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寸鐵
- 蘇辰
- 2126字
- 2021-01-06 09:58:19
那個人已經失去理智,我聽著身后窸窣聲響,不知道白敬軒說的幫是怎樣幫。但我確定如果他被發現,一定會打空彈夾,最先死的就是我們兩個。
有節奏的敲擊仍在繼續,我屏住呼吸,手心滲出汗來。乘務員敲了一陣,似乎拿出鑰匙盤,嘩啦啦地找備用鑰匙。白敬軒突然在我肩上拍了一下,示意我轉身進去。
報紙已經被收到桌上,上面壓著拆開的手槍和我買的那塊小蛋糕。蛋糕的包裝已經打開,中間用叉子剜下一塊,帶著奶油,放在旁邊的包裝紙上。
包廂的其他地方都沒有動過的痕跡,我坐到餐桌邊,順手拿起那只叉子,吞下蛋糕,感到稍稍心安。
白敬軒并沒急著開門,他轉過去,在盥洗室按了下沖水,然后清了下嗓子,擰開反鎖。
“檢查什么?”
他說得隨意,我抬起頭,外面幾乎水泄不通。剛才敲門沒有反應,那隊士兵早圍了上來,中間的一個軍官打扮,年紀很輕,一張臉俊俏卻刻薄,看肩章是個校官。
“直隸省十三軍參謀,厲曉洋。”他一開口,官話里有些南方音調,“先生貴姓?”
“姓白,白敬軒,”白敬軒報了名字,轉頭看了看我,“我妹妹,白曼婷。我剛才不方便,她一個人不敢開。”
“厲參謀好。”我打過招呼,對他笑笑,繼續去吃蛋糕。
“例行公事,打擾二位。”厲曉洋帶了兩個士兵進來,環視一周,檢查過盥洗室,目光落在我面前拆掉的槍上。
“坐車無聊,拆著玩。”白敬軒攤開雙手,從馬甲口袋里抽出支雪茄,遞給厲曉洋,厲曉洋推了一下,并沒有接。
“先生去北京做什么?”
“談合同。”
“什么合同?”
“高爐、馬丁爐,日本進口。”
“煉鋼用的。”我補充道。
厲曉洋的神色變化很微妙,白敬軒又遞了次雪茄,他接過來,并沒打算剪開。
“厲參謀!”搜查床鋪的兩個士兵拉開行李柜,忽然喊道。
我沿著厲曉洋的視線看過去,行李柜里是我那只大衣箱,顯然被人動過,開口向里,并沒有鎖緊。里面另外塞了東西,比之前看著更滿,蓋子中被撐成一塊橢圓的凸起。白敬軒的那只小行李箱緊緊靠在它前面,略微擋住這些,卻有些欲蓋彌彰。
包廂狹窄,幾乎沒有藏人的地方,床下已經搜過沒有,他能去哪?雖然有些不可能,我還是幾乎篤定他鉆進大衣箱,但那里面滿滿的衣服又被放去了哪,難道從窗口扔了出去。
我想著,心臟忽然揪緊。厲曉洋向著那靠近兩步,忽然回身,從腰里抽出配槍。
“白小姐在看什么?”
“不是,我……我不是。”我正心虛,聽到這就有些失去控制,蹭地一下站起身,被白敬軒按住肩膀。
“那是她的衣服,進口貨,很貴的。”白敬軒一笑,厲曉洋忽然抬起槍,指到他頭上。
“去打開。”厲曉洋抬高聲音,見白敬軒沒有反應,舉著槍逼近一步。
“打開它,聽到沒有!”
“里面是衣服。”
“別廢話!”
厲曉洋冷著臉,推開白敬軒,對著衣箱就是一槍。
我毫無防備,頓時尖叫出來。白敬軒抓住我,一把按進懷里。我腦子里盡是血和死狀,用力埋進他胸口。白敬軒按著我,在我頭發上撫了兩下。
“曼婷,”他說,“沒事,你看,沒事。”
我回過頭,吸了下鼻子。衣箱蓋上有一個彈孔,周圍燒焦,冒出白煙,沒有血,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那里面確確實實就是我的衣服。
厲曉洋走過去,用槍管挑開箱蓋,對著最上層卷成一卷的羊毛大衣發呆。彈孔從大衣中間穿過去,燒透折疊的幾層,顯然已經使大衣報廢。白敬軒放開我,攤開雙手,也冷下臉來。
“我說了,里面是她的衣服。”
厲曉洋轉過身,忽然笑了一下,向外偏了偏頭。
“例行公務,多有得罪。”他說著,剛剛走到門口,那乘務員正拉著白敬軒道歉,就聽包廂外一陣喧鬧。
厲曉洋加快了腳,外面的士兵早有準備,從門口的人群里讓出路來。
“跳車了,有人從吸煙室跳車了!”
那句話石破天驚,厲曉洋等人連著乘務員一股腦向車尾涌過,白敬軒跟出去,向后看了看,回來鎖上包廂門。
“你出來。”他說。
我環視包廂,正好奇哪里可以藏人,便聽到背后聲響。這一下嚇得不輕,我幾乎跳起來,回頭看去。
那面車廂壁上掛著我的皮毛大衣,和窗簾連在一起,形成一塊狹小空間。那個人就從這空間里閃出來,對白敬軒點了點頭。
“謝謝,不知道怎么謝你,我叫盛峰,如果日后……”
“不用謝我,是我妹妹演得好。”白敬軒打斷他,從行李箱中拽出件大衣和禮帽,扔到桌上,“你如果知恩圖報就永遠別提這事,把我們兩個的名字忘了,混到二等座。那人多,搜過一次就不會再搜,我這倒可能再搜第二遍。”
“明白,盛峰自然不會恩將仇報,日后相見一定重謝。”盛峰抓起衣帽走到門口,壓低帽檐。我趕在前面向外望了望,確定無人才讓開出口。他走過去,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
我不是演得好,我是不知道。白敬軒也不是不信我,他是覺得我年輕,眼睛里藏不住事,所以才替我考慮周全。
我重新鎖上門,白敬軒已經坐在餐桌前,窗外的光灑進來,落到他側臉上。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醉云樓,那里面烏煙瘴氣,他又言語唐突,所以印象不好。但其實他很好看,側面看去鼻梁高挺,膚色比常人白些,又因為瘦高,整體看起來清冷高遠,笑的時候才不一樣。我沒見過三叔三嬸,不知道他們長什么樣子。只是白敬軒與我見過的人都不同,不像我哥,也不像我,恍惚之間卻又有些眼熟,不知哪里見過。
我走到旁邊,他擺弄零件,并沒抬頭。從我的角度剛好看到他右太陽穴上的淤青,半圓的槍口形狀,被發梢擋著,不注意便看不出。
“疼不疼?”
“沒事。”
我碰了碰淤青的邊緣,白敬軒往旁邊躲開,拿起彈夾,對我做了個手勢。
“你來,”他說,“教你怎么用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