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史
- 陳振
- 15471字
- 2021-02-07 11:18:48
第二節 宋遼戰爭與“澶淵之盟”
一、宋初與遼正常關系的建立
早在五代時期,后漢與遼經常遣使交聘。后周建立時,遼使適至邢州(今河北邢臺),安國軍(治邢州)節度使劉詞派人送遼使到京城開封,后周太祖即派使臣赴遼,后周與遼遂聘使往來。顯德六年(959年),世宗攻遼,兩國中斷往來。此后,雙方各取守勢。
宋朝建立后,宋以橫海軍(治滄州,今河北滄州東南)節度使陳思讓為關南兵馬都部署,負責對遼的全面防務;并將原侍衛馬步軍都虞候韓令坤升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仍舊負責北部邊境的巡防。遼方則以“非將帥才”的蕭思溫任南京(今北京)留守(1),負責南部防務,亦無南侵之謀,更無南侵之舉。
宋建立之初,宋太祖的當務之急是要消滅南方的各割據政權。宋太祖在統一戰爭中,采取了先南后北的策略,先取南方諸國,后取北漢,最后才是后晉時割給遼朝的燕、云十六州。為了保證統一戰爭的順利進行,宋太祖對遼采取了以防御為主的策略。宋太祖曾說:“中國自五代以來,兵連禍結,帑廩虛竭,必先取西川(后蜀),次及荊(此指荊南、湖南)、廣(南漢)、江南(南唐),則國用富饒矣。今之勍敵,正在契丹。”因此,宋對于被遼朝占有的燕京地區,首先采取以錢贖取,贖取不成才考慮以軍事手段奪取。宋太祖為此特設“封樁庫”以積儲錢財籌備贖金,對此他還作了說明,“石晉割幽燕諸郡以歸契丹。朕憫八州之民久陷夷虜,俟所蓄滿五百萬緡,遣使北虜(遼),以贖山后諸郡。如不我從,即散府財募戰士,以圖攻取”。贖金的來源是平定諸國后“收其府藏”,以及“每歲國用之余,皆入焉”(2)。
所以,宋初除了在宋軍討伐北漢時,阻擊南下援救北漢的遼軍時發生較大的戰斗外,宋太祖末年以前的宋遼之間,是一種偶有邊境局部沖突,又無官方交往,但允許民間進行邊境貿易的特殊關系。甚至在乾德三年(965年)冬,當“契丹侵易州(今河北易縣),略居民”時,宋太祖竟然采取“令監軍李謙昇率兵入其(契丹)境,俘生口如所略之數,俟契丹放還易州之民,然后縱之”(3)的辦法,而不是派人前往交涉,也不是出兵反擊,正是這種不戰不和、亦戰亦和,以防御為主政策的具體體現。
開寶七年(遼保寧六年,974年),北宋建國已十五年,宋遼之間終于出現了新情況。遼方記載這年“三月,宋遣使請和,以涿州(今河北涿州)刺史耶律昌(合住)加侍中,與宋議和”(4),言明主動議和的是宋方。而宋方則說:“契丹涿州刺史耶律琮(合住的漢名)致書于權知雄州(今河北雄縣)孫全興,其略云:‘兩朝初(本)無纖隙,若交馳一介之使,顯布二君之心,用息疲民,(重修舊好)長為鄰(與)國,不亦休哉!’”是年十一月“辛丑,全興以琮書來上,上命全興答書,并修好焉”(5),則表明是遼方主動議和。史稱遼涿州刺史耶律合住“久任邊防,雖有克獲功,然務鎮靜,不妄生事以邀近功。鄰壤敬畏,屬部
安。宋數遣人結歡,冀達和意,合住表聞其事,帝許議和。安邊懷敵,多有力焉”(6)。不論何方請和,議和之意圖顯然始于相鄰的涿、雄二州長時期的和平相處,亦實有賴于二州地方長官的推動。耶律合住來信中所說的“重修舊好”,當即是指后周太祖與遼互相遣使交聘的歷史,“長為與國”是希望兩國長期成為友好的鄰邦。而宋朝此時正在進行攻取南唐的戰爭,也希望北部邊境獲得安寧,因而這封信受到宋太祖的高度重視。所以,宋太祖按照對等的原則,要權知雄州孫“全興答書,并修好焉”。遼方記載次年元旦,“宋遣使來賀”,未見于宋方記載,當是雄州知州孫全興按照宋太祖“修好”的詔旨,遣使赴遼慶賀元旦。遼方遂于“夏四月,遣郎君矧(《宋史》作慎)思使宋”(7)。宋方記載此事于三月末到京,而且“先是,涿州遺孫全興書,云遣使克妙(一作沙)骨慎思”,很可能是涿州刺史耶律合住已授權“議和”,而在遣使后才向遼景宗報告的。宋太祖得知遼使前來,派“郝崇信至境上迓之”,而且兩次召見,禮節也相當隆重,還設宴于長春殿,并“召至便殿,觀諸班騎射,令其二從者裊屋六、除骨與衛士馳射毛球,截柳枝”(8),以示友好,但這還不是正式交聘的開始。同年七月上旬,宋太祖派郝崇信、呂端出使遼朝,史稱遼朝“至(原字殘缺)是始與中國交聘”(9)。而遼使耶律德霸等也于八月下旬至宋京城,太祖不僅“厚賜之”,而且“令從獵近郊”,宋太祖還“親射走獸,矢無虛發”(10)。遼使的任命當亦在七月間。
從此,宋遼雙方不斷遣使交聘,慶吊相通,才有了正式的官方渠道,建立起正常的外交關系。然而,剛建立數年的宋遼正常關系,因宋太宗于太平興國四年(遼乾亨元年,979年)率軍親征北漢而告結束。
二、高梁河之戰
太平興國四年,宋軍討伐北漢,遼景宗遣使詢問原因,而宋方的回答是:“河東(北漢)逆命,所當問罪,若北朝不援,和約如舊,不然則戰。”(11)這無異是一份宣戰書,因為遼與北漢有著特殊關系,不可能對宋滅北漢的戰爭置之不顧,必然會出兵干預;而如若遼朝此次出兵救援北漢,宋朝也不會再像宋太祖時那樣,只是阻擊來援的遼軍,并不主動對遼作戰,而是“不然則戰”。因此,遼景宗也作了戰爭部署。
二月中旬,遼景宗派南府宰相耶律沙為都統、冀王耶律敵烈為監軍,統軍南下救援北漢,繼之,又派出南院大王耶律斜軫所部。三月初,派北院大王耶律奚底、乙室王耶律撒合等率軍南下,戍守燕京(12)。接著又命韓侼與大同軍(治大同,今山西大同)節度使耶律善補以本路兵南下,作為遼援北漢的西路軍。但是,遼援軍主力以耶律沙為首的東路軍在半路上被宋軍打敗,而西路遼軍主帥耶律善補得知東路軍失利,也收兵北歸(13)。北漢從此援絕,于五月初降宋。遼東路軍在休整后原擬繼續援救北漢,在得知北漢已經降宋后,遂退往遼燕京。
宋太宗在滅北漢以后,決定乘勢攻取遼燕京。六月初,宋軍進入遼境,遼東易州(即岐溝關,今河北淶水東)降,涿州也在稍作抵抗后投降。六月中旬初,宋太宗親抵燕京城南,遼軍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南京統軍使蕭討古和乙室王耶律撒合所部遼軍萬余人,迎戰宋軍于城北的沙河(水名,在今北京昌平南)。遼軍戰敗,耶律奚底部潰退,傷亡千余人,蕭討古部“不敢復戰,退屯清河”(水名,在今北京昌平北)北,耶律撒合部則“全軍還”(14)。宋軍初戰告捷,包圍燕京。六月下旬,宋軍劉遇、宋偓、孟玄喆、崔彥進諸將受命分攻燕京東、南、西、北四面。宋軍“圍城三周,穴地而進,城中民懷二心”,戰斗十分激烈,宋軍圍攻近半月之久,一度“三百余(人)夜登城”(15),為守軍擊退。
當沙河之戰,遼軍耶律奚底部被宋軍擊潰時,耶律斜軫正率部趕來,但已無法挽回敗局,遂改變戰術,耶律“斜軫取奚底等青幟,軍于得勝口(今北京昌平西北)以誘敵”,宋軍果然進行追擊,而耶律斜軫率生力軍于宋軍陣后攻擊,宋軍戰敗而退,遼部署在城北的諸軍才得以休整。遼景宗又改命耶律休哥代替戰敗的耶律奚底,率生力軍“五院”軍南下援救被圍攻的燕京。
七月上旬,遼軍耶律沙部與宋軍激戰于燕京西北郊的高梁河(今北京西直門外),耶律沙戰敗退軍,宋軍乘勝追擊,卻遭到耶律斜軫部與新到的耶律休哥部的兩翼夾攻,戰斗異常激烈。
此次宋太宗雖親臨前線督戰,但當年太祖親討李筠、李重進和北漢時,他都是留守京城,因而沒有參加過重大戰役,缺乏實戰經驗,同時也缺乏統籌全局的戰略思想。此前親征北漢時,因為北漢援軍被絕,宋軍的任務只是攻城,并無后顧之憂;此時宋軍圍攻燕京,遼軍以弱旅守城,將主力部署在城外,主要是燕京的西北郊,以進擊攻城的宋軍,尋機進行決戰以擊敗宋軍。而宋太宗絲毫沒有考慮敵方形勢的變化,仍依照圍攻北漢首府太原城的戰略戰術,將主要兵力平均分布于燕京城的四面,對于城外遼軍的攻擊則各自應對,基本上沒有應對突發戰事的機動兵力。又令攻打太原城時的勇將曹翰與馬軍主將“米信率兵屯(燕京)城東南隅,以備非常”,而不是屯守在城西北隅,以對付遼軍在城外的主力,顯然這里的“以備非常”,是指一旦宋軍戰敗,宋太宗則可在曹翰和米信所部生力軍的保護下南逃。曹翰雖身經數戰,但并未遭遇過遼軍勁敵,而此次宋軍與遼軍戰斗之激烈程度是前所未有的,以致曹翰產生畏敵情緒。據稱曹翰所部“軍士掘土得蟹以獻,翰謂諸將曰:‘蟹,水物而陸居,失其所也。且多足,敵救將至之象。又蟹者,解也,其班師乎!’”(16)顯然,曹翰認為宋軍進攻燕京,是“失其所也”,這表達了當初諸將多不愿攻遼的心理;而“敵救將至”、“其班師乎”,實際是準備南逃。
當高梁河之戰激烈進行時,宋太宗“幸城西北隅”。這很可能是在宋軍擊敗遼軍耶律沙的猛烈進攻,迫使耶律沙退兵之際,宋軍將領向宋太宗報告勝利消息,宋太宗才“幸城西北隅”的,所謂“督諸將攻城”(17),則純屬諛詞。誰知宋太宗到達后不久,宋軍遭到遼援軍的夾擊。宋軍奮勇作戰,以致遼軍主將耶律休哥身“被三創”而“不能騎”馬(18),但是,宋軍也因得不到生力軍的援助,終于戰敗潰退。宋太宗也中箭受傷,隨潰軍南逃。屯兵燕京城東南隅“以備非常”的曹翰、米信部宋軍,在此“非常”時刻,既沒有前往接應,也沒有前來“救駕”,很可能是得知敗訊后先行南逃。宋太宗只得隨亂軍逃到涿州,才追上潰退的宋軍繼續南逃,進入宋境后方才穩定下來。到達定州(今河北定州)后,總算得到了喘息的時間,宋太宗對北方的防務重新作了部署,命崔翰和孟玄喆等留屯定州,李漢瓊屯守鎮州(今河北正定),崔彥進則屯守關南(今河北河間),“得以便宜從事”(19),以抵擋遼軍的追擊。而遼軍也因受到重大傷亡,追至涿州后即退兵,沒有進入宋境。宋太宗企圖乘消滅北漢之勢,一舉攻占遼燕京,終因高梁河之戰大敗逃歸而告破滅。
三、滿城、瓦橋關之戰
宋太宗攻遼燕京大敗而歸后,遼景宗決定侵宋以報復。在高梁河之戰結束之后不滿兩個月,即于太平興國四年九月初,遼以燕王韓匡嗣為都統,南府宰相耶律沙為監軍,高梁河之戰的主將耶律休哥、耶律斜軫以及權奚王耶律抹只各率所部從征,大同軍節度使耶律善補率西路軍,分道侵宋,“以報圍(燕京)城之役”(20)。
遼軍大舉南下的消息傳來,鎮州都鈐轄劉廷(一作延)翰率軍設陣于徐河(今河北徐水南);屯兵關南(今河北河間)的主帥崔彥進則率部出黑盧隄(今河北徐水北)北,沿長城口(今河北徐水西北)潛行到遼軍的背后;定州、鎮州的駐軍主帥崔翰和李漢瓊率軍先后北上。宋軍崔翰部進至滿城(今河北滿城西),遼軍也正好到達,崔翰的部將趙延進登高遠望,只見遼軍“東西亙野,不見其際”。崔翰按照宋太宗所下陣圖布陣,分為八陣,陣與陣之間相距百步,宋軍因兵力分散,又與遼軍眾寡懸殊,“士眾疑懼,略無斗志”(21)。趙延進建議集中兵力,合擊遼軍,并愿承擔違背詔令的責任。崔翰猶疑不決。監軍李繼隆鼎力支持,說:“事有應變,安可預定,設獲違詔之罪,請獨當也。”(22)崔翰才決定集中兵力,改為前后二陣,互相接應,宋軍士氣方振。宋軍且以示弱戰術,表示降遼,遼軍統帥韓匡嗣自以為宋軍剛自高梁河之戰大敗之余,不敢與遼軍作戰,因而準備受降,主將耶律休哥則覺得事有可疑,遂向韓匡嗣說:“彼軍氣甚銳,疑誘我也,可整頓士卒以御。”但韓匡嗣不聽,不為備,宋軍突然軍鼓大作,發起攻擊,遼軍驚慌失措,李漢瓊部宋軍又適時參加戰斗,“塵起漲天”,遼軍“無當其鋒”,遂全線潰奔。敗退途中又遇到崔彥進的“伏兵扼要路”,遼軍統帥韓匡嗣棄軍逃竄,宋軍追擊至遂城(今河北徐水西)而回,殺、俘以萬計,繳獲馬千余匹以及大量軍用物資,取得了空前的勝利,史稱“滿城之戰”。韓匡嗣回國后,遼景宗斥之以“棄我師旅,挺身鼠竄”,“捐棄旗鼓,損威辱國”(23)的罪名,“促令誅之”,后在皇后等人的勸解下才予以杖責免官的懲處。
滿城之戰,宋軍大獲全勝,其關鍵在于宋將敢于在陣前廢棄宋太宗詔定的八陣而改為前后二陣,相對集中了兵力,同時又設置了潛行于敵后的伏兵,而且最后參戰的宋軍總數達八萬人之多,這是出乎遼軍意外的,遼軍最初面對的只是原駐守定州的崔翰所部的大約二三萬人的一鎮之兵。此外,遼軍的輕敵之心也是導致其失敗的原因之一。在遼軍將帥看來,敗軍之將、敗軍之兵不足以言勇,因而輕信偽降而不為備,又不曾料到原駐守鎮州李漢瓊部的中途參戰,加上遼軍統帥驚慌失措,將士無所適從,因而當宋軍再次發起沖鋒后,遼軍即開始奔逃,“眾既奔”(24),一發不可收拾。在宋軍對奔逃的遼軍發起第三次沖擊后,敗退的遼軍又遭宋伏兵邀擊,“敵眾(遼軍)崩潰,悉走西山,投坑谷中”(25),爭相逃命。即使是在高梁河之戰中打敗宋軍的主力耶律休哥所部,也只得隨著潰軍后退,雖然做到了“全軍還”,還收取他軍“所棄兵械”(26),但也無力組織反擊,一直退到遂州后才“整兵進擊”(27),阻止了宋軍的追擊。這次攻宋戰爭落得如此大敗,被遼景宗視為奇恥大辱,決心親征進行報復。
太平興國五年(遼乾亨二年,980年)十月初,遼景宗親率大軍南侵。同月上旬末,宋太宗也在加強北方的戰略部署,命楊重進、毛繼美率兵屯關南,蔡玉、陳廷山領兵屯定州,盧漢赟率軍屯鎮州,以防備遼軍南侵。十月中旬末,又命侍衛親軍司的馬軍司長官都指揮使米信,以及郭守赟、李斌、江鈞等前往定州指揮屯戍部隊。其時遼景宗已在固安(今河北固安)以青牛白馬祭天地誓師后,正向宋境雄州(瓦橋關,今河北雄縣)進發。同月末,遼軍包圍雄州。十一月初,宋將袁繼忠命部將荊嗣率軍千余乘夜襲擊遼軍營,為遼將蕭幹和耶律痕德所部擊敗,荊嗣遂率軍突圍南逃。為援救雄州,宋將張師引兵出戰,又為遼將耶律休哥部擊敗,張師戰死,余軍退入城中堅守。宋援軍設陣于南易水河(約當于今大清河)南,遼將耶律休哥率騎兵渡河作戰,宋援軍戰敗南退,遼軍追擊至莫州(今河北任丘)。關南(今河北河間)主將崔彥進率部北上阻擊,遼將耶律休哥才率軍北還。宋軍再次北上救援雄州時,又被遼軍擊敗。遼景宗見雖多次擊敗宋軍,但仍未能攻占雄州,而宋軍一再來援,遂于同月中旬退兵,下旬退回燕京。因雄州原稱瓦橋關,史稱瓦橋關之戰,亦稱雄州之戰。這場戰役,宋遼雙方各稱戰勝,實際上是遼軍勝多敗少,但并未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宋軍雖勝少敗多,損失可能較遼軍為多,但雄州仍堅守未被攻陷。崔彥進因抗遼有功,即升為關南兵馬都部署。
宋太平興國七年(遼乾亨四年,982年)四月,遼景宗再次“自將南伐……至滿城。戰不利,守太尉奚瓦里中流矢死,統軍使善補為伏兵所圍,樞密使斜軫救免”。《遼史·景宗紀》以寥寥數語敘述此次遼景宗的親征,《耶律善補傳》也只是簡單記載“與宋軍戰于滿城”,五月就“班師”退回遼境。而據宋方記載,此次遼軍南侵規模相當大,有三萬多人分三路南侵,遼景宗親率東路遼軍。宋軍高陽關(原關南)都部署崔彥進于五月上旬阻擊遼東路軍于唐興口(今河北新安西南),而非滿城,這很可能是遼景宗只到達滿城,而遼軍前鋒已進至東南百里以外的唐興口,遭宋軍伏兵的圍攻。唐興口之役,遼軍損兵折將,二千人戰死,兵器羊馬損失以萬計。遼西路軍向南襲擊雁門,也被潘美、楊業(28)擊敗,死傷以千計。而另路遼軍偏師進攻府州(今陜西府谷)時,又被宋將折御卿擊敗,死傷以百計。三路遼軍都以一戰致敗,這在宋遼戰爭史上是少有的。初戰即告失利,遼景宗無力繼續南侵,退兵遼境。
四、岐溝關之戰
遼景宗于乾亨四年(宋太平興國七年,982年)四月,大舉攻宋失敗后,于當年九月去世。遼圣宗即位,蕭太后(蕭綽,小字燕燕)攝政后,對宋采取防御戰略,未再大舉南侵,宋遼邊境處于相對平靜的狀態。
然而,遼對宋采取防御為主的戰略,卻被宋朝一些邊將視為軟弱的表現。歷任莫州(今河北任丘)、雄州(今河北雄縣)知州的外戚賀令圖(太祖賀皇后侄),前些年參加了宋遼邊境的戰爭,尤其是遼景宗后期侵宋戰爭的相繼失利,給他造成遼軍不強的錯覺;又自認為遼圣宗以十二歲即位,由母后蕭太后攝政,主少國疑,是宋攻遼的大好時機,于是上奏“請乘其釁以取幽燕”(29)。持相同觀點的,還有太平興國七年時任高陽關都監、外戚劉文裕(太宗祖母劉氏侄孫),以及后來在北征中任先鋒都監的薛繼昭和以幻術得幸的寵臣侯莫陳利用,也乘機請求宋太宗出兵。
雍熙三年(遼統和四年,986年)正月下旬初,宋太宗任命宿將、攻滅南唐的統帥曹彬為幽州道都部署,此前曾大敗遼軍的崔彥進為副都部署,率主力軍北上,直取燕京。另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米信為西北道都部署,杜彥圭為副帥,率軍出雄州;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田重進為定州路都部署,率部出飛狐(時屬遼,今河北淶源),二支偏師用以分遼軍兵力,阻擊遼從西京(今山西大同)方面可能來的援軍。可能是宋太宗戰略思想上有了改變,決定利用曹彬等所率十萬宋軍北上的聲勢,以吸引西部遼軍東援,遂于上述命令發出二十多天后的二月中旬,任命滅南漢的統帥、滅南唐的副帥潘美為云(今山西大同)、應(今山西應縣)、朔(今山西朔州,時皆屬遼)等州都部署,名將楊業為副都部署,率軍出雁門,作為宋西路軍,乘虛攻取云州地區,然后與東路宋軍會攻燕京,給燕京的遼守軍制造強大的心理壓力,以便比較容易攻取燕京。
三月上旬,東路宋軍主力曹彬所部與遼軍戰于固安南,宋軍乘勝攻占固安。西路宋軍潘美、楊業率部由雁門西北的西陘進入遼境,擊敗遼守軍,追擊至寰州(今朔州東),再次擊敗遼軍,三月中旬,寰州降宋。東路宋軍曹彬部也在與遼涿州守軍激戰后攻占涿州。
遼南京留守耶律休哥得知宋軍分道攻遼,而轄區內岐溝關(今河北淶水東)、涿州、固安、新城(今河北新城西南)都已被宋軍攻占,隨即向遼圣宗求援。蕭太后即遣使征發諸部兵南下增援燕京,又派東京(今遼寧遼陽)留守耶律抹只領大軍增援,隨后又下詔親征。
宋軍西路軍進圍朔州,遼守將降;接著宋軍攻占應州,四月初再攻克云州。激烈的戰斗發生在東路軍的偏師田重進所部出擊飛狐時,遼西南面招安使大鵬翼率軍二萬余人救援飛狐。宋軍兵力處于劣勢,一日數戰,激戰多日,仍未分勝負,遂采取以兵二千列隊樹旗,另以二三百人舉白旗于路邊,給遼軍以宋大軍前來支援的假象,由勇將荊嗣率精騎五百沖擊遼軍大營,當遼軍驚疑不定準備退兵時,田重進率主力進攻,遼軍潰退,主將大鵬翼等多人被生擒。宋軍進圍飛狐,守軍見援絕遂降。接著蔚州(今河北蔚縣)、靈丘(今山西靈丘)相繼降宋。云州地區的要地已被宋西路軍及田重進偏師先后占領。而西北道偏師統帥米信率部與遼軍苦戰于新城東北,被圍數重,箭下如雨,米信手持大刀率部下百余騎,大呼突圍,北征主帥曹彬派李繼宣率援軍到達,才將遼軍打敗,雙方都遭受重大傷亡。
面對宋軍主力曹彬東路軍占領燕京南部大片地區的形勢,遼南京留守耶律休哥在援軍尚未到達,守軍勢單“力寡,不敢出戰”的情況下,采取夜間以輕騎襲擊宋軍,使宋軍不能很好休息;白天以精銳部隊作出攻擊的態勢,以使宋軍“勞于防御”;“又設伏林莽”間,以切斷宋軍運輸糧道(30)。曹彬率主力駐留涿州十余日,終因糧道不暢,“食盡,乃退師至雄州,以援供饋”(31)。但是,當得知西路軍與田重進部取得重大勝利的消息后,曹彬及部將們以擁有重兵而未取得多大戰果,于是決定再攻涿州。攻涿州受到遼軍的重重阻擊,一百多里路經過二十日的且戰且行才到達涿州,將士疲敝,糧草又不繼,只得再次退兵。宋軍涿州守將盧斌率部萬人,攜城中居民結陣向西南沿狼山(今河北易縣西)南逃。而曹彬率主力退向岐溝關(今河北涿州西南),宋軍已無復部伍。遼耶律休哥率軍追擊,至岐溝關北追及宋軍。宋軍環糧車自衛,大敗后乘夜渡過巨馬河(今南拒馬河),曹彬等再渡易水(巨馬河支流,今河北易縣南),退屯于易水南。大軍在夜渡巨馬河時,“人畜相蹂踐而死者甚眾”(32)。先鋒李繼隆的部將李繼宣率部殿后,力戰于巨馬河,遼追兵戰敗而退,宋潰軍才得以相繼渡河南逃,“獨(李)繼隆所部振旅而還”(33)。因宋軍主力倉皇南逃,“挽漕數萬人匿岐溝空城中”(34),被遼軍包圍,可能是遼軍不知虛實,而主力又南下追擊,因而未敢強攻,隨即退兵,數萬運糧軍士與民夫得以平安退回宋境。此戰實際上主要是遼軍追擊潰退的宋軍,并未發生重大戰斗,史稱“岐溝關之戰”。
東路宋軍偏師田重進所部聞主帥曹彬南逃后,也自蔚州退兵,部將袁繼忠率部“為后殿,行列甚整”(35),退至定州,這是此次戰役中唯一一支沒有戰敗過的宋軍。另一支偏師米信所部,則隨主帥曹彬一起潰退。西路宋軍也奉詔退兵回代州,同時奉命將云、朔等四州民戶遷移到宋境,冀以削弱遼的實力。
然而,正在退守之際,西路軍內部產生矛盾,導致楊業所部全軍覆沒。西路軍副帥楊業自北漢亡后降宋,不到一年即立功代北,受到宋太宗重用,已經遭到守邊宋將們的嫉妒。此次又升任西路軍副帥,主帥潘美、監軍王侁和劉文裕均極為不滿。楊業雖名為副帥,但他的決策不能貫徹,實際仍被視作一員降將。其時,遼諸路兵馬都統耶律斜軫已于五月進占蔚州,六月又領十萬遼軍攻占寰州。在這種形勢下,楊業提出接應云、朔、應三州軍民的策略:“今遼兵益盛,不可與戰”,“但領兵出大石(今山西應縣東南)路,先遣人密告云、朔州守將,俟大軍離代州日,令云州之眾先出,我師次應州,契丹必來拒,即令朔州民出城,直入石碣谷(今山西朔州南),遣強弩千人列于谷口,以騎士援于中路,則三州之眾保萬全矣”。楊業的計策遭到監軍王侁的反對,王侁提出相反的與遼軍直接對抗的戰術,“雁門北川中,鼓行而往”。劉文裕、潘美也隨即附和。楊業指出如此則必敗無疑。王侁竟然對楊業說:“君侯素號無敵,今見敵逗撓不戰,得非有他志乎?”(36)楊業迫不得已,只得出戰,但提出請主帥潘美等伏兵于陳家谷(石碣谷西)口以接應。楊業率部北上朔州。遼軍耶律斜軫得知楊業率軍前來,命部將蕭撻凜預設伏兵,當楊業“麾幟而前,斜軫佯退,伏兵發,斜軫進攻”(37),楊業面對遼十萬大軍,不敵敗退。轉戰一天的楊業率殘軍退到陳家谷口時,見前無援軍,后有追兵,不禁痛哭,對將士們說:“汝等各有父母妻子,與我俱死無益也,可走報天子”(38),但士兵都不肯離去。楊業遂率殘軍百余人,奮力再戰,身受數十創,猶手殺數十人,馬受重傷不能騎,因而被擒,子楊延玉及其他戰士全部戰死,部將王貴射殺敵數十人,矢盡后戰死,無一生還。而王侁等原以為楊業已打敗遼軍,早已率軍擅離陳家谷口前往爭功,行二十里后得知楊業敗退陳家谷口,立即率軍逃走,并不前去接應,致使楊業全軍覆沒。楊業在被押赴遼朝途中,絕食三日而亡。楊業子楊延昭(延朗)、孫楊文廣后亦是抗遼名將,后世將楊家三代抗遼事跡,演繹為“楊家將”故事,流傳至今。
楊業全軍覆沒的消息,八月才傳到宋京開封,王侁、劉文裕被除名遠配,潘美則連降三級仍任三交都部署,負責河東防務。河北防務在此前已重新部署。東路主力中唯一能振旅成列而還的李繼隆,即被任為定州知州,后以功升為侍衛馬軍都虞候;而此戰中未敗的田重晉升為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兼任定州駐泊兵馬都部署,駐重兵于定州,以遏制遼軍可能的南侵。又起用三位早無實職的宿將,張永德為滄州(今河北滄州東南)知州、宋偓為霸州知州、劉廷讓為雄州知州,以借重他們的名望鎮撫邊疆。
五、遼軍南侵與“澶淵之盟”
雍熙三年(遼統和四年,986年)冬,遼圣宗、蕭太后決定南侵。十一月,遼軍先鋒盧補古、都監耶律盼率部進攻宋保州(今河北保定),遼軍戰敗,主將盧補古臨陣遁逃。遂改以耶律化哥代替盧補古(39),另命蕭撻覽(凜)與耶律題(迪)子由東路攻宋。
十二月初,定州(今河北定州)駐泊兵馬都部署田重進率軍攻入遼境,攻下岐溝關,殺敵千人。蕭撻覽和耶律題子得知宋軍在易州(今易縣),率軍逆戰,耶律題子死于疆場,而田重進部宋軍擄掠后亦退兵。耶律休哥復率軍進入宋境,擊敗宋軍于望都(今河北望都),屯兵滹沱河北,阻絕宋軍進入祁州(今河北安國)。中旬,遼軍大舉南下莫州(今河北任丘),宋瀛州(今河北河間)兵馬都部署劉廷讓將所部精銳留給滄州(今河北滄州東南)都部署李繼隆作后援部隊,自己親率數萬兵北上迎戰,結果在君子館(今河北河間北)遭到遼軍耶律斜軫與耶律休哥合軍進攻,宋軍被圍數重,適值天大寒,連弓弩都不能拉滿,而此時李繼隆卻率軍退保樂壽(今河北獻縣),劉廷讓部遂全軍覆滅,先鋒賀令圖、楊重進等被俘,劉廷讓與麾下數騎突圍南逃,遼將撻烈哥、蕭打里等亦戰死。史稱“君子館之戰”。
端拱元年(遼統和六年,988年)十月,遼軍攻占涿州,激戰中遼駙馬蕭勤德、大將蕭撻覽都中箭受傷(40),宋軍南退時又受到遼軍的追擊。十一月,遼軍攻下長城口(今河北徐水西北),進入宋境。遼軍又攻占滿城(今河北滿城西),進至唐河(今河北定州北)北,定州都部署李繼隆、監軍袁繼忠率軍由定州城中出戰,大戰數合,雙方傷亡慘重,遼軍戰敗退兵。次年正月,遼圣宗、蕭太后“班師”,經長城口北上。中旬,進攻易州,駐遂城(今河北徐水西)的宋軍來援,被遼軍擊退,堅守十天的易州被遼軍攻破,刺史劉墀降(41)。遼軍遂后退回燕京。
遼軍自從唐河戰敗退走后,十年間未再侵宋,宋遼邊境只有些小規模的沖突,蕭太后、遼圣宗也未再發詔攻宋。南京(燕京,今北京)留守、總南面軍務,可以“便宜從事”的耶律休哥,雖然曾經提出過“可乘宋弱,略地至(黃)河為界”的戰略,但是經過后幾年的戰爭,遼統治者深知宋軍并非不堪一擊,劃河為界決非輕易可以實現的。故自此,耶律“休哥以燕民疲弊,省賦役,恤孤寡”,進行休養生息,對宋采取和好政策,“戒戍兵無犯宋境,雖馬牛逸于北者,悉還之”,因而“邊鄙以安”(42)。
但是,宋真宗咸平元年(遼統和十六年,998年)十二月,耶律休哥死,以遼圣宗弟耶律隆慶為南京留守,遼侵宋戰爭又進入高峰期。
咸平二年(遼統和十七年)九月初,遼圣宗下詔攻宋。下旬,遼軍侵入宋境。宋鎮州(今河北正定)、定州(今河北定州)、高陽關(舊關南,今河北河間)三路都部署傅潛,全面負責北面防務,但他畏敵怯戰,閉城門自守,并派先鋒田紹斌、石普率軍前往保州(今保定)戍守。田、石二人與保州知州、武將楊嗣商議決定出兵進擊,結果殺敵以千計,獲馬五百匹,取得此次抗遼的首戰勝利。
十月,遼軍轉攻遂城,保州沿邊都巡檢使、宋初名將楊業之子楊延昭,適巡邊在遂城。楊延昭與楊嗣均長期在北邊守備,以勇敢善戰聞名,“時謂之‘二楊’”(43)。遂城城小又無戰備器械,遼蕭太后親自督戰,期在必克。圍攻數日,攻防激烈,城中軍兵缺少,楊延昭征集城內青壯年,持槍登城參加守城,又乘天寒,命令士兵夜間取水澆灌城外墻,次日清晨即形成冰城。遼軍無法進攻,遂引兵南向劫掠寧邊軍(今河北博野)、祁州(今河北安國)、趙州(今河北趙縣)間,民眾紛紛逃入城中以避戰禍。遼軍偏師攻高陽關(瀛州),宋將出戰,雖戰敗被俘,但遼軍仍未能攻下高陽關,遂南攻樂壽(今河北獻縣),樂壽被攻占后,遼軍繼續南下。
十一月,當遼軍主力因保州、遂城兩地宋軍的奮起抗擊,或失利,或不克,準備退兵之際,宋真宗決定親征。李繼宣奉詔領兵三千追襲,“至則敵已壞橋,繼宣梁木而渡”(44),而遼軍已轉向他處,不及而返。李繼宣數次向都部署請兵深入追擊,都被拒絕。
十二月,宋真宗北上督戰,到達澶州(今河南濮陽),遼軍偏師已南進到冀州(今河北冀州)城南,受到宋軍的邀擊后退兵。蕭太后也已退兵,退軍途中,再攻遂城(即威虜軍),宋將石保興取出庫中物資發給將士,激勵將士出城“臨水以拒”(45),雖多有傷亡,但再次保衛了遂城。蕭太后見無法取勝,遂退向燕京,其他遼軍也逐漸向北撤退。
定州(今河北定州)都部署范廷召,高陽關都部署康保裔、副都部署李重貴各率軍截擊后退中的遼軍,追至莫州(今河北任丘)東,救“獲所擄老幼數千”(46),以及鞍馬兵仗等裝備。康保裔戰死。
此次,蕭太后自率遼軍大舉南侵,雖宋軍主帥傅潛畏敵怯戰,坐擁重兵,守城不戰,但部分宋將或堅守孤城,或出兵邀擊,奮勇作戰,致使遼軍未能攻占重城要寨,雖勝多敗少,但傷亡亦眾。
宋廷隨后對河北防務作了調整。原河北主帥傅潛,雖早有人奏稱他無將略,不可委以重任,但由于其和樞密使王顯,俱是宋太宗晉王府中舊人,因而一直受到王顯的庇護,此次戰后被撤職流放房州(今湖北房縣)。樞密使王顯也被罷為節度使,但隨即以其為定州路都部署,同為晉王府舊人的侍衛馬步軍都虞候王超為鎮州路都部署。咸平四年七月,二人又分別升任鎮、定州、高陽關三路都部署、副都部署,全面負責河北防務。
咸平四年(遼統和十九年)十月,遼蕭太后、圣宗再次率軍攻宋,以南京(燕京)留守耶律隆慶為先鋒,統兵先發。宋軍隨即部署防御:派騎兵二萬為前鋒,又令五將各率三千騎兵設陣于先鋒之前;莫州駐泊都部署桑贊率軍萬人,設防于莫州、順安軍(今河北高陽東),準備邀擊遼軍;而北平寨(今河北保定西)駐軍長官荊嗣率萬人阻西山之路,以切斷東來的遼援軍;另以大軍設陣于威虜軍(遂城),既而不見遼軍動靜,遂將大陣移向定州。然而遼軍隨后即攻向威虜軍,宋將張斌率先鋒軍攻遼軍于長城口(今河北徐水西北),乘勝進擊,遼伏兵四起,因宋大陣已退走,也不出兵援助,張斌所部寡不敵眾,退保威虜軍。
同月下旬,遼軍前鋒進至滿城,西南不遠的北平寨屯有宋軍重兵,宋軍先鋒將楊嗣、楊延昭、李繼宣、秦翰又分率所部前往威虜軍會師,合擊遼軍,遼軍大敗后退上羊山(西山的一部分),宋軍也退保威虜,史稱“羊山之捷”。遼軍遭受羊山之敗,傷亡不少,退回遼國。此戰《遼史》僅載:“丙寅,次滿城,以泥淖班師。”(47)
此次遼軍南侵,剛入宋境不遠即以大敗告終。十一月初,部署在東部的宋軍,得知西線宋軍戰勝遼軍的消息,即自破虜軍(淤口,今河北霸州東北)、霸州(益津關,今河北霸州)侵入遼境,受到遼軍的阻擊,戰敗后退回。
此后宋遼邊境雖時有小規模沖突,但相對平靜,咸平五年四月,還在雄州復設榷場,以通宋遼的邊境貿易。
負責河北全面防務的王顯,因在羊山之戰時未出動大軍助戰,同年五月被罷去軍權,改授節度使。六月,以王超任定州都部署以代王顯,殿前都虞候王繼忠為副都部署,以知樞密院周瑩為高陽關路都部署,重新部署了河北防務。
咸平六年(遼統和二十一年,1003年)四月,遼南府宰相耶律奴瓜、大將蕭撻覽(凜)率軍侵宋,定州都部署王超一面召鎮州都部署桑贊、高陽關都部署周瑩各率所部來援,同時先派副都部署王繼忠迎戰遼軍于望都(今河北望都),自率大軍繼發。王繼忠率部到達望都城南六里即與遼軍遭遇,雙方從下午戰到天黑,次晨再戰。宋軍被圍數十重,糧道又被焚絕,人馬饑渴困乏,將士殊死戰斗,仍未能沖出重圍。王超援軍又未至,王繼忠遂率眾且戰且行,北行至東北的白城,宋軍傷亡慘重,王繼忠被俘,史稱“望都之戰”。
望都之敗,促使真宗與大臣們重又商議邊防策略,對沿邊將領再作新的調動。楊延昭被任為保州、威虜軍(遂城)、靜戎軍(今河北徐水)都巡檢使,負責第一線防務。孫全昭為寧邊軍(今河北蠡縣)部署,石普為莫州部署。但是,負責北方防務總責的仍是望都之戰中臨陣退卻,被馮拯奏稱“僅以身免”(48)的都部署王超。曾在太宗端拱元年(988年)唐河之戰中有杰出表現的定州都部署李繼隆,累次上表陳述邊境形勢,并赴京請求調往河北前線,但是,真宗因即位之初,李繼隆與宦官王繼恩謀篡事件有牽連(49),心存嫌隙,不愿予其重兵,反將其移任山南東道(治襄州,今湖北襄樊)節度使,后又改任判許州(今河南許昌)(50)。
景德元年(遼統和二十二年,1004年)初,宋遼戰爭氣氛日濃,調王顯任知天雄軍府(大名,今河北大名東)兼駐軍都部署,以期加強北方近京的防務。宋軍邊防將領魏能、魏愿、李致忠、荊嗣等奉詔率部調往新駐地,以加強邊境防務。七月,又措置河北“防秋”,以王能為邢(今河北邢臺)、洺(今河北邢臺東南)路部署,石普為冀州路部署,魏能為寧邊軍路部署,張凝為定州路部署,各率軍駐防。河北幾乎是遍地駐軍。
八月,采取措施加強中樞機構,寇準與畢士安升任宰相,而真宗藩府舊臣王繼英升為樞密使。九月,遼圣宗、蕭太后決定率大軍南侵。消息傳來,宋廷宰執大臣對真宗是否親征展開爭論。寇準主張及早前往澶淵(今河南濮陽),畢士安、王繼英則主張真宗可暫到澶淵,但不宜長住。真宗又命今后宋遼邊境奏報必須先送宰相,以總領文武大政。朝廷上下一片備戰氣氛。
閏九月,又調“庸懦不智”(51)的太宗藩府舊臣周瑩接替王顯任天雄軍都部署;在鎮壓李順起義軍中建功的上官正為滄州(今河北滄州東南)知州兼部署;康進、劉用也各率所部赴滄州、邢州屯守;負責河北全面防務的都部署王超等率大軍,出定州城北沿唐河設陣防備。同時詔令河東的并(52)代(今山西代縣)副都部署雷有終,屆時率軍由土門(井陘,今河北井陘北)路,東援鎮州(今河北正定),合擊遼軍,已是臨戰態勢。
中旬,遼軍侵入宋境,前鋒達到威虜軍、順安軍等地,宋將魏能、石普等率軍抗擊,雖互有勝負,但遼軍未能攻占二地。遼軍又東侵保州,戰敗后南駐望都,進攻定州。但宋都部署王超以真宗令設陣于唐河,“執詔書按兵不出戰”(53),怯敵拒戰。宋廷再次為真宗是否北上親征展開爭論。副相王欽若密請真宗南逃金陵(今江蘇南京),而樞密院副長官陳堯叟則請逃往成都,在宰相寇準的堅請下,真宗才又同意北上親征。王欽若隨即被罷副相,改任判天雄軍兼都部署。
十一月,真宗北上,而此前詔令王超率軍南來澶州,但王超既怯戰又不敢移軍前來。真宗剛到達韋城(今河南滑縣東南),隨行臣僚中又有人提出南逃金陵,真宗再次動搖,在寇準和殿前都指揮使高瓊點明,一旦南逃,遼軍追擊,不僅到不了金陵,且有被俘的危險的情況下,真宗才又決定繼續北上。
此次遼軍南侵雖然聲勢很盛,但各地宋軍大多數能堅守城池,抗擊遼軍。十月中旬,遼軍東攻瀛州,遼圣宗、蕭太后親自擂鼓督戰,宋將李延渥、史普率城內軍民奮勇抗擊,以石塊大木還擊攻城的遼軍。經過十多天的攻城,遼軍死傷眾多,不得已而退兵。遼軍見攻城難以取勝,遂越城南下,前鋒直達天雄軍城下,給宋廷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
當真宗決定親征后,李繼隆再次請戰,直至十一月中旬真宗出發前兩天,出于自己安全的考慮,真宗才任命李繼隆為駕前東面排陣使,“先赴澶州,陳師于北城外,毀車為營”(54),與西面排陣使石保吉率部抗擊剛到達的遼軍。戰斗十分激烈,遼將蕭撻覽親自督戰,被宋軍張瑰的床子弩所發的弩箭擊中前額,傷重敗退,宋軍乘勢追擊。蕭撻覽當晚傷重而亡。
真宗到達衛南(今河南濮陽西南)時,勝利的奏報剛剛到達。宋真宗隨后進至澶州南城,在寇準、高瓊的堅請下才進駐北城,并登上北城門樓,召見駐軍城北的李繼隆等將領。宋軍將士得到很大的鼓舞,士氣大振。
其實早在真宗北上親征前,議和活動已在暗中進行。望都之役被俘降遼的宋將王繼忠,通過莫州守將石普,派人將密奏送給真宗,表達遼有議和之意。懼遼怯戰的宋真宗馬上表示同意,當即回信給王繼忠,并派曹利用前往商議。真宗到達澶州后,遼使韓杞持國書與曹利用在澶州正式議和。宋真宗求和心切,向曹利用表示雖每年輸送給遼銀、絹總數百萬(兩、匹)亦可,但宰相寇準嚴令曹利用總數不得超過三十萬。
同年十二月上旬,雙方訂定和議,規定宋每年交給遼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以換取和平,澶州郡名澶淵,史稱“澶淵之盟”。
(1) 《遼史》卷78《蕭思溫傳》。
(2) 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卷1。參見王闢之《澠水燕談錄》卷1。
(3) 《長編》卷6,乾德三年十一月。
(4) 《遼史》卷8《景宗紀上》。
(5) 《長編》卷15,開寶七年十一月辛丑。《宋會要輯稿》蕃夷1之1、2,載有來書全文,文意較優,初作本、鄰作與,又有“重修舊好”及其他文句。
(6) 《遼史》卷86《耶律合住傳》,合住亦作昌朮。
(7) 《遼史》卷8《景宗紀上》。
(8) 《長編》卷16,開寶八年三月己亥。參見《宋會要輯稿》蕃夷1之2。
(9) 《宋會要輯稿》蕃夷1之2。
(10) 《長編》卷16,開寶八年八月壬戌。《遼史》卷8《景宗紀上》,缺載遣使赴宋及宋使前來事。
(11) 《遼史》卷9《景宗紀下》。
(12) 燕京,遼建為南京,宋人常稱為幽州,為便于行文,概稱燕京。
(13) 《遼史》卷9《景宗紀下》,卷83《耶律斜軫傳》,卷84《耶律沙傳》、《耶律善補傳》。詳參第二章第一節“討伐北漢”。
(14) 《遼史》卷9《景宗紀下》,卷84《蕭討古傳》,卷85《耶律撒合傳》。又,沙河,有學者稱是今涿州城北拒馬河,若是,則耶律斜軫不應于八十公里外長城腳下(今居庸關東)樹青幟以誘宋追軍。此說似誤。
(15) 《遼史》卷83《耶律學古傳》。
(16) 《長編》卷20,太平興國四年七月癸未。
(17) 《長編》卷20,太平興國四年七月癸未。
(18) 《遼史》卷83《耶律休哥傳》。
(19) 《長編》卷20,太平興國四年七月庚寅。
(20) 《遼史》卷83《耶律休哥傳》。
(21) 《宋史》卷271《趙延進傳》。
(22) 《宋史》卷257《李繼隆傳》。
(23) 《遼史》卷74《韓匡嗣傳》。
(24) 《遼史》卷74《韓匡嗣傳》。
(25) 《長編》卷20,太平興國四年九月丙午。
(26) 《遼史》卷74《韓匡嗣傳》。
(27) 《遼史》卷83《耶律休哥傳》。
(28) 《宋史》卷272《楊業傳》載:早在太平興國四年十一月,宋太宗為加強河東的防務,將不久前北漢滅亡后才降宋的名將、號稱“無敵”的楊業,任命為代州(今山西代縣)知州兼三交(今太原)駐泊兵馬部署,潘美為都部署。當次年三月,遼軍南侵代州邊境的雁門時,楊業率騎兵經關西的西陘北上,由小路到大雁門北口,從背后向南攻擊遼軍,遼軍大敗,“自是契丹望見(楊)業旌旗,即引去”。
(29) 《長編》卷27,雍熙三年正月。
(30) 《遼史》卷83《耶律休哥傳》。
(31) 《長編》卷27,雍熙三年四月。
(32) 《長編》卷27,雍熙三年五月庚午。
(33) 《宋史》卷257《李繼隆傳》,卷308《李繼宣傳》。
(34) 《遼史》卷11《圣宗紀二》。紀稱:“壬申,以皇太后生辰,縱還。”顯系諛詞。
(35) 《宋史》卷259《袁繼忠傳》。
(36) 《宋史》卷272《楊業傳》。
(37) 《遼史》卷83《耶律斜軫傳》。
(38) 《宋史》卷272《楊業傳》。
(39) 《遼史》卷11《圣宗紀二》。
(40) 《遼史》卷12《圣宗紀三》。按:涿州、易州皆在遼境,而易州守軍屬定州都部署李繼隆部下,涿州宋軍亦當屬李部。
(41) 《遼史》卷12《圣宗紀三》;《長編》卷29,端拱元年十一月。
(42) 《遼史》卷83《耶律休哥傳》。
(43) 《宋史》卷260《楊嗣傳》。
(44) 《長編》卷45,咸平二年十月末。李燾在注中稱:“此事不得其時,附見十月末。”按:李繼宣既是“詔遣”,應是十一月真宗親征前得知遼主力退軍而遣,故移作十一月。
(45) 《遼史》卷14《圣宗紀五》。時石保興任威虜軍知軍,而《宋史》卷250《石保興傳》稱:“會夏人入抄”。“夏”應為“遼”之誤,參見《長編》卷45,咸平二年十二月甲子。
(46) 《宋史》卷279《李重貴傳》,卷289《范廷召傳》,卷446《康保裔傳》;《長編》卷46,咸平三年正月甲申、丁亥。
(47) 《遼史》卷14《圣宗紀五》;《長編》卷50,咸平四年十一月丙子。《長編》載羊山之捷奏到為十一月初,注中稱戰勝遼軍在十月。《遼史》載此次大舉南侵,十月二十八日僅書“泥淖班師”,似有所諱。當是遼軍戰敗退兵,故筆者移羊山之捷于遼軍退兵之前。
(48) 《長編》卷54,咸平六年五月末。
(49) 參見第一章第三節三“宋真宗繼位事件”。
(50) 《宋史》卷257《李繼隆傳》。參見《長編》卷55,咸平六年十二月。
(51) 《宋史》卷268《周瑩傳》。
(52) 今山西太原。北漢太原府在今太原西南,北漢亡后被平毀,另于榆次設并州以代,后移州治于今太原市所在地。
(53) 《長編》卷57,景德元年閏九月癸酉。
(54) 《宋史》卷257《李繼隆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