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港文學大系1919-1949(小說卷一)
- 謝曉虹主編
- 5908字
- 2021-05-20 11:39:45
跳舞
Alice姑娘把手兒擱在我微微彎起的蒙上了黑色的夜禮服的臂上。我們離開了Box式的汽車,很溫靜而豐有經驗地踏上了我們慣到的英皇酒店,這是香港最富麗的酒店。
我的光耀奪目的黑漆皮鞋和Alice姑娘的金色的舞鞋雙雙踏上了象牙一般整潔的石階。我們把腳步放得十分文雅,踏在石階上也闃然無聲,恍惚躡足到了仙宮。她今夜更是打扮得勾人魂魄,金色的舞鞋,貼近粉紅色的絲襪的四週,綴上一串碧青的珠片,襯著她的溫豐的足背,愈顯得牠的婉美,任是怎樣歷過萬刧的情場裏的英雄,也會為了她而顛倒的。我帶著高傲地讓伊輕挽著。門前的戴著白帽穿著短短的外套的閽者正襟含笑歡迎我們的進去,他胸前的三行緊密的銅紐也似乎在向我們敬禮。
我們聽到一陣掌聲和渾然的哄笑。大約是一次的跳舞已經完竣了。
經過了一度脩長的地氈,我們同進了這酒店的跳舞場。最後的一兩聲掌聲還在斷斷續續地擊拍著。跳舞廳外的紗燈放著暈黃的光輝。
當我們的全身現在跳舞廳的時候,初來的士女都把她們俊美的眼光投到我們的身上。從我們的面部一直移到腳部,重新再看了我們的面部一次,然後纔移轉了她們的目光。有些卻連看幾次,都不捨離?!@是我們到此地必須經過的一個關頭。當初我很厭惡她們的注視,但不久也就慣了。我們的最新款的衣服和色澤的勻配已足引起人們的奇視,何況她的秀媚和我的青年英俊的豐采有出俗的美好呢?她(他)們當然會為了我們而起了注視和羨妬。
我和伊對坐在鐫刻很精美的椅上,那圖案的美麗,很足令我們讚嘆的。界著中間是一張披上了白色的枱布的方桌,桌的中心有一個淺絳色的膽瓶,是透明的,像水晶一般的淨澈,瓶裏插著幾株白菊,瓣兒還很鮮潤,大約是剛才折得的,瓶畔是一個銀盆,盆沿有一條半寸高的邊周繞著,盆的上面,放著兩個綠色的杯子,還有一瓶Hock酒,瓶端的銀色的封紙已經裂開了,馴服得像綿羊一般的侍者很正小心的替我們抽開了Cork的樽塞傾酒在杯上分放在我們的面前。
我咬著一枝有半尺來長的琥珀色的煙管,插上一根煙捲在吸吐著。我的背安放在椅背上,身子有幾分欹斜的樣子。輕柔得像舞女的纖腰似的青煙,曲折地向上騰散,陣明陣暗的掩遮著她的美麗的面臉,我凝眸鑒賞這醉魂的風光,細味到紅鐙綠酒間原有這樣的綺膩滋味,頓時倍萬憐惜起自己的青春來。她今天儀態的溫豔,我是從未見過的,象牙一般的面臉,隱隱映透著暈紅的嬌彩,恍惚是皓雪中的紅梅一般的可愛。配著她的Bobbed的秀髮,更是惹起男性的跽倒在她的裙邊而絕無怨詞了。我自想,以我的樣子,配起了她的美貌,任是什麼人也要讚我們是神仙美眷了。是的,我的豐采與裝飾是不會辱沒了伊的,我是深深這樣自信。
她把她的不可描寫的下唇伸了出來,捲沒了她的上唇,媚眼中達透出薄嗔的嬌態。接著她嫣然一笑,似乎在怪我的凝視。她這輾顏一笑的半嗔媚態,可以令十年面壁,綺念全消了的修行老僧重到紅塵,也可以令咒詛歡場是墳墓的朋友勾起了膩思,擁抱著他們的愛人恣情狂吻。我也報以一笑。
Phillipine的樂隊又開始奏樂了。悠揚的樂音起處,大家都離座攜了Partner舞蹈。樂聲和著我們跳了一次Waltz。我嗅到了許多夾著肉氣的香味。有好幾次,有位年青的外國女郎把她的藍寶玉似的眼睛注視到我的臉部。
* * * * *
「明天『皇后』做什麼戲?」
「Kiss me again。」
「是誰主演的?這銷魂的劇目!」
「我沒有看過Programme哩。我們明天去看看好嗎?」
「五點鐘我要赴Violet的婚宴。」
「那麼,Nine P.M.那Performance罷。」
「……」(點一點首)
「我到Violet那裏等你好麼?」
「不如到Mac's Cafeteria罷?!?/p>
「也好,我準八點半到?!?/p>
我一面答著她,一面在Vest Coat的小袋裏抽出錶子來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半鐘了,這是跳舞場中最熱鬧的時候,因為劇場正是這個時候散場的,有許多攜同了他們的侶伴再到這跳舞場中來尋樂,到了寒月斜西,纔迎著夜涼,緊擁著大氅伴著舞侶歸去。這差不多成為慣例的了。
這時我迴望門口,正有幾位新進來的不知名的朋友。他們都是攜著舞伴的。幾張空了的椅子,不久就幾乎給這些新來的佔盡了。一時堂麗的跳舞廳中,添了不少點綴。穿著白色制服的Waiters匆忙地去招待來客,貼近鵝黃色的粉壁移動他們忠誠的身軀,腳步輕得像踏上了輭厚的綿絮。
我把錶子放囘了袋裏後,仰首望望Alice,她的溺殺過許多少男的眼睛正注視著門口。從她的眼中,知道她的心正有了多少詫異。微微張開的櫻唇和鬆馳的面部很足以證明我這推測的不錯。我在私念著,或許有什麼戀愛的侶伴,到這歡樂地來,致引起了她的注意。然而,她曾自信就是放下了頭上戴著的寶冠拋棄了手中握著的「金萍果」也沒有別的女子敢戴上她所特有的寶冠或去偷觸那委棄在地上的萍果的〔。〕她睥睨一切女性,她同時也睥睨一切男性,這次屈服在我的手下,是第一遭的失敗了,我絕不相信來的是比她還要好的女子,或者比我更美的男子,然而她為什麼要這樣注視著呢?這一剎那間的幻念在我的心中耀閃。
果然,她含著鄙視地笑了。我像得了勝利一般,掉轉我的勾人的目光望著來者。當我反顧的時候,我的眼光像受了固定一般,祇呆呆地望著。——出乎我的意外的,來者不是慘綠少年和紅顏豔女的並肩半擁,卻是一個我從未在跳舞場中見過的半老的姑娘!
她的年紀,據我看來,在四十歲以上了。她的臉上塗上一層很厚的粉,把她的整個面部完全掩沒在白色的鉛粉中,像皓雲埋葬了的秋林一般。然這木然無情的鉛粉,也似乎有了點世態炎涼的樣子厭惡她的青春悄遊後的面龐,冷落地和伊離隔,像在勉強地纔宣染上一般,有好些地方竟像要委卸下來,逃避去伊的面部。她的本來是很〔幼〕小的眉,給黑黛填成了條弓形的假眉,一直脩長引到她的有了皺紋的兩頰,和眼角平齊在〔鸛〕骨的地方,她塗了許多胭脂,像兩片秋深的楓葉貼在粉面上,異常強調的色粉,很令人見了不愉快。嘴唇也塗滿了胭脂,這些東西,把她的眞面目完全掩沒了,恍惚是傀儡戲中的蠟人一般的呆板。過分的裝飾,把她弄成十分難看。祇她的眼睛還含著很微很弱的青春的殘影在那裏眷惜遺留著,做個忠誠的老僕,陪伴著牠的二十餘年來的主人。但這一些青春的殘影,也起了風蠋殘年的悲哀了!她的眼睛很美麗,輪廓的端秀,隱約中還可以見到她年青時的美貌。若在如花的碧玉年華時,大約也曾溺殺過不少翩翩裘馬的,雖然如今是暮老了。
她是剪了辮的。頭髮還未很白,大約是經過了修飾的。梳著Athlete Bob的款式,在兩鬢的地方,把頭髮捲起一個缺口的圈子,額前也是這樣。這個款式,在少女也有許多不敢梳的,而這個已老的婦人,卻具有這最流行的髮樣,確實令人怪訝的。頭髮梳得很貼伏沒有一絲紊亂。為了這頭,她大約費了不少時刻來裝理的。她穿著一件長衫,短僅齊膝。袖僅及肘。衣料是棗紅色的,四週用些花辮圍著。淺青深綠色的花辮圍著這棗紅的長衣很惹人注意的。高高的領子,把她的頸部完全掩遮著。紐扣的地方,貫上一件嵌著鑽石的金釵,很耀目地在亮白的燈光下吐露著牠熠熠的光芒,似乎又在告訴牠的主人公的闊綽。她的兩手,給一雙白手套蒙著,看不見是怎樣的形態。但在蒙上了潔白的手套的手指上,卻戴滿了各式的指約,有一個是嵌著玉的,玉色很翠,樣子也極清秀,是楕圓的,但兩端削成尖形。這玉很長,和她的手指作平行線的戴著。此外還有兩只鑽戒,一只嵌有五顆小的鑽石一只嵌著一顆大的。當她的手在搖動的時候閃爍的,光芒就眩耀人目了。她的另一隻手挽著一個手提皮袋。
她的長衫底下露出的是一雙穿著玫瑰紅的絲襪的兩足,襪長一直套到腿部,這在她坐下的時候可以見到的。她的腳肚已經消失了豐滿的風姿了。本來少女的腳肚類多是圓大而有彈力的,但她的美態已不能再呈顯在我們的面前了。雖然她的雙足是給絲襪蒙蓋著,從那不相稱的襪子推揣也可以知道是不很好看的了。她的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鞋面嵌滿了光耀的小片。襯著她的襪子,很有點風緻。她的鞋子的樣式很好,鞋尖的地方沒有膿腫難看,這要算最好看的一點了。她這時正把右足疊到左足的膝蓋上,微微喬起她的白鞋子,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她向侍者取一杯Orange Spuash說得英話很正確。
同廳內的男男女女都把奇異的目光注視到她的身上。有些還含了一點鄙視的神態?;秀笔沁@樣的一個婦人是再沒有裝飾和到這些地方來的資格了。他們的不滿意很可以從他們的面孔看出來的。年輕的女郎大都含著傲意地哂笑。Alice姑娘似乎也很有點討厭的神態。
這跳舞廳中的怡陶的喜氣,都給這新來的婦人弄成了不愉快了。像是春光明媚的時節驟然吹來了一陣陰霾的令人不愉快。本來是興致很好的我也給新來的她勾起不快之感了。我看看Alice的面色,很有點想趕走了這婦人,但我是沒有名目〔攆〕走她的,我祇是含怒著。我望望同座的青年男女,都停止了他們的喁喁膩語來嗔望著她。侍者,本來是馴伏如奴隸的侍者,也都有點訕笑的樣子,但不敢表露出來罷了,從他們的眼光中,很有點狡猾的神氣可以看出來。
她把疊著的腳放下了。把長衫的下部用手去微微地整理牠,大約是恐怕有了皺紋不好看的。她幾度摸按後,把她的頭部抬了起來。這時再沒有別的關於她自己的東西可以令她消磨時光的了,而Orange Squash又還未送來,她就向這廳中的同座者迴望了一週。並含著友誼的招呼地笑了,她微微的張展開她的塗滿了胭脂的口。啊,出乎我意外的,在她的血一般的口唇內,竟藏著兩列潔白而整齊的貝齒!不大不小的兩列潔白得像皓雪一般的貝齒,眞極像Alice姑娘的一樣,假如我們單看了她這兩行白牙,或許會起了羨妬之心,千萬也當不會料到具有這名貴的牙齒的是一個已老的婦人而幻誤以為是什麼如花美女的天賜之寶。我因為她的牙和Alice姑娘的是同樣的美麗,我本來是很討厭她的,到了這時也減輕了一點厭惡,我覺得她還有點可取的地方。
當她圜視四週的時候,大家都無形中給她極難堪的侮辱,把下唇突起,做成很藐視的樣子,緩緩的把他們的頭顱移了過來,一面轉移,一面把面部微微上仰來拒絕她的友誼的招呼。有些還發出一點很微弱的冷笑之聲,對同來的朋友很冷落地一笑。意思是說,這是一個不自量的婦人。
她的含笑的友誼的招呼終於沒有人接受了。她的得要送給別人的微笑,終於璧還到自己的面上。她的笑痕逐漸擴張了,她把肩兒聳了聳,接著把眼眉向上一動。
她在勉強一笑。這一笑中含有多少淒苦和冷嘲的滋味?;秀笔呛瑴I的苦笑。她笑後,第二次的跳舞又開始了,大家依然攜著Partners離座。大家離了座後都把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大約是在審察有什麼人和她同舞。他們的目光雖然含有多少好奇的心,但也有諷嘲的意思,大約是嘲笑這位年老的夫人,沒有Partner也貿然到跳舞廳中。他們正嘲笑她的不知自量。
啊,青春去後,是一無眷惜的了。一切紅燈綠酒間是再沒有資格在那裏吸一口空氣了。我忽然深深感覺到年華已老的悲哀。
「她也是一個人罷。如有的是金錢,有的是裝飾的心情與時間,她也一樣的具有女性的眼睛,她更有潔白無倫的皓齒,她那一樣不是女性的?祇是她的青春沒有了,她是喪失了她的寶貴的青春。她如今受到的比凌遲還要殘酷的冷笑,都是她沒有了青春。她的青春不再附麗在她的身體了。在碧玉年華的時候,或許她曾令千萬的男子跪倒過石榴裙下,乞求她的愛憐;可是如今所遺餘的,祇有冷笑的給與,再沒有人憐惜她的心情。啊啊,一霎卽逝的促促的青春,不過是像彩虹一般的呈露罷了,轉瞬就是什麼都幻滅了。我如今雖然還是一個博得少女們的顛倒的青年,我雖然具有的是懾人的目光和令女性迷想的面孔,但我依然避不了暮老的來臨。白髮依然會偷生在我的兩鬢。我頰上的兩朵暈紅的豔影,是會消滅去的,我不能使他們長留在我的面上。逝水年華,佇顏無術呢!……」
我憐惜現在的青春和懼怖茫茫的未來。
「有那一位先生願意和我一舞的呢?」
她給眾人注視後,欠身起來這樣的說了一句。一面說著一面從椅上站坐起來,把手袋放在桌上,然後用右手拉一拉她的衣服,向四週的男女一望,渴望有什麼人能和她跳舞。她含著不自然的笑意,他們給與她的是一陣哄笑。
「你和她跳罷?!?/p>
「你去,你去!」
「好一個跳舞大家呢?!?/p>
同座中有一位穿著淺紅的外套的青年,帶著訕笑的樣子用手推了推他的穿灰色的外套的朋友,他的朋友給他一推,微微的一傾斜。上面這幾句話就是他們說的。他們同來的舞侶都合唇笑了。同座中的紅男綠女也一同和笑起來。整個Dancing Hall頓時添滿了很冷酷的笑聲。
在四週嘲笑之中,她也勉強一笑。似乎在感謝他們的殘忍。
「嚇嚇赫赫赫!」
「xx,我和你跳舞好嗎?」
「我是跳舞大家喲!」
「赫赫赫赫赫赫!」
「赫赫赫赫赫赫!」
「你和我跳舞是你的榮幸!」
我聽到了不少這樣的嘲諷的聲音,我不覺激起了憐惜之念,我為了她起了不平,我望了她,她已經退囘了座位中在吸她的Orange Squash。她的頭俯了下來,兩目凝望著橙汁中的雪片。
我推開了座位,行到她的面前。她的頭並不仰視,還在吸著她的橙汁。我向她鞠了一個很深的鞠躬,如對淑女一樣的敬禮。同座的青年男女都把奇詫與嘲笑的目光注視著我們。本來已奏起的音樂也不覺緩停了下來。全廳的空氣忽然轉變。她給外界的驟變引動了,放開了口中噙著的Straw,向我點了一點頭。
「夫人,請你容許我和你跳舞?!?/p>
全堂又是一陣哄笑,但我絕不顧及。
「曉霜。作瘋了麼?」
Alice姑娘走到我的背後,用她的膩滑的纖手緊緊挽著我的手臂,并且搖了幾搖,意思是想叫我拒絕了和她的跳舞。她的聲音有了點顫震。
全場的笑聲都停止了,在沉息之中細看有了什麼變化。這時我和Alice姑娘和這位半老的夫人就成了全場注視的中心人物,他們都覺得很詫異一個這樣漂亮的青年竟向一個老夫人要求跳舞而冷落了他同來的舞伴,一個美麗的舞伴。
「曉霜!我們來跳舞!」
Alice姑娘把她的左手握著我的左手的手背,她移轉了她的身子在我的面前掩遮了這位夫人,右手執著我的富有力量的腕臂。她的兩眼向我注視,帶著媚容的向我靜靜地注視著,想得到我的囘答。全場的目光也都注視著我。
「Alice姑娘,恕我不能應命。」
我把給伊握著的左手脫離了伊的羈縛,用力從伊的手中掙脫了出來。我把目光射向那位夫人的身上。
「夫人,怎樣呢?我敬候你的囘答?!?/p>
Alice姑娘把帶怒的目光注視著那位夫人。這時她突然和伊成了對峙的地方。她自恃著美貌可以戰勝那位夫人的,但我的舉動出她的意料。
「先生,你和這位姑娘跳舞罷。我是不會跳的,剛才是笑話罷了。」
她囘答的時候,聲音說得很婉轉。在她的眼波中,似乎含有多少淒苦的意味。
「夫人,你是說謙話了。我願你不要推辭!」
「曉霜,曉霜!」
「請你離開我!」
我呵斥Alice姑娘。大家對我很有點憤氣。
「曉霜,我們囘去罷?!?/p>
「我不願這……」
「是的,先生,你和這位姑娘囘去罷!」
「我不願這個時候囘去!」
「然則要什麼時候呢?」
Alice姑娘的聲音完全是屈服而乞憐了。
「你要囘去,你可以囘去!」
「我要和你一同囘去?!?/p>
「你可以走你的路?!?/p>
……
「先生,我很抱歉!以我的一句話,弄成了這樣事體來。我要說不盡的抱歉?,F在我要走了,讓你們跳舞罷。」
她說著的時候,提起了她的手袋向門外去。大家都把目光望著她的顫動的身背。Alice姑娘緊緊的牽著我,她恐怕我跟著她一路去了。
摩托車的響號叫了。
一九二七,十一,十九夕。
選自一九二八年上?!冬F代小說》第一卷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