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遠行吧

比爾已經告訴了孩子們具體在尤斯頓車站的什么地方等他，所以，每個人都帶著一個箱子和一件防水雨衣，徑直前往碰面地點。

他們站在那里等待著。“假如，”菲利普用一種神秘兮兮的語氣說道，“只是假如，比爾在追蹤的那個幫派的其中一人知道比爾會在這里跟我們碰面——然后走過來告訴我們他就是比爾——接著把我們都帶走了，那么我們就將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可憐的露西安充滿驚恐地盯著他，她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噢，菲利普——你覺得會發生那種事嗎？天哪，我真心希望我們見到比爾時能認出他來。要是我們認不出他卻還得跟他一起走的話，我會嚇死的。”

一個非常胖的男人微笑著靠近了他們。他從頭到腳都長得很大，巨大的腦袋，巨大的軀體，巨大的腳——還有他笑起來時露出的巨大的牙齒。露西安覺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這不可能是比爾！沒人能把自己弄得那么巨大，除非他一開始就胖成了那樣。她緊緊抓著菲利普的手。這會是那個幫派中的一個成員嗎？

“小姑娘，”那個大個子男人對露西安說，“你的防水雨衣掉在后面了，如果不撿起來的話，可是會弄丟的哦。”

他剛開始說話的時候露西安的臉就唰地變白了。她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的雨衣掉在了地上。她把雨衣撿了起來，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道謝的話。

大個子男人又微笑起來，露出他的一口白牙。“別這么害怕呀，”他說，“我又不會吃了你！”

可他看起來就像會這么做一樣。露西安想著，躲到了杰克身后。

“砰，去追黃鼠狼！”琪琪用一種禮貌的談話語氣說道，“砰！砰！砰！”

“多么聰明的鳥兒啊！”大個子男人說著，伸出他的手去拍琪琪。而她用嘴巴惡狠狠地擰了他一下，然后發出了像火車頭一樣的尖嘯聲。

大個子男人的笑容不見了，他怒容滿面。“危險的鳥，真是。”他說道，然后消失在了人群中。孩子們松了一口氣。當然，他們并不認為男人是個幫派成員——那只是菲利普編出來的而已——但是他們擔心萬一他一直跟他們說話，就會妨礙比爾過來跟他們會合。

他們站在大鐘之下，四下張望尋找著比爾。可是他們沒看到任何一個哪怕有一點兒跟他相像的人。這時一個步履蹣跚、彎腰曲背的男人走了過來，他銳利的眼神透過厚厚的眼鏡鏡片盯著孩子們。

他穿著一件厚重的長大衣，背后斜挎著望遠鏡，戴著一頂怪里怪氣的黑色格紋帽子。他還長著黑色的大胡子，然而他卻用比爾的聲音在說話。

“晚上好，孩子們。我很高興看到你們這么守時。現在終于可以開始我們小小的遠征了。”

露西安臉上綻開了笑容。撇開大胡子和奇怪的裝扮不說，那是比爾溫暖又好聽的聲音沒錯。她幾乎就要撲上去抱住他喊“噢，比爾，見到你真好”，這時杰克——似乎已經預感到露西安沖動之下準備要做什么——把她擠到了一邊，然后彬彬有禮地伸出手來。

“晚上好，沃克博士。您好嗎？”

其他人領悟到了杰克的暗示，現在任何旁觀的人都會認為這四個孩子正在跟一個準備帶他們去某地旅行的家庭教師或者監護人問好。

“到這邊來，”沃克博士說，“我找到一個搬運工來搬你們的東西。嘿，搬運工，麻煩把這些行李放到你的推車上，再幫我們找找預訂的十點鐘那趟火車上的座位。謝啦！”

不一會兒他們全都安全地登上了那趟夜間火車。孩子們對他們小小的“臥室”激動不已。露西安很喜歡這種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折疊起來或者向一邊推開的設計方式。

“現在，你們必須睡上一整晚，”比爾說，他從厚厚的鏡片后面笑看著他們，“沃克博士希望看到你們準時起床享用早餐。”

“我們要怎么去我們準備去的那個地方呢？還有那地方具體在哪里呢？”杰克問道。

“嗯，我們先坐這趟火車，再換乘另一趟火車，然后坐汽艇到達要去的地方。”比爾說。孩子們看起來很興奮。他們熱愛旅行。

“我這兒有張地圖，”比爾確認門已經關好后說道，“這地圖上標注了所有散落在蘇格蘭西北海岸的小島——大概有幾百個。有些太小的島嶼沒有標注。我覺得沒人去過所有這些小島——除了棲息在那里的鳥兒。我想我們可以在其中一個島上設立我們的大本營，然后在周圍游覽一下，拍拍照片，看看鳥兒們的日常生活。”

兩個男孩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這將多么美好啊！他們曾想象過在陽光灑滿水面的日子里，慢悠悠地梭巡在溫馴的鳥兒所棲息的小島之間，在微風中痛痛快快地野餐，坐在礁石上把腳浸在清澈的水里晃悠。一想到這些他們的心都沉浸在快樂之中了。

“我真正想要的是，”菲利普說，“一兩只馴服的海鸚。我還從沒見過活生生的海鸚呢——只見過毛絨玩具——不過它們看起來像真的一樣。”

“我想你會教它們坐起來然后撒嬌。”比爾逗樂道。

“呼呼噗噗，”琪琪鄭重地說道，“天佑吾王。”

不過沒人留意她。大家都過于沉浸在對這不同尋常的假期的設想之中了。

“等你們回去后，我會繼續留在那里。”比爾說，“你們走了會讓我覺得有點兒孤單的，不過想必你們會給我留下你們馴服的海鸚做伴。”

“我不愿意離開你，”露西安說，“你會一個人在那兒待很長時間嗎，比爾？”

“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我猜，”比爾說，“長到我的敵人已經忘記我，或者認為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天哪！”露西安說道，“我真希望你不要過那么危險的生活，比爾。你就不能做些別的事情嗎？”

“什么事情？你是說做個園丁，或者電車售票員，或者類似那樣的安全的事情嗎？”比爾問道，笑呵呵地看著露西安嚴肅的小臉，“不，露西安——這樣的生活才適合我。我站在法律、秩序和正義的一邊——在我心中，它們值得冒任何風險。邪惡的確強大而有力，但是我也同樣強大而有力，而且我覺得嘗試著以自己的力量對抗壞人和他們的犯罪行為是件很棒的事情。”

“嗯，我覺得你很了不起。”露西安堅定地說，“而且我也相信你會贏的。不過你不討厭躲起來嗎？”

“我對此簡直火冒三丈，”比爾說，看起來滿腔怒火，不過聲音中的語氣使得其他人意識到他對于明明還有許多工作沒完成卻不得不“消失”這件事有多么無奈，“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再說，我的消失意味著一個對我們所有人來說無比美好的假期。好了，小伙子們，你們研究完那張地圖了嗎？”

兩個男孩一直在仔細研究那張島嶼的地圖。杰克將手指放在其中一個島嶼上，“瞧——這個看起來很不錯——羽翼之島——上面一定全都是鳥兒！”

“我們可以過去看看，”比爾說，“我們可能會真的迷失在那里，不過沒關系。誰會介意五月時節迷失在蔚藍的大海上呢？況且還有那么多座小小的夢幻島嶼在等著迎接你們？”

“聽起來好棒啊，”黛娜說，“噢，看看琪琪。她正試著把那個洗臉盆里的塞子從鏈子上拔下來呢。”

琪琪已經里里外外探索過了整間“臥室”，還在其中一個水瓶里美美地喝了一頓。現在她站在小小的毛巾架上，用人的聲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把腦袋塞進了翅膀下面。正在此時火車上傳來一陣陣砰砰的關門聲，她又把腦袋抬了起來。

“把門關上，”她說道，“門啊砰砰響。快去叫醫生。”

火車鳴笛了，琪琪也尖叫起來。隨著火車離開車站，整間“臥室”突然晃動了起來。她差點從毛巾架上掉下來。

“可憐的琪琪，真可惜，真可惜！”她叫著，飛到了杰克的肩膀上。

“到上床睡覺的時候了。”比爾說著，站起身來。他的黑胡子和厚底眼鏡使得他看起來很奇怪。謝天謝地，他摘掉了那頂糟糕的黑色格紋帽子。

“我們是兩個人，還是四個人一起睡在這兒？”露西安問道，打量著“臥室”一邊一張的小小床鋪，心里有些拿不準。

“兩個人，”比爾說，“我就在你們右邊的單人間里——再右邊是另一間隔間，或者說房間，給兩個男孩睡。我就在你們的中間，你瞧——如果你想要什么東西的話，只需要使勁敲敲我們之間的木板墻，我就會馬上沖進來啦。”

“噢，太好了！”露西安說，“我真高興你離我們那么近。比爾，你要戴著你的胡子睡覺嗎？”

“這個嘛，因為粘得很緊，現在要是取下來的話可是相當痛的，不過我會取下來的，”比爾說，“等我們安全抵達那些島嶼之后，我就把它拿下來。在那兒沒人會看見我們。你難道不喜歡我戴著這漂亮的胡子嗎？”

“不怎么喜歡，”露西安說，“我看著你的時候感覺好像你不是你了，不過聽到你的聲音時就沒事了。”

“好吧，我的孩子，要看著我時就把眼睛閉上吧，這樣你就不會有那種討厭的感覺了。”比爾笑著說道，“現在晚安吧，好好睡一覺。來吧，小伙子們，我帶你們去你們的隔間。早上我會叫你們起床，然后我們穿戴整齊一起去餐車吃早飯。”

“我現在就覺得有點餓了，”菲利普說，“盡管我們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但那是好久以前了。”

“好吧，我這兒有些三明治還有香蕉，”比爾說，“我去拿。但是不能等太久才上床，因為時間已經不早了。”

“才剛剛過了十點啊。”黛娜說道，但是她說話的時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琪琪立即模仿起了她，這讓其他的幾個人都開始打哈欠了。

比爾去了他自己的隔間拿了些三明治和成熟的香蕉。然后他跟女孩們說了晚安，帶著男孩們去了他們自己的“臥室”。在火車上睡覺真是件令人興奮的事情。火車以每小時六十英里的速度在夜色之中飛馳，在這樣的晃動中脫衣服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在床上躺著，聽著火車車輪在鐵軌上急速轉向發出的“咯噔咯噔嗒！咯噔咯噔嗒！”的聲音，令人感覺很是舒服。

“遠行吧，遠行吧，遠行吧，”車輪仿佛在跟露西安這樣說著，她的眼睛閉上了，她的意識搖擺著潛入了睡眠的狀態，“遠行吧……”

盡管如此興奮激動，四個孩子還是很快就沉沉睡去，進入了夢鄉。他們夢到了什么呢？很容易就猜得到，蔚藍的大海，如同水晶一樣明澈、迷人的小島，大大的白色云朵飄浮在無邊無際的晴空之中，還有鳥兒，鳥兒，鳥兒……遠行吧，遠行吧，遠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