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過道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到近,一步一步的極為緩慢,不過多時,關押月如故的那間地牢門前就就出現了一個身影,黑暗里可以隱隱的看見是一個女人。
月如故端坐在木桌前,閉著眼睛養神,聞聲頭也不回的道:“你來干什么?我都落到你們手里了,難道還怕我插翅飛了嗎?”
來人如他所料,就是周離。
她的身影埋沒在黑暗里,月如故就是不看也知道她現在是什么表情。
周離道:“月公子還真是記仇得很,我只不過是找不到人說句話,想想這冥火宮和我有些交情的就只有月公子了,我不來找月公子我還能找誰。”
月如故道:“我可不想和你聊,也虧我當初選擇了相信你,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現在想想我還真是太天真了,比不過他的江湖老道。”
周離道:“月公子何必后悔?畢竟你連最毒女人心都不知道,不知者無罪嘛,何必后悔?況且我要是不演那出戲,月公子你能上當嗎?”
月如故搭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握緊,臉上卻是風輕云淡,他道:“哼!你這樣的女人一顆心早就黑透了,我倒了八輩子霉才會遇上你,余疏行當初勸誡我的時候我就不應該就你,讓你死在毒圣的刀下還便宜你了。”
周離嗤笑一聲,道:“說這些還有意義嗎?月公子你可不要忘了現在還被俘虜,你的生死權掌握在了我們手里,只不過你是拿來換五冊的重要發碼,不然你覺得你能活到現在嗎?”
就算是她不說,月如故也有自知之明,不能!
他和余疏行三番四次的給弈北宸鬧了不少的麻煩,這次雖然沒有抓住余疏行,但抓住了他,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弈北宸可能早就有了殺他的意思,不過是為了五冊壓抑住了。
剛才關藍玄的牢房和他的牢房雖然隔得遠,但剛才藍玄和周離的對話他聽了個個清清楚楚,弈北宸到這個時候都沒動他,也是考量到了其中的厲害。
周離道:“月公子,要怪就怪你自己初入江湖不諳世事,那些有的沒的你都是一副信以為真的樣子。”
她這么說,月如故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稀稀拉拉的周離說了很多,也不知她口渴不,反正每句話里都是帶著七分嘲諷三分恭維,聽起來十分的刺耳。
沉默了很久的月如故輕笑一聲,道:“你恐怕是在弈北宸那里不痛快,所以才來我這里泄氣的,我說得沒錯吧?”
這么些天里,周離把他抓到這里后就只來見過他一回,今天突然間大發慈悲的來看他這個俘虜,不出意外就是受了刺激,而這個刺激的人不言而喻。
那天大殿里,他就百轉千回的大概猜到了弈北宸和周離的側面關系,只是還需要對照。
剛好,他要看看能不能用弈北宸刺激一下周離,讓她說出這其中的隱情。
周離的嘲諷戛然而止,就算處在一片漆黑里,月如故也明顯的感覺到了她氣息的不穩定,至于臉色,不難相向。
周離先是斷斷續續的笑了兩聲,隨即也不憐惜自己的那雙纖纖玉手,一拳頭打在了柱子上,大概是流血了。
她道:“沒錯,我就是在他那里不痛快了,所以來找月公子幫我順順氣。”
還真讓他給說對了,他道:“那周姑娘還真是到哪里都遭人臉色,在洞庭遭余疏行的臉色,在這里明明是帶來了弈北宸求而不得的發碼,卻是還要遭到他的臉色,我想到最后不會給你臉色恐怕就只有你那個傻弟弟了,可到最后你還要殺他。”
周離垂著那只手,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染紅了一片袖子,周離道:“他?宗門里誰沒有給過我臉色看?他的母親更是如此,就算他沒有給過我臉色看,我依舊不會放過他,他必須死!”
月如故嗤笑一聲道:“周姑娘,在下不得不說你這種人不僅是個心機深重的人,還是一種注定短命的人。”
周離聞言竟是嫣然一笑,這句話明顯是嘲諷她殺人滅口,最后一定不會有好結果,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笑了,要是她原先笑起來肯定是很美,可現在這個笑卻陰險狡詐,尤其是在這個黑漆漆的地牢里。
她道:“哦?是嗎?月公子說的這些我有些聽不懂,不知月公子可否講解一二?也好讓我看看月公子舌燦蓮花的功夫如何。”
月如故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朝她回了一笑,緊接著就開始舌燦蓮花,他道:“你心機深重到屠了整個宗門,就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放過,連從來都沒有給你臉色的弟弟都不放過,雖說是你父親沒有在意虎毒不食子,將你作為犧牲品祭了出去,所以你就對他不仁不義,你把宗門里所有的人都殺了,因為你要他們付出代價,付出欺壓侮辱你的代價,可惜啊,周臨沒有,但你睚眥必報也絕對不會放過他,總結起來就是你雙手沾滿了血,還是同門摯親的血。”
他越是往后說,周離的氣息就有些不穩定,月如故武器被收繳,可一身的武功都還要,耳朵也很靈敏,她這點小變化自然是逃不過。
“不光是如此,你用我來要挾余疏行,雖沒有傷我分毫,但你可不要忘了鬼魅的做事手段,他既然當初能把毒圣傷個半死,你覺得你會比毒圣好到哪里去?還是你覺得你可以在他暗影的手里逃脫?”
周離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站不穩,她道:“你怎么知道鬼魅會知道這一切是我連手和弈北宸做的?現在知道的也只有你一個人而已,就算鬼魅防著我,可她也不能把手伸到我這里了,被重點懷疑的反而是弈北宸!”
月如故笑了一下,其中的輕蔑暴露無遺,道:“你又怎知余疏行不知道,難道你忘了他可是江湖第一暗影組織的主子,既然能分毫不差的探到弈北宸和諸多人深埋多年的老底,你覺得你有幾斤幾兩呀?”
“你雖然在穹峰宗里深居簡出,像個透明人似的悶在院子里,極少露面,所以大家都只會認為周清只有一個兒子,而你這個女兒就被忘在了腦后,也沒有人會注意你,反正現在江湖上也沒有多少人認識你,就連有些內門弟子都不認識你,所以你覺得他不會懷疑到你的身上來,對不對?”
剎那間,周離只覺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
月如故道:“周姑娘,你還說我天真,你自己比我還天真,天真也就算了,可也是要有個適可而止的程度的,余疏行查人老底的功夫不是用一般般就可以形容的,畢竟臨江的暗影縱橫江湖百年之久,他本人也是腥風血雨里走出來的,你這點小伎倆在他面前真的不算什么,太小兒科了。”
為什么弈北宸不敢動他,答案真的很簡單,一是他是余疏行在乎的人,傷了他在余疏行那里肯定拿不定五冊剩余的書冊;二是他身后的余疏行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對付誰從不按常理出牌,得罪了他不一定能安然無恙,不傷筋動骨都要皮皰臉腫,身上必留淤青不可。
最明智的法子就是不要動月如故,只要保證他安然無恙、完好無損,那么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周離雖忐忑,可還是壓不住心里那股嘲諷的意思,道:“我的伎倆對他來說不算什么,猶如以卵擊石自不量力,可對月公子來說就是不偏不倚恰到好處。”
月如故趁熱打鐵道:“你打的好主意啊,費盡心思的把我抓到這里來,遭人臉色不說,說不定還要遭到余疏行的追殺,要是你影響到了弈北宸的計劃,還要被他拿來開刀。周姑娘,你這做生意的法子還真是讓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臨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完全把自己的生路給堵死了。”
“啪!啪!啪!”等他說完,周離很捧場的拍了拍手,道:“月公子,看來你就算是太過心善防人之心有些薄弱,可你這張嘴舌燦蓮花起來恐怕無人能及啊,說得連我都快要相信了,可惜你還是為自己如今啊處境考慮考慮吧,指不定余疏行不來救你呢?你忘了你離開時對他說的你看著戳心的話了?”
月如故頓時啞然,他還真是忘了。
“但好像余疏行根本就不會不來救你,所以他手里的書冊終歸是要落到弈北宸手里,而我的目的也會實現。”
說完瀟灑轉身抬腳要離開。
“周姑娘,我很好奇。”月如故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微笑,看似無害實則暗藏玄機。
這句話讓周離準本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她轉身看著黑暗里的月如故,冷笑一聲,道:“你好奇什么。”
月如故慢慢的從桌子旁站起來,撣了撣袖子上不慎沾上的灰,道:“我很好奇,你和弈北宸究竟是什么時候認識的,而且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當初你和他究竟發生了什么?”
周離臉色隱隱有些發白,道:“我憑什么要告訴你?我和他之間的事,那已經是過往云煙,我已經不在乎他了。”
月如故攢眉,臉上笑吟吟的道:“是嗎?我怎么看不出來啊,你哦……對了,剛才那位藍玄公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好像是你去糾纏弈北宸吧?結果就被弈北宸給拒絕了,還不知羞恥的請他幫忙,不然那天在大殿上弈北宸為何對你格外的厭惡,可憐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他這句話里外柔內剛,看似在說弈北宸不解風情,實則處處都在諷刺周離,也在故意的刺激周離。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既然明的不行,我就跟你來暗的,好說歹說你不說,我就給你來個激將法,就不信你不說。
顯而易見,這個方法還真的很有效果。
不是他閑著沒事干自找麻煩,而是他是真的很好奇這倆人究竟是個什么關系,為什么周離偏偏找弈北宸幫忙,而且被弈北宸語言攻擊了都悶聲不響。
顯然,周離聽到他說的這句話后,氣息恍惚了一下,道:“你就憑這些無頭無據的說詞,能斷定什么?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干你何事?”
月如故嗤笑一聲道:“周姑娘,一個女人最可悲的不是求而不得,也不是死心塌地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而是一直分不清自己愛著的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明知道沒那個可能卻還要糾纏不休,明知道此生殊途,卻還要執著的想讓他見到自己,這樣的女人是最可悲又可笑的,明明人家不喜歡你,你卻還在自欺欺人,活在一個自我催眠的夢里。”
周離開始氣息越加不穩,手掌緊緊的握成拳,指甲被捏得血色全無越漸泛白。
“說到底就是周姑娘你分不清楚夢與現實,我雖然不知道你和他當初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弈北宸非常非常的討厭你,甚至對你避之不及,這次他會幫你只是因為你把我抓來了,他才會耐著性子的答應你的要求,可就連睜開眼正眼看你一眼都是覺得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所以,周姑娘,究竟是你對弈北宸癡纏不休,還是他無情無義呢?還是……”
“根本就不是我的錯!!!”周離不等他說完就一聲怒吼,打斷了他繼續說下去。
黑暗中,月如故無聲的勾起嘴角,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早在那天大殿里,他就發現周離是很容易被刺激的,而這些刺激她的人都是她憎恨或是在意的人,就像周清對她的過往種種,就可以讓周離癲狂,把一切緣由都抖出來。
當然,弈北宸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弈北宸對周離的態度大概就可以說明一些事,再加上不久前藍玄的說法,他幾乎就可以一槌定音,這兩個人之間肯定有什么故事。
前面的幾番言語就是為了能起到好的作用,慢慢的滲透周離的意識,讓她失控受刺激,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知道一切的原因了。
月如提狡黠的暗笑,面不改色的道:“哦?難道不是嗎?”
如他所料,周離果真在受了刺激后口無遮攔,只見她絞緊衣擺,臉色發白的道:“根本就不是我的錯!錯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他!都是弈北宸!”
月如故也不著急,等著她慢慢把一切都抖出來,反正已經水到渠成的刺激到周離了,接下來不愁沒故事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