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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伏刃

  • 凰圖
  • 寐語者
  • 6195字
  • 2021-02-04 15:18:18

信使腳上的靴子,沾了雪,進了煦暖如春的鶴廬,一路留下濕漉漉的印跡。

鶴廬里最深隱的丹房,是誠王打坐靜修之處,能入內侍候的,只有誠王身邊唯一親信的啞老。

深宵里,正是一身布衣,滿頭銀發的啞老,立在丹房外。

信使行禮,將信報呈上。

啞老的目光掃向信使的濕靴,朝一旁的侍衛,掀了掀眉。

侍衛取了雙干凈的靴子來,令信使換上。

在誠王身邊侍候的人,都知道王爺極度愛潔,見不得半分污垢。

換過了新靴,啞老這才微微頷首。

第一次蒙誠王親自召見,信使誠惶誠恐,躡足隨他入內。

丹房里爐煙繚繞,異香浮動,左右相對的銜鶴宮燈,幽幽照著一席青簾后,高冠博袖的人影。

信使下拜,啞老近前,將信使攜來的密報呈上。

青簾后的誠王將信細細讀了,約莫一炷香之久,爐香沉沉渺渺,再無聲息。

幽然燈下,捏著信紙的手,膚色蒼白,手指極長。古玉高冠下,鬢發已霜白的誠王,俊雅側臉映了光,修眉鳳目,眼尾細紋入鬢。

“因雪阻道,便遲了這幾天?”

跪在地上的信使打了個顫。

不只是懼怕報信遲了被責罰,更是被誠王的聲音驚住。

這語聲卻像風從窗紙撕開裂口吹進來,像銹刀在磨刀石上刮過,令人背脊冒出一層細汗。信使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將殷川城中這幾日的情形仔細稟報。

因雪阻道,殷川封城,誰也出不去,是故延誤了幾日消息。

然而殷川城內一切如常,太平無事。

誠王不疾不徐地問:“往年官道也曾因大雪封阻,殷川可曾封城?”

信使細思半晌,“倒是沒有,往年的雪來得遲些。”

誠王淡淡道:“韓雍一行,恰是這幾日到了行宮?!?

信使俯首答:“是。因使臣覲見,行宮守衛更嚴,里頭咱們的人,一時不敢傳遞消息。使臣離去之日,皇后親至城門送行,并無異常?!?

“并無異常?”誠王一聲冷笑。

信使心驚肉跳,悄然抬眼,看見誠王回轉身,露出另一邊臉來,那半張臉上的異相,駭得他頭皮一麻。

信使退下,丹房里只留啞老垂手立在誠王身側。

誠王沉默,半張臉上,早年留下的扭曲傷痕,因他服食丹砂等藥物日久,疤痕漸漸透出怪異的紅色。

“皇帝遲遲不回宮,躲到山寺清修;使臣一到,殷川就封了城,倒是巧得很……”誠王似笑非笑,“那妖女,怕是等不及要興風作浪了?!?

啞老抬起枯瘦如柴的手,緩緩以手語回應道:“王爺稍安,既然皇后親自送別使臣,可見錢玄已把人送到了,得了皇后歡心。此計一成,廢后是遲早的事。至于皇上,離宮外出,也不是第一回了。皇上隨興好游的性子,王爺最知道的?!?

啞老意味深長地笑。

誠王冷哼,“身為人君,行事放任,不成體統!”

“皇上性情放曠,恰似王爺當年?!眴±腺r笑勸慰。

誠王臉上神色微妙變幻,啞聲道:“皇帝,只怕并不愿意像我?!?

啞老垂目,不敢回應這句。

誠王望了宮燈搖曳的幽光,冷冷道:“皇帝至今還未忘情,留著妖女,終是大患?!?

啞老點頭,一手向下劃去,做了個殺勢。

誠王搖頭,雙眼微微闔上,“眼下不可。皇帝若不死了對華昀凰的心,就算除去她,還有她的兒子。她一死,以皇帝的性子,必會加倍珍愛小皇子……衡兒可惜了,冰雪聰明,奈何是那妖婦所出。日后我大齊的皇帝,不可再受血緣出身的委屈,不能是半個卑賤的南朝人!”

啞老了然。

血統出身,是當今皇帝多年隱忍的委屈,也是王爺一生耿耿的委屈。

“殷川異動,不可不防?!闭\王目光森然,“塵心堂里的人,留得也夠久了。”

啞老一驚。

昔日南朝最顯赫的沈家,世代簪纓,門生遍及朝野。

才名冠絕天下的少相沈覺,叛秦入齊,身受幽禁,在塵心堂里已兩年了。

“皇上把他放在塵心堂那樣的地方,足見此人關系重大。”啞老匆匆比畫手語道,“若是就此除去,只怕會觸怒皇上?!?

“為了妖女的一個奴才,我倒想看看,皇上敢不敢與我翻臉?!闭\王冷笑。

“老奴斗膽猜測,皇上留著他,怕是有用?!?

“正因如此,沈覺非死不可。我不會讓皇上身邊再多一個奸詐的南朝人?!闭\王半張臉上的傷痕因殺機而猙獰,“華昀凰若想在殷川興風作浪,塵心堂里的人,必不會安分。不如本王先下手,替皇帝除去這后患?!?

“殷川情勢還未可知……”啞老欲言又止。

“等你知道,便已晚了?!闭\王側目看啞老,半張臉上皮肉牽動,似笑非笑,“何況,本王要殺一個人,皇帝又能如何?”

沒有人比啞老更懂誠王的苦心。

皇上與王爺之間,心照不宣的微妙維系,既是權勢的平衡,更是不可言說的親恩。

這份血濃于水,曾瓦解了兵戈相見的皇位之爭。

然而華昀凰,這個南朝來的女子,卻以中宮之尊,站在皇帝身旁,從一踏入宮門,便野心勃勃,與王爺水火不容。

兩年前,沈覺入齊,被皇帝敬為上賓。

誠王一手布下妙局,利用沈覺,泄露了皇帝在南秦宮變之際的所作所為,終于令帝后反目。

華昀凰仗劍闖殿,驚了御前血光,又犯宮禁,妄圖攜小皇子出走——皇上震怒,將她遠放殷川,形同打入冷宮。

然而皇上恨極之下,竟也只是將沈覺軟禁在塵心堂,仍憑王爺如何逼諫,也不動沈覺性命。王爺深恨皇帝不爭,對妖女依然心軟,才不殺沈覺。

然而啞老親眼看著皇帝從一個出身卑微,棲身他人檐下的親王,一步步走到今日,登臨九五之尊,即便他恨絕了沈覺,仍留之不殺。這份氣度下,藏的是吞并南朝的雄心遠謀,并非只是兒女情長。王爺或許只是不肯相信,如今的皇帝,羽翼豐足,銳志待發,隱隱已有一代雄主的氣象。

與宮城一巷之隔的塵心堂,是個諱莫如深的禁地。

前后曾有兩個人,被囚禁在此。

多年前,先皇的胞弟犯下大錯,觸怒龍顏,被廢去王爵,拘禁在塵心堂里。

那個囚犯,便是今日的誠王。

如今這扇守衛森嚴的門后,幽禁著從南秦流亡而來的一代名士,少相沈覺。

大寒天里,一輛運炭的馬車,天不亮就停在了塵心堂的側門外。

守夜的衛兵查看過通行令牌,將門開了,讓車夫幫著把炭筐搬進去。

馬車烏篷掀開的剎那,襲擊便發動了。

車上沒有炭,只有藏身暗中的九命精銳刺客。

刺客的身手個個高強,衛兵難以匹敵,猝不及防被殺,來不及示警。刺客們一進到塵心堂內便直取東廂,大開殺戒,將衛兵格殺遍地。

然而第一重門禁被破之后,內院涌出列陣森嚴的衛兵,火燭通明,兩列弓箭手躍上墻頭,齊齊張弓對準院內。塵心堂外也傳來兵戈之聲,疾而不亂的腳步聲顯然是大批衛兵集結,已將此處圍作插翅難飛。

刺客首領驚覺,這是預設的埋伏,塵心堂早已料到有人來襲。

一場酷烈廝殺,熱血染盡白雪。

九名刺客其中七人當場就戮,一人受重創后自盡,只有首領殺出重圍,負傷逃走。

天亮之時,鶴廬中等待復命的誠王,便見到了半身染血的刺客首領。

刺客沒能帶回來沈覺的人頭,只有一句話——人已不在塵心堂中。

杯中玉露紋絲不動,誠王擎玉杯在手,垂目看一眼狼狽的刺客首領,聽他訴說昨夜中伏經過。

軟禁兩年的沈覺突然被秘密遷走,殷川封城數日,行宮失去消息,皇帝也失蹤成謎……侍立在側的啞老,汗透全身,不敢看一眼誠王的臉色,佝僂著身軀緩緩跪下。昨夜勸諫誠王不要搶先動手,是他錯了。

刺客首領眼看著連啞老也不得不跪地請罪,強忍已久的內傷終于嗆成一口血沫咳了出來,叩首道:“奴才無用,當以死謝罪。”

誠王一笑,嘶啞的笑聲有如金鐵。

他將玉杯引近唇邊,緩緩仰首飲盡。

“你有什么錯,是本王的錯,三年前就已鑄成這大錯?!?

三年前,任誰也沒有想到,最不得寵的皇子,晉王尚堯會有問鼎天下之心。

那時候他有什么呢,他只是駱皇后視如犬馬的養子,從小就毒殺了他失寵的生母,搶到自己手中,當作她親生兒子尚鈞的陪襯。

先皇從來也沒有把這個兒子看在眼里,哪怕他少年有為,文韜武略無可挑剔,在先皇眼里,也只是個卑微胡姬生下的兒子。他早已忘記當年也曾為那美艷絕倫的胡姬神魂顛倒,也曾視她如明珠。帝王的恩寵來去如流水,待他移情駱妃之后,甚而嫌惡她出身異域,身份卑微。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被她的兒子尚堯所繼承,讓這個兒子也永遠烙印上異族的低賤。

她死得不明不白,他也不聞不問,他的目光卻只在另外兩個兒子之間徘徊,一個是他原配所生的太子,身份尊貴,一個是寵妃的幼子,溺愛有加。

他要做天下人眼中的明君慈父,待皇子們一視同仁,也給了這個兒子同樣的王爵,風光的封賞,誰敢說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唯有尚堯自己明白,他從來不曾被父皇當作真正的兒子對待。

那又如何,這個“父皇”,原本就不是他真正的父親。

誠王緩緩閉上眼睛,傷殘的半張臉微微起了一陣抽搐。

這荒唐世間,最荒唐莫過帝王天家。

真正的父子,只能以叔侄相見。

殺華昀凰的機會,已從手中,堪堪錯失三次。

當初的和親公主,只是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可用也可棄。

臨到兵變之前,尚堯秘密來見,以南秦長公主的安危相托付。

以尚堯之心機城府,如此掩飾不得,只能是緣于一個“情”字。為大事計,誠王答允,將這位南秦公主庇護在自己的行館。

皇太子尚旻與瑞王尚鈞親臨迎親之日,晉王尚堯發動兵變。

亂軍中,刺客的霜刃掩藏在華昀凰一笑之下,斬落了瑞王尚鈞的頭顱,血濺鸞車。駱后唯一的兒子,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一起長大的兄長手里。擋在晉王問鼎帝位之路上的第一個對手,就此灰飛煙滅。

尚堯遣親信護衛,秘密將華昀凰送到行館。

殺戮未止的風雪夜里,誠王第一次見到華昀凰。

早已聽聞此女貌美,乍見她款款而出,仍令誠王一震——

濺在她珠履上的血跡還在,那場屠戮,并沒在她眼里留下半分驚悸。一個養在深宮的女子,竟有著藐對生殺的目光。她像是一個無動于衷的局外人,冷眼看著刀光劍影,皇室操戈。

誠王已見慣后宮中強橫女子,如高太后,駱皇后,不過是在帝位之側,爭一分榮寵,占一時風光。他卻看不透,這個南朝女子的眼里,為何藐空一切,為何又有孤注一擲。這樣的女子,豈能留在帝王身側。

及至華昀凰入主東宮,以太子妃的身份,暗助尚堯奪位。

眼看著她一步步在宮中站穩腳跟,避過駱后的暗算,謀得皇帝信賴,忍得瘋癲太子的凌辱,更與尚堯暗通款曲,手段玲瓏了得。

太子兵變奪宮,晉王尚堯領軍平叛。

內有華昀凰的策應,外有誠王的兵馬相助。

發兵之際,面對已經甲胄在身的尚堯,誠王厲色迫他答允唯一的條件——

事成,即誅殺華昀凰。

尚堯答允。

血流成河的宮門前,駱后伏誅,萬箭待發,華昀凰身陷亂軍之中。

誠王冷眼看尚堯,要他親手發令,射殺那個女子。

雙手染滿手足兄弟之血的晉王尚堯,挽弓在手,與華昀凰遙遙相望。

他邁過了尸山血海,卻邁不住那雙眼睛,邁不過一道情關。

誠王眼看著尚堯孤身策馬,沖入亂軍陣前,救下華昀凰。

兩人并騎浴血,在眾軍山呼萬歲的震地之聲里馳回。

宮中血火烽煙,至夜方息。

誠王終于等到了甲胄未卸的尚堯。

靜夜深宮,亦君亦臣,亦父亦子,終于坦誠相見。

“大事當前,答允皇叔只為從權。尚堯有愧。此生我從未以真情待人,母妃早逝,王妃亦不同心。唯有華昀凰是我心系之人?;屎笾唬乙欢〞o她。望皇叔體諒。”

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他不是來負疚請罪的,而是以天子之尊來宣示他的志在必得。

如今他才是皇帝,是天子,是九五至尊。

誠王黯然合眼,心底觸痛。

當年的自己,今日的尚堯,同是生在無情帝王家的多情之人。

情關難越之苦,沒有人比誠王自己更清楚。

一道宮墻,多年分離,生身父子不得相認。這些年他伶仃一身在宮里寄人籬下,從未得到過半分親恩。到如今父子再為一個婦人反目,得不償失。

誠王默許他留下了華昀凰。

卻問了他一句:“你仍是喚我皇叔?”

他盼望能從尚堯口中聽到一聲“父親”,只在無人處,哪怕只一聲。

尚堯卻到底沒有改口。

至今也沒有。

山寺禪堂,清晨翠露猶自凝在葉尖,欲墜未墜。

一枚黑子,捏在大侍丞單融指間,恰舉棋不定之際,外間腳步聲急,藍衣人影映入窗格。似乎一直心不在焉留意著外面的單融,放了棋子在案上,朝對坐之人微一欠身,起身離座,闊步走到門外,聽來人低聲稟報。

來人只匆匆幾句。

單融頷首,揮退來人,獨自靜立了片刻,一語不發步回禪堂。

他并不落座,望了對面那人,那人拈弄一枚白子在手,安然低首,竹簪束發,鬢間兩縷霜白,一襲青衫洗舊。單融沉吟欲言之際,那人倒先含笑開了口,“且下完這局如何?”

單融目光閃動,笑道:“你我這局留待來日,外面那盤棋,更要緊些。”

“到了外間,沈某就不是弈手,只是棋子,憑人驅策罷了。”青衫霜鬢的沈覺垂目一笑,將白子閑閑落下。單融的目光隨那枚白子落定,一笑,拱手道,“好棋,在下已輸了。”

沈覺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

單融神色斂正,“這幾日在下有幸與沈相相聚,品茗對弈,實乃平生快事。盼望日后,多有這般逍遙暢快之時。今日車馬齊備,在下奉旨,要護送沈相前往另一個去處?!?

“不回塵心堂了?”沈覺笑了笑。

“委屈沈相在塵心堂暫居了這些時日?!眴稳诨氐溃暽蝗缂韧钠胶?。

“我倒已住慣,是個清凈地方?!鄙蛴X自若地拂袖起身。

“沈相不問此行去往哪里?”單融微笑,審視著沈覺的舉止。

“問與不問,有何差別?!鄙蛴X長身而立,意態如疏竹,清俊的臉朝了南面,“這雪一下,越發冷了,但愿此行是往南去,早日春風化雪。”

單融與沈覺相視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邁出門外,山寺清風拂面。

走在前面一步之外的沈覺,青衫被風撩起,鬢間那兩縷霜白被風一吹,散了幾絲,徐徐拂動,落在單融敏銳的眼里,幾絲白發格外醒目。

望著這人從容垂袖而行的背影,在宮中久歷炎涼的單融,也不由心下唏噓。

那個初入北齊時憔悴狼狽卻仍清傲的少相,正是英華茂年,如今風采仿佛依舊,卻已無聲無息地白了兩鬢——孤零零被囚在方寸之地,做了兩年的囚徒,與外間音訊斷絕。日夜煎熬著這個人的,只怕不單是身陷囹圄的苦楚,亦有愧疚。

當日若不是他走下一步錯棋,何至于累得皇上與皇后一對佳偶,反目至此。

單融心知,皇上對沈覺,有欲殺之心,有惜才之意,更多是念著與皇后的情,才容他活到今日。卻不知這個執拗孤傲的沈覺,是否明白,皇后今時今日的處境,正是被他的護主之心所誤。

皇上這兩年又何嘗有過一日安然。

殷川,始終是皇上放不下的耿耿,斬不斷的念念。

皇后遇刺垂危的消息傳來,皇上等不得回宮,就飛騎趕去了殷川。

臨行之前,皇上交代下幾件事,讓單融去辦,第一件便是將沈覺從塵心堂接走。

這世上最想除去華皇后的人,除了南朝裴太后,便是誠王。

將沈覺囚在塵心堂,并非怕他逃走,是為了斷絕他與外間傳遞消息。

只要皇后華昀凰還在北齊,追隨她而來的沈覺也就不會逃。

南朝權臣世家歷來有蓄養私衛之風,沈家的門人死士中多有異人,本領高強,極為忠心。這兩年間,塵心堂也還安分,沈家的門人想來是無計可施。

南朝的人要防,自己人也要防。

塵心堂被襲之日,沈覺早已身在山中禪寺。

御駕駐蹕所在,無人敢冒犯。

單融只嘆皇上心思之縝,預事之快,更嘆皇上對誠王的戒備,是越來越深了。

老王爺已到這樣的年歲,尊榮無限,位極人臣,以當日舉兵擁立之功,得皇上百般敬重,卻越來越在朝政,乃至內務,尤其皇后廢立的事上,諸多干預,一再壓制著皇上,儼然以太上皇自居。

首輔宰相于廷甫,一力抗衡著誠王黨羽在朝中的勢力,然而于相年事已高,近來告假離朝,歸家休養已有些日子。照此下去,誠王只怕要一手遮天了。

皇上行事鐵腕,心性堅忍,對臣子卻不可謂不仁厚,對待這位叔父,更是仁至義盡。朝政上的事,皇上自有分寸,對誠王的干預,總能以圓融手段擋回。

然而這位老王爺,卻視皇后華昀凰為眼中釘。

兩年前的舊事,皇上傷懷至今,叔侄間芥蒂未嘗不是因此而起。

皇后失寵之后,已遠居殷川,老王爺仍明里暗里催逼著廢后。

或許是皇上對小皇子寵溺非常,對后宮冷淡,對沈覺亦寬貸,顯是對皇后余情猶在,竟激得不除皇后不罷休的老王爺,下了這樣的狠手。

動什么,都不能動到皇后的性命。

刺的是皇后的身子,痛的是皇上的心。

皇上趕去殷川數日后,傳回密旨,令單融親自將沈覺送往殷川。

得了這個信兒,單融的心就定了,殷川那邊的情勢大致也就明了。

皇后度過了大劫,見著皇上這樣馬不停蹄地趕去,也該明白了皇上的那份真心。如今再將沈覺送去殷川……單融想,再是傷夠了,冷透了的心,也該有修補回暖的余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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