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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出老佛爺的“五指山”

賢良寺是北京城內的一處名寺,李鴻章本在北京東城區總布胡同有自己的房產,但他從外地回到京師,卻習慣住在賢良寺的“賓館”內。有人說他一生殺人如麻,害怕遭受報應,住在賢良寺可以企求佛祖保佑;也有的說,他是在“作秀”,想以此博得“賢良寺里有賢良”的美名。實際上,賢良寺臨近紫禁城,京外官員進京辦事、述職都愿意入住賢良寺。李鴻章擔任北洋大臣時,又兼任總署大臣和總理海軍衙門大臣,賢良寺與總理海軍衙門(借神機營衙署辦公)隔墻相望,他住在賢良寺,早晚辦公都很方便。

甲午戰敗,李鴻章聲名掃地,在賢良寺里賦閑。那時,他就像一只剛被拔掉金色尾羽的大公雞,成為眾矢之的,被人唾罵為當朝賈似道、嚴嵩。袁昶[8]為了表明態度,與其劃清界限,毅然撕毀了女兒與李經方(李鴻章之子)的婚約。

即使他足不出戶,但要求追究李鴻章責任、殺李鴻章以謝天下的奏折卻雪片般飛向朝廷,文廷式等人的呼聲最高。陳寶箴之子陳三立專門給兩江總督張之洞發電報,請吁奏誅李合肥以謝天下:“讀銑電,愈出愈奇,國無可為矣。猶欲明公聯合各督撫數人,力請先誅合肥,再圖補救,以伸中國之憤,以盡一日之心。局外哀鳴,伏維賜察。”[9]墻倒眾人推,甚至連李鴻章最瞧不起的戲子也敢拿他“說事”。甲午戰敗后,“京劇第一名丑”劉趕三在北京演出《丑表功》,那天正演著,忽然見李鴻章坐在臺下,就想借唱戲譏諷他一下,為百姓出口氣,于是來了個即興發揮。其時,他演的是妓院里的老鴇,就對著一群姑娘們喊道:“老大、老二、老三出來接客嘍!”接著就加了一句臺詞:“這會兒啊,我們這兒就數老二最紅了!”“老二”即指在家排行第二的李鴻章。不料,臺下觀眾竟全聽懂了,喝了個滿堂彩,把李鴻章羞得無地自容。孫多禔(1880—1959,孫家鼐的侄孫,孫傳栻之子)是著名的京劇票友,年輕時,曾拜劉趕三為師,專攻“小花臉”(丑角)。劉趕三死后,便有了“劉三已死無昆丑,李二先生是漢奸”的千古名聯。

◎李鴻章

過去,李鴻章外出,必有百名身穿灰呢窄袖衣,肩抗洋槍的淮軍衛隊作為前導,趾高氣揚;賢良寺門前更是冠蓋如云,前來拜訪的人摩肩接踵。而今,李鴻章府卻是門可羅雀。即使是在眾叛親離的險境中,李鴻章也不屈服,他深得老師曾國藩的“挺經”真傳,特意手書楹聯:“受盡天下百官氣,養就胸中一段春”,掛在廳堂醒目處,給自己鼓勁打氣。他還特意給孫家鼐去信,對自己甲午戰敗的責任加以開脫:“東事愈棘,日久無功,中外謗議叢積,然使數年來,海軍能逐年添購快船,水陸各軍儲有快槍、快炮,何至于此?此中為難情形,惟深識者知之,固難求諒于眾人也。”[10]

盡管日后風平浪靜,李鴻章仍然感到惶惶不可終日。人們風傳李鴻章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貼身保鏢把院子里大門小門上兩道鎖,自己的臥室要上三道鎖,才能安睡。

光緒二十一年一月十八日(1895年2月12日)深夜,一隊人馬飛馳到賢良寺大門外,突然停下。一時間,敲門聲、吆喝聲、馬鳴狗叫聲攪和在一起,把寧靜的夜色攪成了一鍋粥。睡在西跨院北房的李鴻章被驚醒后,嚇得用被子蒙住腦袋,渾身像篩糠似的,顫抖不止。身為朝廷重臣,他知道,太后、皇帝召見人,都在白天;如果是晚上召見,大都兇多吉少。不一會兒,官兵進了賢良寺,開始敲西跨院大門。李鴻章更是渾身痙攣,手腳冰涼,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情急之下,倒是夫人趙小蓮還顯得比較鎮靜,她點著蠟燭,揭開被頭的一角,貼著李鴻章的耳朵說:“老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還是起來,出去看看再說。”

李鴻章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坐起身,慢騰騰地穿上衣服,定了定神,向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趙夫人已經打開了兩道鎖,正要開第三道鎖時,李鴻章突然轉身,三步并做兩步地走到書桌前,提筆在桌上鋪開的宣紙上“唰唰”寫下幾行《遺囑》,其中特意寫了一句:子孫后代世世不得為官。

出門之后,家丁早已把轎子備好,李鴻章鉆進轎門時,竟忘記彎腰,“咚”的一聲,直挺挺撞在轎杠上。他不敢大聲喊疼,更不敢開罵——要是平常,跟在身后的長隨非得被他罵個狗血噴頭——他坐在轎子里,不住地揉著額頭上的大包,心里像十五只水桶提水——七上八下。

到了儲秀宮,轎子平穩放下。李鴻章揭開轎上的小窗戶,仔細看了一遍,眼前黑洞洞、靜悄悄的,只有儲秀宮內透出昏黃的燈光,院子四周未見到什么異樣。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貓腰鉆出轎子。長隨一只手打著燈籠,一只手攙扶著他向宮內走去。

“恭喜!恭喜!”

李鴻章剛跨進儲秀宮門檻,尚未站穩,就遇見了恭親王。恭親王匆匆打了聲招呼,一晃就消失在夜色里。李鴻章聽恭親王這么一聲問候,只感到天旋地轉,直冒冷汗,要不是長隨攙著,肯定摔跤。原來,按清朝規矩,大臣犯了死罪,為了保全其顏面,朝廷一般都不直接砍頭,而是賜死——讓其自盡。在宣判之前,執行官往往會拱手向罪臣道幾聲:“恭喜!恭喜!”

正在李鴻章站在門檻前面發呆的時候,李蓮英伸出頭來,把長隨攔下,將李鴻章引了進去。見到慈禧,李鴻章馬上三跪九叩,痛哭流涕,連聲喊:“臣李鴻章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當聽到慈禧宣布“李鴻章著嘗還翎頂,開復革留處分,并賞還黃馬褂。作為頭等全權大臣,與日本商議和約”的“懿旨”時,李鴻章喜出望外,渾身燥熱。回到家里以后,他的內衣內褲還是濕漉漉的。

未經商議,就把光緒帝給李鴻章的處罰廢除了,光緒帝在大小臣工面前,還有什么權威可言?

光緒二十一年十月(1895年12月)中旬,光緒帝在太和殿接見工部侍郎汪鳴鑾、長麟,偶言太后對自己的蔑視,不免長吁短嘆一番。長麟建議皇帝收攬大權,豈料,屏風后面有一太監偷聽后,趕忙跑到儲秀宮,向太后報告。十月十七日(12月3日),慈禧就以“信口妄言,跡近離間”的罪名,硬逼光緒帝下詔,將汪鳴鑾、長麟革職,永不敘用。上諭發下,恭親王奕?一頭霧水,不知道汪鳴鑾、長麟到底犯了哪一條戒律,就借召見之機提及此事,想問個究竟。光緒帝低頭聳肩,垂淚不答。

為了降服光緒帝,大權獨攬,慈禧可謂是費盡心機。她在光緒帝身邊遍布耳目,時刻監視其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為了消磨光緒帝的銳氣,她甚至引誘光緒帝抽鴉片,但光緒帝潔身自愛,絕不上當。生活中,她對光緒帝更是百般折磨,處處刁難。

養心殿的窗戶紙多年沒有更換,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窟窿。嚴冬季節,東北風吹過,窗紙嘩嘩直響,仿佛鬼哭狼嚎一般,殿內像冰窖子一樣寒冷,光緒帝常常被凍得一宿一宿睡不著。一次,內務府大臣立山前來稟告其他事宜,離開之前,皇上指著窗戶,囑咐他找些舊紙把破洞糊上。立山也感到皇帝的宮殿內寒氣襲人,有些過意不去,又覺得這是自己的分內事,不必去請示太后,于是,他就派人把大小窟窿全補上了。次日,太后接到報告,她先派人將皇上叫到面前,大發雷霆地說:“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的老祖宗是起自漠北,冒苦寒而立國嗎?這點風寒,你都不能忍受,何以治國!”午后,她又把立山召過來,二話不講,迎面就是左右開弓,打得立山莫名其妙。平常,立山與李蓮英私交不錯。見此情景,李蓮英故意罵道:“狗奴才,惹老佛爺生氣了,還不快滾。”經此點拔,立山馬上醒悟,轉過身子,抱頭就往門外跑,結果是手忙腳亂,在跨門檻時,不小心被絆了一下,摔了個滿地打滾。慈禧見了,轉怒為喜,哈哈大笑,直笑得手扶門框抹眼淚。從此,沒有太后的懿旨,誰也不敢再給皇上辦事。立山的職務也因此被太后撤掉了。一年冬天,翁同龢看見光緒帝穿的裘皮大衣外面,又加穿了兩件馬褂,就好奇地詢問緣由,光緒帝說:“天氣太冷了。”“皇上為什么不穿厚一些的狐貍裘皮大衣?”光緒帝喃喃自語:“朕只有一件,前些日子衣袖開縫了,拿出去縫補,還沒補好。”翁同龢建議道:“宮內庫房里存料很多,皇上應該讓成衣房再做一件。”光緒帝頗為難堪地說:“朕已經跟親爸爸說過好幾回了,可是太后一直沒答應。”翁同龢聽后,鼻子一酸,再無言語。

珍妃,是光緒帝苦悶的宮廷生活里的一股清風,一縷陽光,一點浪漫。光緒帝本來就看不上隆裕,長得不漂亮,既瘦弱,又駝背,牙齒還是個“地包天”。隆裕很像是慈禧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密探,三天兩頭給太后打“小報告”,光緒帝怎么能與她有感情?可是,與珍妃太親熱,皇后就備感冷落。于是,慈禧便借題發揮,要給光緒帝一個教訓。有史料記載,光緒二十年十月二十八日(1894年11月25日),在養心殿里,慈禧當著光緒帝的面,以珍妃干政、賣官為由,命令手下的太監將珍妃衣服扒掉,痛打40竹杖。每一杖下去,都引發珍妃一聲凄厲的慘叫。光緒帝跪在地上,磕頭求情。慈禧表面上無動于衷,心里卻充滿了虐人快感。光緒帝羞愧難當,他不明白,一個堂堂的皇帝,怎么竟連自己喜歡的妃子都保護不了?

不久,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更叫光緒帝痛不欲生。

光緒的生父醇親王奕譞是咸豐帝的七弟。在辛酉政變中,他和六哥奕?聯袂支持慈禧,并親自捉拿了“顧命八大臣”的核心人物肅順,為慈禧垂簾聽政立了大功。晚年,他深知慈禧心狠手辣,便處處小心謹慎,仰其鼻息,并利用自己擔任總理海軍事務大臣的權力,把北洋海軍的軍費作為慈禧修建頤和園的“小金庫”。據統計,北洋海軍每年支出260萬兩左右。購買定遠、鎮遠、濟遠等7艘主力戰艦花費778萬兩。而頤和園前后修建了10年,慈禧挪用海軍軍費860萬兩,挪用戶部經費1000萬兩;“三海工程”——南海、中海、北海——挪用海軍軍費436.5萬兩,致使北洋海軍軍費十分緊張,長期拖欠官兵薪水。從光緒十四年(1888年)開始,海軍就再沒有增添一條軍艦,而且彈藥也很緊缺。黃海大戰時,定遠艦上只有一發大炮彈。同一時期,日本舉國上下卻節衣縮食,投入巨資購買和建造兵艦,到甲午戰爭前夜,日本已有軍艦70余艘,總體實力和技術水平都超過中國海軍。因為奕?支持洋務運動,經常與洋人打交道,所以被守舊派罵為“鬼子六”。而奕譞挪用海軍經費導致甲午戰爭敗北,所以有“敗家七”的罵名。慈禧也是投桃報李,對奕譞格外青睞。同治七年(1868年)秋,當她聽說奕譞在北京西郊北安河妙高峰下相中了一塊墓地,就和同治帝一起賞其5萬兩白銀,用于修建王陵。奕譞感激涕零,特意賦詩“何幸平生遭際盛,圣明欽賜買山錢”,并刻了一塊石碑立于陵園里,作為紀念。光緒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1891年1月1日),奕譞病逝,享年51歲,被朝廷追封謚號為“賢”。

◎黃海大海戰(版畫,布朗繪)

然而,在帝、后關系鬧僵以后,慈禧甚至連九泉之下的奕譞也不放過。光緒二十三年春,內務府大臣英年見機行事,對太后獻媚說:“我聽說七王爺墳上長著一棵銀杏樹,樹齡有幾百年了,是金元時代的古樹。樹高十余丈,樹身八九人才能夠抱得過來,樹蔭有數畝地那么大,形如翠蓋,果實累累,把整個寶頂(墳頭)都罩上了。在奴才看來,這是帝陵之相。”

“何以見得?”慈禧問道。

“銀杏樹也叫公孫樹,還叫白果樹。王爺墳上長著一棵白果樹,其含義不就是‘王’字上面加個‘白’嗎?要是醇王府再出個皇上,那麻煩可就大了。從風水的角度來看,這棵白果樹對皇家本支不利,應該趕緊伐掉。”

慈禧正在為珍妃出現懷孕跡象而鬧心,一旦珍妃生下龍子,那么,光緒帝和珍妃的翅膀可就硬了,再想把光緒帝弄掉,換個小皇帝,繼續把持朝政,可就難上加難了。聽完英年的話,慈禧馬上下旨:“你帶人去,把那棵白果樹連根拔去。”

很快,光緒帝就接到守陵官兵的報告,說是內務府大臣英年帶人要進醇賢王陵園砍伐白果樹。光緒帝怒不可遏,嚴厲下諭:“爾等誰敢伐此樹,請先砍朕的頭!”

英年無可奈何,只得回來,向慈禧報告。慈禧堅持要砍,光緒帝堅決反對,時間一天天過去,兩個人僵持不下,朝臣們都不知如何是好。

光緒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三日(1897年5月24日),光緒帝上完早朝,就接到報告,說是天剛亮,太后就帶領內務府的人去醇賢王陵了。光緒帝大喊一聲:“不好!”立即出宮,直奔妙高峰。進了陵園一看,光緒帝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原來,那棵高大的白果樹已被砍倒,樹根周圍被挖了幾米深的大坑,坑內倒滿了生石灰,“咕咚、咕咚”地冒著氣泡,為的是燒死樹根,不讓其再發新芽。光緒帝跌跌撞撞地來到父親的寶頂前,一把鼻涕一把淚,連聲說:“皇阿瑪,兒子無能啊,連您的陵墓我都保護不了,我還當這個皇上干嗎呀?!”身旁的太監、親兵見了,無不唉聲嘆氣,跟著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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