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呆呆的看著手上的玉簫出神,月如故嘆息一聲,道:“別人不愿意聽,那你以后有時間就吹給我聽。”
余疏行咧嘴一笑,有些天真無邪的樣子,道:“好。”
他真的好久沒有像現在一樣開心了,雖然留在他身上的時間不消多久就會磨礪殆盡,但還是很開心。
春熙踏馬漸足東,沙堤落白,柳絮紛飛,俠客佩劍問江湖,玉簫余音裊裊,骨扇瀟灑如風,三兩江湖皆做酒,半身歲月知己求。
有時候求的不是長生不死,也不是絕世武功秘籍,不是卓然于頂的高峰地位,也不是心心念念的某些誘惑。
有人耗盡半生歲月,付出了生命與代價去求的是一個夢正真懂你的人。
走走停停了將近三四天,兩人以臨近了洞庭邊緣地帶,離洞庭湖邊的城市還有幾里的路,稍作休息,一柱香的時間就到了。
“一會兒進了城,先去洞庭的暗影閣。”
“嗯。”
他們幾乎是到了某個地方都是去臨江山莊建設的暗影閣,這些暗影閣都是以不同的門面潛伏在大街小巷里,平時沒事時就做著表面上的小生意。
就在兩人準備上馬時,不遠處的樹林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停下了手頭上的動作,警惕的盯著那個出聲的方向。
“救命啊!救命!”
呼救過后,一個一身血跡的女人踉踉蹌蹌的從樹林里跑了出來,她鬢發散亂,衣服上血跡斑斑,許是逃跑時摔了,衣服上沾著泥巴臟亂不堪。
那女人一見兩人,像像見了救星一般的往他們撲過來,跑得太急一個跟斗摔在了兩人面前,顯得十分的狼狽不堪。
就在女人摔到的時候,樹林里就一骨碌的沖出了一群人,確切來說是一群殺手,帶頭的女人一身紫衣,腰間佩著一對短劍,袖口有一朵紫色蓮花若隱若現。
月如故和余疏行在看到領頭的女人時,先是微微的怔了一下,那邊的女人看到兩個人也是怔了怔,確切來說是驚恐的怔了怔。
沒錯,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烏云巧,上次搶奪五冊失敗后她被弈北宸晾了一段時間,換了徒秋來辦事,沒想到徒秋也是個不省事的,照舊沒有成功的拿到書冊,連到嘴邊的鴨子都能放飛,可把弈北宸氣得夠嗆。
月如故上次在蜀中時就吃了烏云巧的虧,看到她就心里不舒服,嘲諷的道:“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毒圣前輩,也不知道毒圣何時做起了殺人放火的勾當,荒山野嶺的追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自從上次帶著蘇筠去桃花嶺知道了藥圣浮云玉和烏云巧的關系,月如故就感慨,為什么兩人師出同門,為何性子都是天差地別,一個行醫救人,一個殺人如麻。
烏云巧被他的話氣得臉色發白,最后恨聲道:“還真是冤家路窄啊,宮主正在四處的找你們,沒想到讓我運氣好遇見了。”
那個摔了一跟頭的女子麻利的爬起來躲在了兩人身后,顫顫巍巍的道:“公子救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她的動作幅度太大,藏在衣擺里的東西露了出來,余疏行微不可覺的瞥了一眼這個女子,在看到她衣服和腰間懸掛的玉佩時,眼里晦暗不明的閃了一下。
月如故安慰了女子幾聲,轉過頭來嘲諷的對烏云巧道:“碰見了又怎么樣?你覺得就憑你這些雜碎,夠我們揍幾拳?”
烏云巧頓時一啞,有些恐懼的看了一眼月如故身后的余疏行。
對啊,她怎么忘了,自己的武功即使在加上身后這一群屬下,根本就不是這兩人的對手。
月如故道:“我勸你還是識相的趕緊滾吧,前幾次讓你撿了幾回命,這次可不一定讓你活著回去。”
他早就想要一扇子解決了這煩人的毒圣了,可看在浮云玉的面子上才一次次的留這女人一條命。
烏云巧咬了咬牙,憤恨的看了兩人一眼后就對身后的屬下做了個手勢:“撤!”
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倒是要看看這兩人能囂張多久,領著一群夜影不留蹤跡的消失在了樹林里。
等一群夜影走了,月如故蹲下身來平視那個衣衫襤褸的女人,道:“這位姑娘,他們走了。”又打量了她身上的血跡,“你的傷勢要不要緊?這里離洞庭沒有多遠,需要我帶你去找大夫嗎?”
女子勉強對月如故笑了笑,似乎是身上的傷口扯到了,痛得她冷汗直冒,聲音都啞了的道:“多謝兩位公子救我,可能還需要兩位送我去找大夫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那人會對她趕盡殺絕,她都答應了會消失在他的眼前,結果那人還是不愿意放過她。
余疏行站在一旁對女子不聞不問,冷哼一聲道:“姑娘和我們不過是一面之緣,原何讓阿故出手相救?”
女子瞬間語塞,無言的低下頭,道:“公子說得是,既然兩位不愿意幫忙,那就此別過,我自己去找大夫。”
說完就要站起來,可有噗通的跌了回去,看樣子腿上是有傷的。
見她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月如故有些憐憫,轉過身對余疏行道:“要不我們就在幫她這一回,不然看她這個樣子,不知何時才能從地上站起來,保不準烏云巧會折回來,那她豈不是必死無疑?”
余疏行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又瞥了一眼一臉想要做活菩薩的月如故,氣憤的甩了甩袖子,道:“你要救就救吧!”又小聲的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救了這個女人會徒增麻煩!”
月如故只當是余疏行對這個女人不待見,對他的話也裝作沒聽見,將地上的女人扶上了馬,載著一同行進。
月如故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女子道:“我姓周,單字一個離。”
“周離?”月如故呢喃了一聲,似乎覺得在哪里聽過,但還是有些想不起來了。
“我姓月,名如故。”他又指了指余疏行“他姓余,名疏行。”
周離暗自的看了一眼他和一旁不易近人的余疏行,道:“兩位公子是要去洞庭?”
月如故點了點頭,道:“是,我們去那邊要拜訪一些人,不知姑娘是不是洞庭人?怎么會被那些人追殺?”
周離一下子沉默了,月如故正準備結束我這個話題時,周離道:“我的家族被那群人血洗了,我拼死逃了出來,沒想到他們窮追不舍。”
她心里暗自咬牙,本以為弈北宸替她滅了穹峰宗后就會如他說不愿意在看見自己,沒想到最后卻是陰溝里翻船,弈北宸在拿到了玲瓏冊后盡出爾反爾,派出人要將她斬殺。
自從穹峰宗滅門后,除了逃脫掉的周臨,她如愿以償的殺掉了這宗門里的所有人,就在要前往她未婚夫的宗門投靠時,就被烏云巧帶著一群人追殺至此,烏云巧她是認得的,知道她是弈北宸的手下,所以她就認為是弈北宸害怕她出來壞事,就準備殺她滅口。
“那姑娘是洞庭人咯?”
“是。”
“那我們送姑娘回去吧,恰好順路。”
周離猶豫了,雖然她眼里的靈光渺小不可覺,但還是被余疏行瞧了個透徹,在他的眼里也泛起了微不可覺的光亮。
“那就有勞二位公子了。”
月如故平易近人的道:“無事,只是順路罷了。”
在此期間,一旁的余疏行一直都是默默無言,只是聽著月如故和周離說話,根本不說話。
余疏行心里冷笑一聲,當他看不出來嗎?這女人身上全是破綻!
“那么說,周臨是你的胞弟?”
周離聽到‘胞弟’,臉上扭曲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最后裝作關心的道:“是,阿臨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如今宗門覆滅,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
月如故道:“他在宗門覆滅后流落到了洛州,被我的一個朋友救了,現在在蜀中我朋友的書畫閣,周姑娘若是想見周臨,過幾天我就讓朋友帶他過來。”
周臨很感激的道:“真的嗎?那還真多謝公子救阿臨。”
“舉手之勞,周姑娘不必言謝。”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倒是余疏行一直都是袖手旁觀,連看都沒有看這邊一眼。
洞庭城就在洞庭湖邊上,雖然洞庭和姑蘇一般都是以水上商貿為主,可比比上姑蘇的水上商貿,洞庭就略顯遜色了,但熱鬧起來也不輸給姑蘇。
若是說姑蘇是人杰地靈,魚米之鄉,那么洞庭就是山水秀美,民風淳樸。
正是夜色快要降臨,城中依舊燈火通明,街道兩旁擺著大大小小的攤子,吃的玩的應有盡有,“賣燒餅咯!剛出爐的燒餅!兩文錢一個!”
“姑娘看看這傘吧,萬錦家做的傘,好看又好用!”
………………
進城前,月如故生怕周離一身的血跡引起人的注意,從包袱里取出了一件外衣給她披上,暫時遮住了她的一身血跡。
進了醫館,月如故請了大夫給周離看看,那伙計正支著個下巴在柜臺上打盹,見有人叫來也是副央央的樣子。
月如故問道:“請問大夫有空閑嗎?我這里有位受傷的人需要看看。”
伙計懶洋洋的道:“我不是大夫,我們館長才是。”
“那勞煩你請你們館長出來一下。”
伙計隨意的揮了揮手,看樣子是不想起身,正準本趴下去睡覺時,突然感覺四周的溫度驟降,冷得他一個哆嗦,實在是睡不著了。
只見一個手持玉簫的男子優雅的提著衣服的衣擺跨過了門檻,周身散發寒氣的看著他,那伙計被余疏行的眼神看得心里打跌,一看就知道這個人不好惹,瞬間改變了剛才的態度,滿臉堆笑的道:“幾位稍等,我這就去請館長。”忙不迭的溜去了后院。
月如故自然是感覺到了那伙計的異常,轉過身來看著一臉風輕云淡的余疏行,道:“你做了什么?怎么他那么害怕你?”
余疏行無辜的攤了攤手,道:“我什么都沒有做。”
他的確什么都沒有做,只不過剛才在門外看了一眼醫館的牌匾,發現這家醫館就是偽裝的暗影閣,至于那個伙計為何會匆忙的溜走,答案不言而喻。
伙計跑進了后院去請這家醫館的館長,還沒進門就聽見了院子里傳來興奮的聲音,只見館長正在擺著張八仙桌和幾個好友打牌。
“啊!我這什么手氣,太爛了!”
“哈哈哈,我手氣好,摸到的都是好牌,你仨兒等著輸吧!”
“你別高興得太早了,說不定我們能搬回一局!”
“就是,話可不要說得太滿了!”
伙計無言了片刻,想起自己是來請館長的,走到了館長的身后,道:“館長,外面有人請你出去給人看病。”
“誰啊!不知道找別的大夫嗎?”
伙計稍稍的彎下腰在館長的耳朵邊說了幾句,那館長臉色微微一變,狐疑的看了一眼伙計,道:“是嗎?”
伙計抹了抹頭上被嚇出來的冷汗,道:“小的也不太確定是不是,只不過那人真的好嚇人!”
館長輕蔑的看了一眼伙計,道:“有那么可怕嗎?我敢確定肯定不是!”
伙計道:“話可不能說得太滿啊。”
其它的三個人見館長神情忽明忽暗的十分精彩,遲遲不定下這一局的輸贏,有些不耐煩。
“嘿,畢何明,你還打不打?我們還等著看輸贏呢。”
“就是啊,你有事就去辦你的事,別浪費我們的時間。”
“對啊老畢,你就不能快點嗎?有人等你看病你就快點,恰好我們還可以重新洗牌搬回一局。”
畢何明,是這家醫館館長的名字,他今年三十多歲出頭,一身醫術雖然不是像藥圣那般出類拔萃,有醫人肉白骨之能,了還是算了得的。
眼看著一局馬上就要贏了,可偏偏不確定外面那位的身份,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去見見,畢竟那人從來都是深居簡出,很少出來晃悠,可要真是他,自己若是不出去,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斟酌再三后,畢何明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牌。
罵罵咧咧的道:“真是的,害得老子這局都贏不了,要是出去不是他,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就和伙計朝前面走去。
正當他一身戾氣出來看病人時,就看見了跟在月如故身后的余疏行,態度一瞬間三百六十度的跨了個彎。
還真是這位不好伺候的主!還好他即使的出來了,不敢今天就擱在這里了!可他的眼前真的好嚇人!
在余疏行冰冷的注視下,畢何明硬著頭皮的笑道:“那位病人需要我看看的?到這邊來坐下吧。”
周離走到了畢何明的面前,按照他的要求坐到了椅子上。
畢何明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個布枕,道:“姑娘請將手搭在上面,我好替姑娘診脈。”
周離伸手白皙的手露出了手腕,輕輕的搭在了上面,畢何明取出一塊絲帕蓋在她的手腕上,才伸出兩根指頭搭在她的手腕上。
診斷片刻,畢何明松開了手指,道:“姑娘無甚嚴重的問題,只是外傷過重,內傷只是輕微傷,等我幾副內服外用的藥,在修養兩個月就可以好了。”
周離起身朝畢何明斂衽一禮,道:“多謝醫師。”
畢何明搖了搖頭,回到柜臺上提筆寫了一分藥方交給了她,道:“我這個鋪子里現在藥物緊缺,藥方上的有些藥物是沒有的,你不妨到東街的藥房抓藥,那里的藥材齊全一些。”
周離道:“多謝醫師。”
“周姑娘知道東街的藥房在哪里嗎?”月如故問道。
周離搖了搖頭,道:“不知。”
畢何明道:“東街的藥房名為畢氏藥房,姑娘不妨讓這位公子和你一起去,好歹有個照應。”
周離有些不確定的看著月如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這……恐怕勞煩月公子了,我還是自己去吧。”
月如故溫文爾雅的道:“沒關系,剛好到處走走,現在就走吧,對了,你去嗎?”他看向一直保持著沉默的余疏行。
余疏行搖了搖頭,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畏畏縮縮的畢何明,道:“我不去了,你早點回來便是了,我在這里等你。”
既然余疏行不去,哪月如故也不多說些什么,帶著周離就離開了醫館,朝著東街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