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率性，喜讀兵家書

對于秦少游年少時的學習生活，史籍記述一般較為簡略。《淮海先生年譜》至和二年（1055）載：“先生始入小學。”嘉祐三年（1058）載：“通《孝經(jīng)》《語》《孟》大義。”七歲入小學，十歲就能“通”《孝經(jīng)》《論語》和《孟子》等儒家經(jīng)典的大意，這豈非一個學習勤奮、聰穎過人的神童！然比照其他史籍記載，似乎較有出入。《宋史·文苑·秦觀》開頭這么說：

少豪雋，慷慨溢于文詞，舉進士不中。強志盛氣，好大而見奇，讀兵家書，與己意合。

這是官方的評語，與他自己的說法如出一轍。“往吾少時……讀兵家書，乃與意合。”（《秦少游字序》）不難看出，最合少年秦少游口味的并非是《孝經(jīng)》《論語》等儒家經(jīng)典，而是被視為“萬人敵”的兵法著作。他讀兵家書絕不是泛泛而讀，而是深究其里，頗有心得。元祐三年（1088），他向朝廷進策三十篇中，就有《將帥》《奇兵》《謀主》《兵法》和《邊防》諸篇，占有約四分之一的篇目，直接論及兵法、邊防和軍事韜略，對《孫子兵法》中的許多著名論斷以及歷史上經(jīng)典戰(zhàn)例信手拈來，運用自如。這是他熟讀兵書的有力佐證。有一種聲音認為少游談兵論戰(zhàn)是“紙上談兵”，是“秀才之見”，這顯然失之片面，是將少游僅僅看作一個“婉約”詞人，而對他年少之時喜讀、熟讀兵書的經(jīng)歷缺乏應有的了解。

早年少游最心儀的人物是馳騁沙場、建功邊關(guān)的英雄。他二十四歲作《郭子儀單騎見虜賦》，這是一篇場屋程試文。“場屋”即科舉考試的地方。在科場上，他也念念不忘談兵論戰(zhàn)，“雖鋒無莫邪之銳，而勢有泰山之壓”，字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借贊頌唐代名將郭子儀“單騎見虜”以建奇功的膽略和氣魄，表達出立志馳騁邊關(guān)、為國建功的壯烈情懷。《淮海先生年譜》熙寧五年（1072）載：“好讀兵家書，作《單騎見虜賦》。”

童年的少游似乎并不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勤奮苦讀的“乖孩子”。他自恃聰明過人，因而常常放縱自己。成年之后他回憶說：

予少時讀書，一見輒能誦，暗疏之亦不甚失。然負此自放，喜從滑稽飲酒者游，旬朔之間，把卷無幾日。故雖有強記之力，而常廢于不勤。

——《精騎集序》

“喜從滑稽飲酒者游”，飲酒者不難理解，滑稽為何意呢？顯然不能簡單理解為“言語、行為引人發(fā)笑”之意，而應該是那些個性鮮明、性格豪縱，其所作所為不容易為常人所理解和認同的人。如果一定要舉一個具體人為例的話，那么少游自己即可算是一個，這一點仍然可以從他的文章中得到印證。元豐元年（1078）他第一次落第后，在給蘇東坡的信中坦陳自己“乖世俗之所好”，“鑿圓枘方，卒以不合。親戚游舊，無不憫其愚而笑之”。這里的“乖”不是“乖乖寶”的意思，而是“乖違、違背、不合”之意。所謂“鑿圓枘方”，鑿子是圓的，榫口是方的，兩者何能相容？少游以此打比方，來說明自己的性格與世俗的評判標準格格不入。那時，他自負有“強記之力”，因而安心讀書的時候并不多；更讓長輩們放心不下的是，他愛讀兵家書，喜歡交游豪飲之徒、性格不同尋常之人。概括起來說，他應該屬于那種讓人不能不愛、又讓人不能不擔心的“頑劣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