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講三點。一，你別看這家公司不大，只有二十來個人，但是‘總’多，所以一定要謹言慎行，任何時候說話都要小心。”謝云錦所說的“總”，指的是領導層。

董嘉瑜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可不是，樓上的“總”加樓下的“總”，至少有五個。以前她還沒有留意到，謝云錦總結的還是很到位的。

“二，都說產品是寫給消費者看的，你是不是也這么覺得？”

“當然是，”董嘉瑜說，“要不然給誰看，總不能留著自己欣賞吧？那叫自high（自嗨），廣告文案最忌自high。”

謝云錦閉上眼，把手中的筆在鼻子前從左劃到右。

“其實不是，你寫的首先是給領導看的，是給這幾個總看的，如果領導都覺得你寫得不好，不給你簽字，消費者怎么會看到呢？可能你還不知道，我們公司的所有外發信息，都是要領導先簽字的。”

“原來，”董嘉瑜說，“從這個角度去理解，倒也沒毛病。”

“三、千萬不要憋大招。無論哪個‘總’讓你寫個東西，你都要盡快地給他。”

“如果你憋大招，一個方案你搞了一個月，第一他會覺得你這一整個月什么事都沒做，第二他的想法可能早就變了，你交上去的東西完全沒用。”

“但他不會覺得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他會讓你隨時走人。你說，我說的這些有沒有道理？”

“有有有，當然有。”

“如果不是看你這么謙卑，我才不會講這些。”

“我明白，多謝指教。我來這里就是想好好工作的。”

“那你可要留意了，之前有好多人都是想在這里好好工作的，但他們都走了。你除了好好工作，還要講究工作方法。”謝云錦頗不友好地說。

“好的！”董嘉瑜抱起自己的本子和筆，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會議室。

直覺告訴董嘉瑜，自己和謝云錦的氣場沒有哪怕0.001立方毫米合的地方。但謝云錦還是跟她說了許多“體已”話，而且這些話對自己是“有用”的。

董嘉瑜也明白，謝云錦之所以講這么多，并非真心對自己好，只是他在“做人”而已。

因為自己剛來，謝云錦還不確定自己將來在公司會有怎么樣的發展，所以就算很不喜歡自己，但還是盡量不得罪自己罷了。

上班第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感受著初秋傍晚愜意的風，董嘉瑜慢慢地走去擠地鐵，回味著這一天的生活。

已經做過許多份工作的董嘉瑜知道，所有的公司都一樣有不好的一面。

只是這一次，她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她來這里是來努力賺錢的，不是來制造矛盾、擴大矛盾和糾結矛盾的。

所以，謝云錦的傲慢態度并不重要。

這里不是學校，而是職場，大家都有利益沖突。你少做點事，我就得多做點事。你一句話說出去，可能領導就會罵得我狗血淋頭。所以老同事在了解新同事之前，對新同事不友好也無可厚非……

在家里的一天和在公司的一天都過得非常快，但在公司的一天仿佛經歷的更多。

在家里的一天，每天目之所及不過三五個家人，所走的路無非是從臥室到客廳再到陽臺。

而在公司的一天，則會見到街上的人來人往、地鐵里的人山人海還有公司里的人心叵測，路程也要遠得多。

叮鈴鈴鈴鈴鈴……董嘉瑜從包里掏出手機，是歐子寬：“喂，你到哪里了？”

“還在地鐵上，還有三個站。”

“那你出了地鐵給我說一聲吧，我開始炒菜，這樣你到家的時候，菜還是熱的。”

“菜還是熱的”這句話，讓董嘉瑜默默流出淚來。在家里，她經常會和歐子寬吵吵鬧鬧，但心里是相親相愛的；在公司幾乎不吵不鬧，但人與人之間就是冷冰冰。

……

上班第二天的上午11：55分，董嘉瑜環顧自周，發現雖然還沒到下班時間，但大部分帶了飯同事已經在津津有味地吃飯了，香氣四溢。

“有人一起去吃飯嗎？”董嘉瑜并不是真的想和誰一起去吃飯，她甚至是因為相信不會有人想和她一起，才這么問的。

不過她倒也不怕和誰一起去，反正尬聊也是聊，who 怕 who。

“她！她！”正在吃飯的另一位文案賈菲，指著坐在她位子對面說：“美芝想和你一起去，她昨天就希望你能成為她的飯友了。”

因為董嘉瑜和賈菲都是文案，梁結鳳曾三言兩語為董嘉瑜介紹過性格活潑的賈菲，一個九零后短發小妹妹。

“是真的，”丘美芝回頭對董嘉瑜笑了一下，“賈菲沒有夸張。”

丘美芝在公司負責設計，披肩發，一抹齊劉海，身材瘦瘦小小，聲音略帶沙啞，低調內斂，是個存在感沒那么強的女孩，否則董嘉瑜不會直到現在才留意到她。

董嘉瑜直覺就很喜歡丘美芝，但她也知道，就算自己很喜歡別人，別人也未必喜歡自己，所以最初的聊天都是試探性的，人與人的親密程度都是一點點試探出來的。

“你是幾月份來的？是老員工了吧？”吃完飯之后，董嘉瑜和丘美芝覺得在飯桌上聊得意猶未盡，就決定到公司附近的商場走走消消食。

“說起這個，還是有一段故四的。”丘美芝把翹舌音說成了平舌音，故事就變成了故四，“我是六月份才來這家公司。”

“哦？那也就才三個月而已，以為你來很久了。”董嘉瑜每到一家新公司，看任何一位員工都會覺得人家來很久了，一旦知道對方像自己一樣，其實也沒來多久，一種惺惺相惜的親近感就會油然而生。

“而且中間還離開過一個多月，”丘美芝用一種“你一定很想知道為什么吧？”的眼神看著董嘉瑜，“只不過后來又回來了。”

“有意思，為什么走，又為什么回來呢？”董嘉瑜的好奇心被丘美芝精準地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