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后,侍衛點亮燈籠,縱排行進。身后幾名下仆扶著老夫人,往王府后門直走而去。他們滿臉憂容,此去一遭,不曉得會出現什么意外。
老夫人需要一名外人作為見證,李顧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故而讓其跟隨于后。與別人不同,此時李顧沒有一絲慌亂,全然鎮定自若。
王府依山而建,眾人出了后門,便來到后山。行至山腰,亂叢之中出現一道鐵門。一名侍衛從老夫人、總管、儀衛指揮使以及國公內侍處取得四把鑰匙,慌忙開啟鐵門四個沉重的鏈鎖。
鐵門徐徐打開,面前赫然出現一個山洞。侍衛滅去籠燈,燃起火把,亦步亦趨地前行。洞內曠大,深邃不見底。李顧觀瞧兩側石壁,發覺人工開鑿的痕跡,不過洞口卻為自然形成。他推測王府可能對原先山洞進行擴修。
他們大概走了百余丈距離,找到老國公的棺槨。李顧頗為訝異,沒想到老國公亡故后沒有下葬,竟然安置于此,并且離洞口較近。山洞深處難道藏有更加寶貴的東西?
老夫人看出李顧的疑惑之處,故而向其釋言,老國公逝去之時十分怪異,術士言其沖犯命煞,必須停尸三年,才能下葬。
說話間,侍衛已然啟封榫卯結構的外槨。然而內棺卻十分復雜,須得按照棺槨圖紙操作幾道機關,方可將其打開。
不多時,多名侍衛合力打開內棺。李顧與老夫人走近查看里面情況,只見死者仰躺棺內,身上衣物已經半數腐爛,隱約看到皮膚黑如木炭;再觀其面部,色如黑膠,亦有顆粒狀突點;整個尸身如同火燒一般。難怪老夫人道其死狀不同常人。
你們親眼所見,老國公并未尸變,還是躺于棺內。言罷,既令侍衛原封棺槨。
就在這時,暗處忽地躥出一個人影,素衣蒙面,疾速行至棺槨頭身位置,伸手從頭顱左側取出一個小匣子,繼而轉身急躍遁走。
待眾人反應過來,其已逃出幾丈之外。老夫人見到棺槨中的匣子被人搶走,心中大驚,急命侍衛追去。
李顧礙于客人的身份,并未出手相助,畢竟此為王府內部之事。不過他看出這名歹人便是今晨自己追擊之人。
半刻時,多名侍衛回到山洞。儀衛指揮使報告老夫人,侍衛未能追上賊子,已然被其逃脫。
老夫人聞言,默然看著內棺,不發一語,隨后走出山洞。侍衛見狀趕緊卯合棺槨。
李顧回到房間,央思難寐,翻身蓄坐,乃至佇立窗前,緇幕宛緒。
曉拂過后,李顧與昨日一樣,再次前往沐啟豐臥室,剛走到門前,既聽聞老夫人耄音。他輕輕推門而入,惟見下仆用手攙著沐啟豐,服侍其喝藥。老夫人則坐到一旁,嚴然觀寓。
沐啟豐喝完藥,側首躺于枕上。李顧叫喚一聲,其霎時醒來,看到是他后,微微回應一句,又睡去。
老夫人起身走到榻前,觀瞧沐啟豐面容,見其無事,方才安心。她轉首瞧著旁邊的李顧,然問既已探望,為甚莫離。
李顧言之昨夜何以大動干戈,捉拿那名歹人,匣子里到藏有何物。
老夫人頓思,道言信王知否啟豐歸滇。李顧明瞭話中何意,遂朝其點點頭。其誠言冀希信王此后能夠蔭庇沐家。李顧心里一顫,不過細想,皇帝唯一嗣子在王恭廠大爆炸時受驚夭折的消息,西王府肯定會有途徑獲知。
我可以私函京城,既言沐家愿意效忠信王。語畢,李顧坐上桌子,取出紙墨,修書一封,放入小盒。老夫人露出笑顏,然知李顧能與信王書函來往,必為親信。不多時,她向其述說沐家塵封已久的秘密。
黔寧王沐英故去后,其長子沐春承襲爵位,統領云南,歷幾載。洪武三十一年,太祖病重,急召沐春進京,垂榻焯燭,口耳密令其找尋舊元宗梁王府所藏寶物,
不久太祖薨逝,沐春回到云南,妄稱病重而假死,以此蒙惑世人,其弟沐晟襲爵。
沐春游歷云貴各地,最終在哀牢山找到寶物所藏之地。其繪制地圖,與藏所大門鑰匙一起裝入匣子,并將此匣交與沐晟秘密保管。
雖然老夫人含糊其辭,然而還是獲得重要的線索,李顧大喜。他千里迢迢來到云南,此亦不枉此行。
不過李顧這幾日沒有尋獲呂伯梓身影,揣測其與命案有關,如今又可能奪去小匣子。遂試探言道昨夜侍衛搜查王府,卻不見一位喚作呂伯梓之人,聽到其為那名歹徒。
老夫人身體輕微抖動一下,既道呂伯梓原來為王府總管,幾年前,因為遷怒老國公被革職。可沒想到,他十日前突然回到王府,且行蹤詭秘。昨夜不知何故消失身影,故而侍衛懷疑其為兇犯。
雖說如此,卻是疑點重重。老夫人說話之時,眼神飄忽不定,似乎有所隱瞞。呂伯梓既然為了棺內匣子,卻又何故殺人?
不多時,李顧既言這名歹徒可能逃去哀牢山,他須得啟程前往此地。
老夫人沉思一陣,言告李顧如若尋得寶物,國公府可派府兵護送他回京,并將寶物呈與信王。
李顧聞言,微微一笑,老夫人不知其中緣故,自己怎么可能返回京城,不過還是答應下來。她只想考慮如何立功,以此博得朱由檢的信任。
與過往不同,此次事出突然,李顧回到房間后,趕緊收拾好包囊。及至巳時,他急忙出府驅車趕往東城,行至一間客棧里,找到劉宗敏,再行出發。
哪知,二人車轍沿至南門,卻遇見沐啟豐。他安然躺在一輛四駕馬車內,還帶著十幾名侍衛,以及幾名腳夫,既言與李顧前去哀牢山。
這一路上,李顧心緒不寧,此行危遭程度恐與想象中的要險惡。身手不凡的呂伯梓,難于揣度的沐啟豐,以及神秘莫測的哀牢山。倘若秦慕蘭,胡宜與利庫瑪能夠盡快趕來云南,那該多好。
湘西武陵山深處。
林間雨歇,霧氣蒙蒙。秦慕蘭左右扯拉帳篷,使勁拍打,雨水霎然落地,流入不遠處的小溪。
胡宜捧著溪水,喝下幾口,然即徐然站起,順著小溪往東走去,很快回到宿地。
秦慕蘭整理帳篷里的物品,以免漏水打濕。忽聞腳步聲,急忙走出帳篷,見到胡宜身影,既問道:“他們有何動靜?”
“如舊,對方未行進。”言罷,胡宜從包囊里取出剛摘下來的青桃,朝她扔出幾個。二人前日追隨吳善來到這片山林,對方卻停住前行,一直至今。由于不能生火,懼怕他們發現有人跟蹤,故而秦慕蘭這兩天都在吃干糧,此時見著果品,頗為心喜。
“你休息一下,我替你前去監視他們。”
胡宜答應一聲,悉顧走到自己所在帳篷,倒頭便睡。
山野上,一只刺猬瘋狂爬竄,花草敗絮,飄入空中,緩落于地。滿絮腳踩陷進泥土,胡宜全然不知,疾步朝著刺猬逃走方向追去。
就在這時,刺猬消失在草叢中,只見其竄入一片濃密的森林。胡宜卻停下腳步不敢進入此地,潛意識里對這個地方感到十分恐懼。他正想往回走,森林里忽然跑出一只老虎,躍身撲向后背。
不知何時,張千千身影出現左側,手持長劍迎向猛虎,狠狠刺入其頸部。老虎大吼一聲,轉身奔向森林。張千千毫不猶豫地緊追上去。
胡宜躲閃不及,跑出幾步,忽地一個踉蹌,腳下不慎,掉進一個深坑泥潭。他疾呼救命,卻無人回應,這時想起張千千,可是其已走遠,根本聽不見聲音。
他拼命掙扎,但越掙扎越深陷進去,呼吸愈發局促,感覺快要斷氣。千鈞一發的時刻,他突然聞見有人叫喚自己的名字。
“狐貍,你怎么了?”秦慕蘭伸手用力拍打胡宜的肩膀。他忽然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猛然起身,見到秦慕蘭,“原來是做夢啊!”
“我剛才聽見你大叫幾聲,急忙跑來,看到你面容猙獰,滿頭大汗,就知道肯定做噩夢了。”秦慕蘭微微一笑,隨手遞給他一袋凈水。
胡宜喝了幾口水,徐徐回過神來,“現在什么時刻?”
“你沒發現外面已經變黑?太陽都快要落山了。”言罷,秦慕蘭走到賬外,剛回到自己的宿地,忽聞山林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右手按在腰間刀柄上,謹慎地看著前方,不知來者何人,只能原地防備。
聲響越來越近,這時她才看清此人身影,原來是利庫瑪,“你嚇到我了!”
胡宜不知發生何事,急忙趕來此處。當他見到利庫瑪之時,然即心安。
原來當日利庫瑪與他們分開后,便一直追蹤上官凌,然其并未直下廣西,而是繞道西邊,徑自來到湘西永安寨。利庫瑪沒有進寨,既在寨口小道上守候上官凌。
他在此足足等待五日,卻不見上官凌有任何動靜。直至今日,上官凌才從寨子出來,不過隨扈的侍衛多出一名。他們一行人風塵仆仆走了一天,來到此處停留,并與吳善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