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得到與已失去
- 人間萬物,獨你美好(下冊)
- 千尋文化
- 6781字
- 2021-01-26 09:33:10
文/李荷西
一
每天晚上的八點到九點鐘,小區旁邊的叫“桃李”的蛋糕店,所有的糕點半價。
每晚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會進去買一份當晚餐或者早餐。
店里的老板有時在,有時不在,但有一個收銀的小伙兒總是在。他很年輕,戴著鴨舌帽,笑起來很暖。我幾乎嘗遍了所有剩下的糕點,恐龍蛋、藍莓或者草莓乳酪、蛋撻、椰香芝士條、全麥法棍、小餐包、堅果全都有。
我連續買了大概二十天,收銀的小伙兒終于開始跟我搭訕:“剛下班?”
“嗯。”我點點頭。
“今天的奧利奧乳塔很好吃,你可以試試。”他說。
我拿了一份。
“你嘗過了嗎?”我問。
“是的。”他說,“昨晚打烊的時候剩了一份,我自己買來吃了。”
“你也要買?”
“對啊。”他說,“員工福利。”
“一共十六塊八。”他說,“您的會員卡號是?”
我報了手機號碼,每晚都要報一次的手機號碼。
“您貴姓?”
“方。”我每晚都要再報一次姓。
他大概看出了我意味深長的淺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其實我都記下了,就是……就是程序就是這樣,必須得問。”
“好啊。”我說,“這樣我才不會忘記自己姓什么。”
他笑,然后說:“今天早上看到你在跑步。”
“啊?”
“穿的粉色的上衣,在采菱公園。是你吧?”
我又“啊”了一聲。
“你跑了好久啊,有幾公里?”
“也就十二三公里吧。”我說,“四月份要參加半程馬拉松,所以在練。”
“真的很厲害。”他說,“我以前也很喜歡跑步,現在不能跑了,半月板受傷了。”
“嗚,那你現在怎么鍛煉?”
“我打太極。”他說。
我笑了。
二
回家的路上,我才想到一個問題,為什么他會知道我跑了好久?所以我干脆地又回去找他了。
他們店長來了,大概是收賬。我就在外面的小椅子上坐著等了會兒。
我抽了根煙,看著夜空。月色很美,春風宜人。一只貓跑過去,又跑回來,幾輛車經過,行人步履匆匆,我似乎聽見了萬物蘇醒的聲音。嫩芽蠢蠢欲動,花苞試圖舒展,宇宙和春天的力量作用在每一個生物身上。
蛋糕店里傳來異響,我跑了過去。
老板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他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我問小伙兒。
“就突然暈倒了。”
我蹲下去,讓老板平躺,翻看他的眼瞼,數他的脈搏,問小伙兒 :“他有什么病?”
“高血壓,一直都有,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忘了吃藥。”
“有針嗎?”我問。
他找來一根針。
“打火機。”我說。
我把針燎了一會兒,然后扎了老板的耳垂,擠出來血滴。
“打120。”我的口吻像是命令。
他照做了。
老板慢慢轉醒。
十分鐘后,救護車拉走了他,小伙子跳上了車,對我揮揮手:“幫我拉下卷簾門。”
三
第二天我下班很晚,回家的時候估計已經十點半了,經過蛋糕店的時候,卷簾門已經又拉下了。我的肚子在唱空城計,我準備去便利店買泡面。
“嗨,方圓。”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扭過頭去,看到蛋糕店的小伙兒從旁邊黑黢黢的過道里走出來,身后兩只貓在吃著什么。
“嗨。”我很高興他記住了我的名字。
“今天好晚。”他說。
“對,趕活。”我說,“你在喂貓?”
“嗯。”他點點頭,“昨天都沒來得及跟你說謝謝。”
“舉手之勞。”我說,“你們老板沒事兒了吧?”
“輕微中風,在輸液。”
“祝他早日康復。”我說,“那,再見。”
我繼續往家走。一分鐘后,他趕上來,遞給我一個袋子:“都是賣剩下的,送給你吃。”
“哈。”我有些驚喜,“這么好。”
“舉手之勞。”他學著我的樣子說。
“這也是你買的?你不是也要買嗎?”
“沒關系。”他說,“我有員工特別折扣。”
燈光下看不到,但我猜他有點兒臉紅。
便利店就在旁邊,我說:“你等我一下。”
我去買了兩罐啤酒,然后出來遞給他一瓶:“你請我吃面包,我請你喝啤酒。并且這么多東西我一個人吃不完,要不要一起吃?”
他同意了。
我們一起在小區里的一個紫藤花架下坐著。春風已經不沾身了,大概全部的力氣都去蠱惑我們頭頂還沒有抽枝的那些灰色的紫藤藤條了,讓它們開始慢慢地用彩色遮蓋住灰色,來響應春天的召喚。
路上沒有什么行人,但總會有車回來,小區的車欄總會響起“歡迎回家”的聲音。
“歡迎回家。”一聲又一聲。
我沒有車,也沒有人跟我說歡迎回家,因為沒有人等我。今天,這個蛋糕店的小伙子在等我,讓我有些意外,還有些快樂。
我吃了一個甜甜圈,喝著嘉士伯的果味白啤,與他碰了杯:“好吃。”
他笑說:“其實我偷偷地又多撒了些糖霜在上面。”
“你會做嗎?”我問,“這些蛋糕啊,面包啊之類的。”
“我不會。”他搖搖頭 ,“店里賣的都是坊里早上送來的。”
“嗯。”我點點頭。
“不過你放心……”他說,“每天都是最新鮮的。”
他說不說我都放心。我吃完了甜甜圈,問他 :“昨天,我就想問你,你怎么知道我早上跑步跑多久?”
“我每天早上也晨練,在你跑步經過的那個采菱公園。”他說,“打太極。”
我點點頭。
“從這邊跑到采菱公園,在采菱公園繞著跑過四五圈,再跑回來,真的還挺遠。”
“你住采菱公園那邊嗎?”我問。
“不,我就住隔壁小區。”
“那你不能跑步,你怎么過去?”
“我開車。”他撓撓頭,又有點兒不好意思。
“哦。”我點點頭,“謝謝你的晚餐,我先回家了。”
“明天你晨跑嗎?”他問。
“應該會吧。”我說。
“那明天見?”
“好哦。”
四
其實我不是每天跑,我只在睡得還不錯的時候跑。如果睡眠時間不到六個小時,我一天都精神不好,我會賴床到六個小時。
昨晚只睡了五個小時,可是我還是起來了。我要跑七十分鐘。我平時爬起來洗把臉只需要五分鐘就可以出門,可是今天,我折騰了二十分鐘,還涂了口紅。
我跑到了采菱公園,在一塊草坪上看到了他。哦,對,昨天他告訴我了他的名字。他說他叫小凱。他和兩個老頭一起,在打太極。
我沒有停下來,只朝他揮了揮手。他也揮了揮手。
這感覺很妙。迎春花、李花和早櫻都漸次開了。我在一片落英繽紛中奔跑,跑到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汗溢出來,又被風吹干,感覺臉上、手上、身體上都是干了的鹽。
我知道,這個樣子的我可不太好看。所以,跑完回去的時候,我還是沒有停下來,只和他打了個招呼。
上班的時候,我被加了微信。我望著他的頭像感覺到有點點心跳加速。這微微的加速,帶來了微微的震動,也許是我太久沒戀愛了,也許是他長得有點兒好看。
但我很快壓制住了這種震動。我已經二十七歲了,看他的樣子不過二十歲出頭,我們沒可能。
我通過了好友申請,但沒說話。
昨天趕的工終于被甲方所接納,今天下班后部門聚會,不出意外的話,會吃飯、唱K一條龍到午夜。
吃完飯,我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坐立不安。同事肖揚起哄著要去唱K,開場就要聽我唱《小幸運》。我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說:“我得回去。”
“回去干嗎?反正也是一個人。”肖揚問。
“養了只貓。”我隨口扯謊,“在等我呢。”
“你?養貓?”肖揚不信,“我就暫且信了你,但那也得唱完再走。”
我只好也去了KTV。唱完《小幸運》,已經十點鐘了,我坐在了角落里,看著手機,不知道要不要給小凱發條微信。說不清楚為什么,我有些怕他還在等我,雖然概率很低。
肖揚已經幫我打開了啤酒遞過來:“別想你那貓了,來跟我喝一個。”
“我不想喝酒。”我推開了。
“七七。”肖揚靠近我,喊著我的小名兒,“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在大學的時候,八人的宿舍里,按年紀,我排老七,所以,大家都喊我七七。
“沒有。”我說,“都過去的事兒了。”
“那你喝一個。”
我又推開了:“我沒那么多時間跟你置氣。”
“你不喜歡我了。”他靠我更近了,毫不顧忌地說。
我抬頭看了看正在擲骰子、喝酒、點歌和唱歌的人,他們都專注于此刻寂寞的歡愉,沒有人聽見剛才肖揚和我之間發生的疑似曖昧的片段。
我收起包起身:“我回家了。”
我在樓下打車的時候,肖揚也下來了:“我送你。”
“不用。”我冷淡地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會愛上你?”肖揚吃飯時就喝了酒,眼眶紅紅的,“我分手了。”
“沒有。”我說,“就算你分手了,愛上我,也和我沒關系。”
五
回家的路上,我很煩躁。我為我自己曾經喜歡過肖揚而感覺到羞恥。羞恥感讓我恨不得把頭埋進包里。我也恨我曾經的告白。我甚至因此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還記得在畢業舞會上,我鼓足勇氣,邀請他跳舞,并對他說出了我對他的暗戀。但我從不知道,那時,他和我最好的朋友正在進行地下戀情。
他喊我七七,不過是從我那個最好的朋友嘴里學來的。
我以為他會對此守口如瓶,他卻揚揚得意地告訴了我們認識的所有人。被愛當然也算是一種榮譽,他因此而得意,并把被愛的勛章別在了臉上。
我的好朋友對我說:“你真的喜歡他,我就讓給你。”也許那時太年輕,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看似大度,其實卻侮辱了三個人的話。
這讓我感覺更加羞恥。我說了對不起,她也接受了我的道歉。但她不得不和我一起對抗尷尬。
我們曾經那么好,發誓一定要參加對方的婚禮。可后來,她漸漸地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畢業后一年,他們就分手了。畢業后第四年,我的那個好朋友結婚,我是在別的同學的朋友圈看到的消息。
畢業后五年,我換工作,歪打正著地進了這家公司。肖揚一直以為我來這里是因為他。就算我說過了一百次,我來是因為這里的薪水高也沒用,有些人就是愿意相信可以滿足自己的理由。我不再解釋,與他保持距離。況且那時他還有女朋友。
有時我看著他依然英俊的面孔,恥辱感會連同一種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的什么東西冒出來。也許眷戀的時間雖然已經過去,但依然留有余威。我無法讓自己真正地討厭他,而只能討厭自己。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我的手機來了新的消息:還要吃面包嗎?今天是紫薯包,還有cup cake ,還有一塊蘋果派。
我回:好啊。在紫藤架下等你。
六
我覺得我一定會胖的。我又買了啤酒,然后就著蘋果派,干掉了一瓶。
“你為什么要等我啊?”我借著微微的醉意問小凱。
“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等。”小凱說。
“啊?”我感覺到意外,“你之前等過不好等的人嗎?”
“我只是開玩笑啦。”小凱說。
“好吧。”我捏扁了啤酒罐,伸手投進五米以外的垃圾桶。
“命中率不錯嘛。”小凱也捏扁了啤酒罐,揚手投向垃圾桶,但沒投進去。
我笑起來。
“你打籃球嗎?”小凱問。
“以前打過。”我說,“大學的時候。”
“厲害了。”小凱說,“什么時候來一場?”
“現在就來唄。”
“你有球嗎?”
“有啊。我回家拿。”
我回家換了運動裝,拿著球下了樓。我們在深夜的球場里打了十分鐘。因為旁邊就是居民樓,一個男人半個身體探出陽臺吼:“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有沒有公德心?”
沒有公德心的兩個人只好悻悻地結束了戰斗。
其實那十分鐘,總是我在打,小凱就站在籃筐下,接我的球然后給我傳過來。
我覺得小凱是個很溫柔的小伙兒,這種溫柔也讓我的內心變得溫柔。
我們拿著球慢慢地走在小區的路上,月光真好,影子長長短短的。在我家樓下,我說了晚安,小凱也說了晚安。
上樓的時候我想,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七
我想,寂寞這種東西,是隨著年歲的增長越發嚴重的。并不是我空虛,我每天工作、運動、看書、煲劇,我沒有時間去空想很多事情。寂寞也并不是無所事事時出現的,寂寞是在我忙碌的無數個瞬間出現的。它毫無征兆地圍繞在我四周,我找不到承托它的工具。
在時間所賦予我的無數個得到和失去中,它越來越重。
第二天我沒有晨跑,也沒有加班。不到七點的時候,我便回了家,走到桃李面包房,進去要了一杯奶茶。
——為什么你沒有男朋友?
我坐下喝奶茶的時候,小凱站在收銀柜后面,發微信問我。
我笑起來,小凱看著我也笑。
追我的我不喜歡,而因為肖揚,我也許永遠不會主動去追人。但微信我沒回。我把手機放在桌上,繼續喝奶茶。
——回答!
他又發來一條。
我又笑,干脆把手機倒扣在了桌面。
店里沒有其他人,小凱拿了一塊海鹽芝士蛋糕給我送過來:“service。請你的。”
我不客氣地吃了,但依然沒有回答他。
之后我回了家,打掃衛生,洗衣服,做瑜伽。九點半的時候,我下了樓,坐在面包店旁邊的長椅上。我看著天,想:月色真美。
十點鐘,他把門口的戶外椅搬了進去,幾分鐘后,他把卷簾門拉了下來。
“請你吃燒烤啊。”我喊,“我的service回請。”
八
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相遇,需要多少機緣呢?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一起喝酒,需要的更多吧。
“我最近……”小凱細心地去掉了烤雞腿上的皮,然后遞給我說,“精神非常恍惚。”
“怎么了?”
“我特別想一個人。”
“啊?想念一個人感覺不好嗎?”
“不好。”
“用一句話來形容這種感覺。”我啃了一口雞腿。
“就像潛水的人,雖然有點享受水下的斑斕,但又有一種永遠沒辦法浮上水面的恐懼。”
我點點頭,一邊啃雞腿,一邊仔細地想著他說的話。
他語言能力不錯啊。我想,不知道他會寫出什么樣的情書。以前我悄悄地給肖揚寫過多少永遠無法投遞的情話啊。時間真奇怪,把曾經熾烈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一筆畫了去。真愛這種東西到底存不存在?為什么此刻想來云淡風輕?
“你在想什么?”小凱問。
“成年人的事。”我說。
“我也是成年人啊!”
“哦。”
“你怎么不問我在想誰?”
“你在想誰?”
小凱笑起來,我也笑起來。
九
那天一起吃燒烤,我問小凱在想誰,他沒有回答我。在我們告別各自回家后,我才收到他的答案:等她也會想我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雖然我們每天見面,一起吃東西、晨練、打籃球,偶爾還一起看電影。我覺得和他在一起,雖然還沒有涉及風月,但感覺寂寞已經不再那么嚴重了。
但當我們告別后,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在電梯里,洗澡的時候,躺在床上,入眠前,醒來時,寂寞的感覺會更強烈地襲來。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在很多個他對我有好感的細節后面,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變成了一個如他所形容的那種潛水的人。
我有時會回顧我有限的感情生活,會發現,我沒有談過戀愛的原因,大概就是那種怕沒辦法浮上水面的恐懼。我二十七歲,母系單身,不敢告白,也害怕被告白;享受單身,又害怕寂寞。在日子趕著日子的瑣碎中,一切都是緩慢的,跑步是緩慢的,太極是緩慢的,吃面包是緩慢的,心跳劇烈又緩緩地慢下來。
我又一次被肖揚騷擾的夜晚,是在地鐵站外面。他跟著我出了站。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間就喜歡上我了。如果一開始對一個人沒有好感,那么之后會慢慢地有嗎?我對他其實是從一開始就喜歡的。他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沒辦法在我的角度找到合理的解釋。
我朝著他吼:“你為什么要跟我過不去?人都是會變的。我不談戀愛,不是在等你,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我氣哭了。難道他真的非逼我承認,我此生做過最后悔的事兒,就是那場對他的告白?
我推了他一把。他抓住我的手臂,非常用力地抱住我。我掙脫,抓他,打他,都不行。好多人停下來看我們,就像看猴戲。
在終于逃脫后,我才看見,地鐵站的一邊,站著提著蛋糕要送貨的小凱。他訝異地看著我,沒說話。我也沒說話。我對他沒有上前來救我感覺到憤怒。我對誰都憤怒。
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我也吼了他:“你是不是只知道傻站著?”
十
很晚了,小凱跟我發微信道歉 :對不起,下次一定不傻站著。要不要下來打個球?
我拿著球下了樓。這次小凱沒有再讓我。我們拼命比賽,十分鐘已經足夠讓我們大汗淋漓。在有人吼著讓我們滾回家睡覺之前,我們坐在籃球場外面的草地上喘息。
“你知不知道帕金森定律?”小凱問我。
“不知道。”我說。
“就是時間是奢侈的,每一秒都要珍惜。”
“哦。”
“就是誰快誰就能贏得機會。”
“哦。什么機會呢?”
“就業啊,財富啊,之類的。”
“哦。”我懶懶的。
“還有愛情的機會。”小凱說。
“你還在潛水嗎?”我問。
“在呢。”小凱說。
“待久了不憋得慌嗎?”我問。
“沒人拉我。”小凱說。
我笑。
“拉我一把?”小凱又說。
我伸出了手去。
十一
我突然就有了一個比我小五歲的男朋友。當然了,他只是一個在面包房里的小小收銀員。他沒辦法接我下班,也沒辦法送我上班。但他會每天等我。在他有空的時候,他的時間都給了我。
雖然,這種陪伴我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但我很快樂,也很珍惜這種陪伴。
戀愛的感覺不僅僅是潛水的人浮出水面這么簡單,而是像此刻已經綻放的紫藤。紫藤真奇怪啊,好多艷麗的花,都是先開花再長葉的。
就像我和小凱,先在一起了,才又慢慢地了解彼此。當然,沒有人能了解一個人的全部。最近讓我最震撼的一次對小凱的了解,是公司要攜帶家屬的團建中,我帶了小凱去的那次。
“我男朋友。”我向大家介紹后,肖揚的臉立刻變得很難看。
一整天,肖揚都對我和小凱非常的冷漠,又各種冷言嘲諷。有一個活動,是室內籃球。小凱截了肖揚的球三次,兩人差點兒打起來。小凱揮出拳頭,當著很多人的面兒吼他:“你不要再欺負我女朋友!”
年輕人真有爆發力。我心里忍不住有點兒贊嘆。
回去的路上,小凱不開心地問我:“你能跟我講講你和那個姓肖的有什么過節嗎?”
“那你能先開個頭,講講你有什么沒告訴我的。”
“面包房是我爸開的,在本市有七家連鎖店。我家有五套房,四套在我名下。”小凱說,“我之前有個女朋友,出國了,我們就分手了。”
我張大了嘴巴。
“哦,對了,你上次救了我爸,他很喜歡你。”小凱嚴肅地說,“那你現在能跟我講講了嗎?”
“好,我說。”不自覺地,我也嚴肅起來了。
“還有,下周我會帶你回家吃飯。我有幾套房子的事情,你就裝不知道。”小凱又說。
“啊?”我望著他,繼續目瞪口呆。
“還有。”
“什么?”我覺得這一刻我正在下沉,再次成為一個潛水的人。
“我是真的喜歡你。”小凱望著我。
下沉的感覺戛然而止,我又慢慢地浮了上來。
我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繃不住,我們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