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眼中的慈禧
- (英)約翰·濮蘭德 (英)埃蒙德·貝克豪斯著 鐘小萌編譯
- 2255字
- 2021-01-12 11:27:24
第七章 禮節問題
1873年,御史吳可讀給慈禧上奏了一封密旨。這封密旨從側面反映出了慈禧太后的生活狀況及個人性格,是一封很有價值,也很有趣的密旨,它讓我們了解到當時的官員是如何驕傲自大的,以及在慈禧當政時大清朝廷在對外事宜上是如何無知的。
類似這樣的文件有很多,從這些文件中,我們能夠看出朝廷認為與西方國家交往毫無價值,他們對那些所謂的西方蠻夷十分鄙夷,而這種鄙夷可謂根深蒂固。中國人骨子里的自大情結,以及抱有的頑固不化的想法,讓西方列強們感到驚訝。雖然西方列強們在與大清朝廷交涉時多次碰壁,但他們依然不放棄。
而掌控大清朝近半個世紀的慈禧,在與其同時代的其他人相比時,顯然要厲害很多。她在外交中展現的開明態度令人敬佩。
此外,吳可讀的這份密旨的字里行間中都流露著其本人的幽默,具體內容如下:
奏為會議各國使臣,請覲禮節,既不能堅持初議,又不能早占先著,應請申飭諸臣,不必過于爭執,特旨諭令各國使臣不必跪拜,以示寬大而稍崇體制,恭折密陳,仰祈圣鑒事。
竊自各國使臣齊呈國書請覲以來,諸臣會議,初則爭以見與不見,繼又爭以跪拜與不跪拜,相持不決,近半年矣。臣竊與二三同志小臣妄言,此何大事,而直舉國紛紛若是乎?
孟子曰:“君子于禽獸何難?”各國之主,由各國之臣民廢置,如奕棋然,此臣所聞也。其在京者,出門時婦人前行,或乘轎,男子為之執役步行在后,此臣所見也。觀其條約,無慮數十,幾近萬言,問有一語述及親親尊賢、國之九經否?曰無有也。問有一字道及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否?曰無有也。不過曰某項有利,某項于中國亦有利,以利自處,而又以利誘中國。彼本不知仁義禮智信為何物,而我必欲其率五常之性;彼本不知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為何事,而我必欲其強行五倫之禮。是猶聚犬馬羊豕于一堂,而令其舞蹈揚塵也。
然則即得其一跪一拜,豈足為朝廷榮?即任其不跪不拜,亦豈為朝廷辱?而議者之意,則以為必須如此鄭重,再四而后允。則彼將曰中國于此等小事,尚不肯輕以我與,則事有大于此者,更無望矣!于是要求無已之心,自此而遂息,則我之勢尊而彼之勢屈。臣愚以為,我之尊自若也,不因彼之尊之而我始尊也;彼之不屈自若也,不因我之屈之而彼即屈也。彼窺見吾所重在跪拜,而忌在不跪拜,所畏在用兵,則常增吾所重,益吾所忌,而示吾所畏,蓋我之勢一弱,彼計無施而不可。
臣聞各國往來文移,并所進表章,有如許妖魔鬼怪不知何物之某皇某帝,竟與我皇上并列矣。諸臣不彼之恥而恥此乎?前歲俄夷由伊犁而入新疆,自東而南、而西,包中國一萬余里,創千古外夷入中國未有之局。其措置甚大,其處心積慮甚深、甚毒。諸臣不彼之慮而慮此乎?諸臣以為各國不從中國禮節,即足為中國羞;而臣以為各國若從中國禮節,更足為中國害。
自古國家大局,時與勢二者而已,度吾時未可與爭,勢未可與校,則當別求吾自強之道,而暫行吾權宜之計。昔子貢問政,孔子告以“足食、足兵、民信”。迨子貢兩以不得已而去請,孔子曰,去兵,又曰去食。圣賢謀人家國,動出萬全,斷無魯莽從事之理。去之云者,平時必有一番經濟作用,成竹早已在胸,并非直至不得已時,而始倉皇失措,出此束手無策語也。
此事諸臣于初議,即應權其輕重,外審之彼,內揆之己,度其事可以一爭,吾力又能爭,雖小事亦不可許爭之,必得而后已。若預料吾時勢必不能爭,而其事又不足以一爭,則急宜占以先著于許其進見時,不俟彼啟齒,一并慨然許以代為奏請皇上,免其行吾中國跪拜禮,并不曾輕假彼以名器,亦不致稍示我以單弱,豈不光明正大、夷夏凜然?乃始則沾沾于一見,既無以善于其前,繼則斤斤于跪拜,又無以持于其后,終于為人挾制,無一不俯首而從,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是犯四惡之所屏也,是蹈昔日津門辦理夷務諸臣之覆轍也。臣小臣也,竊為朝廷惜之。
今已奉旨,朝見有日,于萬分無可挽回之中,求一猶為彼善于此之說,惟有仰祈皇上斷自宸衷,申飭諸臣爭執禮節之非。本非吾國臣子,何必令行吾國禮儀?倘行不中禮,甚或失儀,則使各國既失來見之誠,中國亦未為得懷柔遠人之法。且卻至當堂聞笑,未必不因貽羞而變而成怒,是弭釁而反以起釁。則莫若特諭各國使臣,不必行吾中國跪拜禮節,臨時或仍有失儀,概從寬免。我大小臣工,亦不得執此嘵嘵,復行爭辯,以不屑與校之心,壹行以大度包荒之事。并請皇上格外體恤,力卻諸臣之議,特旨允準,倘各國因此而遂起要挾之心,事事瑣瀆面請,強中國以必不可從,則亦不能奪諸臣之公議,而再為寬假也。如此則操縱之權,猶自我出,似于體制稍覺尊崇,即我中外臣民,亦不致憤激,起而與該夷為難。重煩朝廷經畫,而力求吾所以自強之道,此事不足校也,此時不必校也。
抑臣更有請者,彼狡詐百出,進見時難保其必不有言,此則諸王大臣諒已早為兼籌熟計,必不致臨時張皇,又復一誤再誤,著著后人。宋臣范祖禹有言:“凡事言于未然,則誠為過,及其已然,則又無所及,言之何益?”臣亦愿朝廷可受未然之言,不愿朝廷重有無及之悔。臣生長甘肅邊鄙,愚生不知大計,意切言狂,重封密進,自知罪當萬死。臣不勝誠惶誠恐,謹奏。
慈禧收到密旨后在其上批復:
所奏甚是,已有旨許各國使臣進見,并聽其行本國之禮,以示朝廷懷柔遠人,且嚴華夷之辨也。
值得一提的是,上奏這封密旨的吳可讀是一位剛正不阿、敢于諫言的忠勇之臣,他曾以死諫來抗議慈禧違背祖制立光緒為帝,他的忠義之名,舉國皆知。如果中國人在對待外國人的時候都能像吳可讀一樣,那么就不會有那么多人用荒謬之言來煽動無知的人去發動暴亂,攻擊外國人了。吳可讀對西方條約中充斥著的骯臟的功利主義給予了蔑視,而這也彰顯了中國正統士大夫階層對此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