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如余疏行所料,暗影果真是準時的把消息送了過來。
消息就是從冥火宮潛伏的暗影傳來的,這讓月如故不得不感嘆臨江山莊埋藏暗影的能力。
果然,傳來的消息里雖然沒有提到弈北宸是如何動手滅了穹峰宗的,卻提到有一個女子曾找到過弈北宸,并和他做了一個交易,是何交易不知,可不久后弈北宸手里卻無緣無故的多了一冊書冊,至于他是怎么得到書冊的,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果真是他,看來這人為了拿到五冊盡不惜滅了人家滿門,還真是符合了心狠手辣這一特點?!痹氯绻试谝慌钥翱案锌?。
原以為弈北宸五冊不會牽動什么大門派,因為按照余疏行所說,一個門派所注重的就是顏面,他要是不思前后的動一些門派無疑是在給自己樹敵,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敢朝大宗門動手,一動手就來了個血洗。
余疏行揮了揮手示意傳消息的暗影下去,道:“現在大概已經知道這事和弈北宸脫不了干系,他滅了穹峰宗的意圖很明顯,就是為了拿到穹峰宗藏著的五冊,但穹峰宗機關術繁多致命,看來是那個女人告訴了他什么,讓弈北宸成功的殺入了穹峰宗。”
現下他們還不知全貌,這只是一個猜測,真相還要在前往洞庭后才能知道。
“木槿?!庇嗍栊邪涯抗廪D向靜立的木槿。
木槿道:“莊主有何吩咐?”
余疏行道:“你讓暗影繼續盯著弈北宸的動向,若是他又有什么動向記得匯報。”
“是。”
“那么接下來,就該動往洞庭了?!?
蘇筠帶著周臨和齊哲從外面走進來,余疏行一看到他倆手拉手就頭疼,所以很自然而然的移開了眼,以免眼睛受不了。
自從余疏行答應了兩人在一起后,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齊哲也是個老實在在的人,說到就做到,對蘇筠的保護都超標了,連蘇筠提個籃子都嫌她累著,走路都要問問腳疼不疼,要不要他背她走……這樣的結果導致了其余幾個人感覺自己的老眼要瞎。
怎知這兩人根本就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依舊談情說愛流暢如水,蜜里調油亮瞎雙眼。
蘇筠道:“主人,你們這么快就要去洞庭嗎?帶上阿筠好不好?”
余疏行冷冷的瞥了一眼她和齊哲牽著的手,嘴角微不可覺的抽了抽,毫不留情的否決道:“不行,你好好的給我待在蜀中,等我的消息?!?
蘇筠道:“為什么不行?我現在又沒有什么事情做,無聊死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帶上我和齊哲嗎?這樣路上好歹也有個照應啊。”
余疏行的嘴角又抽了抽,不說他,就連一旁不說話的月如故也是給蘇筠翻了個白眼。
你要是帶上齊哲,一路上那根本就不是照應,那就做無時無刻都在秀恩愛!拜托你倆放過我們無辜的雙眼,會瞎的!
蘇筠道:“你不是想去穹峰宗嗎?正好啊,這小不點是穹峰宗的少主,讓他和你們一起去總是可以的吧?他都可以去我也要去?!?
“不行!”余疏行和月如故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
“別以為剛才你在外面偷聽我沒有發現,你心里怎么打算的我清楚的很,勸你最好不要消磨我的耐心!”余疏行冷哼一聲,危險的道。
月如故也道:“丫頭,你跟著添什么亂?好好和你的齊哲待在這里不行嗎?這場棋局已經越來越復雜了,牽連進來的人越少越好,你就不要死纏爛打的摻和進來了,你主人這樣說你也是為了你好?!?
被兩人這么一吼,蘇筠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后心里精打細算的小算盤稀里嘩啦的散落了一地,看來是不能放跟屁蟲了。
蘇筠這下蘇筠蔫蔫的說不出話來了,神情萎靡了一大半,一旁的齊哲見她心情有些低落,握緊了她的手,朝她搖了搖頭,蘇筠也朝他笑了笑,感覺心里不難受了。
兩人就這樣相互的安慰,氣氛十分的溫馨,讓人根本就插不進來。
為了防止眼瞎的幾人默默的無視了兩人,開始接著商討,一柱香過去后,余疏行把所有的計劃都吩咐完畢,準備和月如故一起去洞庭。
書畫閣前,兩人一身武服英俊瀟灑的騎在馬上,一人執扇,一人持玉簫,氣質出塵風華無雙,令過路的人側目而視。
木槿和蘇筠、齊哲、周離都來給兩人送別。
“莊主到了洞庭要是有什么事情可隨時給屬下寫信,屬下定盡力而為?!蹦鹃鹊?。
余疏行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監視好蜀中這邊的情況,順便告知其它地方的暗影閣,繼續傳播冥火宮的謠言,切記,不要暴露是誰做的?!?
“屬下定謹慎小心,還請莊主放心?!?
又吩咐了木槿幾句后,余疏行把目光轉向了蘇筠和齊哲,還有小不點周臨。
蘇筠剛被余疏行和月如故說得內心柔弱,見自家主人又用這種批評的眼光看著她,心里不免有些發虛,道:“主人,你你你,你還有什么吩咐嗎?我一定乖乖的待在書畫閣,聽你的消息的,你放心!”
只聽余疏行冷哼一聲,用教訓小孩子的語氣道:“放心?最讓我不放心的就是你!只要我一不在你就能把那些有的沒的麻煩給我惹過來,你要是能讓我放心,我死都瞑目了!”
蘇筠像打霜的白菜,有一次的蔫了下去,喃喃的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余疏行道:“你在嘀嘀咕咕的說什么?!”
蘇筠急忙撥浪鼓似的搖頭,道:“沒有沒有,主人你聽錯了。”
“齊哲,既然我同意你和阿筠在一起了,你就給我好好的管好她,不可以嗜寵生嬌。”
齊哲朝著余疏行躬身一禮,道:“請莊主放心,屬下一定會管好阿筠不讓她惹禍的……??!”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蘇筠掐了手臂,疼得差點掉眼淚,無辜的看著自家愛人,我有什么地方說錯了嗎?
蘇筠沒有回答他,只是一雙杏眼水靈靈的瞪著他,其中的怒意毫不遮掩:你到底是站在那邊的!
不幫她說話就算了,還幫著余疏行來管自己,他到底是哪個陣營的人?胳膊肘往外拐也不帶這樣的吧?
余疏行沒心情理他們小兩口的眼神交流,朝一旁馬上的月如故點了點頭,道:“此去洞庭要好些時日才能回來,你們保重。”
周臨默默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這時,余疏行喚了他一聲,他抬起頭看向這個強大的男人。
余疏行朝他道:“我和你父親還算有些交情,你是他的兒子,我自會幫你查出誰是兇手,你只需要跟著蘇筠學好本事,其余的都不需要你管,知道了嗎?”
一聽有人愿意給他報仇,周臨心里狠狠的震了半響,矮小的身子朝余疏行深深一禮,道:“晚輩知道,還請前輩幫我找找姐姐周離的下落,,多謝前輩?!?
月如故道:“走了!駕!”
“莊主,主人保重!”
四人齊齊的朝著兩人行禮送別,兩人策馬而去,一騎絕塵的掀起了塵埃,待塵埃落定時,早已不見了兩人策馬的身影。
周臨看著空曠的大道,朝一旁的蘇筠道:“前輩他會查出是誰殺了我的族人嗎?”
雖然余疏行對他只字不提穹峰宗的事,但他好歹也不笨,自然是能七七八八的猜到一些,余疏行要查的事情和他宗門覆滅有些莫大的關系,查出背后搗鼓的人就差不多等于查出了穹峰宗覆滅的原因。
他如今才十歲,雖然是知道的,但這些東西他根本就無能為力,年紀太小了反而越發不知道這江湖的爾虞我詐,嗜血刀光,如月如故所說,摻和進來的人越少越好,牽連就會越少,死的人也會越少。
蘇筠回答道:“會的,主人說話從來都是說到做到,他會幫你查出誰是兇手的?!?
齊哲看了愛人一眼,知道她還在遺憾沒能跟主人同行,拉了拉她的手,道:“回去吧,外面風大,別涼著了?!?
蘇筠點了點頭,拉著周臨和他一起回到了書畫閣里。
這盤棋局越來越復雜了,想要解開這四面楚歌的局面就需要有人只身入境去尋找破解之法,其余的頓時徒勞無益,身是局外人就越遠越好,以免誤入歧途無法回頭。
君到臨邛問酒壚,近來還有長卿無?金徽卻是無情物,不許文君憶做夫。
雖不至亂世出英雄,可一旦紛爭漸起,勢必完成橫尸遍野,枯骨棲食鳥,余疏行自然是不想入世摻和這紛紛嚷嚷,深居簡出的待在臨江山莊過完這一生就是最好的歸宿,可惜無火不成災,與人為善反倒是情愿走去這亂世。
只因他們都有需要執著的東西,即使只剩下不足兩年的光陰可尋,卻愿意只身燃盡最后一點生心。
恐,世事無常,壽數太短總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慎,紅塵過客,悲歡離合化作滄海云煙浮云消散,若如初見暖玉生煙。
去往洞庭的路上,秋風蕭瑟,已是晚春之季,四周的樹葉都染上了一層金黃,風一吹就簌簌而下。
官道上,傳來悠悠簫聲,空靈清澈,映朔了幾分公子世無雙的通澈明鏡,雖不是什么繞梁佳音,卻也別有三分俠客游仙的情義。
一曲紅塵遠天涯,策馬踏盡吟暮江,生死浮沉誓諭懷,過此淮水霧靄渺。
聽著悠遠空靈的簫聲,月如故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來的方向,輕嘆一口氣,回過頭來,望著余疏行的背影,他總覺得自己對他的了解漸漸模糊了。
初遇余疏行時,他總是喜歡帶著防備的和余疏行相處,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你對他并不是知根知底,生怕從你身上圖謀不軌,回憶往事種種,他和余疏行經歷了這么多,從最初的猜疑不信任,到彼此互相信任包容,雖然余疏行都是處處謙讓他,可他知道余疏行其實是心里有苦的。
自從余疏行和他上了銀月山知道了顧稟葉的死因后,他總覺得余疏行變了,是哪里變了他也不知道,總覺得余疏行在消沉要對師父的執著后,新的執念又環繞了他,那就是接替師父當年的事,也是按照臨江山莊百年以來不變的規矩,斬殺那個曾經引起過江湖紛爭的人。
他感覺得出來,余疏行自銀月山上下來就瞞了他一些事,或許瞞得更早,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他不知道,只知道余疏行好像有所隱瞞。
或許是月如故太相信他了,余疏行不想說的他自然不會去多問,他會等余疏行主動的朝他敞開心扉,刨根問底的去問只會讓余疏行不痛快。
心事百轉千回,等回過神開時才發現簫聲不知何時已經斷了,而余疏行已經停下了吹簫的動作疑惑的望著他。
“阿故,你是有什么心事嗎?”余疏行將手搭在馬鞍上,一只手勒緊韁繩,“怎么剛才喚了你幾聲都沒有聽見?”
扇子合上的聲音傳來,月如故用手摩挲了扇子的扇骨,道:“沒想什么,只是聽著簫聲有些走神?!?
“那我吹簫還是不錯的,能令你這個無關風月的人入境。”余疏行減慢了速度,與他并駕齊驅。
月如故笑了笑,道:“吹得卻是不錯,我和你認識以來,這是你第三次吹簫?!?
第一次是在洛州城外護城河,紅楓樹上一個俊美無比的年輕男子斜倚樹上,纖纖玉手流連玉簫,傳出悠揚的曲聲回蕩河岸,也建立了兩人的二十年后的初遇。
第二次是在姑蘇城外一家客棧外的梧桐樹上,一曲佳音令心浮氣躁的他靜立窗欞,望向那個吹簫的男子。
第三次,也就是這一次,兩人的距離很近,簫聲回蕩在樹林田埂上,靜謐而深邃,不似華音流韶繞高梁,卻似君曲訟紅塵。
“哦?是嗎?我這是第幾次吹簫我自己都不記得了,沒想到阿故你倒是記得清楚?!庇嗍栊休p笑著道。
“說起來,都好久沒有人能聽我吹簫了?!庇嗍栊袊@息一聲,似是有些遺憾“可現在好了,有人愿意聽了,那么這一切都不算晚?!?
自從師父顧稟葉離世后,山莊的事物都是暫先交給了余慶打理,他都是每天勤奮刻苦的習武,一點一滴的積攢自身實力,直到了十五歲他才堪堪從余慶手里接過了山莊的所有事物,二十年年來都是孤影竭立,雖有蘇筠整天在他的耳邊吵吵,可他還是覺得自己的生活里缺了什么,每到公務已處理完,他就會尋一個清靜的地方吹簫,好沖淡自己心底這份孤獨,一吹就是吹了二十多年,期間從來沒有一個人愿意停下來傾聽他吹簫,無論他吹得有多么的好,都沒有。
只因為他是臨江山莊的主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他的道理,作為訓練有素的屬下不會去質疑他的所作所為,更不會去逾越的聽他吹簫,他們的心里都很明確的劃分出主人與屬下的地位,會堅守本心的去尊敬主人,不跨越主人與疏行的分線,只會尊敬他,不會了解他。
可現在有人愿意聽他吹簫了,他的簫聲再不是曾經的悲涼凄曲,而是增添了溫度的空靈明音,這個人不會像屬下一般與他南北分線,不會因為身份的不同就疏遠他,他是真心實意的在聽自己吹簫。
月如故道:“這么說來,我還是第一個聽你吹簫的人了?那我還挺榮幸??!”
余疏行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他的這種說法,道:“你確實是挺榮幸的,蘇筠那丫頭從不聽我吹簫,說是這樣叫做附庸風雅,無聊的緊,可惜他們不會傾聽這曲子里的喻意,反倒是與那俗曲一般無二了?!?
就像伯牙鼓琴,俞伯牙要不是遇見了鐘子期,又怎能讓人知曉自己彈奏曲子里的意思,可在鐘子期死后,便再無人能懂得俞伯牙奏曲里層層喻意,這就是俞伯牙為何后來斷琴絕弦,永不在奏的原因。
有時候一個人奏曲并不是為了附庸風雅,而是為了抒發自己埋藏在心里的情緒,那時無法用言語去表達的,只能通過樂聲去傳達,讀懂了這其中的意思就是讀懂了此人內心的情緒,若是一味的覺得只是為了吹吹好玩,嘛無論這曲子多么婉轉動聽,都與凡音俗曲無差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