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珍珠項鏈之謎
- 解開的繩結
- (英)艾瑪·奧希茲
- 13158字
- 2021-03-16 11:16:25
第一章
雖然關于珍珠項鏈的那樁奇案發生在好幾年以前了,但坐在角落里的老人對該案件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讓我還是忍不住把他對該謎案的推論記錄下來。因為,據我所知,無論是公眾,還是英國或其它哪個國家的執法部門,對這件奇異又令人迷惑的案件都無法得出令人滿意的解答。
那天下午,他首次和我談及該案件時的情景如今還歷歷在目。而和他的謎案交流已經成為我在艦隊街[1]喝下午茶時的最佳余興節目了。如今,我已不太記得要被贈與珍珠項鏈的那位尊貴人物的具體身份。印象深刻的是她屬于歐洲某政治家族的嫡系。她在自己國家以狂熱激烈地抵制共產主義運動而著稱。因此她和擔任政府要職的丈夫已多次遭到反對派的暗殺。這位令人敬畏的女士在某次奇跡般地逃脫精心策劃的殘酷恐怖襲擊后,一些英國仕女共籌得一萬五千英鎊買了一條精美的珍珠項鏈作為慶祝她康復的禮物。
無論如何,捐贈者們肯定會擔心這份珍貴的禮物被某聞名遐邇的恐怖組織惦記。該組織很可能為了彰顯存在而千方百計盜取它,阻止這件象征英國人勝利的禮物到達受贈者手中。恰巧,過去幾個月以來,在跨國鐵路上連續發生了多起大宗貴重物品失竊案,也不禁令人擔憂。于是誰能勝任贈與委員會的請托,接受這項危險的任務將該珍品帶出國成了一件頗費思量的事。由于當時保險公司基于杜絕為跨國盜竊銷賬的大方針,被贈予人所在的歐洲小國恰不在承保范圍內更是令事態雪上加霜。也就是說這根價值一萬五千英鎊的珍珠項鏈只能委托私人攜帶去該小國贈予這位女士了。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多少英國中產階級仕女懷著無比激動又焦慮的心情在關注此事——正是她們合資饋贈的這份珍貴的禮物。籌款委員會不得不閉門審議各項方案及人選。委員們很確信,好幾個無政府組織的領導人也盯上這份珍品。途經的多國海關及繁瑣的通關手續也為他們作案創造了機會。
最后籌款委員會將此重任委派給了一名叫亞瑟·桑德斯的上尉——他是委員會主席蒙塔格·鮑登爵士的侄子。桑德斯上尉有多年外事經驗,妻子還是瑞典籍的外國人。所以一切看起來都那么順理成章。他和妻子出國,通常會被視為夫妻結伴出游探親訪友,這樣他攜珍珠項鏈的任務就帶有一定隱蔽性。
該人選得到了籌款眾人的一致通過。該方案顯示:亞瑟·桑德斯上尉于十五日下午才打電話給珍藏項鏈的查林十字街某銀行,讓把項鏈送去給他。且接電話的只能是那個深受眾位委員信任的銀行經理。然后上尉攜妻子乘坐三月十六日上午十點的火車,首站巴黎。此外,按計劃,一到巴黎,桑德斯夫人將立即給閨蜜伯納斯夫人發電報,報平安。后者不但是她的多年密友,也是籌款委員會的秘書。事實上,桑德斯夫人應及時和委員會保持聯系,通報桑德斯上尉在各換乘點的狀況。
他們按計劃開始了行程。
結果十六日一整天都沒有巴黎來的消息。起初倒是沒有引起恐慌,大家紛紛猜度會不會是從法國加萊港[2]到巴黎的那一段路程火車晚點了,導致桑德斯夫婦一行可能只有很少的時間通關,還要趕去往德國科隆的豪華列車,所以桑德斯夫人沒來得及發電報。但隨即十七日正午,蒙塔格·鮑登爵士收到桑德斯夫人從巴黎發來的電報:昨夜起亞瑟失蹤。今六神無主。于酒店侯信,望速來。瑪麗·桑德斯巴黎梅杰斯提克酒店。
該消息自然是令人驚恐萬分。好在蒙塔格·鮑登爵士精力充沛,立即電告在酒店等候指示的桑德斯夫人。讓她在那別動,他馬上趕往巴黎。消息來得太晚,爵士抵達“大陸火車站”時已是下午,他只能乘夜車去巴黎,趕到梅杰斯提克酒店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他離開英國時,認為在事態明朗前不要亂下結論。他認為,這個糟糕的消息一旦讓委員會的其它成員知道,肯定甚囂塵上,傳得沸沸揚揚。所以爵士希望到巴黎后能盡快查個水落石出。
只洗了個澡,簡單地吃了個早餐,爵士立即開始著手調查。他發現巴黎警方已開始立案調查。但至今對桑德斯上尉神秘失蹤一案毫無線索。梅杰斯提克酒店經理一味地慌里慌張,桑德斯夫人也驚慌失措,什么忙都幫不上。倒是幸運地在酒店遇到了哈斯貝格先生,他是桑德斯太太的弟弟,深具瑞典商人冷靜和條理清晰的優點。總算是有個人讓鮑登爵士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哈斯貝格一直在巴黎做生意,得知姐姐十六日晚途經巴黎北站,就計劃到火車站去和姐姐及姐夫碰個面。結果那天早晨,他收到姐姐的電報,讓他幫忙預訂一間梅杰斯提克酒店的兩人套房,帶一間臥室和一個客廳的那種,他們將在巴黎停留一晚。能和姐姐有更多時間相處,自然高興,所以他欣然預定了套房。
十六日下午,他因為生意上的事耽擱了,沒能去火車站接桑德斯夫婦。一直拖到晚上快九點才趕到梅杰斯提克酒店。桑德斯夫婦的房間在三樓。他坐的電梯。一出電梯就聽到301號房里傳出兩人的交談聲,他推門進去時,談話停了下來。一進屋,他就看到桑德斯上尉有訪客,是個高高壯壯的男人,滿臉舊式的絡腮胡,戴一副大大的金色框眼鏡,像一只海象。該男子看到哈斯貝格先生后,連忙戴上帽子披上外套閃人。臨走前匆匆說道:“好吧,老伙計,我等到明天。”他說話帶著濃濃的外國口音,說罷就迅速走出房門,沿走廊離開。
哈斯貝格在玄關站了一會兒看著那個人消失。對這一幕本沒有太多想法。接著回頭進房和姐夫寒暄。
在哈斯貝格看來,桑德斯上尉局促不安,神色慌張。問及姐姐,桑德斯楞了好一會才解釋說因為他有公事要談,所以姐姐在臥室沒出來。聽到弟弟的聲音,桑德斯夫人就從臥室里出來了,但神色也頗不自然,既緊張又拘束。不過,看到弟弟她還是很高興的。可其中有個細節讓哈斯貝格耿耿于懷,姐姐見到他后,忽然轉身對丈夫很急切地問:
“哦,他已經走了?”
而桑德斯朝哈斯貝格望了意味深長的一眼,才竭力表現得輕松自然地答道:“是,是的,他走了。可他說他會回來的,哦,明天。”
而瑪麗·桑德斯似乎嘆了一口氣。
感覺她和丈夫桑德斯都神神秘秘的,哈斯貝格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問起他們倆究竟怎么回事,包括這次旅行事宜,又都得不到令人滿意的答復。
他們甚至異口同聲地說:“哦,那人是‘老帕斯奎爾’,他沒什么不對勁的呀。”
瑪麗細聲補充道:“他是亞瑟的老朋友,但他是個很乏味的人,所以我才不接待他,讓亞瑟三言兩語把他打發走得了。”
但哈斯貝格認為這種說法無論如何都顯得非常蒼白無力,無法令人釋懷。一個古古怪怪的客人,甚至有知道桑德斯夫婦一行的目的,他建議他們無論如何給酒店也提個醒,注意一下該人。并正告他們,巴黎逗留一晚后,明早直接趕去坐車,一路上不要再作停留,直到那條昂貴的項鏈是平安交到那位尊敬女士手中。但亞瑟和瑪麗都對他的這番告誡不以為然。
亞瑟貌似有點不高興地反駁:“親愛的朋友,我和你姐姐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土鱉,我倆在各地奔波旅行的經歷不亞于你,我無論什么困難的任務都能化險為夷。況且,我從英國把項鏈帶出來,項鏈一直是鎖在錫盒子里的。一到酒店,我就把項鏈連盒子一起交給了酒店保管,他們也立即把項鏈鎖到了酒店保險柜里。就算老帕斯奎爾有不良企圖——我可以保證他絕對不會——他也沒機會接觸到項鏈。他是個靠譜的人。現在坐下來吧,我們聊別的”。
雖然沒有釋懷,但哈斯貝格還是坐下來和夫婦倆聊了一會。但他沒待多久。他姐姐瑪麗明顯已經很累了,于是他道聲晚安就走了。亞瑟提出送他到他位于蒙西尼大道的住處。
亞瑟·桑德斯上尉說:“我睡前習慣散散步。”
于是兩人一道離開酒店。步行到的住處外兩人方作別。當時已經快十點。由于火車晚上才開,兩人議定,第二天哈斯貝格將公事延后,騰出一個白天來陪他們夫婦倆。睡前,哈斯貝格習慣用于回復一些急件,剛寫完一封回復,他的電話鈴響了。拿起電話,令他意外的是電話里他姐姐懊惱地數落道:
“小弟,別留亞瑟太晚,我已經夠累的了,亞瑟不回來我睡不著。”
他回道:“亞瑟?但他兩小時前在我家門口就和我告別了呀。”
桑德斯夫人堅持道:“他還沒回來,而且我越來越覺得不妙。”
“別擔心,他應該很快就回去了。他八成拐去咖啡館忘了時間。他進門記得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好一會,桑德斯夫人又來電,人還是沒回,她很焦慮不安。哈斯貝格又匆匆趕到酒店。發現姐姐已經急得快歇斯底里了,而他又苦于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接著他又下到酒店大堂,想詢問當晚早些時候有誰看到過桑德斯先生。但那么晚,大堂里只剩夜班門房及守夜的了,他們才到崗,一點也不知道早先的情形。
一夜無話,哈斯貝格只能竭力安撫桑德斯夫人等天明。瑪麗·桑德斯一直激動不已,很難安撫。她覺得她丈夫一定遭遇了什么不幸。而哈斯貝格則一直想從她嘴里套出他第一時間就覺得刻意的神秘訪客有相關信息。而桑德斯夫人堅稱來訪者是亞瑟·桑德斯上尉的老朋友,根本不值得懷疑。
清晨,哈斯貝格去附近的警局報了案。警方很重視,當即立案調查,不到一個小時,就從酒店職員那取得有用信息。昨晚十點十分左右,頂多是十點一刻,也就是在公寓門口和亞瑟·桑德斯上尉告別后不久。桑德斯上尉一回到梅杰斯提克酒店,就要求取回原先托酒店保管的項鏈。他的要求有點強人所難,因為當時負責保管保險庫鑰匙的酒店職員沒當值。在桑德斯上尉的一再堅持下,他們只得找來管鑰匙的人將項鏈還給他,一應手續正規,桑德斯上尉在登記簿上簽收。親自看過,那確實是確定亞瑟·桑德斯上尉的簽名。
隨即桑德斯上尉上樓,且拒絕乘電梯。五分鐘后,他又下來了,沖門房點點頭就離開了酒店。從此再沒人見過他。不過,早上男傭打掃衛生的時候,在四樓的男士衣帽間發現一個空的首飾盒。經瑪麗·桑德斯確認,該錫盒子正是用來放珍珠項鏈的。
項鏈盒子浮出水面,這對桑德斯夫人和哈斯貝格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他們一直以為項鏈被鎖在酒店的保險庫里的。酒店的保險柜無疑很安全。
自此,哈斯貝格先生不禁想到最壞的可能。他懊惱不已,并一再自責沒有對那個所謂的“神秘訪客”追問到底。他倒是沒有認為他姐夫的行徑有與人合謀偷項鏈牟利的嫌疑。但坦率地說,事態如此,他也不知道該怎么看這事了。桑德斯上尉的行為不但欠考慮,也令人迷惑。首先,他怎么會突然決定在巴黎停留一晚,原本的規劃安排是夫婦倆馬不停蹄地直奔目的地。其次,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神秘訪客,亞瑟和瑪麗含糊其詞地所謂“老帕斯奎爾”究竟是什么來頭?最重要的是,為什么明明已經回到酒店的亞瑟·桑德斯上尉,又悶聲不響地取回了項鏈呢?明明放在酒店保險庫里才是最安全的嘛。兜里揣著昂貴的項鏈,午夜巴黎街頭漫步是幾個意思?
哈斯貝格先生相當確信,這個“老帕斯奎爾”肯定知道些什么,對項鏈一事有介入。但奇怪的是,瑪麗·桑德斯雖然堅稱其無害,只是丈夫亞瑟的老朋友,毋需置疑其人品為人。可進一步追問時,她卻聲稱并不知道“老帕斯奎爾”的落腳處,而且,事實上,她認為他已于當夜因為公事離開巴黎了。現在正在前往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途中。
查問酒店員工,方得知桑德斯上尉的“神秘訪客”酒店門房有遇到過,他是八點半后到的酒店,并問桑德斯上尉夫婦是否有用完晚飯。被告知他們已吃過晚飯后,他就徑直上樓,且走的樓梯拒絕坐電梯。一個半小時左右,休息室的服務員有見到他匆匆穿越酒店大堂,最后酒店大門的兩個門童目送他離開。大家對他的描述也一致——該名男子:高個子、粗短發,絡腮胡,戴一副金絲眼鏡。頭上一頂圓硬禮帽,大衣領子也翻豎起來,一直拉到他的耳朵。門房本人英語說得很溜,雖然“神秘訪客”是拿英語和他對話,但他認為此人應該不是英國人。
此外,警務專員第二次到酒店的時候,向哈斯貝格先生保證,他已經跟巴黎及周邊的所有相關部門通過氣,當晚并沒有任何符合亞瑟·桑德斯上尉特征的男子街頭遇難送院就醫,也沒有任何一條符合描述的珍珠項鏈出國境。各員警也在大肆搜尋那個絡腮胡“神秘訪客”,但至今無果。他是否真的確實已于前晚乘最后一班火車去往布魯塞爾目前也沒有確鑿證實。甚至都不能確認他是通過何種途徑進的巴黎。巴黎火車站各重要車次的關口從來都是人來人往,如果他進出不想被察覺,輕而易舉。雖然瑪麗·桑德斯始終不肯透露“老帕斯奎爾”的絲毫信息。她只說:“我丈夫亞瑟,時不時在倫敦和老帕斯奎爾會面。”但她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無論是他住哪,還是什么國籍,通通一概不知。更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離開的倫敦,或在巴黎如何能找到他。她說她只知道他名叫“帕斯奎爾”,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做生意;哪怕是對自己的親弟弟她也是這幾句車轱轆話反反復復,其它一概一問三不知。哈斯貝格先生唯一的進展就是讓她明白她的這種舉措只會令前來調查的兩位警察疑惑和讓親人朋友傷心,更是對他丈夫失蹤案的調查造成阻礙。然后桑德斯夫人就開始歇斯底里地哭起來,賭咒發誓說她對帕斯奎爾的下落一無所知。并說,她相信他是無辜的,對珍珠項鏈沒有任何企圖,更不可能傷害他丈夫亞瑟。
最終,她弟弟哈斯貝格只得以他姐姐瑪麗·桑德斯的名義向在英國倫敦的籌款委員會主席蒙塔格·鮑登爵士發去電報。因為他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只能設法讓相比起來沒那么忙的外人來關注此事并安慰姐姐。他姐姐如今的精神狀態實在令他一籌莫展。而等到哈斯貝格先生見到蒙塔格·鮑登爵士時。他就告知爵士,無論是基于親情還是為了追蹤項鏈的下落,所有能采取的手段措施都已經部署實施了。實際上,兩人正在就案情交換意見的時候,哈斯貝格先生就收到了警方的通告,他們認為已經找到了失蹤的亞瑟·桑德斯上尉,希望他能到警局去確認一下……
于是,哈斯貝格先生就和蒙塔格爵士一道去了警局。在那,他們驚悚不安地見到了不幸的桑德斯上尉的凄慘狀態。員警向他們簡要地通報了一下情況:前一晚大約十點一刻左右,巡警在蒙西尼大道上巡邏時,發現有人蜷縮在個狹窄的死胡同里。巡警搖醒該男子,扶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男子顯得十分茫然,無法回答巡警提出的任何問題。隨后,他被送到最近的看守所,當晚在那過的夜。他顯然失憶了:說不出自己姓甚名誰,也沒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證件,他身上甚至連張名片都沒有。巡警發現該男子時,地上有塊手帕,上面浸滿了氯仿。手帕上有亞瑟·桑德斯上尉的名字縮寫AS,表明手帕屬于他。至于他本人身上發生了什么,如今不得而知。他身上倒是沒有明顯的傷痕,但無論哈斯貝格先生和蒙塔格先生問他什么問題,他只會拿手摸著后腦勺,露出困惑的表情。
叫來見過桑德斯上尉的兩位朋友,在一番身份證明查驗的例行手續之后,桑德斯被允許帶回到梅杰斯提克酒店。在那兒,亞瑟·桑德斯上尉他終于回到了焦慮不堪的妻子的懷抱里。被匆匆傳喚到酒店的英國醫生對他進行了體檢,結果,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身體受傷的痕跡,只有頭部在輕微觸摸時有痛感。醫生的結論是,桑德斯上尉可能先是被沙袋兜頭一擊砸蒙,然后再被用浸透氯仿的手帕捂住而完全失去知覺。激憤、焦慮的心態加上頭部所受的重擊導致上尉暫時喪失了記憶,相信靜養和良好的護理將使其盡快恢復正常。然而,那條價值一萬五千英鎊的珍珠項鏈,自然是無影無蹤杳無音信了。
第二章
不幸的是,一件如此貴重的首飾失竊案,公眾當然不可能置若罔聞,此乃近期報紙上最熱門的事件之一。當然,具體案情進展始終掌握在法國警方手中,而且,他們也已經和他們的英國同僚們進行了多次溝通。可是,不單單是那些個給那位尊貴的女士捐款的熱心婦女姐妹們在報紙上表達無盡驚愕的同時,也極度憤慨地各種聲討。協會里每個人私下里都議論紛紛,相互譴責:桑德斯上尉是否勝任信使一職如今受到了最嚴厲的批評;也有人對他的過往提出了尖銳地責難;對桑德斯他妻子的外籍關系也有不合時宜的刁難——很快就發現很多人對此兩個其實知之甚少。當然,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蒙塔格·鮑登爵士的侄子,而且,由于他叔叔的影響力,他得以在一家大保險公司獲得了一個薪酬豐厚且有獨立辦公室,相當重要的職位。可是在那之前,他的職業生涯是什么卻無人知曉。有人說,他曾在南非打過仗,后來又在日俄戰爭期間擔任過一家大日報的通訊員。毫無疑問,他似乎是一個沒什么責任心的人。
自然,該委員會因為把如此重要的任務委托給了一個膽小鬼或小偷,甚至是兩者兼而有之的人,而被嚴厲地譴責。因為,一開始并沒有人懷疑到桑德斯上尉身上。現在看來,他在巴黎遇到的那個古古怪怪的人是他的同伙,于是桑德斯在那里把項鏈交給了他。然后自己卻上演了一出被人攔路、用氯仿迷暈、被洗劫一空,事后還失去了記憶的鬧劇。
但不久,對這件神秘失竊案,另一個版本的故事開始甚囂塵上。它一開始是由一些自認聰明的業余偵探演繹出來的,結果發現這種說法也相當有市場。在這個版本里,是蒙塔格·鮑登爵士和桑德斯太太之間有密謀,那個所謂的長著垂在嘴兩邊的海象胡子的男人根本是子虛烏有。或者說,他真的是一個無辜的人,純粹只是桑德斯上尉的老朋友。反而是桑德斯夫人的弟弟哈斯伯格引誘他的姐夫從酒店的保險庫里取出了項鏈,將其帶到了蒙西格尼街。實際上,正是這個背信棄義的瑞典人打劫了輕信的英國紳士桑德斯上尉,用氯仿把他迷暈,搜走了那條珍貴的項鏈。
與此同時,英國警方自然已經與他們的法國同僚取得了聯系,但在他們著手處理這起案件并敦促各方對所有相關事宜采取謹慎態度之前,《新聞快報》報社里的一位有進取心的年輕人已經及時采訪到了伊麗莎白·斯派塞小姐,她是斯隆大道[3]桑德斯上尉家所在公寓的前臺會客女侍應。
這位年輕的女士似乎對一位名叫帕斯奎爾的男士有話要說。這位先生并不是公寓的常客。她形容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紳士,戴著大金框眼鏡,滿臉的絡腮胡子。似乎,伊麗莎白小姐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男主人夫婦出國前兩天。這位帕斯奎爾先生那天很晚才到訪,一直到十點多才離開。當伊麗莎白被叫去送客時,他正在大廳里跟桑德斯上尉道別。她聽到帕斯奎爾先生用他那古怪的外國口音說道:
“好吧,你一抵達巴黎,我就跟你匯合。把它收好,我的朋友。”
然而,更重要的是亨利·提迪先生所講的見聞,他是蒙塔格·鮑登爵士的管家。據他所述,桑德斯上尉十五日下午到訪位于洛恩德斯大道的蒙塔格·鮑登爵士家。兩位先生在圖書室里閉門私聊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后管家提迪先生才被叫去領客人到門口。蒙塔格爵士亦步亦趨地和他的侄子桑德斯一起走到前門。
桑德斯上尉終于向他道別時,蒙塔格爵士對他說:“我親愛的孩子,放寬心,沒有什么好擔心的。無論如何,我恐怕現在做任何新的安排都為時已晚。”
“主要是因為瑪麗,”桑德斯上尉回答說,“她為此憂心忡忡。”
蒙塔格爵士愉快地接話道:“那這次旅行對她有好處。但如果我是你,我會在巴黎和小舅子好好聊聊的。他必定非常了解巴黎。接受我的建議,在梅杰斯提克酒店過夜吧。你總能在那兒訂到房間。”
這番談話管家亨利·提迪聽得清清楚楚,他把整個情景跟記者和警察們都復述重現了出來。此后,吃瓜群眾扮演的業余罪案調查員就分成了兩個陣營:有人堅持認為海象胡子帕斯奎爾和桑德斯上尉是一伙的,可能桑德斯太太也參與了,一起密謀私吞項鏈。桑德斯上尉扮演的是被人攔路搶劫,失去記憶的無辜角色。他們的推論是基于前臺伊麗莎白·斯派塞小姐的證言和瑪麗·桑德斯太太試圖保護神秘的帕斯奎爾的強硬態度。但是,其他人了解到管家亨利·提迪的故事后,從中推斷,確實是蒙塔格·鮑登爵士伙同桑德斯上尉的小舅子哈斯伯格一起策劃了整件事。因為,正是他說服亞瑟·桑德斯在巴黎過夜的。從而給了他的同伙襲擊桑德斯并偷走項鏈的機會。對這些英明的人來說,“老海象帕斯奎爾”的確是亞瑟·桑德斯上尉的一個無辜的老朋友。那天晚上他出現在梅杰斯提克酒店,要么是哈斯伯格先生編造出來混淆視聽的,要么是一個故意栽贓無辜的謊言。而蒙塔格·鮑登爵士試圖解釋他管家提迪的證詞,但公眾并不信服。蒙塔格爵士說,亞瑟·桑德斯上尉那天下午確實有去拜訪過他,但桑德斯上尉似乎憂心的是他妻子的健康,擔心她身體不好,不足以承受不間斷的長途旅行。所以蒙塔格爵士才建議他在巴黎過夜,而這無論如何都應該和瑪麗·桑德斯夫人的弟弟通通氣吧?
至于管家亨利·提迪無意中聽到的對話當然也可以這樣解釋得通,但這并不能使那幫業余偵探滿意。他們更愿意把委員會主席視作罪犯,也不愿看到一個像他們一樣渴望解開謎團的無害的老紳士。然而,當人們議論紛紛吵個不休時,再沒有關于項鏈的絲毫消息,那個留著海象胡子的人也沒再出現。毫無疑問,我要是身負價值連城的首飾,肯定早已剃掉了那么明顯的胡子改頭換面了。他當然已經成功地逃脫了法國警察的追捕;無論他是去了布魯塞爾,還是成功地跨越了德國邊境,誰也說不清楚。但他的失蹤無疑證明了他是桑德斯上尉縱容下的罪魁禍首的理論,而不是鮑登爵士與哈斯伯格合謀的結果。
至于那條珍珠項鏈,它可能已經被弄散了,然后一顆顆珍珠很快就會被一個一個地零賣給那些肆無忌憚的大陸商人了。我仿佛聽到了這件珍貴首飾的哀泣。
據說桑德斯上尉正逐步地從記憶力衰退及隨之而來的創傷后壓力癥候群中慢慢恢復過來。其家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等著聽他解釋他那晚的驚人之舉:那天深夜,他為何要把珍貴的項鏈從酒店的保險箱里拿出來,然后在那種時候帶著它沖進巴黎的窮街陋巷。而瑪麗·桑德斯夫人在大約兩周后,在給她的朋友伯納斯太太的一封信中,對這個大眾懸念做出了解釋。
她在信中道,據亞瑟·桑德斯上尉所說,那個關鍵性的夜晚,在蒙西尼大道上與小舅子哈斯伯格先生分手后,他感到異常焦慮不安,因為后者把在外國住酒店存在的種種弊端告訴了他,他突然意識到項鏈放在梅杰斯提克酒店的保險柜里也并不安全。因為總有那么一刻,他將不得不重新拿回首飾盒子,而那很可能會是在酒店大堂。那時酒店人滿為患,在眾目睽睽之下交給他。然后所有的專業竊賊都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所以他立即回酒店,認領了首飾。由于裝項鏈的錫盒子又大又笨重,他就把首飾盒子留在酒店的一個衣帽間里了。桑德斯上尉把珍珠項鏈轉移到一個天鵝絨的小盒子里,一把塞進大衣口袋。他出門的目的是打算拿去請哈斯伯格先生替他保管一下。到第二天晚上,等他們所乘的豪華火車快要開動時,哈斯伯格再把項鏈還給他。他匆匆而去,剛看到哈斯伯格的住處,就毫無征兆地被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記悶響奪走了意識。
然而,這種解釋幾乎被一致否定,公眾認為這是托辭而已。總體來說,桑德斯夫婦是打算暫時留在國外避一段時間。因為大批婦女同胞,尤其是那些籌款買項鏈的女士們,對他們非常反感。廣大婦女斷言,這恰恰證明了桑德斯上尉他是一個卑鄙的懦夫和徹頭徹尾的大傻瓜。無論如何,哪怕他沒有監守自盜,也辜負了大家對他的信任。而另一方,蒙塔格·鮑登爵士也正經歷著人生最艱難的一段時光。他已經和一些直言不諱的朋友們發生過不止一次非常不愉快的言語爭執了。而且有人言之鑿鑿,鮑登爵士因為不滿別人對他的污蔑誹謗,還與人發生了激烈地肢體沖突。因此,爭執接二連三地發生,直到有一天,當矛盾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時發生了戲劇性地逆轉。我清楚地記得,沖突是在皮卡迪利廣場[4]的一家大型俱樂部發生的,那場可怕的爭吵,令整個倫敦的人都興奮不已。蒙塔格·鮑登爵士被他的一位同伴侮辱了:他被稱為小偷,還質問他從出售珍珠項鏈中得到了多少好處。當然,那個用這種無理方式調侃爵士的家伙當時喝醉了。但這對蒙塔格爵士來說是一個糟糕的際遇。因為隨著他的對手越來越惡毒,他自己也越來越憤怒,他意識到自己實際上已經沒有朋友會在爭執中支持他。雖然有一些俱樂部會員試圖阻止這場爭吵,而大部分成員都顯得漠不關心。而且,不但沒有一方支持他,對他所受的種種侮辱大家都無動于衷。
就在這最不堪的場面發生時——可能是倫敦俱樂部最史無前例的一幕——一位俱樂部服務生走進了包房,給蒙塔格·鮑登爵士遞去一封電報。
即使是那里最不信邪的人,以及那些幾乎被爭吵和吵鬧弄得頭昏腦脹的人,事后都宣稱,一定是神秘的天意決定了那封電報恰恰是在那一刻抵達。電報先是被送到了蒙塔格爵士在洛恩德斯街的私人住宅,他的秘書打開看后,隨即把它送到了俱樂部。蒙塔格爵士一看完電報內容,當即就把消息公開宣告給了俱樂部的所有成員。以往在俱樂部里風度翩翩英國紳士們,似乎從來沒有哪回像消息公布那一刻那樣激動過。
這封電報是從歐洲的另一端傳來的,是那位備受尊敬的女士發來的。她聲稱,那條在英法兩國造成大騷動的價值連城的珍珠項鏈如今已戴在脖子上了。電報內容如下:
“盛惠桑德斯上尉精美禮物,深為感念。英國女士們的善良思想與美麗的項鏈同樣珍貴。請向所有籌款人表達我的滿腔謝意!”
蒙塔格·鮑登爵士宣讀完電報后,當場要求那些詆毀他名譽的人道歉。依我看來,那封電報對爵士來說的確是及時雨。在那之后,所有的男士都放下了矜持:關于這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趣的謎案的種種可能,人們四處奔走相告,瘋狂地猜測著。到了傍晚,報紙也報道了這一最新進展。所有對這件事感興趣的人都不禁搖搖頭困惑不已。哪怕起先各種論斷的聰明腦袋對此也沒法解釋。無疑,當下的英雄肯定是亞瑟·桑德斯上尉。起初那些污蔑他是懦夫或傻瓜,甚或兩者兼而有之的大眾,又立即宣揚他具備英國人所有的偉大品質:謹慎、機敏和堅忍不拔。然而,事實上,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然,那位尊貴的女士戴上了項鏈,而我們的英雄桑德斯上尉也正在返回英國途中。如今,桑德斯上尉他的性格自然沒有絲毫污點。至于這兩個極為令人滿意的結果是如何產生的,連最睿智的人都說不清楚。
幾天以后,桑德斯上尉和夫人回到了英國。每個人都對他們的經歷和所作所為充滿了好奇。這對可憐人還沒有走下火車,就被新聞記者們團團圍住,提出了各種各樣問題。第二天早上,《新聞快報》和《每日雷鳴報》對桑德斯上尉進行了獨家采訪,他毫不掩飾這一非凡冒險的種種細節,那條珍貴的項鏈是如何失而復得的。他和他的妻子在復活節的那個星期天從馬德萊娜教堂出來時,在臺階頂上被一個男人粗暴地推了一把。那人匆匆而過,他們沒看到他的臉。亞瑟·桑德斯上尉立刻想到是不是遭小偷了,摸自己的大衣口袋,想看看他的錢夾是否還在。令他大吃一驚的是,他的手碰到了大衣外口袋里的一個又長又硬的包裹。而這個包裹恰恰是是裝著丟失的項鏈的天鵝絨小盒。他和他妻子都被這一發現驚呆了,他們幾乎不相信這一驚人的好運氣。盡管正值復活節,他們在哈斯伯格先生的幫助下還是設法去拜訪了拉佩克斯街[5]的一位大珠寶商。該珠寶商他很清楚遺失項鏈的種種細節。結果,他向他們保證,他們確實很幸運,精美的珍珠項鏈失而復歸了。那天晚上,他們幸運地找到了座位,乘豪華火車離開了法國;不用說,項鏈當然是安全地藏在桑德斯上尉的胸前口袋里。
確實一切都很好,結局特別好。但珍珠項鏈的消失和重新出現的事件至今仍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謎。桑德斯夫婦和哈斯伯格先生都從未再講述過他們最初講述的那段經歷,也沒有人聽到過關于那個留著海象胡子、戴著金框眼鏡的人的只言片語。而法國警方仍在追查他,因為他與襲擊勒·卡皮丹·桑德斯上尉案有關,但從未發現他的蹤跡。
對某些人來說,這是他有罪的確鑿證據。但既然偷了項鏈,他為什么要把它還回去呢?雖然珍珠項鏈非常漂亮,而且這么許多一模一樣的珍珠串在一起確實會使項鏈增值。但事后查驗每一粒珍珠,它們無論是大小還是顏色,都沒有什么異常;一個專業的小偷決不會有任何困難就可以把它們拆散來賣給歐洲大陸經銷商。當然,同樣的疑點也適用于哈斯伯格先生,一些自認聰明的人仍然堅持哈斯伯格他有疑點。但如果是他偷了項鏈,他為什么要把它還回去呢?對于一個在歐洲大陸旅行了很多次的商人來說,沒有什么比賣一包珍珠更容易的了。
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答:桑德斯上尉為什么要把珍珠從安全的保險柜里取出來,而當他被襲擊和搶劫時,他要把它帶到哪里呢?那個留著海象胡子的人真的在那晚拜訪了梅杰斯提克酒店嗎?如果他是無辜的,為什么他會消失。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第三章
當時這個案子讓我很感興趣,但就我而言,這個謎只是個九天的奇跡,很快比那條珍珠項鏈的暫時消失更重要的事情轉移了公眾的專注度。
直到去年我和那個角落里的老人再次相遇,我才又想起了珍珠項鏈失而復得的神秘之處,我想聽聽這個嚇人的老家伙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珍珠項鏈?”他咯咯地說。“啊,是的,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人們講了很多不負責任的廢話,真正有思想的頭腦都沒有機會得出明智的結論。”
“是啊,”我和藹可親地回答。“但您肯定還是想通了。”
他回答道:“是的,你說的沒錯。我很清楚謎底是什么,但將警方破案帶入正確的方向與我無關。如果是我的話,我應該會讓那兩個無辜又聰明的人多嘗點苦頭,而不是只被猜疑個幾天就不了了之。”
“那您能屈尊解釋一番嗎?”我帶著縱容地的微笑問道。
“為什么不?”他答道。他瘦削的手指又開始不安分地把手中的細繩子做出各種精巧復雜的結。老人說道:“這一切,一言以蔽之,如果我們意識到所謂的‘老帕斯奎爾’——那個留著海象胡子的人——不是桑德斯夫婦的朋友,而是他們的敵人,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皺了皺眉問:“他們的敵人?”
“我們可以把他視作一個老朋友嗎?”他反駁說:“他可是知道他們夫婦中的一個或另一個的過往經歷的。特別是他們夫婦不希望新朋友知道的污點。要知道,一個真正的敲詐勒索者,會偽裝成一個志同道合的同伴,默默地躲在你身邊,取得信任,肆意搜刮刺探你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種種信息,伺機狠狠地敲你一筆,讓你為了緘默或善意付出沉重的代價。他了解他們夫婦倆的私生活軌跡,當他聽說了那條項鏈的事,立馬斷定這就是他長久以來等待的機會。仔細想想,你就會發現拼圖的各個部分是如何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的。海象胡子帕斯奎爾在桑德斯夫婦出發前一兩天拜訪他們,然后向他們提出了他那無法無天的勒索條件。暫時,亞瑟·桑德斯上尉成功地給了他一紙答復穩住他。畢竟,桑德斯上尉還未成行……項鏈也還沒交到他手里……但他現在知道勒索者的真實身份了,上尉已經處于戒備狀態。他先去找了蒙塔格·鮑登爵士,請求他把任務委托給其他人。從管家的證言來看,他甚至向蒙塔格爵士坦白了自己的困擾。然而蒙塔格爵士卻不以為意,并建議他去與哈斯伯格先生磋商,后者可能會承擔項鏈的旅程。無論如何,當時當地再做出新的安排已經太遲。雖然很不情愿,做最壞的打算,桑德斯一家不得不成行。而勒索者也處于戒備狀態,始終監視著他們夫婦倆的一言一行,并追蹤到了巴黎的梅杰斯提克酒店。現在,情況變得非常棘手了,因為勒索者已經摘下虛偽的面具,威脅要直接拿走項鏈了,而很顯然,桑德斯夫婦不敢違抗。”
“但他們倆既聰明又足智多謀,一等哈斯伯格到酒店,讓他們暫時得以擺脫勒索他們的人,他們就齊心協力,策劃演出一場戲,從而使他們得以永遠地從帕斯奎爾的威脅中解放出來,同時還要不枉委員會對他們的一番信任,能夠完成送達使命。無論如何,他們得等到明天再作決定。還記得哈斯伯格先生無意中聽到帕斯奎爾說的那句話嗎:‘明天見,老伙計。我最多等到明天。’無論如何,帕斯奎爾那天晚上總算走了,在他確信桑德斯上尉完全置于他的掌控之下后。他堅信可憐的桑德斯上尉明天會毫不猶豫地交出項鏈。”
老人繼續道:“亞瑟·桑德斯上尉是否向哈斯伯格吐露了秘密,這點存疑。我個人認為沒有。我相信他只信任瑪麗,所有的戲都由他們夫婦倆完成。亞瑟一和小舅子分手,回到酒店,從結實的保險箱里拿出項鏈,就交給瑪麗保管。然后他把那個笨重的錫盒子扔掉了,而且是扔在一找就很容易看到的地方。然后他就一直走到蒙西尼大街,蹲在那條死胡同里,佯裝失去了知覺。而且他事先已經采取了預防措施,用氯仿浸透了他的私人手帕。”
“因此,這兩個聰明的陰謀家給勒索者挖了一大坑。現在輪到后者陷入兩難境地了。現在有警察在滿城搜捕他,而且他會發現自己如果被抓到后很難辯解,即使他澄清了偷項鏈的罪名。不管怎樣,他從此成了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人,他們夫婦倆完全可以不在乎他的威脅勒索了。因為如果他還敢在‘桑德斯上尉遇襲’之后公開露面,公眾會因為他沒有犯下的罪行而對他懷恨在心,以至于如果他試圖傷害桑德斯上尉夫婦,透露出的所謂丑聞公眾也絲毫不會相信了。正是為了讓公眾對那個被認為是小偷的人怒不可遏,桑德斯夫婦才把這部悲喜劇拖延了那么長時間。在我看來,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舉措。至于后來他們講述的項鏈失而復得的故事,使自己成為當時的時事英雄,則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想一想,”這個有趣的家伙繼續說,他終于把那根細繩子塞進口袋,從桌子旁站起來道,“仔細想一想,你會立刻意識到,所有的事情都是像我所說的那樣發生的,這是唯一符合已知事實的推論。我想,你也會同意我的看法,那位上尉和桑德斯太太選擇了一種有效地擺脫危險的勒索者的方法。后來,警方還追捕了他很長一段時間,因為他們仍然認為他與盜竊項鏈和襲擊我們敬愛的亞瑟·桑德斯上尉有關。接著,很快就到了一九一四年,那個留著海象胡子的人后來怎么樣了,誰也不知道。他的國籍在當時從未被報道過,但不管是什么,如果他想回到英國去勒索桑德斯夫婦,我想,這都會成為他在護照上獲取簽證的障礙。”
我總結道:“但這是個奇怪的案子呀。”
注釋:
[1]艦隊街是英國倫敦市內一條著名的街道,是英國媒體的代名詞。
[2]法國重要的港口,與英國隔海相望。
[3]英國倫敦一條充滿頂級奢侈品牌的街道。
[4]倫敦皮卡迪利廣場是索霍區的娛樂中樞,連接卡爾頓宮和攝政公園。
[5]拉佩克斯街是倫敦著名的首飾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