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人道的日本鬼子,用飛機投下了很多很多瓦斯彈。祖父中毒昏迷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到臉上身上一片清涼,緩緩地睜開眼睛,原來是在下大雨。
這場雨救了祖父的命。他咬著牙活動身體,環顧四周,戰友們橫七豎八倒在地上,雨水沖刷著山頭,到處流淌著小溪一樣的血水。整個世界只聽到雨聲和水流聲。
祖父仰著頭,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雨水,淚水和著雨水,從他臉上流下,流到地上和著泥水血水往山下流去。
祖父的頭又昏又脹又痛,忽然,他想到一則偏方,掙扎著爬到彈坑旁邊,喝下一肚子黃泥水。
當他好受一些,抬起身來向山下一望,正望見日本鬼子排成一排在搜山。祖父急忙趴下身子,留神觀察。
日本鬼子凡是看到受傷未死的人,就是一刺刀,甚至連尸體他們也要扎上幾刀。祖父小心翼翼地用土石和殘存的戰壕、戰友的尸體作掩護,挨到半山腰。
在這段路上,他遇到五個戰友,其中一個是另一個連的連長。他們互相間隔一定距離,向山下撤退。
誰知在山腳又遭遇另一隊鬼子。連長和一名戰友被打死,剩下四人僥幸活了下來。他們等日本鬼子離開,奔逃出幾十里外才敢停下來歇息。
四人商議將來怎么辦?整整一個團,死得只剩下四個兵,若是長官沒死,還可以帶他們找部隊。尸積如山的戰場,四個手無寸鐵的士兵,前途茫茫。他們商量來商量去,只能各自回家。珍重道別后,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祖父向我們講述這一場惡戰時,恨恨地說——日本鬼子不投瓦斯彈的話,憑他們部隊的實力,又下了那場大雨,至少也能再堅守陣地三天。
祖父脫下血跡斑斑的軍衣,向老百姓討了套破衣服,一路當叫花子要飯,走了幾個月,才從上海回到家鄉。
白天不敢進村,夜深人靜之后才回到家門前扣門。開門的叔祖父見到二哥,目瞪口呆,動也不知道動了。
祖父急忙關上大門,拉了弟弟進屋。祖父跪在香火前磕頭,感謝祖宗保佑他平安回家。一家人悲喜交集,非常時期,說話不敢大聲,哭也不敢出聲。
祖父當兵離家十余年,最鐘愛他的祖母早已去世,父母親的頭發白了一半,大妹出嫁了,大哥成了三個孩子的父親,三弟也有一個孩子,四弟被抓了壯丁。
十多年前,祖父去當兵的那一天,他的奶奶也就是我的高祖母,含著淚從壓箱錢里拿出四塊銀元,縫在愛孫的內衣兩個衣角,再三叮囑他:“平時別亂花,遇到危難時刻,才能拿出來應急救命!”
祖父走南闖北,一直沒有忘記她老人家的交代。有一次,部隊行軍中途停下來吃午飯,不計其數的難民扶老攜幼,帶著鋪蓋細軟從大路上走過。一些**甚至當官的就上前打劫,拿著槍逼著難民把身邊帶著值錢的東西,甚至稍好一點的衣服拿出來“孝敬”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