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手咖啡,右手世界:一部咖啡的商業史
- (美)馬克·彭德格拉斯特
- 2148字
- 2021-02-22 15:44:41
引子
危地馬拉奧里弗拉馬種植園的收獲
故事發生在危地馬拉的圣馬可地區。那是我第一次采摘咖啡果實(像櫻桃一樣),我費了很大勁兒,才能在陡峭的山坡上保持平衡。我在腰上綁一個采摘筐,然后就按照采摘師傅赫爾曼所要求的,只采摘已經成熟的紅色果實,但有時候,也會不小心碰到尚未成熟的綠色果實,它們掉進我的采摘筐里,所以,采摘過后,我還得進行分揀。
我把成熟的咖啡果實放進嘴里,啪的一聲咬開后,就能品嘗到咖啡果甜甜的果肉。想要用舌尖碰到保護咖啡豆的種衣,卻還要花點工夫。跟花生一樣,咖啡豆通常成對生長。吐掉種衣,我終于剝出了咖啡豆,上面還覆蓋著一層透明的銀色種皮。如果種咖啡的土壤中缺乏硼元素,咖啡果中可能就只有一顆咖啡豆,叫作豌豆咖啡果,有些人認為,這種單顆的咖啡豆味道更濃。最終,我還是吐出了咖啡豆,因為咀嚼起來實在太苦了。
其他的采摘者通常都是一家人齊出動。采摘期間,我聽到他們用西班牙語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這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時光,整整一年,人們辛苦地忙著修剪、施肥、播種、看護,甚至維修公路和開鑿水渠,全都是為了收獲成熟的咖啡果。我也唱了一首歌,只有幾句西班牙語:“我的愛啊,我的心……”
采摘結束的時候,我聽到一陣咯咯的笑聲和掌聲。沒想到,我竟然吸引了一群孩子圍觀,當我發現他們以后,他們害羞地四散開來,繼續采咖啡果,或者躲在父母的身后。這些孩子一般七八歲就開始幫忙收獲咖啡果實。危地馬拉孩子們放假的季節和咖啡收獲季一致,這絕不是巧合,雖然其他季節很多農夫也會以各種理由不讓孩子去上學。
貝蒂·漢斯坦·亞當斯(Betty Hannstein Adams)的咖啡種植園奧里弗拉馬地處海拔4500英尺之上。100多年前,貝蒂的祖父伯恩哈德·漢斯坦(Bernhard Hannstein)來到危地馬拉,他是引領該國咖啡生產的眾多德國移民之一。奧里弗拉馬種植園占地超過400英畝,僅有原來的一半,以前叫作拉巴斯種植園。
這里的咖啡樹大多為卡杜拉(caturra)和卡杜艾(catuai),這些雜交品種更容易種植和收獲,較之早期的波旁(bourbon)變種,這些新的雜交品種種植期較短,而且可以種得更密集。即便如此,要想拿到咖啡果,我還是要折彎一些樹枝。大約半小時以后,我摘了半筐咖啡果,估計有12磅,經過去果肉、去黏液和去種衣的處理后,大約還剩2磅咖啡生豆。再經過烘焙,估計會再損失20%左右的重量。即便如此,也夠煮幾壺上好的咖啡了。對此我感到非常自豪,直到赫爾曼拿著一整筐咖啡果出現,他身高只有5英尺,體重約100磅,溫柔地責備我動作太慢。
整個咖啡種植園美極了,遍布著咖啡樹,綠色的樹葉泛著光澤,路邊用來防止風蝕的樹蕨和絲蘭久經時間的洗禮,繁盛茂密,山巒連綿起伏,采摘師傅們的勞動之歌此起彼伏,孩子的歡笑聲不絕于耳,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山坡上、泉水旁、溪水邊點綴著高大的蔭生樹。和其他高海拔的咖啡種植區一樣,這里的氣溫常年保持在24℃。
眺望遠方,能看到圣馬利亞活火山,其他小型的圓錐形火山還冒著煙。1902年,圣地亞哥火山的一側噴發,奧里弗拉馬咖啡種植園上覆蓋了1英尺火山灰,所有的鳴禽都未能幸存。此后不久,貝蒂的祖母艾達·漢斯坦寫道:“天哪,當時的景象太震撼了,目力所及一片死寂,簡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墓地。”
如今,我們已經無法想象當時的場景。各種固氮蔭生樹——印加樹、波羅樹以及柏樹、橡樹和夏威夷堅果樹的華蓋,為生物多樣性提供了豐富的基礎,成為候鳥絕佳的棲息地。早餐時,我吃的甜瓜、奶油、蜂蜜,全都產自種植園,除此之外,還有黑豆、米飯,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咖啡。
下午4點,一天的采摘工作結束了,所有人都滿載著鼓鼓囊囊的咖啡果袋,到咖啡加工廠過秤。在危地馬拉的其他咖啡種植區,主要的咖啡采摘力量是瑪雅印第安人,但在圣馬可地區,主要的采摘勞動力則是拉迪諾人,他們是印第安人和西班牙后裔結合的人種。他們個頭都很矮,也許是因為祖先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很多人穿的都是二手美國T恤衫,其中一個人的T恤圖案是肯尼迪航天中心,看起來和周圍很不協調。
小個子的婦女背的袋子大得驚人,差不多是她們80磅體重的兩倍。有些婦女胸前還用布兜掛著孩子。一個成年的采摘好手每天能摘200多磅咖啡果,可以賺到8美元,大約是危地馬拉最低日薪的兩倍多。
危地馬拉的貧富差距非常明顯。土地分配不均,從事最艱苦勞動的人根本得不到合理的報酬。而且,這種不公源于經濟體系,一時間也難以解決,在山區,也沒有什么其他可行的作物能夠替代咖啡。然而,危地馬拉勞工的滿足感和成就感卻比美國做同樣工作的勞工要強很多,因為他們更注重傳統和家庭生活。
眼看著采摘工人把收獲的咖啡送到加工廠,我不禁想到,經過加工處理,這些咖啡都被運往數千英里之外的地方,那里的人們可以盡情地享受咖啡帶來的味覺美感,但是他們恐怕很難想到危地馬拉這些辛苦的采摘工人。然而,在這種情況下,界定那些享受咖啡的人是罪魁禍首,而采摘者是受害者,顯然很不公平。我意識到,對這種事不能簡單地妄下結論。
我把自己采摘的那么點兒咖啡果送給了一個孩子,然后轉身,再次眺望遠處的山谷和火山。回到美國后,我開始收集各種研究材料,它們已經堆滿了我那間狹小的家庭工作室,而我將在這間工作室里撰寫這部咖啡史。但即便是現在,那些經歷和畫面依然在我腦中栩栩如生,我敢說,這些經歷和這本書改變了我以前的很多觀點,我也希望,這些經歷和這本書能引發你的思考。
[1] 1英尺=0.3048米。
[2] 1英里=1609.344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