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抵御時代的污濁和浮躁
- 我們究竟該過怎樣的人生
- 梁曉聲
- 1459字
- 2021-03-10 10:12:16
王鋒小弟自西安寄我雅集一冊,名“坐臥終南”;望我作小序,為友情留痕。信中言——該集乃簡樣,“特供”友人們發表意見時有所參考而趕制的。
鋒我所敬者。敬其敬業;敬其為人處世的坦誠;敬其在古體詩詞方面的才情;尤敬其于名利泛濫之世而自愿保持一顆“拒腐蝕,永不沾”之潔靜心,我曰“素心”。
“靜”字我是并沒寫錯的。名利泛濫之世,潔實不易。鋒非清教徒,我和他從未聚餐過,但從他的詩詞中知道,他是喜歡每與三五好友大快朵頤、滿斟緩飲的。李白、杜甫們也喜歡那樣,魯智深更喜歡。雖然他們也都不得不入世地活著,并且未見得多么地崇尚出世思想,但起碼都不甘與濁世污流共舞。故在我看來,他們皆他們所處之時代的潔人。我們所處之時代特浮躁,心態須持常自靜,方能御污守潔。
我與王鋒小弟之間已有十幾年友好交往了,我所了解的他,正是以上所言那么一個有“素心”的人。
雅集封面印有小照,其上四位陜北中年男士,看去皆書生意氣風發,腹中才情飽滿。我頭腦中第一戲謔的反應是“四條漢子”。及賞閱罷,第二莊重的聯想是《美在斯》。
《美在斯》乃聞一多、梁實秋、潘光旦們當年在老清華創辦的學子文藝刊之刊名。彼們當年皆理想主義文藝青年,一心希望通過文藝美的陶冶,潔靜自己也潔靜別人的心態,使具有“素心”的中國青年多起來,以抵御他們那個時代的污濁和浮躁。
而《坐臥終南》的“四條漢子”,除了王鋒,另三位是范樵父、王松、魏杰,我尚不認得他們。
樵父乃書法家,王松是山水畫家,魏杰在石印篆刻方面成就彰顯。
有位肖云儒先生,在集中評樵父的書法具有“禪意、清氣、儒風”,我有同感。進一步認為,其實“禪意、清氣、儒風”六字,用以評說王松的山水畫、魏杰的石印篆刻、王鋒的古體詩詞,亦十分恰當。只不過,“儒風”體現于王鋒的古體詩詞,更是一種“古風”。而王鋒的古體詩詞于禪意、清氣的格調之外,還每有黑色之幽默的色彩。關于此點,王蒙先生的評論文章已贊賞有加,此不贅言。
我賞樵父的書法,除了禪意、清氣、儒風之同感,居然另外生出兩個字——“婀娜”。因在我眼看來,樵父之書法上,似有體態曼妙之數女子的婆娑舞影此隱彼現。
王松的山水畫,除禪意、清氣、儒風外,似還多了一重境界是恬淡淡泊。我品味時,心中油然聯想到李白的詩句——“天清江月白,心靜海鷗知”。概言之,“素心人”,畫也。
我對石印篆刻之藝更是門外漢,不敢妄自評論,只能談我的印象,便是——大巧若拙,拙中藏雅。于是,拙得雅。
雅,中國書法、繪畫、石印篆刻所一向追求也。這追求的變境,便是以拙代雅,并終于至雅。
我認為魏杰深諳雅、拙之辯證關系。
我留意到,魏杰之《重溫古璽》一文中談及對黃賓虹繪畫藝術思想的理解。王松之繪畫心得文章中,也談及黃賓虹大師的“國畫民學”思想。
我也是崇敬黃賓虹的。
我想,連樵父的書法,估計也受到了黃賓虹藝術思想的影響吧?
“凡藝術,總是存于技,成于道;道者,人生修為者也。”
——此話雖是沈奇說的,但黃賓虹其實正是這么實踐的。
至于王鋒小弟的古體詩詞,王蒙先生二千余字的評中,用了“令人叫絕”“最妙的是”“自然大氣”“甚有味道”“從容悠遠”“不無聶紺弩風,應稱作絕對中華詩詞中的黑色幽默”——在我拜讀過的王蒙先生之若干評論文章中,此篇可謂贊不絕口。蒙公此等評價,王鋒小弟可引為終生之榮也。
《美在斯》——這是我賞這一冊雅集的總體印象。
審美不僅美眼,且養心。
創作美,奉獻美于別人,是熱愛藝術的人們的欣慰。
我愿此雅集之正式出版,帶給王鋒、樵父、王松、魏杰如微醉般的欣慰。
我愿陜北乃至全中國,多些親近藝術而又保持“素心”的青年!
終南雖是山,“素心”可容其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