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月初來的公司，六月底公司大裁員時，我就被裁掉了。”

“啊？大裁員，為什么要裁員？”董嘉瑜對“裁員”兩個詞特別敏感，因為上家公司的老板就經常裁員，對員工很不負責任。

在前公司，大部分總監級別的，在公司就職超不過三個月。哪怕僅僅是像自己這樣工資過萬的，也很難超過六個月。

前公司明明盈利不多，還在發展期，但前老板就是喜歡高薪挖一些大公司背景或高學歷背景的人過來。

一旦對方在剛入職時，老板給的一兩個月“蜜月期”之內，無法為公司帶來高額利潤，第三個月老板的態度就會急轉直下，直接炒掉前不久才費盡心思挖過來的人。

“當時梁結鳳和我說的是，公司要關門了，所以裁員。”丘美芝輕輕冷笑了一聲。

“可是，公司明明沒有關門啊？”董嘉瑜攤開兩手聳聳肩。

“對啊，而且，一個月后我居然又被喊回來了，梁結鳳還在這里做人事，現在我每次見到梁結鳳就覺得超尷尬，不知道她尷不尷尬。”

董嘉瑜心想，職場本來就是尷尬制造機，職場的尷尬事千千萬，何止這一件：“哈哈，她是人事，不是她喊你回來上班的？”

“不是，是小孔喊我回來的。”

“小孔？哪位？也在我們外面坐嗎？”雖然謝云錦已經給董嘉瑜講了公司的架構，但她最多記住了十分之一，誰是誰，在公司做什么，她仍然搞不清楚，她不擅長這個。

人分三種：琢磨事兒的，琢磨人的，既琢磨事兒又琢磨人的。

從前董嘉瑜的自我定位是琢磨事兒的，她只想把事兒做好，至于人，愛誰誰；但現在不一樣了，如果要在一家公司長遠發展，就必須要琢磨人，她只是剛開始學，還沒有學會，更別說精通了。

“孔方興。”丘美芝說，“我是設計，他是設計經理，就是我斜對面那個高個子男孩。”

“哦！我知道了，”董嘉瑜說，“就是最角落那個位置挨著賈菲的，和我在同一列，靠著窗戶坐。”

“對對對，就是他，”丘美芝說，“我第一次來公司應聘的時候，公司沒有人事，就是他招我進來的，裁員時我走了，他沒走。”

“后來，八月份公司又缺設計，小孔就又問我要不要再過來。我當時也找工作找了一個多月，沒找到——做設計這行，年紀大了很難找的，就又回來了。”

“年紀大了工作很難找這句話我太有感觸了。在生活中七八十歲算老年，但在職場，三十五歲以上算老年。唉，我都四十歲了，比老年更老年了，”董嘉瑜感嘆說，“到了這個年紀，何止是做設計這行，做任何行業都很難。”

“你八零年的嗎？我八一年的，”丘美芝說，“難怪我們這么有共同語言。”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為了養家糊口真難啊！像你，明知道回來會尷尬，但還是回來了。”

“小孔跟我說，如果我回來的話直接跳過三個月試用期，領轉正工資，要不然我才回不來呢。”

不管丘美芝怎么說，董嘉瑜還是聽出了生活所迫、為五斗米折腰的意思。她設想了下，如果換了自己是丘美芝，大概也會這么選。

“我決定努力工作，爭取這份工作做久一點，以前為了升職加薪我跳糟很快，就這樣迷迷糊糊、恍恍惚惚過了些年，忽然就沒有資本這么折騰了。”董嘉瑜的語氣里透出幾分凄涼。

“不過據說哈，這個公司成立只有一兩年，差不多每隔三個月就大裁員一次，并非我來的時候偶爾遇到大裁員，我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你像賈菲，來這里工作半年，就遇到過兩次大裁員。”

“啊？怎么又是這樣的公司！”董嘉瑜心里一沉，眉毛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這段話在她心里的份量，無疑于一顆重磅炸彈。

“又是這樣的公司？‘又’字怎么解？”丘美芝疑惑地看董嘉瑜。

“哦，沒事，”董嘉瑜因為自己反應過于激烈而略感抱歉，“上家公司也是這樣，大部分總監以及月薪過萬的員工，很快就會被炒掉。”

“雖然我是主動離職的，不過那時，我也能感受到前老板有了想炒掉我的想法。這回找工作，我千祈禱萬祈禱，希望遇到一個靠譜的公司，沒想到這家公司也是這樣。天吶，我為什么工作運這么差？！”

“不過，我們不是一家賣貨的公司嗎？有自己的產品。我好好寫文案，你好好做設計，我們努力配合銷售，爭取讓產品大賣，公司活久一點，我們也可以做久一點。”董嘉瑜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丘美芝。

“我也想做久一點，這年頭找工作實在太難，”丘美芝說，“我還在臻品薈工作了很多年呢，但找工作時，人家好像都不看過去的經歷。”

“啊？”這是董嘉瑜和丘美芝短短的二十分鐘談話中，第二次感到無比驚訝。

臻品薈是員工人數超過兩萬人的大公司，董嘉瑜所工作過的公司都是百人以下的小公司，連五十人以下的都有幾家。

她一直為此而感到痛心，覺得由于自己前期職業規劃有問題，沒有大公司背景，導致到了這個年齡找工作舉步維艱。

沒想到丘美芝在兩萬人以上的大公司工作過，竟遇到了和她同樣的難題。

“臻品薈那么好的公司，為什么要離職？”董嘉瑜想，如果她下次能找到臻品薈這樣的大公司，都想待到退休了呢。

“工作壓力大，脫發嚴重，身體快要撐不住了。而且當時覺得，在那里已經工作了三四年，也想換個新的環境。以為有了這段經歷，再找家大公司很容易，沒想到……”

董嘉瑜想起有一個女明星說過，自己在巔峰時期并不覺得是在巔峰，毫無知覺，后來等巔峰時期過去幾年后，回頭一想，原來那時候就是巔峰啊，可惜當時沒能仔細體會“巔峰”的感覺！

董嘉瑜猜，丘美芝的“臻品薈”時期于她而言，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