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蜀樊城的街市，吆喝聲劃開了樊城清晨的安靜。屠夫尖刀刺入豬骨，他松開了握刀的手，雙手油膩膩地往身上蹭了蹭，樂呵呵地招呼跟前的客人，“幾斤幾兩？”

屠夫跟前的老翁佝僂著身子，聲音低沉：“五兩足。”

肉鋪下一道男子的聲音跟著響起：“五兩足。”

屠夫心頭納悶，莫非這肉鋪下還有客人？他貓身一看，只見一傀儡五尺有余，手腳木制，宛若孩童。他站在肉鋪下，見是屠夫，竟是開口說話：“五兩肉，五兩肉。”屠夫受了一驚，崴到了右腳，連滾帶爬退了數步，“何方妖物？”

那傀儡應聲：“你才是妖物，笨蛋，笨蛋。切肉予我，切肉予我。”

屠夫慌張地搶下桌案的屠刀，緊握手中，顫顫巍巍，哆哆嗦嗦，“何方妖物，休要在此放肆。”他雙手緊握屠刀，閉了眼，左右胡亂揮砍，便是要將這傀儡砍成八塊。

傀儡邁開腳步，連連躲閃，自肉鋪底下出來，而后大步流星，搖晃著腦袋，邊走邊說：“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

買肉的老翁與婦孺見此說話的傀儡，也是驚慌。婦孺慌亂之中拿手中的大白菜丟向傀儡，老翁揮舞著手中的拐杖，試圖將傀儡驅趕。傀儡行走穩健，奔向老翁，而后借勢而上，越上肉鋪，手拽了肉鋪上一塊幾斤的肉塊，而后快步奔走，它躍下肉鋪，行走如風，嘴里還在叨念著：“肉是我的，肉是我的。”

傀儡向南而去，在人群里穿梭，眾人被這突然冒出的妖物，嚇了個半死。街市上不斷傳來聲響，“妖怪啊”，“大伙快看吶，有妖物在此作祟啊”，“那妖物向南而去，又鉆進了羊肉鋪啦”，“快看，羊肉鋪中還有他的同伙，這是兩只妖物啊”，“兩只妖物又跑了，又跑了”。兩只傀儡將街市鬧騰個天翻地覆，一只傀儡手中緊拽著肉塊，一只傀儡手中拽著一塊羊排。兩只傀儡徑直向南而去。

兩只傀儡被街市的眾人追趕，慌忙逃竄。手拽羊排的傀儡雖是面無表情，卻開口嗔怪手拽肉塊的傀儡，“都怪你，被發現了。”手拽肉塊的傀儡也是面無表情，卻是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應聲：“我不是有意的。”

“快跑，快跑。找小姐，找小姐。”手拽羊排的傀儡說道。他快步疾走，領著手拽肉塊的傀儡，閃身躲進傘鋪，而后借傘鋪遁走，自傘鋪的后門而出，穿過院廊，如老鼠般沿著梁柱而上，去了屋頂，接著兩個傀儡快走了幾里，伏趴在屋頂。街上的商販亂哄哄，四處奔走，尋找傀儡妖物。四下找遍，卻是尋蹤不見。

“噓，別說話。”拖拽羊排的傀儡十指湊唇，按下手拽肉塊傀儡的腦袋。半晌，街上鬧哄哄的人影散去。手拽肉塊的傀儡低聲問：“走了么？”手拽羊排的傀儡應聲：“走了。”兩只傀儡緩緩起身，雙手抱著各自的戰利品，沿著屋頂，向東而去。

走了數里，兩只傀儡在房梁之中，偶遇一只貍貓。那貍貓看向兩只傀儡，眼神之中滿是敵意。它伸出利爪，彎下身子，便是向兩只傀儡飛奔而來。“快跑，阿七的姊妹來啦。”手拽羊排的傀儡警示道。兩只傀儡各拽著肉塊，抱頭鼠竄，徑直向南邊的房舍而去。貍貓緊追不舍，奔著傀儡手中的肉塊而去。

嘩啦一聲響，兩只傀儡自房頂掉了下來，摔了個底朝天。那貍貓得意地站在房梁之上，對著兩只傀儡喵了幾聲。拽羊排的傀儡看向貍貓，神情不變，言語間卻變得囂張起來，“小貍貓，休要猖狂，我家阿七在里面。你下來。”貍貓喵了幾聲，不屑一顧，轉身自房梁離開。

拽肉塊的傀儡尖叫，“不好，肉丟了。”他左顧右盼，不見肉塊影蹤。

貍貓在房頂探出腦袋，嘴里還咬著一塊肉塊。

拽羊排的傀儡看向貍貓，騰出一只手，拍打在他腦袋上，“又弄丟了，小姐又要生氣了。”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另一只傀儡兩手空空，很是沮喪。

拽羊排的傀儡不理他，雙手捧著羊排，進了院中。另一只傀儡無奈，看著貍貓離去的方向許久，也跟著進了院中。

院落之中的房間里，有小姐慵懶睡在床榻。她側著身，頭發散亂，口水流濕了底下的繡花枕頭。日上三竿，本是該經營買賣的時候，這小姐卻是貪睡，無心經營買賣。她翻了個身，側向床榻外面，長腿曲起，沒有半分優雅與端莊。再細看于她，唇白無色，臉蛋瘦小，色澤淺黃，臉上無半點胭脂水粉。梳妝臺上只放了一枝白石發簪，其它女紅之物，一概不見，乍然一看，便是粗俗懶惰之輩，不喜打扮裝點。

她在睡夢中睡得安香，下意識間掖了掖自己的被子，嘴唇動了動。大概是夢中夢到了窯雞醋魚，她不覺間舔了舔嘴唇。

她的身旁盤窩著一只貍貓，這只貍貓在她身旁也是酣睡，它體大如成年之犬卻是撒巧賣乖，蜷縮一旁，靈尾輕動，如主人一樣懶懶散散。

一鍋羊肉湯被放在了房門口。紗窗被手指戳出了兩個洞，兩只眼睛自洞中往里瞧。肉香順著房門的間隙往里滲透，門外的二人嫌肉香飄散的太慢，拿了把蒲扇，對著砂鍋輕扇。肉香繼續飄散，片刻間便彌漫在小姐床頭。

那小姐，睡夢之中聞得羊肉湯的香味，一時嘴饞，轉了個身，手臂環抱貍貓，而后將張嘴，在貍貓的腰間咬了一口。那貍貓頓時疼得睜眼，急急地掙脫小姐的利齒，向房門逃竄而去。它閃身擠出房間，不住喵喵尖叫，腰間部位已是被小姐咬的掉毛，也是凄慘。

貍貓奪門而逃，兩只傀儡在門口竊笑。一只說道：“讓你的姊妹追我，疼死你。”另一只應聲：“就是就是。”

小姐在房中聽得貓叫，睜眼不見貍貓，咽了咽口水，又是翻身，繼續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