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和醫師的故事

相傳古代羅馬法里斯城的國王叫郁南，非常有錢，兵馬很多，受到了藩屬的擁戴，威震遐邇，赫赫不可一世。但美中不足，國王患病，遍身疥瘡，吃藥、搽膏都不管用，太醫和一般醫生束手無策，沒法治療這種病癥。這時候，有一位叫杜班的年邁的大醫師來到法里斯城中行醫。他懂各國文字，舉凡希臘、波斯、羅馬、阿拉伯、敘利亞等國的書籍都博覽鉆研，對醫學、天文、哲學也有很高的造詣，深知各種植物的性能，善于配制各種藥劑。

杜班醫師到城中剛住定，就聽到國王患病的消息，并知道醫生、學者們無法治療的情況，便決心給國王醫病，即刻動手準備一切，通宵達旦，整整忙了一夜。次日清晨他換上一身最華麗的衣服，到王宮求見國王郁南。他跪下吻了地面，用最美妙吉利的言辭贊頌、祝福了一番，然后自我介紹說：“國王陛下，據說政躬有恙，醫生束手無策，無法治療，因此，在下不辭冒昧，前來給陛下治療。我的療法是：既不吃藥，也不搽藥膏，便可使陛下的疾病痊愈。”

國王聽了醫師的談話，大為驚奇，說道：“你如何治療？指真主起誓！你若醫好我的病，我要重賞你，使你和你的子孫后代過富裕生活，凡是你需求的，我都滿足你，并把你當親信、知心朋友看待。”于是賞醫師一襲衣服，非常敬重他，再一次問道：“你將用不吃藥不搽藥膏的方法醫治我的病嗎？”

“不錯，我將用一種不使你的肉體感受痛苦的方法治好你的病。”

國王感到十分驚奇，說道：“大夫，你說的這種治療方法，什么時候可以用？請趕快動手給我治療吧。”

“聽明白了，遵命就是，明天就開始吧。”

杜班醫師應諾著告辭國王，回到寓所，把書籍、藥材、器皿拿出來，安置妥帖，然后專心配制藥劑，并預備一根曲棍，掏空它，將藥劑裝在里面，再裝上柄，然后精制一個圓球，作為給國王治病的全套工具。

第二天，杜班醫師帶著治病工具到了宮中，跪在國王面前，吻了地面，懇求國王騎馬去校場中做打球的游戲。

國王在文武官員和衛隊的簇擁下，到了校場，剛坐定，杜班醫師就趕到了。他把拐杖和圓球呈獻給國王，囑咐道：“這是我替陛下治病的工具。請主上握著這根拐杖的柄，拿它在場中打球玩，以便主上的手心和身體出汗時，杖中的藥通過手心，滲透到身體內部，然后回宮洗個澡，睡一覺，疾病就痊愈了。”

國王接過拐杖，握著杖柄，跨上坐騎，把球朝前一拋，隨即策馬打球。他緊握拐杖，賣力地連續打球，直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這時候杜班醫師料到裝在杖中的藥劑，已經通過國王的手心，滲透到身體內部，起到治療作用了，便讓他立刻回宮去洗澡休息。

國王回到宮中預備洗澡、睡覺。他稍微休息一會兒，隨即出宮前往婢仆們為他收拾、布置得清靜、整潔的澡堂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新衣服，然后騎馬回宮，倒在床上，安安逸逸地睡熟了。

杜班醫師把國王安排停當，自己便回寓所，安閑地過了一宿。次日清晨，他進宮求見，跪在國王面前吻了地面，吟道：

榮譽的地位突然上升到沒有限度，

因為你允許它呼你為慈父。

你的面顏放出強烈的光澤，

抹掉了災難帶來的陰暗顏色。

你向來容光煥發、笑逐顏開，

為的是不讓我們看見時代的愁眉、蹙額。

你給我們的恩賞、施舍，

恰如云雨向丘陵灑下福澤。

你不惜錢財尋求崇高的德行，

終于達到至高無上的目的。

國王聽了杜班醫師的贊美詩，非常高興，站起來擁抱他，讓他坐在身邊，賞他一襲華麗的衣服，并擺出筵席，陪他吃喝，表示衷心感謝。這是因為國王洗過澡，酣睡一覺醒來，感到輕松愉快，遍體光滑如白銀，疥瘡的蹤影都不見了。他心曠神怡，興致勃勃地即早登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并熱情地接待杜班醫師，陪他吃喝，促膝談心，彼此情投意合地在一起歡度了一天。傍晚，國王除送杜班衣服、禮物之外，又賞賜二千金，這才派御馬送他回寓所。

郁南國王非常欽佩杜班醫師的醫術，自言自語地說：“這位大夫從我的體外給我醫病，既不吃藥，也不抹藥膏，終于把我的病治好了。指上帝起誓，這當中是有深奧的哲理呢。這樣的人物，應該受到饋贈、尊敬呢。我應當把他作為我終身最親信的同伴呢。”

郁南國王的疾病痊愈，身體恢復健康，滿心歡喜，因而安安逸逸、舒舒服服地又酣睡了一夜。次日清晨，國王興高采烈地入朝視政，文武百官站在兩旁朝拜畢，國王念念不忘杜班醫師，便派人去邀請他。

杜班醫師應邀進宮，來到國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國王站起來迎接杜班，讓他坐在自己身旁，問他好，賞他衣服、禮物，陪他吃喝、談心，彼此感情融洽，直到傍晚，國王又賞賜他五套衣服和一千金才分手。杜班醫師懷著感謝的心情滿載而歸。

郁南國王病體痊愈的第三天清晨，他情緒飽滿地臨朝視政，在文武百官的朝拜、贊頌、擁戴下，精神格外振奮。這時候，群臣中有個形貌丑陋、性情乖戾、為人吝嗇、嫉妒心重的大臣出來作對。這是因為他眼看國王親近、厚賞杜班醫師，便產生嫉妒心，存心不良，想害杜班。他走到國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說：“主上盡做好事，施舍范圍很廣，我對這種做法有不同意見，想借此機會進幾句忠言。因為我若隱藏自己的見解，默不作聲，就不是忠臣了。如果主上許可，我就陳述自己的意見。”

國王聽了他的話，感到驚詫，問道：“你有什么忠言要進的？”

“大王陛下，古人說得好：‘不考慮后果者，非俊杰也。’這句話是有道理的。關于陛下恩賞自己的敵人、優待危害國家的奸細這件事，在我看來是失常而欠妥的。的確，陛下優待、尊重、親近這個人，已經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這便是我替陛下引以為憂的緣故。”

國王駭然震驚，面色突變，問道：“你瞎說什么？你指的是誰？”

“主上若在睡夢中，就請醒來吧。我指的是那個叫杜班的醫師呀。”

“你這個該死的家伙！杜班是我的朋友。在我心目中，他是最可敬愛的人。因為他給我一根拐杖，讓我握著打了一場球，就把我所患的不治之疾治好了。像他這樣一位高明的醫師，當今之世，東西各國都是找不到的，你卻出此讕言辱沒他。從今日起，我將任用他，要給他規定一個月薪一千金的職位。即使我跟他平分江山，這個代價比起他的功勞來，也是微不足道的。你以此無恥讕言誹謗杜班醫師，顯然是嫉妒心在作祟。因為你嫉妒他，所以存心殺害他，其結果只會讓我像桑第巴德殺害獵鷹那樣懊喪不置罷了。”

“懇求大王恕罪，并請告知臣下：那是怎么一回事情。”

“好的，你聽我講吧。”郁南國王便講了《桑第巴德和獵鷹的故事》。

桑第巴德和獵鷹的故事

相傳古代波斯帝王中，有一個叫桑第巴德的國王，為人達觀，好交游、狩獵。他飼養著一只獵鷹，愛如珍寶，白天黑夜跟它待在一起，出獵時更是離不開它，特意為它鑄造了一個金碗，掛在它的脖子上，供它飲水吃食之用。

有一天，獵務大臣前來謁見國王，奏道：“啟稟主上：今天天氣晴朗，正是打獵的好時機。請動身上山出獵吧。”

國王欣然接受大臣的提議，即刻下令準備一切，然后帶著獵鷹和狩獵的隊伍到了山中。剛劃定獵區范圍，分兵把守指定的防線，林中便蹦出一只羚羊。國王一見，大為歡喜，決心要把它獵到手，因下令軍中：“放走羚羊者，死罪。”于是人人小心，個個謹慎，一起壓縮防線，逐漸向羚羊靠近。羚羊被迫亂竄，突然蹦到國王跟前，蹲坐在地上，兩只前腳放在胸前，好像要向國王叩頭致敬似的。這時候，國王向它一低頭，羚羊趁機一蹦，從國王的頭上跳出獵區，向曠野逃去了。

國王舉目環顧左右，見士兵擠眉弄眼地竊竊私語，便問獵務大臣：“士兵們在說什么？”

“他們說主上曾下令說‘放走羚羊者，死罪’。”

“指我的頭顱起誓，我去追，一定把它獵獲。”國王說著果然策馬跟蹤追去，一直追到山坡上。羚羊掙扎著企圖竄入巖洞，幸虧獵鷹迎頭趕上，用翅膀把它打得頭暈眼花。國王即時趕到，抽出腰中的短棒，一棍打翻羚羊，然后下馬，把它宰了，剝掉皮，掛在鞍頭上，預備帶回營地。

當時天氣炎熱，人馬俱渴，可是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找不到水解渴。正當左右為難的時候，國王無意間看見附近的一棵樹上流下奶油似的液汁，便從獵鷹脖上取下金碗，拿到樹下，讓液汁流到碗中，積滿一碗，擺在地上，準備喝它解渴。但在他身邊的獵鷹卻突然張翅一打，頓時把碗中的液汁打翻在地。國王又積了一碗，他以為獵鷹口渴，便把碗擺在它面前，供它解渴，但想不到又被它打翻。國王心情沮喪，沒奈何，只得忍氣又積了一碗液汁，擺在馬前，供它解渴，獵鷹卻又張翅把碗打翻。國王很生氣，怒不可遏，罵道：“你這該倒霉的討厭家伙！你不喝水，也不讓我和馬喝，真是該死！”他一怒之下，抽出寶劍，斷然割斷獵鷹的兩只翅膀。這時候，獵鷹哆嗦著抬頭向上觀看，好像暗示國王說：“你看那樹頂上的東西吧！”

國王抬頭一看，見樹干上攀緣著一條巨蛇，正在那里吐毒液。他非常吃驚，萬分懊悔不該錯怪獵鷹而割它的翅膀。他痛定思痛，沒奈何，只得帶著獵獲的羚羊和傷殘的獵鷹，垂頭喪氣地回到獵區，進入帳篷，把羚羊交給廚師，吩咐道：“拿去燒烤吧！”然后他捧著可憐的獵鷹，頹然坐下，眼睜睜地望著它喘息著，流著眼淚死去。

國王見心愛的獵鷹被自己親手殺死，感到百般懊喪，忍不住痛哭流涕，唉聲嘆道：“獵鷹救了我的性命，它自己卻死在我手里。這該是多么悲慘、痛心的事呀！”

郁南國王講完了《桑第巴德和獵鷹的故事》，他的大臣聽后說道：“大王陛下，我向陛下進忠言，這有什么不對呢？我對杜班醫師的看法，有什么錯處呢？其實，我的一言一行，全是出自一片忠誠，一方面是關心陛下的安全，另一方面是讓陛下明了事實的真相。陛下若采納我的勸告，就會成功勝利。否則，后果是不堪設想的，會蹈欺騙某王子的那個大臣的覆轍呢。”

“那是怎么一回事？告訴我吧。”郁南國王急于要知道大臣的遭遇。

于是大臣便講了《王子和食人鬼的故事》。

王子和食人鬼的故事

相傳古代的某國王，膝下只有一個獨生子，因此向來重視他的教育和成長。王子非常喜歡打獵。國王派一個大臣專門陪伴、侍奉他，隨時不離他的左右。有一天，王子在大臣的陪同下上山打獵。他們在山中碰到一頭野獸，大臣不顧王子的安危，一股勁地鼓勵他：“別放過這頭野獸，趕快追去。”

王子跟蹤追捕野獸，一步不放，跑到很遠的地方，野獸突然不見了。王子也迷失方向，不辨歸路，正徘徊歧途，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女郎在路邊傷心哭泣。他覺得奇怪，便問女郎：“喂！你是誰？干嗎在此哭泣？”

“我是印度國王的女兒。在旅途中，因為打瞌睡，不知不覺間從牲口上跌下來，當時昏迷不省，后來就失群離散，跟旅伴們分開了。”

王子聽了女郎的敘述，同情她的境遇，便拉她上馬，讓她騎在自己身后，帶她離開荒山野林。路經一處廢墟地帶時，女郎對王子說：“我的主人，請等一等，讓我下馬吧，我要便溺呢。”

王子扶女郎下馬，讓她進廢墟去便溺，但是過了好一陣卻不見她出來。王子嫌她太慢，不耐久等，便悄然進廢墟去踏看。結果卻見女郎原形畢露，原來她是個食人鬼，正在對小妖怪們說：“孩兒們，今天娘給你們弄到一個肥胖的青年人。”“娘！”小妖怪們說，“快拿來給我們飽肚子吧。”

王子聽了食人鬼母子們的談話，相信自己非死不可了，嚇得渾身發抖，張皇失措地走出廢墟。食人鬼回到王子身邊，見他驚慌失措，顫抖不已，便問他：“你怎么了？你害怕什么呢？”

“有一個仇視我的壞人，兇惡、可怕極了。”

“你不是說你是王子嗎？”

“是的，我是王子，這沒有錯。”

“王子有的是錢。你怎么不賞他錢，收買他呢？”

“他不要錢，只要我的命。這便是他兇惡、可怕的地方。因此，我是受莫大冤枉、委屈的人哪。”

“照你的說法，你既是受冤枉、委屈的人，那么，向真主求援吧！他會保護你不受傷害的。”

王子抬頭仰望天空，虔誠地祈禱道：“有求必應的、替被迫害者消災滅患的主宰呀！求您替我制伏仇敵，讓我擺脫他的危害吧。主啊！您是萬能的。”

食人鬼聽了王子的祈禱，非常害怕，便悄然隱遁了。

王子擺脫食人鬼的危害，感到快慰，欣然策馬回到宮中。他把大臣叫他追捕野獸而迷途，以及中途碰到食人鬼的經過，向國王詳細敘述了一遍。國王聽了非常生氣，立刻下令處大臣死刑。

大臣講了《王子和食人鬼的故事》，接著向郁南國王進他所謂的忠言，說道：“主上越是信任、放心杜班醫師，他越容易危害陛下；陛下越是優待、親近杜班醫師，他謀害陛下的機會就越多。難道陛下不曾看見：他既然拿一根拐杖給陛下握著，就能治好陛下的病，那么，他拿什么東西給陛下握著就能致陛下死命，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吧？這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呢。”

“愛卿，你說得對，你的估計有可能成為事實。”郁南國王接受大臣的忠言了，“這個醫師，也許是來謀害我的一個奸細。他既然拿拐杖給我握著便治好我的病，那么，他可能拿什么東西給我一聞就能致我死命。情況既然如此，你說吧，愛卿！該怎么對付他呢？”

“馬上派人傳他進宮，宣布他的死刑，處決完事。所謂先下手為強嘛。殺死他，杜絕后患，從此高枕無憂，可保天下太平。”

“不錯，愛卿說得有理。”郁南國王采納大臣的建議，即刻下令，召杜班醫師進宮。

杜班醫師懷著歡樂的心情應邀進宮，但茫然不知等待他的是吉還是兇，其情如詩人所說：

不要畏懼命運，

把一切交給掌握財富者去決定。

命運注定的事件自然應時而實現，

對一切事變須保持鎮靜。

他洋洋得意，匆忙奔到郁南國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吟道：

一

若說我不曾盡到感謝的義務，

請問那詩歌、散文究竟為誰而作？

當我還未啟齒請賞之際，

你毫不躊躇即刻慷慨施予，

我怎能不公開贊美暗中感謝？

恩惠沉甸甸地壓著我的肩臂，

但是它減輕我內心的憂慮，

我將把這種恩惠終身牢記。

二

愿你拋棄憂愁、顧慮，

把一切委托給命運。

對目前的美好際遇應該歡欣、快慰，

過去的事件盡可一概置之腦后。

興許這件事情目前令人灰心喪氣，

說不定將來會演變出美滿的結局。

上帝做他要做的事情，

你千萬別盲目反對。

三

把一切交給明智的主宰去主持，

讓心胸擺脫身外的一切獲得休息。

須知事物不可能按你的要求進行，

上帝的意志才能決定一切。

四

達觀些，

不必過分憂慮。

把苦惱全都忘記，

因為它善于侵蝕理性。

計劃不替卑微的奴婢謀利，

你只該為來世間永恒的享受勤修苦練。

杜班醫師吟罷，郁南國王對他說：“我召你進宮，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我不知道。未來的事，只有上帝知道。”

“我召見你，是要處你死刑呢。”

“主上，干嗎要處我死刑呢？”杜班感到無比驚奇、恐怖，“我到底犯了什么罪過呢？”

“據說你是個奸細。你到這兒來的目的是要殺害我。喏！現在不待你下毒手危害我，我可先發制人而致你死命了。”國王說罷，大聲呼喚劊子手，吩咐他：“砍掉這個奸細的頭，消除禍患，免得咱們受他的害。”

“饒我一命吧！上帝會延長您的壽命呢。”杜班向國王求饒，“別殺我吧！上帝會保佑您呢。”

“不殺死你，我是放心不下的。因為你拿拐杖給我握著便治好我的疾病，你自然會用什么東西給我一聞就要我的命呢。這就是我不放心的地方。”

“大王陛下，難道這就是陛下給我的報酬嗎？顯然陛下是以怨報德呀。”

“非殺你不可，沒有寬容的余地。”

杜班醫師聽了國王斬釘截鐵的回話，證實國王決心要殺他，沒有幸免的希望了，沮喪到極點。他忍不住傷心哭泣起來，百般懊悔當初不該給不知好歹的郁南國王治病。

劊子手遵循命令，走到杜班醫師面前，拿布條蒙住他的眼睛，然后抽出寶劍，擺出執法的架勢，向國王請示：“請下命令吧！”

杜班醫師絕望到極點，哭哭啼啼地向國王求饒：“饒我一命吧！上帝會延長陛下的壽命呢。別殺我吧，上帝會保佑陛下呢。”他說罷凄然吟道：

我忠誠老實，

結果一敗涂地。

他們作孽、欺騙，

卻步步勝利。

我被忠實蒙蔽，

它導致我進入毀滅的屋宇。

今后若能茍全性命，

我絕口不提有關忠實的事情。

如果我一旦死去，

古往今來的忠實者都應受到詛咒。

杜班醫師吟罷，對國王說：“難道這是我應得的報酬嗎？那么陛下給我的報酬跟鱷魚的報酬是一樣的了。”

“鱷魚是怎么給報酬的？”國王急于要知道鱷魚的故事。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是不能談鱷魚的故事的。指上帝起誓，饒我一命吧！上帝會延長陛下的壽命呢。”杜班醫師邊哀求邊痛哭流涕。

郁南國王的一個親信大臣眼看杜班醫師的無辜，覺得可憐，便站起來替他講情：“主上，請看臣面，饒恕這位醫師吧。在我們看來，他沒犯什么罪過，倒是陛下所患的不治之疾，太醫和一般醫生都束手無策，卻被他一手給治好了。”

“我要殺這個醫師的原因，你們可不知道。”國王對在座的群臣說，“因為讓他活著，我就要受他的危害，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因為他拿一根拐杖給我握著便治好我的疾病，他自然也會拿什么東西給我一聞便弄死我呢。我認為他是受人賄賂而來謀害我的。顯然他是一個奸細，為謀害我才到這兒來的，所以非處他死刑不可。殺掉他，我的生命才安全呢。”

郁南國王斷然拒絕大臣的講情，杜班醫師知道國王要殺他的決心很堅定，沒有活命的希望，便剴切地說：“大王陛下，如果陛下非殺我不可，那么懇求你稍緩一步，讓我回家去準備一下后事，同家人和親友見一面，囑咐他們替我料理善后，并處理一下我的醫學書籍。那些書籍中有一冊非常特殊的珍本，我打算拿它作禮品獻給陛下，保存在庫藏里，留作紀念。”

“那冊珍本記載著什么內容？”國王對杜班醫師的珍本書籍很感興趣。

“該書的內容很豐富，有一部分是關于機密事物的。待砍掉我的頭時，陛下打開書，翻到第三頁，然后從左邊那頁的開頭閱讀三行，我的頭就能同陛下談話，并回答陛下提出的各種問題。”

郁南國王聽了杜班醫師的談話，感到十分驚異，心情非常興奮，欣然問道：“大夫，我砍掉你的頭，它還能說話嗎？”

“不錯，還能說話。”

“這樁事真奇怪！”國王感嘆著，即時派監視人隨杜班醫師回家去料理他的身后。

杜班醫師回到家中，在一天之內，趕著辦完各種應辦的事情。

次日清晨，杜班醫師隨監視人從容返回王宮，見文武朝臣和衛隊濟濟一堂，擁擠不堪，整個朝廷熱鬧得像百花盛開的一座花園。杜班醫師手持一冊古籍和一個盛著藥粉的瓶子，走到郁南國王面前，安然坐下，說道：“給我拿個盤子來！”

人們按照杜班醫師的吩咐，給他拿來一個盤子。于是他把瓶里的藥粉傾入盤中，隨手攤平它，然后對國王說：“大王陛下，請陛下拿著這本書，暫別翻閱，待砍下我的頭來，將它擺在盤中，按在藥粉上，待血停止時，陛下打開書本，從頭讀下去好了。”

郁南國王手持古籍，下令執法砍頭。劊子手站起來，走到杜班醫師面前，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他的腦袋，隨即把它擺在盤中，按在藥粉上，血便停止，接著杜班醫師的頭顱就睜開眼睛，望著國王說：“大王陛下，請打開書本讀下去吧。”

國王打開書本一看，見書頁粘在一起，便將指尖伸入口內，蘸口液來翻書；每翻一頁蘸一次，直翻到第六頁，都不見字跡，覺得奇怪，問道：“杜班醫師，書中怎么一個字也沒有？”

“陛下繼續翻著看下去吧！”

郁南國王果然邊翻邊看，連續翻了三頁之后，霎時間感到頭暈目眩，全身戰栗，搖搖欲墜。這是因為那冊所謂的珍貴古籍曾毒化過，毒素已散布到國王體內，使他支持不住，狂叫著說：“我中毒了！”

杜班醫師眼看郁南國王的情狀，耳聞他的叫聲，坦然吟道：

他們掌權，統治黎民，

一味追求延長專政期限。

可惜天不遂人愿，

剎那間政權變成縹緲的泡影。

倘若他們公正、廉明，

庶民必然感激涕零。

然而他們暴虐成性，作惡不息，

所以應遭殘疾、瘟疫的懲罰。

今晨剛從甜夢中驚醒，

現實的情況便向他們吟誦：

“這個結局，原是來自那個原因，

千萬別責怪、埋怨命運。”

杜班醫師的吟誦聲剛停止，郁南國王便頹然一跟頭栽倒，頓時氣絕身死。

漁翁講完了《國王和醫師的故事》之后，接著責備魔鬼：“該死的魔鬼！你要知道：假若郁南國王讓杜班活著，那么真主一定會讓國王生存下去的。可是國王不饒杜班而殺了他，所以真主才處國王死刑哩。你呢，該死的魔鬼呀！假若你不存心危害我，真主一定會饒恕你的，可是你口口聲聲要危害我，所以我才要把你悶死在膽瓶中，拋到大海里。”

“漁翁，指真主起誓，你別這樣做吧。我固然作了孽，還求你饒恕我，別因為我的行為而責備我，因為你是善良的人類嘛。古人說得好：‘以怨報德的人喲！作惡者的壞行為，盡夠懲治他自己了。’如此說來，求你不要像艾瑪邁對耳帖凱^[2]那樣對待我吧。”

“艾瑪邁是怎樣對待耳帖凱的？”

“我被禁錮在瓶里，不是敘談的時候；求你放了我，我再告訴你吧。”

“你留著別說好了。我非把你投入海里不可，教你一輩子沒有出頭的日子，因為當初我向你苦苦哀求，低聲下氣地求你可憐我，你卻一味要殺我。我沒有犯該死的罪過，也不曾冒犯你，相反的，我對你行過好，把你解放出來，救了你的生命。你卻不知好歹，以怨報德，因此我知道你的本質是壞透了的。你要知道：我不僅要把你投在海里，而且還要把你怎樣對待我的情況告訴世人，教他們有所警惕，以便他們打撈著你的時候，立刻把你投在海里，讓你一輩子留在海中，遭受種種痛苦，直到世界末日。”

“漁翁，放了我吧，現在正是你講義氣的好機會呢。我向你賭咒，今后我絕不再傷害你，而且還要給你一件東西作為媒介，使你發財致富。”

漁翁接受魔鬼的要求，彼此約定：漁翁釋放魔鬼，魔鬼不危害漁翁，而且要好生對待他。經魔鬼指真主的大名發過誓，漁翁才相信他，便打開瓶口。這時候，一股青煙從瓶中冒了出來，飄飄蕩蕩地升到空中，逐漸匯集起來，變成一個猙獰的魔鬼，一腳把膽瓶踢到海中。

漁翁見魔鬼把膽瓶踢到海中，認為自己非受害不可，暗自嘆道：“這不是好兆頭呀！”繼而他鼓著勇氣說：“魔爺，真主說過：‘你們應該踐約，因為約言將來是要受審查的。’你同我有約在先，發誓不欺騙我。你不違約，真主就不懲罰你。因為真主對人是審慎、寬容而不疏忽大意的。現在我像醫師杜班對國王郁南所說那樣對你說吧：‘讓我活下去吧，真主會延長你的生命呢。’”

魔鬼哈哈大笑一陣，隨即拔腳向前走，說道：“漁翁，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