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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個星期一的早上,他媽媽在早飯前突然哭了起來,這可真把他嚇了一跳。一大早就哭可是種新情況,而且是個很壞很壞的兆頭。這就意味著一天里的任何時候沒有任何預兆地它就能發生;就再沒有安全的時候了。直到今天為止的早上一直都還不錯;她似乎每次醒來都帶著一種希望,即無論有什么不開心的事經過一夜的睡眠也就過去了,就像有時候她睡一覺,感冒跟肚子疼確實會就此消失一樣。而且今天早上她在叫他動作快一點的時候似乎也很正?!獩]有生氣,沒有不高興,沒有發神經,就是正常的樣子,媽媽的樣子。但事情確實發生了,她穿著晨衣頹然倒在餐桌上,吃了一半的吐司還在她的盤子里,她的整張臉都腫了起來,鼻涕從鼻子里噴出來。

馬爾庫斯在她哭的時候什么話都沒說。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哭,因為他不明白所以他幫不上忙,因為他幫不上忙,他只能豎在那兒張著嘴巴看著,她剛剛忍住了,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想喝點茶嗎?”

他得猜她說的是什么,因為她的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哦,要的?!彼麖南礈觳鄣目厮迳夏昧藗€干凈的碗到食品柜去選他的麥片。這使他高興了起來。他已經忘了星期六早上的時候她曾讓他把一包各色麥片放到超市的手推車里了。他又一次嘗到優柔寡斷的痛苦:他知道他應該首先在那些討厭的貨色中進行選擇,玉米片和里面有水果的那種,原因是如果他現在不吃掉這些東西,他就永遠都不會吃了,那它們就得躺在食品架上直到變味,他媽媽就會跟他沒完,結果是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他就得老吃大包經濟裝的某種可怕的東西。這些他都懂,然而他還是拿了Coco Pops[9],就跟他平常一樣。他媽媽沒注意到——這是迄今他發現她可怕的情緒低落帶來的頭一個好處。但這算不上什么大好處;總的來說,他寧肯她有足夠的興致把他再趕回食品柜去。如果她不再老是哭個不停,他會高興地放棄Coco Pops的。

他吃了他的麥片,喝了他的茶,背上書包然后吻了他媽媽一下,只是一般性地吻一下,不是那種濕乎乎充滿理解的吻,就出去了。他們兩個誰都沒開口。他還能怎么樣?

在去學校的路上他努力想弄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她可能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問題?她現在有工作,所以他們不算窮,雖然也算不上富——她是個音樂治療師,也就是說她類似于那些智障孩子的老師,她總是說錢是可鄙的,可恥的,骯臟的,是種罪惡。不過他們還是有足夠的錢付房租,買吃的,一年出去度一次假,甚至還買得起電腦游戲,只是偶爾。除了錢以外,還會有什么讓你哭呢?死?但他知道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人死了的話;她只可能為外婆外公、他舅舅湯姆和湯姆的家人大哭一場的,但他們上個周末才剛見到了所有這些人,在他表妹埃拉的4歲生日聚會上。是有關男人的?他知道她想要個男朋友;但他之所以知道這個是因為她有時拿這個開開玩笑,他覺得有時候可以拿來開開玩笑的東西不太可能又成為老是為它哭個不停的原由。不管怎么說,是她把羅杰打發走的,如果她在這方面很絕望的話她就不會趕他走了。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么可能?他努力回想他看的《倫敦東區人》節目里除了錢、死亡和男朋友之外大家還為什么哭來著,但沒多大幫助:監獄里的宣判,意外的懷孕,艾滋病,這些好像都不適用于他媽媽。

一進了學校大門他就把這些都拋到九霄云外了。并不是他決定把這些事拋開,只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控制了他。如果你惹上了李·哈特利跟他的黨羽,你媽媽是不是有麻煩也就想顧也顧不上了。不過今天早上還好。他能看見他們都靠在體育館的墻上,湊在一塊兒找樂子,離開他一段安全的距離,因此他一點麻煩都沒惹就到了教室。

他的朋友尼基和馬克已經在教室里了,正在馬克的游戲機上玩“俄羅斯方塊”。他走到他們那兒。

“好嗎?”

尼基回了聲招呼,馬克太投入了都沒注意到他。他想擠過去看看馬克打得怎么樣了,但尼基站在唯一能看到游戲機小屏幕的位置,他只得坐到一張桌子上等他們把游戲打完。他們還沒完。也可能他們已經打完了一局又開始了另一局;他們根本不因為他到了就給他玩一會兒或把游戲機扔到一邊陪他。馬爾庫斯覺得他被故意曬在了一邊,他不知道他做錯了什么事。

“午飯后你們要去電腦房嗎?”他就是在電腦房結識尼基和馬克的——他們都參加了計算機小組。這是個愚蠢的問題,因為他們總是去電腦房的。如果他們不去那兒,他們在午飯時間里就得提心吊膽地踮著腳躲躲藏藏,盡量不要給任何一個大嘴巴或是留著時髦發型的家伙注意到。

“不知道。也許吧。你怎么想的,馬克?”

“不知道。也許?!?

“好吧。那到時候見,也許?!?

去電腦房之前他肯定會見到他們的。比如,他現在就見著他們了——這么說不代表他要去任何地方。但畢竟是種說法。

課間休息還是一樣:尼基跟馬克打游戲,馬爾庫斯只能在外頭打轉轉。噢,他們真不夠朋友——不像他在劍橋的那幫朋友——不過他們通常處得還算可以,只是因為他們都跟班上別的同學不一樣。馬爾庫斯曾去過尼基家一次,有天放學后。他們知道他們自己是書呆子、怪胎以及那些女生稱呼他們的所有名號(他們三個都戴眼鏡,他們沒有一個在意穿著,馬克一頭紅毛滿臉雀斑,尼基看起來比任何一個七年級的孩子都要小三歲),但他們也不在乎。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待在一塊兒,他們不必再貼在走廊上躲躲藏藏地拼命避免被注意到了。

“喂,小神經!給我們唱首歌?!睅讉€八年級的站在門口。馬爾庫斯不認識他們,這么說來他已經名聲在外了。他竭力裝得更專心致志:他伸長脖子仿佛正集中精力在游戲機上,但他仍然什么都看不見,而且馬克跟尼基已經開始向后撤退,就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

“嗨,紅毛!克里斯·伊文斯[10]!怪物!”馬克的臉漲紅了。

“他們都是怪物?!?

“沒錯,我倒給忘了。喂,紅毛怪物!你脖子上是做愛時被咬的牙印嗎?”

他們覺得這很妙。他們總是開女生跟性的玩笑;他不知道道理何在。也許因為他們都是色情狂。

馬克放棄了掙扎,把游戲機給關了。最近老發生這種事,你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你只能站在那兒忍受到他們玩膩了為止。這也是同時找點別的事做的時候,找點可以琢磨或是看的東西,不過還是很難。馬爾庫斯近來求助于在腦子里列單子;他媽媽有種游戲,有很多卡片,卡片上印著某類東西的名稱,比如,你說出“布丁”,你的對家就得猜出這一類下面列出了哪十二種實例,然后你們交換位置,你就得猜出對家卡片上列的是哪十二個實例,比如說“足球隊”。他沒法在這兒玩這個,因為他沒有卡片而且也沒有對家,不過他換了一種玩法:他想出某種有很多實例的事物,比如說“水果”,無論是誰在找他們麻煩,在放了他們之前他就一直在努力地想出盡可能多的水果種類來。

巧克力的名字。Mars,當然了。Snickers。Bounty。還有別的冰淇淋名字嗎?他想不起來了。Topic。Picnic。

“嗨,馬爾庫斯,你最喜歡的饒舌歌手是誰?Tupac?還是沃倫·G?”馬爾庫斯聽說過這些名字,但他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也沒聽過他們的任何一首歌,而且他也知道他們并不是真心想知道他喜歡哪個。如果他真給出個答案來,那他才真叫完蛋了呢。

他的意識開始一片空白,不過這正是這種游戲要達到的目的。在家里想巧克力的名字會容易得多,但在這兒,當這些家伙正找他麻煩的時候,簡直不可能想起什么來。

Milky Way。

“喂,侏儒,你知道口交是怎么回事嗎?”尼基正假裝聚精會神地往窗外看,不過馬爾庫斯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沒看見。

Picnic。不對,他已經列舉過了。

“算了,真無聊。”

他們終于走了。總共只想起六種來。真可憐。

有一會兒他們三個誰都沒開口。然后尼基望了望馬克,馬克又看了看尼基,馬克終于開口了。

“馬爾庫斯,我們不希望你老跟著我們了?!?

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所以說:“哦,”然后又問,“為什么?”

“因為他們?!?

“他們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們跟你有關系。我們認識你之前從沒跟任何人惹上任何麻煩,可現在我們每天都有麻煩?!?

馬爾庫斯知道這是真的。他能想象得出,如果尼基跟馬克從沒遇到他的話,他們跟李·哈特利以及他的同伙的接觸不會多于考拉熊跟食人魚的接觸。但現在,因為他的緣故,考拉熊已經掉進了海里而且食人魚已經對他們產生了興趣。沒人真的傷到了他們,沒有,而且馬爾庫斯知道所有那些棍棒、石塊、綽號也沒什么大不了。但口頭的侮辱發射起來就跟導彈一樣,如果你認真想想的話,如果別的人碰巧站在了火線上,他們也會被殃及到。這就是尼基跟馬克的遭遇:是他把他們拉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他把他們變成了靶子,如果他還夠朋友的話他就該離他們遠遠的。只是他實在沒別的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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