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能假裝淡定，說自己清楚這一切究竟如何發(fā)生：我只能把所有的事情串聯(lián)起來，讓對靈異事件了如指掌的朋友們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好給出一個自圓其說的理由，說明我為何在那個可怕的大霧天下午出門，又碰巧在那個特定的時候走進了那家名為“無與倫比”的茶舍。現(xiàn)如今，我已好幾年沒進過茶舍了，也幾乎不會再想起那個以往坐在角落里的人了。那個古怪的老人，通常穿著寬松褲子，戴著大號牛角框眼鏡，瘦骨嶙峋的手里慣常還拿著一根細細的繩子，神經(jīng)質(zhì)地不斷邊思考案情邊把細繩捆扎成無數(shù)復雜的繩結(jié)。

然而，走進那家茶舍，看到他坐在爐火旁的角落里時，我甚至沒有感到驚訝。但我覺得他認不出我，就在他旁邊的一張小桌子坐下來。確定他更專注于將手里的細繩打成各種繩結(jié)時，我偷偷地瞥了他一眼。過去的二十年似乎在他身上并沒有留下痕跡，他仍然是一副瘦弱的老樣子。發(fā)色依舊淺得近乎無色，還是平平整整地梳齊，蓋住頭頂上那塊明顯的禿處。他的臉色依舊蒼白，臉上倒是沒有皺紋。他瘦長顫抖的手指和我二十年前最后一次見到他時一樣，敏捷又不安分。

然后，他又像以往那樣，用慣常的語調(diào)伴著干癟、嘲諷的笑聲說道。

“有史以來最有趣的案件之一，幸好讓我碰到了。”

我沒有意識到他認出我來了，所以他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半杯茶都灑在了連衣裙上。接著，他伸出瘦骨嶙峋的長手指，點了點放在茶盤旁邊的一份《新聞快報》。我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到了刊頭火紅色的頭條標題：“卡其布外套謎案”。然后我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對面古靈精怪的老人。他那雙水汪汪的藍眼睛透過一副碩大的粗框眼鏡注視著我，薄而無色的嘴唇?jīng)_我平靜地微笑著。自從我們上次碰面以來，時間流逝，那么多年過去了，然而一切都那么自然，我甚至沒覺得有必要為再次重逢做個開場白。在那一刻，我有一種感覺：我們好像前天才剛見過。于是我問：“那你還對犯罪學感興趣嗎？”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厚得多，”他溫和地笑著回答，“在研究罪案的過程中，這個案子讓我經(jīng)歷了最愉快的時刻。我已經(jīng)看過警察犯了一個又一個的錯誤，今天這個案子，他們完全是一頭霧水。公眾都開始給報紙寫信，講述另一種未被發(fā)現(xiàn)的犯罪手法或另一個可能逃脫刑責的罪犯。我正在享受我人生這一刻的愉快時光。”

“你當然總有你的道理。”我用揶揄的口吻反駁道。

“我已經(jīng)找到了唯一可能的解決辦法，”他冷靜地回答，“等我把事實清楚地、合乎邏輯地擺在你面前時，你也會這樣覺得的。至于警察，讓他們繼續(xù)糾結(jié)去吧。”他得意地繼續(xù)說：“對我來說，從頭到尾，這都是一部令人興奮的人間戲劇。里面的每一個人在我面前都有一個清晰的角色。主角當然是瑪麗·克拉克小姐，一個恬靜的中年婦人，她從福爾梅爾勛爵那里租下了‘哈達克斯’那塊地。停戰(zhàn)后不久，她就入住了，還在弟弟阿瑟·克拉克的幫助下，在那里經(jīng)營起了一個小規(guī)模的家禽養(yǎng)殖場。阿瑟是一位曾在東格萊比希爾服役的前軍官，此前戰(zhàn)績出色，但似乎和其他許許多多類似的年輕人一樣，從崢嶸歲月回到光榮的和平生活后，立即就陷入了一種無能和懶惰的境地。”

毫無疑問，你肯定知道‘哈達克斯’那個地方的地理風貌。如今所有的小報上到處都是‘哈達克斯’的地圖和規(guī)劃平面圖。那是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就在連通朗福德和巴切斯特的公路上，離米勒村大約四分之三英里[1]。再往前半英里左右就是福爾梅爾勛爵所住的米勒公館。那幢建筑被一叢叢高大的樹木所掩擋。從高處可以看到巴徹斯特大教堂的塔樓。

“那一帶的人似乎對克拉克小姐知之甚少，只知道她貌似相當富有，無疑是村里人中的佼佼者。但同樣明顯的是，她不屑于縣郡里待人接物的那套。她既不歡迎來訪者，也不愿意接待教區(qū)牧師；她甚至連教堂都很少去，也不參加聚會，更從不請任何人到家里喝下午茶。她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獨自一個人去米勒村購物，然后把家禽和雞蛋賣給當?shù)氐氖池浗灰讍T布魯克先生。布魯克先生為方圓數(shù)英里的富戶提供服務。每天早上七點，村里一個叫艾米麗·貝克的女孩去‘哈達克斯’收拾家務，午飯后離開。而瑪麗·克拉克小姐則每周一次，定期到訪米勒公館。都是在星期五，風雨無阻。克拉克小姐總是在下午步行過去，隨身帶著一大籃子雞蛋，無需等待傳召，可以徑直走進福爾梅爾勛爵夫人的起居室。通常，拜訪一般持續(xù)大約十分鐘左右，有時時間更長，她再次露面就是離開的時候。”

“好好聽，”這個有趣的老家伙繼續(xù)道，然后豎起一根長長的手指表示強調(diào)，“似乎沒有人認為瑪麗·克拉克小姐有什么神秘之處。她自己獨來獨往，這本身并不表示她有什么奇怪。邊遠農(nóng)村地區(qū)的人們，特別是婦女，往往過著非常以自我為中心的孤獨生活。初到社群里時，她們也許會引起一定的好奇。但過一段時間，流言蜚語就消失了。如果沒有新的八卦，隱士般的離群索居生活在鄉(xiāng)村環(huán)境里是被默許的。”

“與之相反，克拉克小姐的弟弟阿瑟·克拉克則非常喜歡交際。他是一個出色的網(wǎng)球運動員，也是優(yōu)秀的舞者。這兩項技能使得他得以躋身進入郡里最好階層的視野。戰(zhàn)前，這群上流人士在挑選客人時會更加挑剔一些，毫無疑問，那時郡里最好的幾幢房子是不會對他敞開大門的。”

“圈子里議論紛紛，都在傳阿瑟·克拉克的八卦，說他深深地愛著福爾梅爾勛爵的美麗女兒艾普里爾·圣·裘德小姐。她雖然是福爾梅爾勛爵和前妻所生，卻依然是掌上明珠，受寵備至。公眾輿論一致認為，一個沒有錢或任何財產(chǎn)的臨時紳士與倫敦那些最聰明最富有的‘上層人士’所追求的‘門當戶對’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

“況且阿瑟·克拉克先生在鄰里間的口碑也不太好：不是流連于巴切斯特的酒館雜舍與人賭博，就是無所事事到處游蕩。人們說，他泡酒館的時間比在農(nóng)場幫他姐姐干活的時間多多了。雖然他姐姐給了他棲身之所和一日三餐，但他看起來依舊一文不名。可是，由于他長得實在是太帥了，而且如果他愿意的話，輕易就能和人打成一片，所以那些女人對他那些無傷大雅的小瑕疵大都一笑置之。通常她們都會這樣來形容他：是個野孩子，但不是壞孩子。”

“然后，悲劇發(fā)生了。”

“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女傭艾米麗·貝克像往常一樣去上班時，很驚訝地沒有看到瑪麗·克拉克小姐的身影，也沒聽到她在屋里走動的聲音。通常艾米麗到的時候，克拉克小姐她已經(jīng)在院子里忙了。小雞都等著熱乎乎的飼料，而空鍋子則會留給艾米麗來刷洗。但那天早上，她什么都沒有看到。用女孩艾米麗自己的話來說，房子里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孤寂感。她知道阿瑟·克拉克先生不在家。就在米勒公館的仆人們?yōu)橐荒暌欢鹊氖フQ晚會而忙碌的前一天，克拉克先生被叫去幫忙招呼安頓孩子們和擺弄裝飾圣誕樹去了。他已經(jīng)告知屋里，打算當晚稍后在教區(qū)旅館過夜。每當有人邀請他去參加聚會，他都很喜歡這樣做，至于待多久則不得而知。”

“艾米麗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前門的門閂像往常一樣閂上的。所以，如果瑪麗·克拉克小姐是在樓下或者院子里，肯定就不可能拴上門。可是，她現(xiàn)在在哪里呢？她從不會，也決不會在這么冷的早晨還沒喂完雞就出去！”

“這時，艾米麗放棄了一個人瞎嘀咕，開始采取行動。她先上樓進了女主人的房間。房間是空的，床上也沒睡人。艾米麗現(xiàn)在真的是被嚇著了，連忙又跑了下樓，下一個目標是客廳。像往常一樣，門是在外面鎖著的，但和以前不同的是，鑰匙并沒有插在鑰匙孔里；艾米麗以為鑰匙掉了，就四下里找了起來，但都沒有找到。就在她回到鎖著的房門前的小踏腳墊子的時候，她立刻覺察到一股濃烈的煤氣味。”

“這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艾米麗堅韌不拔的性情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她緊趕慢趕的跑出大門，一刻不停地沿著大路向村子疾行，直接來到當?shù)氐木炀帧Ｔ谀抢铮M可能詳細地敘述了在‘哈達克斯’那里遇到的可怕狀況。”

“你應該記得，報紙上的詳細描述。警察破門而入時，他們首先看到的是瑪麗·克拉克小姐的尸體，她躺在地板上。那個可憐的女人已經(jīng)死了，被頭頂上老式煤氣吊燈里完全打開的煤氣給熏死的。一扇窗戶被小心地關(guān)好，連厚厚的窗簾也被緊密地拉在一起。煙囪里也塞滿了報紙，每一個氣孔都塞進了紙，一絲空氣都透不進來。鑰匙孔里也塞有一團東西，外面樓梯平臺門也用心險惡地用一疊墊子堵住。”

“這顯然是一起有預謀的謀殺案，消息像野火一樣傳開了，很快整個社區(qū)都為這種幾代人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而沾沾自喜。”

第二章

“《倫敦晚報》搶在中午就報道了這個故事，”角落里的老人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補充道，“然后，我懷著對神秘和困惑事件的熱情，下定了決心，要過去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究這個奧秘，因為我對這類案件非常了解。這種復雜情況下，縣警察們肯定會誤入歧途。”

“我在星期二及時趕到了巴切斯特進行案情調(diào)研。但那天沒有發(fā)生什么重要情況。法醫(yī)醫(yī)學證據(jù)證明，死者首先是后腦勺被某種重型工具，譬如一根粗重的棍棒或者類似的物品擊中的，這無疑使瑪麗·克拉克暈了過去。但是，她真正的死因是昏迷時吸入了大量煤氣而中毒。醫(yī)生還接著補充說，早上八點左右被警察叫過去時，克拉克小姐她那時肯定都已經(jīng)死了十二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了。在這之后，幾個鄰居作證，前一天傍晚五點半左右，他們看到克拉克小姐在前門出現(xiàn)過。如果您還記得的話，那天是一個非常黑暗的夜晚，濃濃的蘇格蘭薄霧正在散落。鄰居們經(jīng)過時，克拉克小姐顯然是剛剛把一個訪客引進自己的屋子里，小客廳里點著煤氣燈在，他們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穿著一件大外套的男人或女人的輪廓，站在克拉克小姐后面一陣子，至于究竟是男是女他們鬧不清楚；也有鄰居聽到克拉克小姐對客人說話的聲音，但她說的什么他們無法分辨。天氣太惡劣，那天晚上每個在戶外的人都匆匆忙忙的，對周圍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怎么注意。”

“隨后還出現(xiàn)了一些或大或小的正式證據(jù)，于是將審訊調(diào)查押后至星期五。每個人感覺到了山雨欲來的態(tài)勢。”

“事態(tài)的發(fā)展一開始就跌宕起伏，阿瑟·克拉克在第一次接受警方訊問時，似乎發(fā)表了一個有點蹩腳的聲明。”

“‘有人叫我，’他說，‘去幫在米勒公館舉行圣誕晚會的傭人們。下午三點左右，我?guī)е痔嵯涞搅税涂怂固兀瑴蕚湓诮虆^(qū)旅館過夜。三點半過了不久，我就去了米勒公館，一直呆到七點多，然后我走回教區(qū)旅館，吃了晚飯，早早地上床睡覺。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多，警察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我姐姐出了什么事。’‘而且，’他補充說，‘就這些了。’”

“但這當然不是全部，因為有幾個在米勒公館的仆人被問到克拉克先生當晚什么時候走，他們都答說他五點鐘后沒多久，很快就離開了。客人們都在那個時候喝完茶，然后打開留聲機開始跳舞。仆人們都很確定自己之后再也沒有見過阿瑟·克拉克先生。另一方面，圣·裘德小姐說這些仆人的說法是錯誤的：他們太專注于自己手頭的活，所以說的什么完全不可靠。事實上，正如阿瑟·克拉克他自己所說，他是在大約七點鐘離開的。她自己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和克拉克先生跳舞，并且在七點鐘過后的沒幾分鐘還在大廳里和他說晚安道別。”

“你發(fā)現(xiàn)了嗎？這里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復雜問題。這起神秘案件一開始就存在著直接的時間證據(jù)沖突。你不知道，那些熱衷街談巷議的業(yè)余偵探們已經(jīng)聳聳肩，揚起眉毛，斷言我們尊貴的艾普里爾·圣·裘德小姐顯然是愛上了阿瑟·克拉克先生，并試圖保護他。因為裘德小姐知道他有道理有所隱瞞。”

“當然，警方目前對此緘默不言，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阻止人們閑聊。我可以向你保證，流言蜚語已經(jīng)甚囂塵上了。當然，起初，加害者的犯罪動機不明。畢竟，死者瑪麗·克拉克小姐沒有仇人，也可以說在這世界上沒有很多熟人。在書桌的抽屜里，在客廳，找到了二十多英鎊的零錢現(xiàn)金。在錢旁邊的一個小盒子里，還找到了可憐的瑪麗·克拉克小姐的一些珠寶。但二十四小時后，對于刺客的目的，沒有人還會存疑。你會記得，在休庭后的第二天，約克郡鄉(xiāng)遠處來了一位死者的老姐姐，一位受人尊敬的老姑娘，阿瑟似乎把這個可怕的消息告訴了她。她是來巴徹斯特參加葬禮的。這位名字叫尤菲米婭的老克拉克小姐，雖然說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但她卻絲毫不掩飾地透露出自己妹妹過往歷史上有一段黑暗的經(jīng)歷。”

“過去四年里，”她對警察說，“我妹妹每周從一個貴族那里得到四英鎊的津貼。我對她的事情其實不太了解，但我知道她有一大包信，她對此寄予厚望。這些信的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我一點也不清楚，也不知道瑪麗最終打算怎么處理這些信件。有一次，她真正定居在‘哈達克斯’之前，在倫敦和我碰過面，請我為她保管這包東西。然后，她告訴我，這些信非常有價值，可以換來很多錢。我也知道她和我弟弟阿瑟在這些信的問題上有過非常激烈的爭執(zhí)。阿瑟總是想讓瑪麗她把信交給他，而她卻總是拒絕。有一次，她告訴我，如果她愿意的話，她可以一次性以五千英鎊的價格賣掉那些信。‘為什么不呢，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問她。但她回答說：‘哦，那樣阿瑟只會千方百計把錢從我身上拿走。現(xiàn)在這樣更好。’”

“正如你所想，就此，這個故事為眾人的閑言碎語提供了足夠的內(nèi)容。一段由勒索和戲劇性、愛情與激情交織而成的浪漫故事。至于，克拉克小姐慣常每周一次進行秘密探訪的那一位鄰居。那位貴婦人的名字，則早已廣為人知。”

“然后，高潮就來了。到了晚上，人們在報上看到，在阿瑟·克拉克位于‘哈達克斯’的房間里，警察找到了一件舊的卡其色束腰外套，被塞在抽屜底部。而在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了上鎖的客廳門鑰匙。這是一件舊的軍官外衣，有好一段年頭了，它的紐扣和徽章都被都摘除下來了。外套的右邊袖子被撕破了，脫落得很厲害，只藕斷絲連地還剩一小截連著胳膊。袖口被揉成一團，好像被一只又濕又熱的手壓皺了一樣。袖口處還有一小塊布被撕破掉，缺了個大口子。然后，你猜猜，這件實物證據(jù)的這個重要細節(jié)有什么關(guān)竅？接著，現(xiàn)場勘驗就發(fā)現(xiàn)被謀殺的瑪麗·克拉克小姐手里死死地拽著一小塊卡其布。這塊布的邊角和搜查到的卡奇外套袖口缺掉的那部分正好吻合。”

“在那之后，連街面上的人都紛紛感慨，宣稱說阿瑟·克拉克的腦袋已經(jīng)伸到絞刑架的套索里了。”

第三章

接著，角落里的老人從他寬大的口袋里抽出一根新的細繩子。像爪子般丑陋的手指把那條細繩結(jié)起又解開，專注于做成各種精巧復雜的結(jié)。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深信此刻他敏銳的頭腦正忙于解決“哈達克斯”的神秘案件，就像他的雙手在著手的那些復雜的繩結(jié)。

“我不打算，”老人家過了好一陣說道，“不打算給你詳細描繪審訊過程和描述法庭內(nèi)外聚集的人群對能一睹這場激動人心的戲劇中的主要演員們的期望。當然，到目前為止，所有那些說沒有明顯動機的人實際上都已經(jīng)偃旗息鼓了。對于每一個業(yè)余偵探甚至專業(yè)人士來說，殺人犯和他那邪惡的企圖似乎已經(jīng)完全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直到這一刻，無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信息，每一點蛛絲馬跡，每一個收集到的證據(jù)，都指向阿瑟·克拉克是殺害他姐姐的兇手。至于那些信，那些價值五千英鎊，據(jù)說牽扯到某位神秘的貴族的——這位貴族紳士每周付給瑪麗·克拉克小姐一筆微薄的錢，顯然是為了讓她閉嘴。而阿瑟·克拉克則愛上了他高攀不起的女孩子。使得這個年輕人在愛情的驅(qū)使下有強烈的犯難動機，讓他千方百計想要得到一大筆錢。毫無疑問他會鋌而走險，只要有助于他求偶。而最重要的是，被謀殺的瑪麗·克拉克小姐手里拽著的該死的卡其布，還有在阿瑟他自己房間的抽屜里找到的袖口缺一塊的卡其布束腰外衣，以及外衣口袋里的客廳門鑰匙。不，事實上，這次調(diào)查沒準兒沉悶無聊，尤其是沒有人懷疑判決結(jié)果會是什么的時候。而且許多人預計，裁判官一旦出具死因檢驗報告，阿瑟·克拉克他將立即被逮捕。并在下一次刑事案件巡回法庭中受審。”

“不過，雖然都知道這次案情審理不會枯燥乏味，但我們也都沒準備好迎接隨即而來的逆轉(zhuǎn)。這使這次案情審理成為刑事案件調(diào)查史上值得銘記的一次。首先，我們已經(jīng)知道，阿瑟·克拉克現(xiàn)在由巴徹斯特的首席刑事訴訟律師之一的馬卡姆先生為他辯護。鑒于阿瑟他的處境不妙。于是他聽從了那位律師馬卡姆先生的勸告，把他原先對那個性命攸關(guān)的下午的所有行動細節(jié)做了寬泛的解釋。他先模棱兩可地辯解了之前初步詢問時的含糊其辭，盡管，坦率地說，沒有人相信，但我們必須承認，如果他能夠切實證明這一點，情況就會變得非常復雜。盡管這種可能性最終也無法完全消除他身上的疑點，但在有識之士看來，從疑罪從無的角度來說，這種說法無疑是對他有利的。”

他更正后的證言內(nèi)容是：“米勒公館的仆人們說的很對。他們說我五點過不久就離開了聚會，確實沒錯。在和圣·裘德小姐跳完最后一次舞后，我覺得很累，就上樓去問候福爾梅爾勛爵夫人了。然而，勛爵夫人的風儀使我就一個主題與她交流了相當長的時間，接著又談了另一個話題。直到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快要七點鐘了，才匆匆下樓準備離開。在大廳找外套的時候，我記得福爾梅爾勛爵正好從吸煙室出來，問我樓下的聚會是否已經(jīng)結(jié)束。‘這些應酬真是煩人，’他說，‘但我看看能不能找個傭人上來帶你出去。’我告訴他客隨主便，就不用麻煩了。但他還是按了召喚鈴，管家史賓克斯先生立即從傭人室走了過來。我想，福爾梅爾勛爵隨即就上樓去了。然后，過了一兩分鐘，圣·裘德小姐也從傭人室趕過來和我道別。她打發(fā)管家史賓克斯先生，說不用管我，她會照顧我的。然后我們在一起又聊了一會兒，我和她說晚安后，就直接回旅館了。”

轉(zhuǎn)述完后，老人補充道：“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從教區(qū)旅館的大廳門衛(wèi)和服務員那里得知，阿瑟·克拉克先生七點過不久就回到了旅館。他七點半在餐廳吃了晚飯。晚餐后在休息室里盤桓了一個小時左右才回的房間，第二天早上才出現(xiàn)。因此，現(xiàn)在所需要的只是福爾梅爾勛爵夫人的一份正式聲明，證實阿瑟·克拉克先生的清白。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從三點半開始，他的每一個小時都有目擊證人。至于瑪麗·克拉克小姐，五點半時還活得好好的，因為那時她正把一位訪客領進門，有兩個鄰居親眼目睹了的。”

“接著問題來了，那個到訪者究竟是誰？這一個令人費解的謎，可比那件卡其束腰外套要重要得多。外套頂多是一件可惡的物證罷了。”

“福爾梅爾勛爵夫人被正式傳喚作證時，整個法庭都在翹首以待。我可以向你保證，在短暫的沉默中，這位舉止優(yōu)雅的社交女王身著精致的貂皮披肩，在證人席上對圣經(jīng)起誓，一切居實稟告，毫不欺瞞時，她站出來步向證人席時，全場安靜得針落可聞。”

“她用一種親切又吐字清晰的聲音回答了死因裁判官的問題，她的證言從未動搖，說繼女圣·裘德小姐走進自己的起居室，問她是否愿意接見阿瑟·克拉克先生一會兒，據(jù)說阿瑟他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她講。”

“‘我對這個奇怪的請求感到非常驚訝，’福爾梅爾勛爵夫人極其鎮(zhèn)靜地敘述道，并建議克拉克先生應該去與福爾梅爾勛爵進行這種重要的溝通交流，但我的繼女堅持要我先聞其詳，為了取悅她，我同意了。我原以為我該讓我的丈夫也參加到這次神秘的拜訪中來，但你知道他那種貴族派頭，正在吸煙室里休息時不喜歡被人打擾。所以考慮再三，我決定還是不麻煩他了。一兩分鐘后，克拉克先生出現(xiàn)了，我立刻意識到他喝得太多了。他滔滔不絕地談自己想娶圣·裘德小姐的，非常激動地聲稱他擁有一些能讓我妥協(xié)讓步的信。他甚至威脅說，如果我不馬上給他幾千英鎊，就把這些信給福爾梅爾勛爵看。很自然地，我當即命令他離開我的房間，但他還是牽扯不去。他變得越來越語無倫次，越來越激動，直到我威脅要立即把福爾梅爾勛爵叫來，他才清醒過來。最后，反而我先離開了。而阿瑟·克拉克先生還在我房間里呆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

“大約半小時？”是死因裁判官對這一驚人的證詞慎重確認道，“但據(jù)阿瑟·克拉克先生所言，他離開勛爵夫人您的起居室時，已經(jīng)接近七點了？”

“克拉克先生他記錯了，”勛爵夫人堅定地說。“鐘剛響過五點半，我就成功地把他從我身邊趕走了。”

“很容易想象，輪到福爾梅爾勛爵作證，結(jié)果進一步混淆了這些時間點的問題時，立刻在法庭里掀起了軒然大波。他首先證實的是阿瑟·克拉克關(guān)于他七點鐘在大廳里和他交談的說法。簡直難以置信！所有人都興奮得喘著粗氣，死因裁判官幾乎要跳了起來。”

“‘但是勛爵夫人剛才告訴我們，’”他說，“‘克拉克先生五點半就離開了！’”

“‘毫無疑問，她所述時間才是準確的，’”福爾梅爾勛爵以僵硬、拘謹?shù)膽B(tài)度回答說，“既然勛爵夫人是這么說的。我只知道我在吸煙室的爐火前睡著了，突然聽到大廳里傳來一聲巨響，就去看了看是怎么回事。在外邊我當即見到了阿瑟·克拉克先生。他剛穿過玻璃門。就是那道用來把外面的門廳和前廳隔開來的玻璃門。我見到他時，他似乎是直接從潮濕的地方過來的，帽子和外套都留在了外面的門廳。”

“但是，”死因裁判官堅持說，“尊敬的閣下，是什么讓您認為他是從外面回來的？”

福爾梅爾勛爵答道：“嗯，首先，他的臉和手都濕了，我第一眼看到他那會兒，他正在用手帕擦著。他的靴子也濕了，褲腿邊也濕了。然后，正如我說的，他從外面的門廳走進大廳，正是前門的開關(guān)砰砰聲把我給吵醒了。”

檢察官追問：“那時是什么時候？”

勛爵答：“鐘剛敲過七點。而且，我的管家可以證實這一點。”

“管家史賓克斯，確實部分證實了福爾梅爾勛爵他上述證詞。盡管他不能確定阿瑟·克拉克先生的靴子是濕的，也沒有幫克拉克先生脫外套和帽子，更沒有為他開門。圣·裘德小姐幾乎是跟著管家史賓克斯進到前廳的，她立刻就把他打發(fā)走了，說她會照顧克拉克先生。而這時，勛爵已經(jīng)上樓去了，管家史賓克斯又回到傭人室。”

“當然有傳喚圣·裘德小姐作證。你應該還記得她以前說過，阿瑟·克拉克大約七點鐘才離開晚會的。在那之前她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和他跳舞。最后，還在大廳里和他道別了。但是，由于這一說法甚至沒有得到克拉克本人的證詞的佐證，而且和福爾梅爾勛爵及其夫人的證詞完全矛盾。因此，幸運的是，律師建議她不要在法庭上宣誓作證時重復這一說法。可是，在法庭上她還是一再強調(diào)，那晚她在大廳跟克拉克道別時，阿瑟·克拉克絕對不是從外面進來的。她特地去與他道別時，克拉克他確實是戴著帽子和穿著外套，但衣服都是干的。不過沒有人認為她的證詞具有任何價值，因為大家都知道她理所當然地會竭盡全力維護自己的心上人。”

“最后，在那次令人難忘的法庭問詢中，最有趣的時刻到來了，福爾梅爾勛爵夫人又被召回證人席，并被要求說明她對瑪麗·克拉克小姐的過往經(jīng)歷有多少了解。”

“很少，”福爾梅爾勛爵夫人回答道。“我是才在法國認識她的，當時她在醫(yī)院工作。在法國時，有一次我病得很重，當時她一心一意地照顧我。痊愈以后，我就盡可能地在經(jīng)濟上幫助她。”

“于是你每周給她零用錢？”勛爵夫人被問道。

“不完全是，”她回答。“我有從她那買雞蛋和家禽等東西，只不過價錢比其他人都要高。”

“你知道她手里那些自認為很有價值的信嗎？”

“哦，是的！”福爾梅爾勛爵夫人儀態(tài)萬方地笑著回答道。“瑪麗在法國做護理期間收集了一系列親筆簽名信件。其中有些是奧古斯特·羅丹[2]的，還有些是其它非常杰出的人物的。她以為那些信都是非常有價值的收藏。”

“所以，你知道那些信的具體內(nèi)容？”

“不，”勛爵夫人回答說，“我不知道。”

“但肯定還有其它的信，不是嗎？”死因裁判官追問說，“你自己對什么樣的內(nèi)容感興趣？克拉克先生和你談到過的那些信？”

“我想，它們只存在于克拉克先生的臆想中，”福爾梅爾勛爵夫人回答道，“但那天下午他非常興奮，我真的弄不懂他究竟想賣給我什么。”

“福爾梅爾勛爵夫人說話輕聲細氣，非常簡潔，她那柔和而悅耳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怨恨或輕率的痕跡。有人覺得她就是在描述一些很簡單的事實，雖然一再盤問令她感到厭倦，但她其實并不重視被問及的那些事情。后來，尤菲米婭·克拉克老小姐上庭又重新講述了死者和她弟弟關(guān)于他們的一大包信件以及發(fā)生爭吵的故事。還有卡其束腰外套上的確鑿證據(jù)像一個復仇的匕首戳指向那個不幸的年輕人時，那些在法庭上富有想象力的觀眾仿佛看到了劊子手把套在阿瑟·克拉克脖子上的絞繩拉緊了。”

第四章

“然而，判席進程也就確定了蓄意謀殺而已，其實兇手并未明了。”我稍作停頓后說，等待著這個有趣的老家伙重新開始他的敘述。

“是的，”他回答說，“阿瑟·克拉克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排除了一切犯罪嫌疑。他是以自由人的身份離開法庭的。他的清白是毋庸置疑的，因為最終恰恰是每個人起先都以為是針對他的最不利的證據(jù)——那件卡其色束腰外套——證明了他的清白無辜。結(jié)果讓阿瑟·克拉克像一個靈巧的得分后衛(wèi)一樣完美脫身。因為那件外套根本不合身。阿瑟·克拉克是一個成年男子，而且相當壯碩，肩膀?qū)捄瘛６羌ㄆ渖庖轮贿m合一個十八歲左右的苗條小伙子穿而已。克拉克先生承認，那件外衣雖然是他的，但他從未想過要去檢查它，當然也更沒有想過要試穿它。是圣·裘德小姐想到的這一點。戀愛中的女人靈感迸發(fā)，不禁讓人感慨萬千。”

“當一天的庭審快結(jié)束時，圣·裘德小姐她被喚上了證人席，要求確認她先前向警察所作的陳述。圣·裘德小姐意識到她原來的那些陳述實際上與阿瑟·克拉克先生的證詞互相矛盾時，她竭力抑制住自己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tài)。這時，她看見了死因裁判官桌子上的卡其色束腰外套。當然，她和其它相關(guān)的每個人一樣，都知道有這樣一件外衣，但是當艾普里爾·圣·裘德小姐實際親眼看到外套時，她忽然意識到它的存在對她的心上人意味著什么，她不禁發(fā)出了瘋狂的尖叫聲。”

“我不相信，”她喊道，我才不會相信呢。不可能，這根本不是阿瑟的外套。然后她睜大眼睛，聲音低沉而嘶啞，顫抖的手指，指著外衣說：‘為什么，’她喃喃地說，‘它是如此之小，那么小一件！阿瑟！阿瑟在哪里！為什么他不向大家展示一下，他根本不可能塞得進那件束腰外衣呢？’

“眾所周知，悲劇和鬧劇之間只有一線之隔。在場的男士都不禁為這一幕驚得屏住了呼吸，甚至有些人戰(zhàn)栗不已，氣喘吁吁驚嘆于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還有相當多的女士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傻笑中。您當然記得發(fā)生了什么事。報紙已經(jīng)告訴了你法庭上發(fā)生的一幕幕戲劇。阿瑟·克拉克被要求試穿那件卡其色束腰外套，結(jié)果他甚至連胳膊都插不進袖子里去。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可能穿得上那件特殊的外套。對他來說那外衣尺寸太小了，起碼小了好幾個尺碼。然后經(jīng)過確認，他仔細查看了一下，認出是他乳臭未干在軍官預備學校時穿的制服。他解釋說，當他最初面對姐姐被謀殺這件事時，他是如此的沮喪，無疑是他犯下了某些愚蠢行為導致的后果。因為感到如此的恐懼，以至于他幾乎沒怎么細看那件卡其色束腰外套。警方把那件外衣給他看了一眼，他承認那是他的，因為他確實有許多舊的外套，他一直保存著。以至于現(xiàn)如今他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那件束腰外套是他八年多前在學校時穿的了。”

“因此，那件卡其色束腰外套，不但不是指證阿瑟·克拉克先生的罪證，反而已經(jīng)完全消除了他的嫌疑。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明顯地證明，那個犯下了殘酷謀殺罪的卑鄙罪犯為了將這一丑惡行徑加諸到阿瑟·克拉克這樣一個無辜的人身上。在把瑪麗·克拉克小姐弄暈后，他特意去了克拉克的房間，打開衣柜，拿起一件舊外套著手準備栽贓陷害行徑。毫無疑問，在這樣做的時候，他還特意從衣服袖口邊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并把那塊卡其布條塞在瑪麗·克拉克小姐的手指間。最后，他又鎖上客廳的門，把鑰匙塞到卡其色束腰外衣的口袋里，再把外衣塞進抽屜的底部。”

角落里的老人感嘆道：“這是一個聰明而殘忍的詭計，幾乎成功地絞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實際上，光是卡其色束腰外套這一物證，就已將這整件事籠罩在一層幾乎不可滲透的神秘氛圍之中。我說‘幾乎’，是因為我知道誰殺了瑪麗·克拉克小姐，盡管公眾又已經(jīng)拋出了另一個錯誤的猜測。‘是福爾梅爾勛爵夫人，’他們?nèi)缡钦f，‘絕對是她殺了克拉克小姐。’”

但是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問題：“她怎么可能？阿瑟·克拉克說過，他一直陪著福爾梅爾勛爵夫人到七點。而且隨后的一小時，她還在房里依次接見了好幾個人。特別是在那時，她的貼身女仆似乎還有為她置衣?lián)Q裝，而她也像往常一樣在八點坐下來和福爾梅爾勛爵一道共進晚餐。”

“四年前，成為福爾梅爾勛爵夫人之前，她的生命中曾有過一兩段黑暗的時光，而瑪麗·克拉克小姐是因為一些會影響到勛爵夫人身份的信件而被謀殺的，這是這起神秘案件中唯一不爭的事實。毫無疑問，并不是阿瑟·克拉克殺害的他姐姐。而是大量相互矛盾的證據(jù)導致他被冤枉，到這一步每個人都承認了這一點。如果警方不按照我向他們提出的某些建議而采取行動，那么‘哈達克斯’謀殺案將一直是一個謎了。”

“什么樣的建議？”我問道，絲毫沒有諷刺的意味。因為，這人的某種個性魅力令我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迷戀，雖然這與我的意愿背道而馳。

“盯緊福爾梅爾勛爵，”這個有趣的老家伙干巴巴地笑著回答我，“看看他最后是什么時候和怎樣脫掉一件濕大衣、一頂?shù)嗡拿弊雍鸵浑p濕透了的靴子的，他成功地把它們藏在了吸煙室的某個地方，連他自己的侍從不得而知。”

“你是說——？”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氣問道。

“是的，”他回答。“我的意思是，正是福爾梅爾勛爵為了那些明顯含有對妻子不利內(nèi)容的那包信件而謀殺了瑪麗·克拉克小姐。在我看來，一切細節(jié)都指明了他是兇手。無論他起初是否知道那些‘妥協(xié)信’的存在，又或者是他在仆人籌備宴會那天無意中聽到了阿瑟·克拉克同勛爵夫人的談話——無論如何，他都沒法站出來與克拉克對峙。于是勛爵決心結(jié)束這種不利的狀況，徹底制止進一步的勒索企圖。那一天人來人往，福爾梅爾勛爵他很容易不被察覺地進出自己的房子。毫無疑問，他去‘哈達克斯’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從瑪麗·克拉克小姐那里買到那些信，徹底買斷。也許克拉克小姐她表現(xiàn)得很固執(zhí)，也許是勛爵他認為‘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這我們永遠都不得而知。在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后，他一定是意識到了是誰令其步入犯罪的深淵，強烈恨意讓他決定把罪責栽贓給阿瑟·克拉克。我相信卡其色束腰外套上的種種細節(jié)一定是精心炮制的。還有，他從吸煙室出來時遇見的阿瑟·克拉克，顯然是從剛從外面進屋的，這種間接的謊言，其目的與其說是為了避免自己的任何嫌疑，不如說是出于對克拉克報復的強烈執(zhí)念。”

“想一想，”角落里的那個人把一根心愛的細繩塞進寬大的口袋里，總結(jié)道，“時間、機會、動機，都符合我的理論。所以，要是明天晚報的頭版本包含了這一有趣的案件的最終結(jié)果，還帶來了轟動的效應，不要感到太驚訝哦。”

我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他就已經(jīng)走了，我看到的只是他如幽靈般的身影從旋轉(zhuǎn)門消失了。他習慣坐的角落現(xiàn)在沒有人了，一兩分鐘后，我也結(jié)賬走人。

第五章

最終證明，角落里的老人是對的。第二天上午十一點，街角滿是報紙的標題牌，刊頭是：“福爾梅爾勛爵突然去世”。據(jù)報道，前一天晚上，勛爵著手檢查剛購入的一把新自動手槍，向他的傭人介紹這把新玩具。那一刻，他確實說了一句：“沒關(guān)系，沒有裝子彈。”但很明顯，其中一個彈艙里還剩有一顆子彈。勛爵似乎是拿眼往槍管里瞧，可能是手指一不小心碰到了扳機；無論如何，據(jù)男仆所說，突然手槍擊發(fā)了，福爾梅爾勛爵兩眼之間中了一槍，當場倒地身亡。

調(diào)查結(jié)果當然是意外死亡，死因裁判官和陪審團對福爾梅爾勛爵夫人和圣·裘德小姐表達了最深切的哀悼。只是，后來才有一兩個細節(jié)被披露出來。這件事情對街面上的人來說可能顯得晦澀難懂，無關(guān)緊要。但對我來說，根據(jù)我和角落里的老人的那番談話，卻具有很重要的深刻意義。

似乎，在槍走火事故發(fā)生前一兩個小時，警長召集了兩名警員直奔米勒公館的福爾梅爾勛爵家，然后和勛爵在吸煙室里閉門聊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后來管家史賓克斯送警方三個人出去時，注意到其中一名警員手里拿著一件外套和一頂帽子。史賓克斯認出來那是屬于他雇主的舊衣物。

然后我知道，那個穿著格子花呢外套和寬松長褲的滑稽人物找到了“哈達克斯”之謎的真正答案。

哦，你想知道艾普里爾·圣·裘德和阿瑟·克拉克之間的愛情故事的后續(xù)是什么吧？嗯，其實，她去年嫁給了紐約銀行家阿莫斯·羅斯滕貝格先生。至于克拉克嘛，現(xiàn)在在北部某處經(jīng)營著一家頗為成功的汽車修理廠。想必是有一位熱心的朋友借給了他起家經(jīng)營的資本。我不花什么腦筋都猜得出來那個好朋友是誰。

注釋：

[1]1英里（mi）=1609.344米（m）

[2]奧古斯特·羅丹，法國雕塑藝術(shù)家。知名作品有《思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