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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長樂寺

  • 趁嫁
  • 天工濯月
  • 2189字
  • 2021-03-01 23:55:23

作為欽賜御造的名剎寶寺,長樂寺中常年接待皇家貴胄,四面塔內還供奉著各國覲獻的佛經、佛寶、金玉牙器、珍異無數……

恰巧,就在距今二十年前的暮春時節,這座曠世名塔莫名失火,即使動用了禁軍也未能撲滅。

有傳聞,那場大火延燒三月不絕,不僅將八方來覲的天下第一浮屠焚作焦涂一片,連帶著整間寺院也葬送火海,灰燼飄落于數十里城郭之外的田野間。

至那之后,王室內亂,莊太后被戮于宮闈,緊接著北雁分崩、王朝衰敗……多年以后,長樂寺大火一直被世人視為天意亡國的不祥之兆。

即使如此,而今規模不及當年十之一二頹敗如許的長樂寺,依然在琬城佛門眾生間擁有不一般的聲望。

通常每年佛誕慶祝的隊伍,也是從這里出發,遍游全城。

不到天亮,佛誕慶祝就要開始。

此時只剩下一夜的功夫,秦候倒不覺得他們還能有什么大收獲。

潛入寺中,也只是略做查探,靜觀其變而已。

“月前,連番截獲數封南榮密函。”邵準道,“目下所知,唯能解作'初四日,那落迦,受喜長樂'。”

按照天星分野判定為事發于琬城——這是標準的密語傳信,可知其為官方密函。

涂州位處北晏南陲,是西冉去南榮最迅捷的必經之路,作為“人手不足”的松散眼目,他們通常只在半途截獲雙方情報就可坐觀天下一半的棋局。

只不過,這消息只是南榮探知的情報,沒有解析出全貌,單憑譯成的寥寥數語,能想的事情多了去了。

“長樂寺早也破敗,總不至于再燒它一回。”秦候蹲在鐘樓墻頭的暗影里,四處觀望。

最起碼,琬城佛誕盛會狂歡,有一名剎長樂寺,皆是普天之下眾所周知。

大晏如今的皇帝,一不信佛,二不信道,若一定要說他還有什么信仰,可能只是天下權柄——區區一座寺廟而已,就算再燒,也沒甚屁用。

“西冉一支,常將人字左丿加筆畫寫做白字,一點既為一部。由先時的密函看來,連發三道,一次多加一筆,足見事態緊急。此時城中,至少當有三部人馬。”

這也一點不算稀奇,就比如他們自己,行走江湖的“烏合之眾”,雖然而今不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場,不也好奇趕來看熱鬧了嗎。

大晏密探在西南分支處名為“檀井”,南榮有“棠綠”,西冉有“云門”,茹國、大賀與百幕常有游商、駝隊、馬幫……來來往往,何止三部。

倘照他們自己舊時的規矩,一部三至五人不等,或還有一協律師。

這時節,號稱十萬戶的琬城內,大小客舍宿店皆已住得滿滿當當,比平常更見人多口雜,潛藏百十個暗間又算什么。

打醬油的兩人,唯有守株待兔。

至于為什么一定選作此處,秦候看一眼藏身在暗影中比自己略高一些的瘦削人影——行走江湖日久了,有時候做事情往往單憑一時的直覺,這東西最是說不清道不明。

畢竟這是邵準,說一不二,十分可靠。

濕意綿綿的風,夾帶著薄薄霧氣緩緩流淌在新綠庭院間。

姝白有些浮躁,今夜她不當值,偏偏還睡不著,只能靜起打坐。

早些時候,她被一個異夢驚醒——在夢里,一個三四歲的黃毛小丫頭,正在一堆饑腸轆轆的孩子中間搶奪吃食。

可惜她的個頭小,總也搶不過。

抓心撓肝,是饑餓的感覺,即使在睡夢間,依然分外清晰。

搶不過別人,那孩子不哭也不鬧,抓起佛龕前余溫尚熱的蠟燭,啃了一嘴黃油蠟。

“唉!嘖嘖嘖……哪里來的可憐兒,這般惹人疼。”一道細細柔柔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她被一雙干枯蒼白的大手抱起。

“叫阿翁看看,我兒近日習得了甚樣本事。”老人蒼白的臉上,彤紅的一抹唇色突兀又瘆人,叫她一度認為,年老的長者都會生成這般模樣,“學藝不精,可是要罰的。”

她不能像月藻一樣,輕輕松松,飛檐走壁。

月藻大她三歲,阿翁常說,月藻最有習舞的天資。

姝白總是想著,什么時候能和她一樣就好了。

可她的天分一般,藥理,總也背不住;經脈,記了多遍;她的身體不夠柔韌,也不夠靈活;她的反應時常也慢半拍。

與嘴甜善媚的月嬋比起來,她更顯得木訥有余,呆呆愣愣……

直到有一天,阿翁終于決定放棄她,“我兒,你心性純良,實在不該留在我身邊……”

咕咚一聲,院子里又有了異響?

唉!夢里的姝白嘆一口氣,披著薄衫緩緩起身。

安安穩穩過了些許太平日子,最近,怎么總覺難消停了呢。

這里是裘家內院,裘府主君官職雖不高,卻與京中那位左民尚書令同出一脈,哪個不開眼的蟊賊膽敢到此行竊?

瘦高的男人追蹤著矮小人影翻墻過戶,一路趕出三條街巷,眼見得那瘦小身形在屋舍間繞來繞去,毫不遲疑,甚至鉆墻縫爬狗洞——定然十分熟悉城中地勢。

他落在了一處齊整小巧的庭院間。

這里看著像是大戶家宅,那孩子卻在內院失去了蹤跡。

邵準站在院中,正要離去,忽地感到屋里有人窺視。

他朝四周看了一圈,四面合圍的小院,余一方為門戶,北東西三方皆是精致齊整青瓦粉墻屋舍,一色的朱漆門窗,現時早落閂緊閉——難道是錯覺?

今日月晦無光,他們皆穿著夜行衣,黑巾覆面,無論是誰,也絕難分辨他的行藏。

被人窺測的感覺若有似無,邵準站在原地,抽出兵刃,又緩緩轉了一圈。

不論如何,有人發現了他,卻并不打算貿然聲張。

他面對著正房的堂屋停下,多半的精力卻落在西側的耳房。

那扇門后,正有一人,靜靜佇立。

姝白下意識地朝頭上摸去,卻只拔下來一支缺了齒的半圓木梳……

是了,無論如何,這東西可捅不出兩個對穿的血窟窿。

驟然泄了氣,姝白朝身后木凳橫踢一腳,把旁邊的衣架也撞得咕嗵一聲歪倒。

“每晚吹燈便在梁上打鬧,藥你也不死,看明朝抱來花貍貓,一晌抓你個干凈。”年輕女子尖利的嗓音透著濃濃睡意,那屋里稀里嘩啦胡亂響了一陣,便再沒聲息。

邵準收回按在手中的短刃,朝墻邊芭蕉樹上借力,一躍翻過了墻去……

姝白打著呵欠臥回床帳。

依照每年慣例,大娘子不等天亮就要沐浴焚香。

明日,她們還狠有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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