,就看到一張蓋著白床單的病床從搶救室里面被推出來。對于這種場面,我現在已經有些麻木,看到掛著吊瓶推出來的床才讓我感覺驚奇。床單把整個人都蓋住了,床邊露出一條手臂,上面還有一截制服。搶救的時候,衣服都被剪開了,只剩下手腕上掛著的這一截制服,上面留著半個臂章,寫著“執法”兩個字。這就是那個城管了。
死者的妻子比我到得還晚,護士把床推到過道邊,等著家屬來安排后事。女人來到后一下子撲到床邊,抱著被白床單裹著的人開始哭喊著。我隱隱地聽到她訴說著和愛人早上道別,可是轉瞬之間就變成了生死兩隔。
這時候,黃哥從后面走上來拍了我一下。
“咱們先出去,這種情況留在這兒也不太合適。”黃哥拉著我往醫院外面走。
“現在是什么情況?”我急于想弄清現狀。
“死的這個人叫王建,是一名城管,受傷后被人送到醫院。醫生檢查的時候發現這個人有點不行了,當時他說自己被人打了,于是醫生打電話報警了。我來的時候,這個人已經進搶救室了,一句話也沒問上。”
對于我們來說,當務之急是查明王建的死因,能拿到王建自己的敘述是案件偵破最重要的線索,可是現在人已經沒了,失去最重要的線索讓我心里頓時感覺有些沒底,這恐怕又是一個麻煩的案子。
“王建是被人送來的?那個人是誰?”我問。
“是一個出租車司機,他說有事,我讓他先走了。不過留電話了,咱們可以讓他下午來配合調查。”
“王建是被人打了?”我往醫院里看了眼,王建的家屬還在圍著病床哭喊,我知道這個時候可不能找家屬了解情況。
“這是王建被送到醫院后自己和大夫說的。”
我和黃哥來到醫院二樓的醫生辦公室,我們找到了當時接收王建的醫生,也是給王建做手術的醫生。醫生正在辦公室寫病情診斷,他從手術室出來之后口罩還掛在脖子上。
“你好,我們是公安局的,想問一下……”
“公安是吧,太好了,我和你們介紹一下情況,就是我報的警。”醫生抬頭看了我們一眼,急忙停下手中的工作,把凳子往前推了下,坐到我們面前,開始向我們講當時發生的事情。
“人送來的時候意識已經不清楚了,我以為是腦出血之類的,我一邊向他詢問受傷情況,一邊帶他做CT。他當時說話不清楚,我只能聽清是被人打了,但是CT顯示頭部沒有損傷,我這時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組織把人送到搶救室。這時候人開始抽搐,送到搶救室的時候已經回天乏術了。”
“那究竟是哪里受傷致死的?”黃哥問。
“這得等做全面的檢查了,尸檢就得換你們來了。”
醫院這邊毫無所獲,我和黃哥約了把王建送到醫院的出租車司機,打算進一步了解下情況。司機下午來到我們單位。
“說下今天早上你送的這名乘客的情況。”
“我早上正在開車找客,你知道吧,這一大清早的人不多,我在街上轉了幾圈也沒看見人……”
“說重點。”黃哥打斷了一下,這個出租車司機一看嘴就比較貧。
“我正開到世貿商城附近,看到這個人站在路邊招手。我停下來看到他捂著腦袋上車,我問他去哪兒,他告訴我去醫院,然后就倒在后座上了。我一邊開車,一邊和他說話,問他怎么了。他告訴我說被人打了。他從上車倒在后座上之后就一直沒起來,我問他哪兒被打了,他就不回答了。我就想被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人家不愿意說咱就別問了。我就一直開車,等到了七一醫院,我告訴他到了,他在后面沒動靜。我下車一看,他躺在后座上暈過去了,我急忙把他從車上拖下來送進了醫院。”
“你把他送醫院后為什么離開了?”黃哥問。
“我怕被人訛上啊,我就是開出租車正常拉客,誰知道他在我車上暈過去了。打車的時候人還好好的,真要是出什么事,我不就倒霉了。要不是你們叫我,我才不來呢,這一天真是倒了霉了……”
本來挺簡單一件事,由于這司機嘴比較貧,光他的口供我就錄了五頁紙,不過好歹知道了一點,那就是王建打車的時候還是清醒的。
我和黃哥來到了王建打車的地點,正好是王建從家通往單位的路。早上王建應該是在往單位走的路上被人打的。我和黃哥決定順著這條路一點點地往回查,找到王建被打的地方。
這條路兩旁有不少商店和飯店,有些商鋪自己在門前安裝了監控攝像頭,我和黃哥就這樣一家一家地找著看。我們在距離王建上車十幾米的地方找到了一個監控,看到王建正捂著頭一邊沖著大路招手一邊走。我們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個超市門口的監控攝像頭里看到了這樣一幕:
一開始屏幕上空蕩蕩的,忽然王建從屏幕邊緣撲倒在地,后面沖出來兩個人,兩個人拿著木棍一類的東西開始毆打王建,王建則蜷縮在地上抱著頭。他們掄著棍子朝王建的腿上打了七八下,之后轉身便逃;王建從地上爬起來坐了會兒,然后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繼續往前走,接下來就延續到之前的監控。
“這不像是要他的命啊?”我看著監控對黃哥說。
“王建撲倒在鏡頭里應該也是被打的,但是接下來這兩個人拿著棍子一直朝他的腿打,明顯不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繼續往前查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區,我和黃哥再也沒能找到監控攝像頭,但是我們查出了一點線索,毆打王建的是兩個人。
現在事情有了眉目,如果說行兇的人真是為了要王建的命,那如果細細盤算,與王建矛盾最深的人嫌疑最大。但是監控里顯示對方并沒有要將王建往死里打的意思,說明與王建的仇怨并不是很大,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我們決定第二天從王建身邊的人了解他的情況。
我們第一個見的是王建的領導,是區城管大隊的領導,一個胖乎乎的人。他上來先把王建平時的工作情況表揚了一番,等到我們問他王建平時和誰有矛盾的時候,他先是愣了一下,告訴我們沒人和王建有矛盾。我們又想從側面問問王建在工作上會不會與誰結怨,結果他一概不知。
第二個也是王建的領導,是一個中隊長。對于同樣的問題,他的回答很干脆,說王建和他有矛盾。我們問什么矛盾,他告訴我們王建平時在單位不給他面子,兩個人曾經當著其他人的面吵過好幾次。不過這個人信誓旦旦地說王建被打的事肯定和他沒關系,他不會做這種事,讓我們盡管調查。他說自己主動承認是為了減輕我們的工作量,因為我們這樣查下去遲早會找到他的。
第三個是王建的同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來找我們的,他和王建曾經搭檔過一段時間,后來王建得罪了領導,他不想受到牽連,主動提出將他和王建的班換開。他告訴我們王建在單位里外都得罪了不少人,包括領導對王建也不滿意。
“為什么會對王建不滿意?難道王建工作不認真?”黃哥問。
“不,正是因為王建工作太認真了。”
“這是怎么回事?”
他停頓了下,我能看出來他有些猶豫,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沒事,我們只是從辦案的角度了解情況。”黃哥在一旁鼓勵他。這個人歲數不小,能有四十多歲的樣子,在這個單位工作了十多年,顧慮比較多。
“我們平時的工作就是對自己片區內的一些違法亂紀行為進行糾正,比如擺攤、摩托車和黑車載客。一般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會與我們單位的人有關系,有時候單位的同事會找到王建讓他幫忙照顧一下,但是王建從來都不給面子。只要是違規擺攤的,包括那些門市房將攤位探出樓房范圍的,王建全讓他們撤回去。至于摩托車和黑車就更不用說了,王建肯定不會讓他們在自己片區內載客的。”
“王建管理哪個片區?”
“就是火車站北廣場靠東邊的那片地方。”
“這可是黑車載客最多的地方。”
“是啊,但是只要王建在執勤時發現,肯定就要進行違法糾正。有一次王建給一輛黑車下了處罰單,黑車司機找到我們領導,王建照樣把處罰信息給錄到網上了,這件事把我們領導氣得夠嗆。”
“這么說王建可得罪了不少人啊。”黃哥感慨了一句,像做王建這種工作的,越是一絲不茍,就越容易得罪人。“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報復王建?”我問。
這個人抬著頭,眼睛盯著天花板想了半天,然后苦笑了下,搖了搖頭。如果說從王建的片區內找一個想報復他的人,那么隨隨便便就能點出十個八個來。
事情到這兒變得越來越困難,本以為能通過王建的單位了解下他的對外關系情況,找出蛛絲馬跡,然后順藤摸瓜,結果調查一番后,發現能對王建進行報復的人就像是一個灌滿雨水的坑,看著坑挺淺,結果一腳踩下去,能把整個人都陷進去。
正在這時候,技術中隊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從監控錄像的排查中發現了打人的那兩個人的蹤跡,這兩人跑到了一輛黑色的轎車上。我們興奮地跑過去看監控,以為案件有了突破,結果空歡喜一場。粗糙的攝像頭映射到屏幕上的圖像就像是用馬賽克拼接上的,別說車牌號了,就連車的型號都看不清。如果不是白天的話,恐怕連車的顏色都無法斷定。
我們把和王建搭檔執勤的同事找來了,這個人是自考到城管隊的一個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小伙來的時候情緒很低沉,畢竟和王建搭檔一年多,還是有些感情的。我們問他王建在工作中有沒有和什么人發生過矛盾,他告訴我們和王建有矛盾的人太多了。王建對責任區內所有不合乎規定的事,一律按照條例進行處罰。從車站附近賓館舉牌拉客,到商販把攤位擺出商鋪,王建只要遇到,一定會進行處理。有幾個商販通過關系找到城管隊的領導,想讓通融通融,為這事領導還找王建談話,結果碰了一鼻子灰。此后領導越來越不待見王建,還曾經放言要讓王建吃點苦頭。
我和黃哥不由得想到了那個胖胖的家伙。
第三天案件沒有任何進展,大隊加大了工作力度。為了偵破此案,情報技術部門全體跟上,從各個方面入手。案件就像是一顆洋蔥,被層層剝開,露出真相,而我也終于在兩天兩夜之后睡了一個囫圇覺。
技術決定生產力,就在我們用傳統的摸排手段進入死胡同的時候,情報技術那邊傳來消息,確定了嫌疑犯乘坐逃跑車輛的車牌號。原來這輛車在逃跑的時候為了避開主干路上的交通攝像頭,特意繞了一個彎,開進了一個新修建的購物中心,在里面繞了一圈后從另一側的出口離開。新建的購物中心使用的都是高清攝像頭,車牌號清晰可見。
第四天傍晚,交警隊傳來消息,這輛車剛通過解放路卡口,我們急忙開車沿著解放路開始尋找。在交警隊的配合下,我們在建設街和中華路交叉口看到了這輛黑色的轎車。
我們一共兩輛車,六個人,慢慢地從馬路邊開過去。透過玻璃,我能看到黑色的轎車順著馬路停在一個洗浴中心門口。
“車上有人。”黃哥拿著對講機說。
“是啊,車尾排氣管子還在冒煙,沒熄火呢。”對講機另一頭傳來聲音。
“怎么辦?動手嗎?”
“動手!不然接下來他跑了,咱跟不上怎么辦,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我們看了下現場情況,車子停在洗浴中心的馬路邊,他的左邊停滿了車,右邊一拐就能開上馬路,但他前面有一輛車是順著停的,而且已經熄火。只要我們用一輛車從后面頂住他,另外一輛車從側面別住他,就可以來個甕中捉鱉。我看了下停在他前面的是一輛豐田吉普車,估計憑他這輛車也撞不開。
事不宜遲,立刻行動,我晃晃悠悠地從他的車側面走過去瞟了一眼。一個二十幾歲的人抬著一只胳膊在窗外掐著一根煙,另一只手在玩手機。我走過去上了洗浴中心的臺階,然后蹲下裝作系鞋帶等待機會。我看到其余的人都下車從四個方向慢慢圍過去,我們的車子也從后面頂住他,這個人依舊在無動于衷地玩手機。我心想有戲了,只見宋隊一擺手,所有人一齊行動。
我們單位負責別住外道的人可能有些緊張,車子沖得太猛,來到他的車身邊時猛地一剎車,發出吱的一聲長響。這人在車里聽見聲音一抬頭,正好我們隊最年輕的高偉沖到他身邊。
高偉是警校的學生,今年才畢業,現在是在我們隊實習。小伙子年輕氣盛,宋隊安排他在最后面跟著大家伙就行,結果他搶先幾步沖了過去。
“別動,警察!”高偉一把拽住他搭在車窗上的那只手。
這時我沖到高偉旁邊,用力一拉車門,咔嚓一聲,我幾乎把車門把手拽下來了,可是門沒開。我心里頓時慌了,這小子把車門鎖上了!
“你們干什么?”車里人一邊喊一邊想把手從窗外抽回來,高偉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可是車窗太小,高偉整個人貼在上面,我連個下手的空隙都沒有。
“警察,別動。”
“把門打開。”
大家沖到車旁猛拉車門,發現車門全鎖死了。
嗚的一聲,這人在車里猛地一踩油門,車子往前咣的一聲撞到了豐田吉普車上。我拉著高偉,高偉拉著他的手,一起被車子帶動往前踉蹌了幾步。
“把他車玻璃砸了!”有人在一旁大喊。
嗚的又一聲,他單手把方向盤轉死,車子頂著豐田吉普車往外車道開。這時候又來一個人到我們這邊幫忙,可是面對鎖上的車門,我們毫無辦法。這個人坐在車里靠著車的慣性把我們三個又往前帶了兩步,一時間我就感覺我拉著高偉的胳膊好像被放進了洗衣機里似的,強大的慣性把我整個身體都甩了出去,高偉更慘,他在我前面被車的慣性一帶,身子往前一下子撞到了吉普車上。不過他這一挪露出了一個空當,我從后面抓住了這個人的手腕。
整輛車只有我們這邊的車窗有空隙,不過車窗實在太小了,這個人靠車子兩次啟動的慣性把本來搭在車外的胳膊縮回去了。現在是我和高偉的胳膊伸到他的車里面拉著他的胳膊,幾個人擠在一個窗戶前,我覺得自己的手都快斷了。
這時候前面的豐田吉普車尾燈亮了,原來豐田吉普車里有人。緊接著豐田吉普車發出嗚的一聲轟鳴,開走了……“快把手拿開!”隊里的人在一旁大喊。
這輛轎車前面已經沒有阻擋了,我意識到情況不妙,這個人在我們亮明身份之后堅決不開車門,而且兩次踩油門向外車道開,拒捕之意很堅決,如果再繼續撕扯,他一腳油門我就得跟著飛出去了。我急忙往回抽胳膊。這時我看到高偉還在死死地拽著,我一把拉住高偉,身后兩個同事也使勁把我們往外拉。幾乎是同時,這個人一腳油門踩到底,我都能聽見車子輪胎和地面摩擦打滑發出嗤嗤的聲響。轟的一聲,我一下子被甩到路旁,而高偉則被甩出去更遠,跌到地上還滾了好幾下。
“追!”宋隊大喊一聲,其余人急忙上車沖了出去。等我爬起來的時候,馬路上三輛車都沒了蹤影。
“這個傻×豐田車。”高偉憤憤地罵著。我把高偉扶起來,幸好他只是胳膊上有些擦傷。
我心里雖然也在罵娘,但更后悔沒準備周全,沒注意到前面的車里有人。換作任何一個人看到自己的車被人從后面連續撞了兩下,而且一群警察圍著這輛車大呼小叫,肯定都會把自己的車開走,躲得遠遠的。
當天晚上,這輛車瘋狂地奔逃,連續闖了幾個紅燈。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事故,我們放棄了追捕。
雖然人沒有抓住,但是我們得到了一條重要的信息。根據交警隊反映,這輛車曾經被他們處理過,當時是聯合執法的時候處理的,名義是非法營運,這輛車是私自拉客的黑車。
線索已經明了,洋蔥最后一層皮被剝開,我們開始對王建所管轄的責任區拉客的黑車進行排查。
黑車雖然是非法營運,但是他們有固定的組織,一般幾輛甚至十幾輛黑車組成一個團隊,有人負責安排車次,有人負責拉客,有人負責開,分工明確,管理嚴格。對于他們來說,最大的威脅就是城管,因為城管可以對在其責任區內非法運營的黑車進行查處。一般的黑車團伙多多少少都會與當地城管有關系,但并不是所有的城管都會買他們的賬,比如王建。
這時王建的父親找到我們(在王建頭七的日子里,我們沒敢去打擾這位送走黑發人的老人),老人告訴我們,曾經有人來過王建的家里送東西,正巧他在家,被他拒絕了。王建下班后,他還和王建說過這件事。王建說這個人是個黑車司機,被自己處理過,曾經給他送過東西,但是自己沒要,沒想到能找到家里來。
一個知道王建住處的黑車司機,也是知道王建上班途徑的黑車司機,這是一個巨大的突破口,我們把我們懷疑的黑車司機的照片全部打印了出來。沒想到老人還沒把二十多頁一百多張照片看完,翻到一半就指認出了曾經來過他家的那個黑車司機——孫兵。
我不禁對老爺子驚人的記憶力和決斷力感到驚訝,老爺子告訴我們他是一名退休警察。
嫌疑人身份確認。如果說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那么對于警察來說,確定身份的嫌疑人就像是一根帶了定位儀的針,假以時日,必將落網。
同月二十五日,我們查出了孫兵的下落,在內蒙古。我和黃哥、瓜哥一起啟程前往內蒙古。
初春的內蒙古依舊是白雪皚皚,白天被太陽照射融化的雪到了晚上又結成冰,周而復始。我們通過孫兵使用的QQ上網信息找到了他暫住的地方,是一棟四層的民宅。可惜這棟樓是老房子,用的是老式的寬帶上網,所有的住戶都是同一個IP地址。我們只知道孫兵住在這里,卻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屋子。
挨家挨戶地找怕驚動孫兵,最后我們決定就地蹲守。孫兵也得吃飯,總得出門買東西吧。
從西伯利亞刮過來的風非比尋常,到了晚上我們在車里開著空調都能感覺風順著車門縫吹進來。車子的空調幾乎發動了全部馬力,但只能是要么開上風,要么開下風,上下一起開吹出來的就是涼風。我們只能蜷在車里開一會上風,暖暖身子,然后開一會下風,暖暖腳。到了后半夜,身子沒暖和過來,腳就開始冷,在開空調的車里張嘴都能吹出熱氣。不過有一點好處,就是人被凍得格外精神,一點睡意也沒有。
最后瓜哥受不了了,他說孫兵天天在家上網,我們卻在樓下受凍,決不能讓他這么舒服地待在家。瓜哥找到樓外面的寬帶通信,把電纜給掐斷了。事實證明瓜哥這個辦法立竿見影,斷了網的孫兵在家待不住了。到了下午,我們看到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中年人從門里走出來。我們早預料到內蒙古寒冷,出門的時候人們會戴個口罩根本看不清臉,沒法辨認,所以我們帶了一個認識孫兵的人來。他立刻對我們說這個人就是孫兵。
孫兵沒想到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還能被認出來。被抓住后一問,果然孫兵是想去網吧,因為家里網斷了,在家待著實在無聊。
瓜哥不懂寬帶箱里的線路,一下子扯掉了一半。事后我聽說斷了半個區的網,當地為這件事還追查了好久。
在審訊時,孫兵交代,根據黑車團伙之間的劃分,王建負責的那片地區本來是他拉客的主要客源地,但是王建每次發現違法情況都會對他團伙的車輛進行處理。孫兵也曾找到城管的領導,但是依舊沒用。而王建負責的地區客源又多,孫兵實在不忍放棄,最后打算找人嚇唬王建一下。于是他安排自己的侄子和另一個從內蒙古找來的老鄉,拿著木棒守候在王建每天上班的必經之路。他們第一下想打王建的后背,把他直接打倒,也就是我從監控里看到王建撲進來的那一下,可是棒子卻打在了脖子上,讓王建倒下了。這一棍子直接導致王建下丘腦受損,進而搶救無效死亡。
孫兵被抓后,他的家人積極籌款對王建的家人進行補償。在走后續的訴訟程序時,我見到了孫兵的家人以及他的朋友。他們向我敘述說孫兵并不是一個壞人,他們從沒把孫兵當作一個殺人犯。可我不這么認為。這個案件對我來說是經辦的眾多命案中的一個,但當我得知王建是因為秉公執法被人打擊報復后,我對這個案件突然有了一種使命感,這種使命感就是為了王建所堅持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