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后休了兩天假,正式上課那天已經是九月七日。
“這是你們前幾天水平考試的成績單,知道干什么用的嗎?”韓娜踩著高跟鞋走過來,依然是笑得人畜無害的樣子。
“排座位——”但他們才沒什么精力去應付韓娜,毫無懸念、了無生氣地說出答案。
畢竟這是龍溪一中近十年的傳統了。
每個班的走廊上都擠滿了人,等著老師按順序喊名字,一個個再進教室選座位。
“好了好了,開始啊,上午事可多著呢。”韓娜擺擺手,低頭念道,“第一個,程燃。”
“竟然是他?”
“沒看出來啊,他學習這么好!”
瞬間底下竊竊私語,畢竟軍訓時期程燃就已經出過風頭了。有初中和他一個學校的知情人立馬就出現了,說:“你們不知道嗎?他中考就是我們學校的第一名,比市狀元好像也只少了兩分?!?
趙知著也挺意外的,抬頭瞥了一眼。
“第二個,李向陽。”
“第三個,宋奕。”
“第四個,劉莎?!?
“第五個,丁梓星?!?
……
“第十五個,趙知著?!?
十五。趙知著在心里咀嚼了下這個數字。
其實她的心情有點復雜,這個名次似乎比她預計的要好,又似乎讓她心里更不舒服了。
抱著這樣雜亂的心思,趙知著進教室后什么也沒考慮,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完全沒注意后面就是程燃。
程燃幾乎是瞠目結舌地看著趙知著坐下來的。
后來他又再三想了幾秒,還是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趙知著,問:“你確定要坐這兒?”
“嗯。”趙知著回答,壓根就沒回過頭看是誰在問她。
程燃一噎,行吧,那我走吧。
緊接著,程燃就立馬拎著書包跨組了,并且還往后選了一排。
趴在窗子外密切關注座位的其他同學。
“不是吧……這么夸張,坐同一組都受不了?才開學多久關系就這么差了?”
說的就是程燃和趙知著兩人。
另一位同學湊上來八卦:“能不差嗎?你看看就這一個軍訓兩人結了多少梁子。程燃在教官面前搶話,讓人家一個女孩子留校罰練,完了人家就把他騎摩托車的事給捅出去了吧。”說著他看了看遠處的班主任,用手擋嘴小聲說,“聽說現在娜姐還經常早上在校門口檢查有沒有騎電驢摩托的……”
他們這小話說得起勁,沒被韓娜聽到,倒是被站在旁邊的黃一祎聽到了。
小姑娘神色愧疚地咬了咬嘴唇,淹沒在人群中。
座位分好后,大半個上午就過去了。一切收拾停當,韓娜站在講臺上發言:“高中呢,大家也懂,一切有的沒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學習。也別想著剛開學先放松,上午發完書,下午就開始上課,晚上還有兩節自習。三年的硬仗已經開始了!”
這種一板一眼的話大家都懶得聽,死氣沉沉的,沒人吭聲。
“那接下來我來說一下我們的班級制度啊。”
您要說這個,大家伙可就來勁了啊!瞬間有個別同學挺直了腰背,精神奕奕。韓娜的笑意盡入眼底。
“以后我的班,不設班長,班級紀律之類的大小事就交給語數英三個課代表?!?
“娜姐,你搞‘三權分立’??!”底下瞬間就有人起哄了。
韓娜瞄了一眼:“龍小侃是吧。”說著翻了翻花名冊,“你別急,目前只分三權應該還輪不到你?!?
“小龍坎?什么小龍坎?”
韓娜誤打誤撞,一語驚醒夢中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說我還沒發現!”
“絕了!”
全班哄笑一堂。
剛睡醒的秦天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懵懂又無辜地跟著笑。龍小侃臉色青紫交加,憤恨地看了一眼秦天。
程燃為豬隊友默默扶額,夭壽啊……
“安靜!”韓娜拍桌子兇道,“開學第一天就有人打瞌睡,你們還笑得出來!”
她接著說:“回正題,我先任命一下啊,我的英語課代表就……趙知著吧,站起來讓大家認識下?!?
對此,趙知著倒是沒有多吃驚。以她的英語成績,老師會放過她反而才奇怪。
眾人朝趙知著看過去,基本都是疑惑的目光。
不過也正常,龍溪這個小地方,初中沒幾所,相互之間認識的人太多了。只有趙知著,還真沒一個人見過。
排外可能是人的共性,遲疑這么兩秒過后就有人問了:“老師,憑什么是趙知著???”
韓娜想都沒想就說:“憑她長得好看?!?
噎死一眾杠精同學。
再接著韓娜就讓人搬書去了,發發書,拌拌嘴,總算趕著中午放學前把事情結束。
下午第一節課就是讓人如臨大敵的數學,這回被指名擔任課代表的是程燃。
“老師,也是因為程燃長得好看嗎?”某個活潑的女孩子問道。
可惜教數學的是個倔老頭,一聽這話立馬嚴肅地一提眼鏡,說道:“什么亂七八糟的!剛發下去的試卷好好看了嗎?”
但奈何數學老師年紀大了口齒不算清晰,還帶著可愛的南方口音,讓人覺得怕不起來。
“就是,想玩別來一中啊?!?
趙知著只聽見身后傳來一句喃喃自語,語氣里滿是欠揍。她沒忍住,好奇地微微向后瞥了一眼——是坐在她斜后方的一個女生,此刻正翻著白眼找紅筆訂正卷子。
根正苗紅。
趙知著在心里笑了下。
可隨著下午幾節課的展開之后,趙知著的眉頭開始隱隱跳動,徘徊在煩躁邊緣——這姑娘哪是什么根正苗紅,根本就是杠精轉世吧。
現在趙知著合理地懷疑上午那句“憑什么”應該就是這女生說的了。
這人叫王可嫻,對學習熱愛得有些瘆人,勢要杠走身邊一切打擾她學習的要素。以至于每過幾分鐘趙知著就要被迫聽她充滿怨氣的碎碎念一次。
太難了。趙知著艱難地閉上雙眼。
下午放學之后,吃飯的吃飯,散步的散步,總之是出不去學校的。女生們大多吃完飯后還是徑直回了教室,三五成群地坐著聊聊天。
男生去操場打球的居多,這個點太陽也快下山了,不熱,時間也正好。
趙知著一個人吃飯,沒人在旁邊拖拖拉拉,于是來得快回得也快,早早就回了教室做作業。但她發現這位杠精姑娘比她回來得還早,也在做作業,可見是真的熱愛學習。
寫作業時的王可嫻安靜如雞,趙知著舒了口氣,只可惜安靜了不過十幾分鐘,后邊又鬧幺蛾子了。
“你干嗎?。窟@可是我媽專門給我打印的卷子!”一聲尖銳怒吼加上椅子突然被拖動的聲音,幾乎把整個班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趙知著也不例外,她離得近,這聲音炸得她后腦勺差點開花。
只見王可嫻抖著她裝訂好的卷子,上頭突兀地被劃了一道粗黑無比的印子,橫跨了好幾道題。
“對不起對不起,要不我重新打一份賠你吧……”
闖禍的是趙知著正后方的女孩,長得有點微胖,但一點也不邋遢,看得出家境很好,也很有禮貌。
“你賠得起嗎你!這是我媽專門找人給我集的題,買都買不到。你以為這和你不三不四的漫畫一樣嗎?自己不學就算了,還耽誤別人!”王可嫻可算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了。
趙知著隨著王可嫻的話看了看這女孩的桌子,果然掩著一本漫畫,還有一個速寫本。大概是女孩畫畫的時候不小心把筆飛出去劃著王可嫻的卷子了。
“可嫻,算了吧,鉛筆而已,擦擦就好了。”有和王可嫻認識的女生過來勸解。
“什么鉛筆啊,鬼知道她用的什么,根本擦不掉!”不過王可嫻看來也是真急了,一邊說一邊用橡皮瘋狂地擦著卷子,紙都快被擦破了,“你看!怎么擦得掉嘛!”
趙知著瞄了幾眼,這應該真不是用鉛筆畫出來的痕跡,大概是炭筆,再怎么擦也不可能完全擦干凈。
“也不知道怎么最后一個座位就留在了我旁邊,真倒霉,倒數第一也好意思坐到教室中間來?!?
趙知著皺了皺眉,這話就有點過分了。
“我要告老師去!”突然王可嫻噌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從走廊里要沖出去。
“小心?!壁w知著一只手一把抓住王可嫻的胳膊,另一只手從被她故意撞歪的桌子邊緣接住一個透明卷筆刀。
趙知著力氣不小,王可嫻吃痛,原本想開懟趙知著,結果轉頭一看正是趙知著這一抓讓她沒撞上桌角,于是極不情愿地憋了一句“謝謝”說出來。
趙知著把卷筆刀還給后面那位畫畫的女孩,不緊不慢道:“不用謝,我只是怕你摔壞人家的文具。這個是真貴,我怕你賠不起?!?
如果她沒看錯,這應該是某個以文具起家的奢侈品牌出的文具套裝里的,光是這個卷筆刀,就得幾百刀了。
“謝謝。”微胖女孩小聲道謝。
“你什么意思??!”王可嫻可就不干了,立馬調轉槍口對準趙知著。
“不用這么麻煩吧?!?
一出女生大戲里突然傳來男生的聲音,大家都往身后看過去。
是剛打完球回來的程燃,不知道他來多久了,手指轉著籃球倚靠在別人桌子邊。
“你那兩道題是黃岡2014年的模考真題里的,我明天可以給你帶原卷過來?!背倘嫉难劬Χ⒃谧约褐讣怙w速旋轉的籃球上,然而他戴著黃色護腕的手卻更引人注目,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此話一出,女生們又雀躍起來了,竊竊私語,無一不夸帥、好厲害。
呵,趙知著內心翻了個白眼。
“不對吧,第二道題應該不是黃岡的,是黃石,我這里正好就有?!睕]想到又有一人申請加入群聊。
是一個坐得筆挺的男生,長得就像學習很好的樣子,他推了推眼鏡,把手邊的教輔書翻到特定頁數給大家看。
沒想到這么快程燃就翻車了。
“這人是誰???”
“叫什么來著……李向陽?”
“好像是全班第二?!?
“咳……”程燃咳了幾句緩解尷尬,俯身對李向陽小聲說,“哥們給點面子啊……”
一直愣著的王可嫻終于回過神來了,掛機的杠精系統重新讀條:“呵,看來我們班第一名還不如第二名啊,也不知道這第一是真的還是假的……”
總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別人的人,趙知著嫌惡地皺了皺眉,看了看手表說:“都別說了,馬上開始放英語聽力?!?
大家這才慢慢回到座位去,換個角度來說,熱鬧也看得差不多了。
趙知著往講臺走去,與程燃擦肩而過,兩人在這轉瞬間對視。
——讓你裝。
——謝了。
高一高二都只有兩節晚自習,晚上八點五十分就放學。這時從學校往外看整座城市還是燈火通明,趙知著心不在焉地收拾書包,隨著人流晃出學校準備等車。
“趙知著!趙知著!等等我!”
突然,有人叫她。
趙知著有點反應不過來,她遲疑地回過頭去,發現是今天傍晚的那個小胖妞,背著書包朝她堅實有力地跑過來。
“那個,今天謝謝你啊……”小胖妞跑得臉蛋白里透紅的,讓趙知著有點手癢想捏。
“我叫游桃桃,因為我媽生我的時候愛吃桃?!?
“……”這倒不必跟我說,趙知著內心無語。
“你怎么知道那個卷筆刀很貴的???”她撲閃著眼睛問。
“以前有人送過我同系列的直尺。”曾經在S市國際中學的某位富二代。
游桃桃靜默了兩秒,然后突然一把緊緊抱住趙知著,嚷道:“啊啊啊啊啊……終于有人認出我的Tiffany、Prada、Gucci、miu miu了!”
“……”趙知著整個被游桃桃抱蒙了。
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和人有這么親密的接觸了。
但神奇的是,她竟然沒有推開游桃桃,而是順理成章地捏了捏游桃桃肉嘟嘟的臉——不作不膩的可愛真好??!
一路上,游桃桃嘰嘰喳喳的。
“你以前也是龍溪的嗎?”
“不是?!?
“那你之后一直在這里嗎?”
“嗯?!?
“你什么星座的???”
……
游桃桃簡直就是個問題發射機,兩人不知不覺就出了校門,一輛黑色的大奔搖下車窗。一臉憨厚的大叔對著她們喊道:“桃桃,這里!”
“我爸來接我了,你要不要一起?”
“我還有事?!壁w知著搖搖頭,“你先走吧?!?
說著,她沒忍住又捏了捏人家的臉,然后突然笑了一下:“以后別偷偷摸摸畫我了?!?
望著轉身走遠的趙知著,游桃桃莫名呼吸一熱,內心號叫:嗷嗷嗷嗷嗷,小姐姐太“颯”了,我愛了……
趙知著把水杯里最后一口水一飲而盡,正準備擠上公交車時,手機卻響了起來。
她疑慮地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王桂英。
“喂?奶奶,怎么了?”
“你放學了吧?”
“嗯,剛出校門。”
“那正好?!蓖豕鹩⒉蝗葜绵沟穆曇魝鱽?,“你拐道去紅星廣場的誠信藥房給你爺爺買兩瓶降壓藥,老板知道要拿哪種?!?
“好……”
然后還沒等趙知著說再見,王桂英就“啪”地掛了電話。
得,話果然不能亂說,現在是真有事要辦了。
趙知著只得換了一路公交車擠上去,十幾分鐘后在紅星廣場站又準確地被擠了下去。
“嘶——”被人一擠,趙知著直接踩空。
公交車站的臺階距地面起碼幾十厘米,她的腳脖子結結實實地扭到了。不敢堵在公交站臺上,她只得忍痛皺著眉挪著走開。
“你好,這邊有降血壓的藥嗎?”趙知著拖著步子終于來到藥房。
“有的有的,不過我們這里只有這一種,你看看?”老板抽出一個藍色盒子給她看。
“那就這個吧,拿兩盒?!壁w知著皺著眉,指著自己的腳踝,“你能順便給我看看,我這能用什么藥嗎?”
“嘶——你這崴得不輕啊。我給你拿個跌打損傷的藥劑噴噴吧,如果你不嫌丑也可以貼點膏藥?!?
“都行,一起結賬吧?!?
“好好,一共367元。對了,你這腳要少走動,打電話要你家人來接下你吧?!?
“嗯?!壁w知著含糊其辭地應了聲,挪出了藥房。
“對不起!都是我……害得你不能騎車了……”
趙知著沒想到一出藥店就看到了一出大戲,饒有興致地開始暗中觀察起來。
不知怎的,黃一祎放學后竟然一路跟著程燃來了紅星廣場,最后終于在程燃停下來買水喝的時候找到機會跟他說話。
程燃轉過頭去,驚訝了兩秒,最后還是認出來了這是誰,笑著說:“啊,你是軍訓時……”
“我叫黃一祎。那個,謝謝你啊……”
“小事小事,你現在感覺還好吧?”程燃笑出一口白牙,爽朗的少年模樣。
黃一祎莫名紅了臉,小聲道:“我沒事,一切都好。但是……都是因為我,你才被韓老師發現,然后不能再騎車了……”
“這跟你沒關系?!背倘歼€是笑了笑,但腦子里忽然浮現起一張冷眼睥睨的臉,精致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這跟你沒關系,是某人見縫插針的復仇罷了。
程燃忽然收起爽朗陽光的笑容,瞇起眼睛微微低頭,嘴角卻有無法掩飾的弧度。
終于送走了黃一祎,程燃馬不停蹄地趕去找秦天開黑——
“不愧是騎車載過的女孩子啊?!?
程燃一聽聲音就猜到了是誰,笑著轉過身去,發現果然是趙知著。她坐在花壇邊緣,向他投去剛看完一出好戲的眼神,滿是戲謔。
“這話說得……”程燃走了過去,停在趙知著面前笑著反問,“我不也載過你?”
趙知著一噎,腹誹:花錢的和沒花錢的能一樣嗎?
“你在這兒干嗎?”程燃問。
“買藥,等車?!壁w知著晃了晃手里的藥盒。
“這么臟你也坐得下去?”
趙知著真是非??酥谱约旱陌籽哿?,沒好氣道:“腳崴了!”
程燃微微彎腰看了看她的腳踝,果然紅腫一片。他嘖嘖兩聲,施恩道:“算了,我再載你一次吧?!?
“不必,我叫車了?!壁w知著果斷拒絕。
“那你怎么上車下車進小區?”
“……”
“你等我一下?!背倘颊f著就跑了。
沒過兩分鐘,程燃半騎半推著一輛紅色的小電驢過來,說:“我管秦天他姐借的,過來吧。”
趙知著踉蹌著走過去,但她只有一只腳能使力,發現自己竟然連個小電驢也坐不上去了。
程燃下車,支好車子的撐桿,沒什么廢話,直接一手穿過趙知著的膝窩,一手攬著她的肩,將她穩穩地抱了上去。
小電驢不如摩托撐得穩,陡然一個人的重量上去,車子不由得晃了兩下,還好程燃眼疾手快地穩住了。
趙知著扶著車子的后備廂說:“比我第一天碰見你的時候強多了啊。”
程燃愣了愣,然后想起那天晚上,他幫趙知著提書,車子沒支穩還把手機晃出來了的窘事。于是他也笑了,回懟:“是啊,畢竟補過了嘛。”
“?”趙知著顯然沒明白。
程燃微微一笑:“小楊生蠔,女人的美容院,男人的——加油站?!?
“……”
程燃騎小電驢也是駕輕就熟,只不過比起他騎摩托的時候來說,倒是穩當了不少,不知道是顧及后面載了個傷員,還是小電驢的性能不行。
這么一折騰,到達濱江花園的時候已經快十點,小區的廣場舞大隊剛剛鳴金收兵,還有三三兩兩的大媽們坐在樹下最后聊一聊家常。
晚上小區里燈光昏暗,程燃沒有再騎車,反而是下來推著趙知著在走。
“繼續往前,然后左拐。”趙知著給他指路。
白露一過,到底算是秋天了,晚上涼風習習,吹得枝葉窸窸窣窣。時不時還有乘涼未歸的居民,三言兩語傳來,也算是打破他們之間逐漸尷尬的氣氛。
但趙知著沒想過這么巧,偏偏就讓程燃聽見了這個。
“桂英啊,你今天賺的這兩百塊還不夠給你家老趙買降壓藥的,哈哈哈!”
“哪里是我買,已經讓趙知著那丫頭去買了?!蓖豕鹩⒁慌耐?,滿臉不贊同地搖搖頭。
“那你還不是要給錢,她一個小孩哪兒來這么多錢?!?
“這你就不知道了,死丫頭有錢!比我老婆子有錢多了!”
一說起這種事情,這些嚼舌根的大媽就來勁了,忙問:“怎么說?”
“她啊,克死她媽一家子之后,所有的錢就都給她了。她外公是海軍,外婆是什么大學老師,還留了S市一套房給她?!?
“哎喲……”眾人捧場得不行,紛紛感慨。
“前段時間我兒子的公司不太順利,想賣了那套房子來周轉一下,那丫頭還死活不同意。那可是她爸??!結果現在還不是我們在養著她,唉,真是沒良心!”王桂英滿口心灰意冷的語氣。
“唉,那她孝敬孝敬你們也是應該的?!?
……
“然后呢?左邊這棟,還是右邊這棟?”程燃仿佛什么也沒聽到一般,開口只顧著找路。
趙知著垂下眼睛,淡淡說道:“右邊?!?
“嘀嘀——”
小電驢鎖定的聲音在夜晚顯得分外清晰。
程燃攙著趙知著上樓。
“我到了?!壁w知著停下來,看著程燃說,“今天謝了?!?
“那有個事和你說一下?!背倘家搽y得正經起來。
“什么?”
“黃一祎那小姑娘看起來挺內向,今天的事情你別說出去。”
“我為什么要說出去?”趙知著差點笑出來。
“也對?!背倘忌酚薪槭碌攸c點頭,湊近她說,“現在不僅載過還抱過,你應該不酸了。”
“……”
“砰”的一聲開門關門一氣呵成,連個再見也沒給程燃留下。
程燃意料之中地笑了笑,輕快地跑下樓去——畢竟無意中聽到了這樣的秘辛,怎么好再收人家的車費,好在把趙知著給懟回去了。
在樓道口的時候,他仿佛是碰到了傳說中的王桂英,他看了兩眼這老太太,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空一片墨色,星朗月明。是一個人從七歲長到十七歲更孤獨,還是住在不像親人的親人身邊更孤獨?
程燃抬頭看過去,次臥的燈已經亮了起來,影影綽綽地倒映出書桌前執筆的身影。
他彎了彎眼睛,坐上車子,背對那個窗格揮了揮手,迎著夜風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