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墨者行會
- 大風(fēng)晚歌
- 意軒緲
- 3933字
- 2021-03-12 20:52:17
一出侯府,兩人都顯得十分的放松,過慣了枯燥宮闈生活的呂姝兒像只撒歡的兔子,對身邊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好奇。在喧鬧的街市上,吃食、百貨、雜耍等應(yīng)有盡有,呂姝兒開心的扯著東方靖玄的臂膀,嘗嘗這個(gè)、看看那個(gè),忙的不亦樂乎。東方靖玄看著安居樂業(yè)的滎陽百姓,內(nèi)心真是百感交集,回想起數(shù)月前在云中拼殺的歲月,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相對于身處北方邊境戰(zhàn)火蹂躪下的定襄、云中諸郡,中原內(nèi)陸的百姓真的算是很幸福了。
正看得發(fā)呆,呂姝兒笑嘻嘻的把一塊吃食塞進(jìn)了他的嘴里,笑道:“臭竹子,在看什么呢,這么入神?”
東方靖玄回過神,尷尬的搖搖頭,呂姝兒白了他一眼,叫道:“快看那里,圍著那么多人,一定有好玩的,快走…”
兩人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進(jìn)擁擠的人群,定睛看去見一老一少正在對弈。老者年逾五旬,鶴發(fā)蒼髯,面容清癯,雙目卻精光四射,對面的少年不過二十歲許,雖然面如冠玉,身材頎長,卻衣著襤褸,蓬頭垢面的,此刻他正輕撫著散亂的頭發(fā),一臉輕蔑的盯著汗如雨下的老者,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做派。
“我說,顧不羞,你不若認(rèn)輸算了,都磨蹭了多久了,有完沒完了?”少年顯得有些煩躁,不滿的問道。
老者聞言面含怒容的暴喝道:“老夫名諱顧休,卓不凡你別太放肆了,我和你父親卓詡可是至交…”
“虧你有臉提這個(gè),家父飽習(xí)詩書、清正高潔,豈可與你此等卑鄙小人相提并論,廢話少說,如今我已經(jīng)贏了,快把我家的傳家寶還回來,老不羞的…”
“你…”
東方靖玄見卓不凡說話刻薄無禮,眉頭一緊,不滿的看了他一眼,卻見卓不凡臉色的神情已變得肅穆莊重,眼中閃著熊熊的怒火。
“這位大哥,請問這兩人為何對弈呢?”呂姝兒聽得一頭霧水,忙向旁邊的人打聽到。
“哦,這你都不知道麼?這卓家和顧家是咱們滎陽的世豪大族,從殷周時(shí)代開始兩家先祖交好一直以來都是結(jié)親通好。可自秦末以來兩家卻勢同水火,傳言說卓不凡的祖父卓安是篤信孔子的門徒,他在燔書坑儒中為了掩護(hù)同門師兄弟而被官府擒拿,卓家向時(shí)任三川郡守的顧休之父顧嘉求救,而顧嘉卻乘機(jī)勒索、劫奪了卓家的傳家之寶—一塊傳流千年的黑石,據(jù)說這塊黑石有返老還童的神奇功效。后來,不知為何卓安還是朝廷所殺,卓家被株連全家,而顧嘉竟然坐視不管,而且他自己的女兒顧傾城也因?yàn)榧夼c卓詡而被一同處死,最后卓家只有卓不凡逃到會稽去了。后來大漢新立,卓不凡返回滎陽,利用顧休喜好奕棋的弱點(diǎn),設(shè)計(jì)和他形成賭約,便是今日之局面。”
“顧家家大勢大,若是不認(rèn)賬欺辱卓不凡,他又能怎么樣呢?”呂姝兒皺著眉頭,繼續(xù)問道。
“老弟有所不知,當(dāng)日賭約之時(shí),顧休的家?guī)熌意犠于w元貞和數(shù)位河南郡的墨家名士也是座上賓,他怎么可能背信棄義的反悔呢?你看,那邊坐著的幾位就是墨家之人了。”東方靖玄和呂姝兒舉目望去,見兩人身后不遠(yuǎn)處果然坐著幾位身穿黑衣的中年人,眉宇間都是一臉的正氣。
“哦,原來如此啊,多謝大哥,小弟受教了…”
“顧兄,此局你已無轉(zhuǎn)圜之力,就此認(rèn)輸吧,我等一同去將卓家之物還與他就是,也了了你兩家?guī)资甑某鹪埂敝虚g的黑衣人走到顧休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寬慰道。
“諸位,顧某技不如人,此番輸…了,現(xiàn)在就回府將東西送還卓不凡,大家可一同前去見…證。”顧休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子,神情恍惚的說道。
卓不凡冷哼一聲,神情倨傲的跟著歡呼的人群向顧府方向走去,顧休眼內(nèi)殺機(jī)一閃而逝,和數(shù)名黑衣人緊緊跟隨,迎了上去…
“好啦,姝兒,我們也該走了。”
“夢竹哥,你說卓不凡會順利拿到他家的寶物嗎?”
“應(yīng)該會的,有那么多鄉(xiāng)民跟著,還有墨家的那么多賢者監(jiān)督,諒來他顧休也不敢出爾反爾的。”
“嗯,但愿如此啦。”呂姝兒眨了眨大眼睛,若有所思的說道。
“走吧,該回府了。”
“不想回去,我們?nèi)ネ膺咈T馬看看夜景,再回侯府,不行嗎?”
東方靖玄見呂姝兒撅著小嘴,一臉祈求的模樣,無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同乘一騎在野外自由自在地漫步,盡情享受著難得二人世界。
在一片花草繁盛的草坡之上,東方靖玄和呂姝兒相擁著注視著黃昏下美麗的景致,深深地沉醉其中。
草坡下的密林之中百鳥歡叫,蟲蛙啼鳴,不時(shí)還傳來幾聲野獸低沉的哞吼聲,遠(yuǎn)處火紅的驕陽大半已經(jīng)沒落進(jìn)山谷之中,金黃色的余暉給萬物披上了一層絢麗的外衣,到處一片祥和之象。
兩人跳下馬來,呂姝兒似乎有感而動,摘下冠帽,柔順的青絲便像瀑布般傾瀉在腰身之上,她伸出白皙的手掌從東方靖玄腰間拿過竹笛,貼上性感圓潤的櫻唇,頓時(shí)山谷中便仙音裊裊。
微風(fēng)輕輕拂過,呂姝兒青絲舞動,衣袖翻飛,配上她絕世傾城的容顏,圣潔的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東方靖玄看的癡迷,仿佛回到那晚呂國的小河之畔…
他慢慢的走上前去,從身后深情的抱住了呂姝兒,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涌進(jìn)了他的鼻腔,配上動人的仙樂和美麗的景色,這一刻東方靖玄感覺到好像擁有了全世界,他心想若是一輩子都可以如此愜意該多好啊,可一想到長安的劉心妍、撲朔迷離的身世和不知所蹤的父母,他的心猛地扎的生疼…
呂姝兒察覺到他的異樣,在他臉上吻了一下,說道:“如此良辰美景,夫君大人可以放下煩惱,心里只想我一個(gè)人嗎?”
說完,抿著嘴笑了笑,東方靖玄尷尬的點(diǎn)點(diǎn)頭,二人相擁著臥躺在草叢之上,身上裹著錦裘,清風(fēng)醉人,不一時(shí)竟不覺得睡著了。
當(dāng)東方靖玄兀自睜開虎目之時(shí),皎潔的明月已經(jīng)高掛枝頭,見呂姝兒還睡得香甜,他就沒敢動彈,只好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突然,急促的馬蹄聲和呼喊聲打破了幽谷寧靜的氛圍,東方靖玄和呂姝兒緊張的坐起身子,藏在樹后,警惕著注視著四周的動靜。
少時(shí),只見一人神色慌張的騎著馬朝著幽谷奔了過來,他身后不足百步處,數(shù)騎緊緊跟隨。
“你們這般無恥之徒,罔顧墨子教誨,違反墨者行會會規(guī),見利忘義,趙元貞真是教了些好徒孫…”
“無知小輩,滿嘴胡言,立刻將黑石留下,尚可留下你的性命,保得你卓氏一族的血脈…”
“妄想,我卓不凡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今日人在石在、人亡石亡。”卓不凡一勒韁繩,掉下馬去,捂著被血染紅的右肋,對著后面的人大喝道。
“卓不凡,難道你不想見柳羽茵了麼?若是你把黑石給我,我立刻帶你去見她。喏,你看這是何物?”為首的黑衣人手中拿著一根閃亮的金簪,在手中輕輕地?cái)[動著。
“羽茵,羽茵,她…她還活著麼?”
“那是自然,當(dāng)年柳羽茵見你卓家滿門被誅,遂投河自盡,被我墨家所救,現(xiàn)下她和顧傾城、卓詡等都好好地滎陽待著呢,你以為顧郡守真會對自己的嬌女置之不理麼。”
“太好了,上天總算是給我?guī)追直∶妗!弊坎环采裆拥目粗炜眨f道。
“小心。”一聲長嘯刺破長空,隨即便傳來金石相擊之聲,震得卓不凡的耳膜嗡嗡作響,半天他才回過神來,見眼前的大樹里嵌著兩塊形狀完全不同的暗器,一個(gè)狀似星星,一個(gè)卻彎若月牙。
“閣下師從名家至圣,卻行事如此卑劣,實(shí)在是有辱門楣。”東方靖玄黑袍翻滾,長身玉立在卓不凡身邊,憤憤不平道。
“你是何人?我們墨者的事情你最好少管,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了…”一名身材壯碩的墨者走進(jìn)前來,舉著明晃晃的利刃威脅道。
“想不到墨翟前輩一世為生民奔走,反對不義之戰(zhàn),而今他的徒孫卻做如此雞鳴狗盜的齷齪事,鄙人真是為他感到惋惜,一世英名恐將毀于不肖徒孫之手。”東方靖玄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滿懷感慨的說道。
“放肆,你懂什么?我們墨者不是追名逐利的商賈之人,今日求此美玉是有大用,情非得已罷了…”為首的墨者眼中聞言頓時(shí)怒發(fā)沖冠,滿面潮紅,他略一定神強(qiáng)壓下怒火說道。
“看閣下眼明心正,一臉英氣,怎能不約束好師兄弟,任搶奪他人之物,還暗器傷人,實(shí)在讓鄙人鄙夷。”
“不瞞兄臺,家?guī)熌肯律刮#诘┫Γ巯挛夷蚁氯吴犠游炊ǎT人爭斗不休,所以我才出此下側(cè),想用卓兄家的傳世黑石為家?guī)熇m(xù)命,好安定我派,以免墨家四分五裂,出現(xiàn)同門相殘的悲劇。”黑衣人一臉悵然之色,咬著細(xì)牙戚戚說道。
“原來如此…”東方靖玄一沉吟,拍著卓不凡的肩膀說道:“卓兄,適才這事原委已經(jīng)清晰,也算是場誤會,若老兄信得過在下的話,我陪你一起走一遭,為趙先生續(xù)命,之后你也可以和柳小姐相聚,可謂一舉兩得,如何?”
卓不凡打量了東方靖玄一番,略一思索,說道:“兄臺的救命之恩小弟沒齒難忘,只是這古玉乃我家傳圣物,數(shù)百年來都未有人敢輕褻,今日又豈可授予他人?請恕小弟不敢從命,救命之恩尚待他日來報(bào),告辭。”
東方靖玄一把抓住神色激動的墨者,正色道:“想當(dāng)年卓安前輩以身殉道,救難同門,其義舉在三川大地傳為佳話,今日老兄若因?yàn)樗皆苟鴱U大義,鄙人竊以為不取。墨者一貫為民請命,廣修福德,今日老兄若相助趙鉅子,不單是救人性命,更是惠及我滎陽數(shù)萬百姓的大功德,卓安前輩若是知曉此事,必然也為老兄而倍感欣慰。我東方靖玄在此代滎陽百姓向老兄致謝了,還請老兄三思。”
“你就是滎陽侯東方靖玄?”
“正是鄙人。”
東方靖玄言罷,從腰間摸出玉印遞給一臉愕然的卓不凡,并向眾位墨者點(diǎn)頭致意。
“今日有幸一睹將軍真容,真是三生有幸啊。鄙人郭守正,是趙鉅子的弟子。”
“郭兄客氣了。卓兄,如何啊,鄙人做這個(gè)中間人,你信得過麼?”東方靖玄拉著郭守正的手走到卓不凡跟前,笑問道。
“上將軍威名如雷貫耳,有上將軍在身邊,鄙人自然是安心百倍,來,我們這就走吧。”卓不凡目光中帶著崇敬,痛快的答應(yīng)了。
“姝兒,出來吧,我們?nèi)ツ倚袝隹土恕!睎|方靖玄沖著遠(yuǎn)方高喊道,只見駿馬嘶鳴,呂姝兒從樹后閃身而現(xiàn),不一時(shí)已縱馬到了眾人跟前。
“這是鄙人的夫人。姝兒,來和幾位見禮吧。”
“見過諸位大哥。”呂姝兒翻身下馬,向著眾人盈盈一拜,吐氣如蘭的說道。她白衣飄飄,長發(fā)垂在前胸,秀眸中流光四射,唇紅齒白,加上玲瓏有致的身段,彎若仙子下凡一般的動人。
猶是郭守正等盡皆清心寡欲、道德高深之士,也為她的絕世之姿所傾倒,更遑論少年多情的卓不凡了,眾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她許久,少時(shí)才漸漸回過神來,紛紛向她回禮問候。呂姝兒嬌顏一紅,露出少女的羞澀模樣,和東方靖玄共乘一騎跟著眾人向遠(yuǎn)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