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金秋十月,三個月來,為了補做一些基礎性的地質工作,我努力回憶大學所學的一些基本知識與工作方法,井下石門、穿脈工程、沿脈工程、斜井工程,如何對工程進行編錄與素描,綜合編錄、制圖工作已完成,并按技術要求在現場完成了采樣工作。如果沒有樣品分析結果,就無法完成對礦體的重新圈定,知道礦體形態變化與質量的變化情況。
四年的大學生活,讓我從皮糙肉厚的農村娃,變成了細皮嫩肉的青年書生。由于礦山沒有采樣工,書生又不會干這種活,因此取樣工作只能委托外邊人做。采掘坑口,有一支永峰基建隊,主要承包采掘坑口地表、井下的一些基建工程。現在工地活不多,礦長讓我跟該隊包工頭談一下取樣之事,做一份商務合同。這對我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取樣的工作量只是做這份合同的基礎,還要涉及公文寫作與有關法律知識,對于一個工科生來說,真是有點為難。想起當時,每次上大學語文課,老是逃課,被老師點了好幾次名,考試也就圖個60分萬歲,真是悔不當初。而我的法律知識還是停留在初中學憲法的水平,合同中的法律問題更是一竅不通。可礦長讓編合同,我就得硬著頭皮做。好在覃礦長平易近人,他指導我改了好幾遍總算完成。
樣品共布置了300個,計劃一個月完成,工具就是釬桿子加錘子,規格是10厘米寬,3厘米深,1米分出一個樣。大學時只是理論學習,認為兩個人一個月能完成。包工頭也從來沒干過這種活,誤認為就是敲下幾塊石頭送去化驗就結束,因此定8元一米(一個樣)。包工頭很高興,當時工人工資也就100元左右,包工頭給民工4元一米,每天每人5個樣,工人每天能掙20元,這樣的盤算包工頭與民工都很高興。
我跟班作業干了一天。由于變質角巖性質的巖石硬度大,刻不動,一天下來,一個人好歹取了兩個樣,工人累得是滿手血泡,并且樣品深度還達不到要求。工人反映太辛苦干不了,我只能說業務尚不熟,后邊有經驗了就能快點。第二天的效率跟第一天一樣,第三天樣品在大理巖區內,石頭更硬,一天下來一人只刻了一個樣。晚上包工頭捎話給我,說干不了這活了。我說合同簽了,怎么辦呢?第二天,我給礦長做了個匯報。礦長授計于我,因為工程隊有其他基建活,買賣總是有賠有賺,好說歹說包工頭同意把這活干完,據說每米給工人提到六元,又增加了兩個工人,不到一個月交差。說是交差,其實存在質量問題,嚴格來講是不合格的,但這么大的勞動強度,用當時的原始工具干這樣的活,不可能合格。我心想,做總比不做好,因此我對刻樣的規格要求放松了。包工頭為感謝我的高抬貴手,給我做了一個特別粗糙的床頭柜,這算我人生中第一次收禮。說心里話,這床頭柜是用濕松木做的,因工程隊干的是粗活,細工活做得不行,所以做得并不好,還有很濃的松油味呢。
這份工作完成了沒幾天,一天下午,鹿書記突然來到我的房間。他一進門,我就緊張地趕緊讓座,手心里冒汗,心里直打鼓,并且眼睛不自覺地看那粗糙的床頭柜。難道有人向書記舉報我收了工程隊的床頭柜?我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就差點主動交代了。想到小時候父親常教導我們兄弟姐妹,“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做人要有正氣、有骨氣。我們兄弟姐妹之間,凡是有點偷雞摸狗、占別人便宜的事,肯定會遭一陣痛打并且餓餐一次。
有一件事讓父親哭笑不得。我二哥當年是大隊的拖拉機手,當時還專門請了個師傅傳教。他接手拖拉機沒幾天,就有人上門提親。由于那個年代拖拉機手很了不起,我哥長得又帥,姑娘很快就答應了。當時女方家正在蓋新房,有個開拖拉機的女婿完全可以沾點光。有一次我二哥送完公家的貨,在回來的路上,因順路便捎了點蓋房的紅磚,送到老丈人家,這樣老丈人可以省兩個路費。可卸貨后,二哥居然跟老丈人要了8元錢,并開了大隊的收據。老丈人真是哭笑不得,只好付了錢。后來此事傳到我父親耳朵里,有一天晚上,在飯桌上,父親問道:“你幫丈人家捎紅磚啦?”
“捎了。”
“既然是捎東西,你怎么還收人家的錢?”
“當然要收啦,大隊有規定。”
“你是捎,不是專程去拉貨。”我父親朝他嚷道。
“捎跟拉有區別嗎?”我哥反問道。
“你真是氣死我了,你還想不想找老婆啦?”我父親沒好氣地說。
“這和找老婆有關系嗎?”我二哥反駁道。
都是自己教成這樣的,我父親是哭笑不得,罵了一句:“兔崽子,你真不懂個四五六。”說著一巴掌打了過去。
二哥一頭躲開,并喊了一句:“我這是大公無私。”
“好你個大公無私。”父親氣憤地操起一條板凳,向二哥砸去。
就說這個床頭柜吧,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向工程隊提過要這東西,做得又不好,也拒絕過。后來李相安告訴我,說不定是用采掘坑口的材料做的呢,工程隊只花了點工夫,也不值幾個錢,你不過是圖個使用方便而已,于是我就收了。
“小柳啊,記得上次在我辦公室我說過的話?”
當時說的內容很多,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啥,一時答不上來,便說了一句:“感謝領導厚愛。”
書記笑了:“客套了,我又沒幫你什么?當初說好了的哈,我要學點礦業知識,這次可是專程來拜你為師,不可不賜教哈。”他站了起來,示意把座讓給我,并笑著說,“我得叫你柳老師。”
我的臉都紅了,我哪敢坐,趕緊說:“鹿書記,你坐,你坐。”
我的桌上放著一張圖紙,我正在進行綜合編錄,并把樣品位置填在圖上。他問我圖上畫的啥,我簡單介紹了一下。他又問起取樣的事,我簡單說了一下,告訴他樣品送去化驗了,測試結果沒出來,等結果出來才知道具體情況。他沒說什么,只是客氣地說謝謝指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