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臨窗聽雨夜(二)
- 山河耀劍心
- 古玉陵
- 4765字
- 2021-07-22 10:00:34
周離的臉色白如蠟紙,眼神也有些渙散,可這并不影響她吐露其中的內(nèi)情。
她站在門口,往里面看只能在黑暗里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其余的都看不見,手抖了一陣后就開始自言自語似的娓娓道來。
她很清晰的記得,在她十六歲那年,冥火宮還沒有易主,她的父親周清曾和老宮主是知交好友,常常帶她來冥火宮做客,而她也是在冥火宮的一出池塘邊遇見弈北宸的,那也是他們的開始,或是罪孽的開始。
那天,周清和老宮主到議事廳去了,周清不方便帶著她,就讓她到別處去走走。
深感無聊的她就一路神色郁郁的來到了池塘邊,靜悄悄的坐在池塘邊疏池塘里的錦鯉魚,無聊得要死。
這時,一陣不堪入耳、言語惡鄙的怒吼聲從池塘邊不遠(yuǎn)處的一個涼亭來傳來。此時正是午間休憩時刻,宮里的侍女仆人都去換崗休息了,這陣突如其來的謾罵聲在空曠安靜花園里十分的突兀刺耳。
“臭小子,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師父從死人堆里撿出來的煞星罷了,有什么資格做我們師弟,趁早滾蛋吧!”
她正是百般無聊,聞聲不由得好奇到底還有誰在池塘邊,就順著這聲音尋到了那處。
順著聲音她來到了一座涼亭旁,由于人生地不熟的,她又很少出門,認(rèn)識的人并不多,找了一塊離涼亭近的假山躲在后面。
涼亭里的謾罵聲接連不斷,她清楚的看見有兩個少年讓人摁住了地上的一個少年,那個少年掙扎不斷,可人長得弱不禁風(fēng),沒能掙脫束縛,依舊被牢牢的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兩個少年里的一個年紀(jì)看著有些大,清秀得如同水洗過一般透明徹底,看著像是個文鄒鄒的書生,了嘴里吐出來的話讓人膛目,他道:“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全身都沾滿了晦氣,你還是趕緊滾回去,別讓我們跟著你晦氣!”
他這么一開口,其余幾個同伴隨聲附和,都是分外難聽諷刺。
“就是!你不嫌晦氣我都閑晦氣。”
“真不知道老宮主怎么想的,會讓他拜在門下。”
……
那邊的謾罵聲接連傳來,句句帶刺,難聽得是個人都受不了。
就在周臨受不了要離開時,有人在身后攔住了她。
“姑娘是何人?為何要躲躲藏藏?”
周臨抬頭望著來人,是個五官端正的男子,看樣子比她大好幾歲。周離心有些虛,畢竟是她鬼鬼祟祟的偷看,被人抓了個現(xiàn)形。
她道:“我叫周離,只是因為這里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出于好奇才過來的。”
那人道:“原來姑娘是周宗主的千金,在下藍(lán)玄,老宮主的大弟子。”
周離嗯了一聲,細(xì)細(xì)的打量著面前這位藍(lán)公子,突然間想起來,道:“藍(lán)玄?你就是那個玄冥?”
藍(lán)玄謙虛一笑,朝周離行禮道:“正是在下,玄冥這個稱呼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無甚出奇。”
周離還禮,道:“藍(lán)閣主言重了,您的武功造詣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席之地,何來浪得虛名。”
這時,外面的涼亭里謾罵聲更加大,甚至還有人揚言要動手教訓(xùn)那個地上的少年。
躲在假山后面的兩人一字不差都聽進(jìn)了耳朵里,周離不明所以,藍(lán)玄則是眉頭蹙起,臉色也瞬間冷了下來。
他直接拂袖朝著涼亭的方向而去,周離則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幾步后就停在了離涼亭不遠(yuǎn)處的一座橋上,這個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見涼亭里發(fā)生的一切。
只見藍(lán)玄出現(xiàn)在涼亭后,所有人都對他行禮,口稱:“大師兄。”
這其中也少不了藍(lán)玄的二師弟秦凌和三師弟白淵,他們見藍(lán)玄出現(xiàn)都是一副錯愕的表情,顯然是沒料到藍(lán)玄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兩人異口同聲的道:“大師兄。”
藍(lán)玄冷冷的掃了兩人一眼,道:“你們在干什么!?為什么要對北宸出言不遜!?”
秦凌和白淵被他看得一個哆嗦,心里有些打突。
他們都知道,藍(lán)玄在冥火宮的地位頗然,在江湖上也是有著不可忽視的地位,提到玄冥別人都是要說一句年少有為。且老宮主對藍(lán)玄很是在意,連管轄冥火宮藏典閣的職位都給了他,在冥火宮里除了老宮主,藍(lán)玄的說話分量是很舉足輕重的。他也是老宮主退位后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以后冥火宮的主人,現(xiàn)在得罪了他以后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就算是老虎面上拔須,太歲頭上動土也是又有個限制,藍(lán)玄本人對誰都是一視同仁,更是見不得以大欺小,秦凌和白淵這回欺負(fù)弈北宸被他抓了個正著,心都涼了半截,心里暗道:死定了!
兩人都是害怕你低下了頭,不敢看藍(lán)玄。
藍(lán)玄道:“還不放開北宸,要我對你們動用刑法?!”
摁著弈北宸的幾個弟子急忙松開手,忙不迭的跑到秦凌和白淵身后。
沒有人摁著,弈北宸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一身灰頭土臉的看著藍(lán)玄,藍(lán)玄嘆息一聲,走過去幫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道:“又沒有傷到哪里?”
弈北宸搖了搖頭,把手往身后遮住,沉默不語,這個動作自然是逃不過藍(lán)玄的眼睛,他一把抓姑娘弈北宸的手,直接揭開袖子一看,臉色瞬間變得更冷了。
在弈北宸的手臂上,有一道兩指長的口子,鮮血還在不停的往外滲,把他白皙的手臂都染的鮮血淋漓,只因弈北宸今天穿的是一件紅衣,要不是藍(lán)玄見他在遮掩手臂,即使血染到了衣服不仔細(xì)看也是看不出來的。
藍(lán)玄急忙從懷里摸出一塊手帕,替弈北宸把血擦干凈后替他先止住血,隨即問道:“是他們傷的你嗎?”
弈北宸沉默不語,藍(lán)玄也不追問下去了,直接看向他的腳下,在他的腳邊有幾塊尖銳的石頭,有的石頭上還沾著血,地上也是有好幾滴血,不用說藍(lán)玄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弈北宸是被這些弟子強行摁在地上,不得起身劃破了手臂。
弄清楚一切的藍(lán)玄站起身來,看著一邊端站著的兩個師弟,臉色黑得嚇人。
秦凌見藍(lán)玄神色不對,手心開始冒汗,辯解道:“那個……大師兄,是他自己不小心傷到的,不關(guān)我們的事。”
白淵道:“是啊是啊,我們也沒有動手傷他,是他自己傷到自己的。”
藍(lán)玄朝他倆走近了幾步,和他們面對面的看著,他冷聲道:“自己傷到的?呵!你們還真是會找理由,當(dāng)我眼瞎嗎!!?你們要是不把他摁在地上,他會劃破手臂嗎!?”
見藍(lán)玄生氣,兩人都說不出話來。
“你們兩個也是夠可以的,以大欺小,仗勢欺人!這幾年教你們的都被你們吃進(jìn)肚子里了?半點都沒記住!”
兩人被訓(xùn)得臉色發(fā)青,可偏偏就是無法反駁,這件事追本溯源錯的人本就是他們兩個。
“身為這些弟子的師兄,不以身作則,還帶著弟子欺壓別人,你們還真是給師父長臉,給我面上添光!”
秦凌道:“大師兄,你干什么要給他說話?他不過就是師父從死人堆里撿出來的煞星罷了,有什么資格做我們師弟?他……”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道強勁的一掌打了出去,差點飛出涼亭,要不是身后的白淵扶了他一把,指不定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落入水塘里狼狽不堪了,秦凌詫異的看著藍(lán)玄,他道:“大師兄你……!”
藍(lán)玄臉色冷峻,冷笑一聲道:“煞星?你還真會說,不會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別人的痛苦,反而惡意言語,要是我也是這般情況,你們是不是連我也要教訓(xùn)?”
白淵道:“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大師兄……”
藍(lán)玄無情的打斷了他,道:“不是這個意思?那你們是什么意思?要是我今天不恰巧經(jīng)過這里,北宸就要被你們動手教訓(xùn)了對不對?”
白淵被說得啞然,沒想到藍(lán)玄居然聽到了他們的話。
“我看平時就不應(yīng)該對你們疏于管教,出去歷練幾年這宗門里就歪風(fēng)邪氣漸長,在不好好管管你們,恐怕就要翻天了!統(tǒng)統(tǒng)給我去祠堂領(lǐng)罰,在祠堂面壁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zhǔn)出來!”
“是。”一群弟子紛紛愁眉苦臉的朝著祠堂你地方去,一路上死氣沉沉的一片。
人都紛紛散去,涼亭里只剩下弈北宸和藍(lán)玄,弈北宸捂著手臂默默無言,藍(lán)玄轉(zhuǎn)過身來時就看見他萎靡的低著頭,出聲安慰道:“不用擔(dān)心了,以后他們欺負(fù)你你就來找我。”
弈北宸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
藍(lán)玄示意他松開手,讓他看看手臂上的傷口,手臂上的傷口確實是止住了血,可若是想要快速的愈合,還需要一些藥物。
藍(lán)玄道:“你那里有藥嗎?沒有的話就跟我來吧,我拿一些給你。”
弈北宸點了點頭,藍(lán)玄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跟我來吧。”
替他包好傷口就帶著弈北宸準(zhǔn)本朝藏典閣去,在經(jīng)過石橋時,就連周離還呆呆的站在橋上。
藍(lán)玄道:“周姑娘,師父和周宗主還在談事,你要是找不到地方去,就跟著我去藏典閣,到時候我自然會送姑娘回來。”
周離點頭,道:“那我就先跟著藍(lán)閣主,反正父親這個時候也沒時間,我也很無聊。”
藍(lán)玄笑著道:“那姑娘就跟我來。”
繞過彎彎曲曲的走廊,藍(lán)玄帶著兩人來到了一條瀑布旁,在懸崖上有一天路進(jìn)瀑布里,而這瀑布里就有一處洞天福地,藏典閣就處在這洞中。
藏典閣是冥火宮存古往今來各類書籍的地方,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冥火宮各種秘籍,一般這些秘籍都是放在藏典閣,可具體是放在藏典閣的哪處只有宮主知道,但這一條件在藍(lán)玄面前不起作用。進(jìn)入閣中的弟子都要得到首肯才可進(jìn)出,規(guī)矩嚴(yán)密無比,藏典閣歸藍(lán)玄管,他自然是知道這些禁術(shù)和武功秘籍在什么地方。
藍(lán)玄帶著兩人就進(jìn)入了瀑布里,一路上從藏典閣出來的弟子都停下向他行禮,藍(lán)玄也一一點頭回應(yīng)。
在進(jìn)入藏典閣后,周離才發(fā)現(xiàn)這座藏典閣的宏偉,亭臺樓閣軒榭凜然的立在懸崖上,水幕之外就是一片清澈見底的水潭。
藏典閣共有十二層樓,藏書萬冊,從一樓到底十二樓都是讓人眼花繚亂的書籍,每一層都有特定的區(qū)域。
藍(lán)玄道:“北宸,你先陪著周姑娘,我去給你拿藥。”
弈北宸點了點頭,道:“多謝大師兄。”
藍(lán)玄淡笑不語,轉(zhuǎn)身上了二樓,樓下只有弈北宸和周離兩個人。
周離看了看身邊的這個紅衣少年,問道:“你叫北宸?是嗎?”
弈北宸只是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轉(zhuǎn)身坐到了書案前,抽出一本書認(rèn)真的看了起來,完全沒有理睬周離的意思。
周離見他不睬,有些不高興,道:“你就不能大方一點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一個名字而已至于這么小氣?”
書案前的弈北宸對她置若罔聞,繼續(xù)看手里的書,順便提筆在白紙上題詩作詞,端的好一副清風(fēng)徐來。
周離道:“他們說你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是不是真的?”
端坐的弈北宸聽到這句話,提筆的手頓了頓,一滴墨水從筆尖滴落染黑了一片白紙。
終于,弈北宸高貴冷艷的回答了她一句:“孰真孰假,你又何必問我。”
周離道:“……我就是想知道而已,你就不能告訴我嗎?”
弈北宸道:“不能。”
周離黑著臉:“…………”她還真沒見過這么不近人情的人。
見弈北宸不回答她,周離感覺自討了個沒趣,走到書架前選書看,她天生悟性不好,經(jīng)脈骨骼也不驚奇,不是塊練武的好料子,內(nèi)力武功到現(xiàn)在都是平平無奇,遇上對手也只能硬著頭皮過兩招,勉強能保命,但要是遇見武功高強的人,也只有洗干凈脖子等死的份了。
就在她快要翻完這本書時,二樓的樓梯處傳來了“噠噠噠”下樓的腳步聲,兩人也知道是藍(lán)玄下樓來了。
藍(lán)玄看弈北宸和周離各自無聊各自鳴,嘆息一聲后走下了樓梯。
他道:“北宸,這是上個月我從武陵那邊帶回來的傷藥,你先涂上止住傷口。”
弈北宸默默的接過了藥,笨手笨腳的解開了草草包扎傷口你手帕,一手拿藥一手拿帕子,卻沒法騰出手來揭開袖子。恰好周離從書架后面走出了,第一眼就看到弈北宸笨手笨腳的樣子,暗笑一聲后實在看不下去的走了出來,從弈北宸手里搶過傷藥,替他麻利的解開了染的深色的袖子。
弈北宸道:“把藥給我,我自己可以。”說完就要動手把藥從周離手里搶過來,被周離靈活的躲開了。
周離道:“你就別死要面子活受罪了,自己不行還要嘴硬。”不等弈北宸反對就倒出藥粉敷在了傷口上。
藍(lán)玄在旁邊也不插手,靜靜的看著兩人,先前秦凌后白淵說的話他確實是全部都聽見了,他歷練回宗門不久,就聽見師父又收了一個弟子,天賦悟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惜來歷不怎么喜人。
老宮主也向他說明過,自己新收的這個徒弟天賦悟性絕對不在他之下,但說到來歷時卻是一臉的一言難盡,雖是收為坐下弟子,卻沒有行拜師禮,連提起都是少之又少,對這個徒弟毫不在意。他也只是過耳就忘,絲毫沒注意過這個小師弟到底是什么來歷,人又是個什么樣。
不巧今天忙著整理藏典閣的舊書,路過池塘邊的回廊時就看見了躲在假山后面偷聽的周離,又和周離在假山后聽到了兩個師弟謾罵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老宮主新收的那個弟子。
周離道:“喏,好了。”把傷口用干凈你手帕包扎好后,伸手把藥瓶遞給弈北宸。
弈北宸接過藥瓶,晦暗不明的看著周離,道:“你是穹峰宗的少堂小姐。”
周離自嘲道:“是啊,我是穹峰宗的少堂小姐,還是個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堂主小姐。”
弈北宸奇怪的看她,道:“何解?”
周離道:“告訴你也沒有什么用處,不如我們交個朋友怎么樣?”
這下子弈北宸不說話了,沉默再次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