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寶祥家住在中河沿二十六號與二十八號之間,前門是二十六號,后門是二十八號。二十六號與二十八號中間有座風火墻將其隔開,兩座房屋緊靠著風火墻而建,二十八號是風火墻的西邊,二十六號是風火墻的東邊。從房屋的規模上看,這兩座房屋估計從前那個大戶人家的住宅,還不是一般的人家,肯定是江城城里的富商。
二十八號房屋正門是一個石拱大開門,作派很大。飽經歲月蒼桑,看大門旁邊兩座石獅,只剩下兩個影子了。從大門進去,中間一個正方形的大天井,大門里兩旁各有兩間小房子,天井兩側是個很寬敞的回廊,繞過回廊,天井對面是一個木門,進了木門又是一個長方形的大天井,天井正北有座兩層樓的房子,樓下中間是個大客廳,估計是用于喝茶待客的場所。大客廳兩邊各有一間稍大的房間,天井兩側各一個廂房,樓梯是從右側上去的,二樓沿天井一條走廊,樓上有五個房間,正面三間南北都有窗戶,旁邊兩間窗朝著天井,一個靠著風火墻,一個靠著三圣巷。在樓房后面還有一個小天井,天井的左側有個偏門,偏門出去,就是三圣巷,三圣巷向南通往中河沿,向北通南街。
二十六號房屋布局與二十八號房屋差不多,只是在規模上要稍小一些,沒有兩層樓房。正門也臨中河沿,也是個石拱門,門面要比二十八號房屋稍小一些,進門也是個長方形的天井,天井兩側是兩排房間,經過天井到兩排房間的中間是個通道,穿過通道是一個小天井,天井左側有個小門,兩級臺階,走上是一條短短,窄窄的通道,通道右側,也就是小天井的正背墻的一面,是一個房間,估計是書房之類,靠北面的窗要寬大一些,靠南的是個小窗,書房還是十分亮堂的。穿過那條窄窄的通道,又是一個天井,天井正北面一個大房間和一個小房間,在天井的左側有個小門,從此門可以與二十八號房屋進出相聯。從規模和格局上看,有點像二十八號房屋主人的偏房。中河沿街面上的門牌號是解放以后地方上重新編的,沒有任何的參考意義。
吳家搬來的時候,后面那窄的通道已安上了門,與前面的兩排房間已經隔開了,進出都是從后面的門出入,搬來之后又在天井的東邊自己開了一個門,形成了別院中的小別院,獨門獨戶,也只有自家人可以進出。整座房子,處在中間二十六號與二十八號這個住宅群的中間,成了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上見天,下著地。門一關,悠閑清靜,別有洞天,門一開,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小別院的南面部分布置了個主臥室,主臥室長條形,面積比較大,在主臥的西頭分割出一個用于用餐的小客廳,與主臥室隔了一道房門,小客廳走下來是個小天井,天井靠南一條小通道。吳寶祥和弟弟平時在家的時候都住在書房里,姐姐妹妹都和父母住在主臥室里,雖然在家人濟濟一堂,但在那個時候住房條件還算是很不錯了。兩個姐姐一張床,妹妹和父母一張床,吳寶祥兄弟兩一張床,有鄉里來的客人,那就要住在小客廳里了。
吳寶祥到了書房里,見弟弟在看書,拿起來一看,是安童生連環畫,就問“這套安童生連環畫是叔叔從文化館里給你借來的吧。”
弟弟吳小祥說“除了叔叔那里能借到安童生連環畫,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到,新華書店也沒有的買,叔叔說他今天就要拿回去的。”
“這套書一下子就看完了,我也坐下來看看。”吳寶祥也拿起來看。
原來這間書房是爺爺和奶奶住的,爺爺在五年前因長期癱瘓在床,久治不愈,正滿八十虛歲的時候,生日還沒有來得及過就逝世了。奶奶自爺爺離開后的第二年,也正好是八十虛歲,無疾而終。自爺爺和奶奶離開之后,這間書房就空了出來,母親就把外公接到了家里來住,說是接來住,其實也就是給老人家養老送終,以前房子小住不下,爺爺和奶奶離開后的一段時間就把外公接到了城里來住,外公患有嚴重的哮喘病,在城里住了也就是半年的時間,也離開了。自那以后,這間書房就空了出來,讓吳寶祥兄弟兩人平時學習和生活之用。
吳寶祥去接堂姐斐斐回城時,只向學校里請了三天假,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就回校里去了。到了官莊學校里,聽老師說,學校要搬到戴家去上學了。校舍里也就是一條單被,稍微整理了一下就隨排里到了戴家。對于同學們來說,無論是官莊,還是戴家都一樣,課堂放在農村大隊的倉庫里,中間擺放學生桌子,兩旁都是家具,睡覺也是在倉庫里,一個大倉庫隔成兩半,一邊是學生宿舍,一邊是學堂。剛搬到戴家的時候正值是冬天,晚上睡覺也就是一條單被,雙人高低床也沒有床墊,早上起來的時候,被子上全都是雪花,天晴的時候,睡在床上能看見天上的星星。學校辦在農村里,學生在農忙的時候,都要幫農民田里做農活,說是學農,其實學生們幫不上什么忙,有些時候反而給農民添麻煩,特別是插禾苗,不是被螞蟥盯,就是把禾苗插亂了。
在農村學校度過了一年,就搬回到了城里,這才開始正而八經地開始教學。此時班主任已經換掉了,原來的陸老師已不再擔任班主任,專門負責全校的體育課,新來的一個女的謝老師,個子矮矮的,與那個陸老師比起來差遠了,一開始就把班里的學生分成了三、六、九等,那些平時喜歡奉承拍馬的學生,不是班長,就是班委。對那些平時不喜歡拍馬的學生還經常羞辱,還別說,吳寶祥就被那謝老師無緣無故地羞辱過一次,并不是學習成績不好,有一次同學們開始上課的時候,全體起立向老師問好,剛剛要坐下的時候,下面的板凳被同學抽掉了,害得吳寶祥跌了一跤,這個事情原本就不是吳寶祥的錯,也不過是同學們之間開開玩笑的事情,那姓謝的女老師也不問青紅皂白就把吳寶祥恨恨批了一通,說什么不遵守課堂紀律,還當同學們羞辱吳寶祥,說些與摔跤毫無關系的語文作業的事,吳寶祥一笑了之,懶得理她。
到了第二年春節過后,初中算是畢業了,雖然也經過了考試,但考試的成績還沒有公布,就宣布初中畢業了,也沒有個畢業生證書。當時初中畢業生今后的去向都由學校里負責分配,居委會沒有這個職能要求,也只是配合學校做好畢業后分配的工作。學生畢業分配雖然不是班主任說了算,但走訪每個家庭是班主任的事,謝老師就帶著幾個“得意的門生”,一家一戶地走訪,到了吳寶祥家里,叔叔也正好在家。叔叔與江城一中平時沒有什么來往,這姓謝的女老師也不認得叔叔。謝老師就問起了吳寶祥今后的去向,是想繼續讀高中,還是參加工作,也有一部分務農的。叔叔知道當時學校里學生分配的政策情況,與校長也經常在縣委里接觸過,情況都知道,也早已有了主意,當時就提出了要參加工作,因為吳寶祥兩個姐姐已經務農了,不可能第三個也務農。那姓謝的女老師還非的要讓吳寶祥繼續念高中,叔叔也不理睬她,要走就隨她去。老師到每個學生家里家訪必須要家長簽字,家長不簽字,她回到學校里還真交不了差。最后雙方意見不一致,叔叔的字也沒有簽,她又不答應,說三天后家長到學校里去簽,就離開了。也不知道后來的情況怎么樣,叔叔沒有說起,吳寶祥也沒有問,過了一個月就到了離江城城十五里的一家地方國營工廠里去上班了。
吳寶祥的工作單位離花園公社不遠的江城縣缸窯制陶廠,雖然是個傳統工藝制作半手工的小型企業,但也是個地方國營企業。在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大家為什么把國營企業與集體企業區分的那么開,對國營企業看的那么重,好像國營企業要比集體企業好得多,處處要高人一等,擔心集體企業是集體所有制的,隨時都有可能面臨著關閉,在集體企業里工作的待遇也很低,相對于國營企業人員比較松散。其實不然,在實際當中根本沒有什么區別。國營企業里也有工資很低的,而一些集體的供銷合作社之類的企業福利特別的好,在那買什么東西都要憑票的時候,在農村供銷合作社里工作的同學什么都能買到。
江城縣缸窯制陶廠處在缸窯村、堰頭村之間。從江城第一中學一起分配到江城缸窯制陶廠參加工作的有七個人,全都是江城一中初中剛畢業的小男孩,只是七個人都不同班級,七個一起來上班的人,大家年齡都差不多,心無算計。有一個年齡稍大一點,也就在十七、八歲的樣子。工廠里的作息時間,一個星期放一天假,禮拜六下班之后回家,禮拜一早上去上班,剛開始大伙一起都是坐城里到溪東硬的公共汽車,大約過了四、五年以后大家的家庭條件也都好了起來,不需要工資全部上交了,自己袋里有了些機動的零化錢,大家就都買了自行車,星期六下班后,就各自騎行行車回家了。七個人中也有極個別少年老成的,一到廠里上班就和領導走的比較近,潛意識里就有了走上層的想法,整天都圍繞在領導身邊的紅人。在當時大家都沒有意識到,隨著時間的推移,人的本來面目漸漸反映了出來,有投機的,也有善于助人為樂的,每個人融到了社會,本性就漸漸表現了出來。
從江城一中來的七個人都是學徒工,第一年一個月十二塊錢,加糧食補貼二塊五,第二年加二塊,十四塊,到了第三年,加加起來十八塊五,學徒出師一個月二十六塊錢。七個人中,大部分家里經濟條件都不是很好,每個月十日工資一發下來,也就自己只留一塊錢,其余的都交給了家里,一塊錢用一個星期,禮拜六回家時再拿一塊錢,過下一個星期的生活費用,想想在那個時候,一塊錢有多么難啊!。
缸窯廠里的師傅,部分是附近農村里的人。以前農村里土磚瓦窯比較多見,陶窯有,但是不多見,窯也都是些小窯,幾戶人家輪流起來用,而且都不成規模。缸窯顧名思義,以前是燒缸的村落,亦工亦農的生活方式。五十年代,縣政府通過公社里將這些家庭作坊生產方式組建成缸窯制陶廠,那時候江城縣里的工業不多,就把這缸窯制陶廠歸屬于了地方國營,由縣工業局進行了行業管理,缸窯制陶廠成立之后就把這些亦工亦農的做缸家庭,全都合到了一起,也從外地請來了一些師傅進行指導規模化生產,生產有了點規模,就在山坡上也就造起了一條長長的龍窯。在廠里做陶的師傅,基本上都是正式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