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外國軍事勢力侵入中國境內考察

胡玉海 范麗紅

摘 要:考察外國軍事勢力侵入中國境內的歷史,從1840年至1949年的100多年間經歷了三個階段,即軍艦控制港口階段、向內地發展強劃租界階段和控制鐵路階段。三個階段是逐步深入的,而每一階段的深入都是以武力征服和以武力為后盾相威脅,逼迫中國政府簽約承認其軍事勢力侵入的“合法性”。而簽約和承認侵入的“合法性”,又為其擴大和深入侵略提供了條件。如此層層深入,致使中國在政治、外交、經濟、文化各個方面的自主權不斷喪失。外國軍事勢力進入的“合法化”,標明中國已淪為一個毫無獨立自主權的國家。

關鍵詞:外國;軍事勢力;侵入;考察

一、武力開辟國際經貿市場,是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的主要標志

1842年,在英軍炮艦威逼下,清政府按照英國提出的開放港口、割讓香港、賠款等條件,簽訂了《南京條約》。因為條約是不平等的,所以它開創了用條約的形式使外國侵略者掠奪和奴役中國“合法化”的先例。根據《南京條約》第十二款規定:鴉片戰爭結束后,英軍將退出長江等地,但仍繼續占據定海縣的舟山島廈門廳的鼓浪嶼二處,“迨及所議洋銀全數交清,而前議各海口均已開辟俾英人通商后,即將駐二處軍士退出,不復占據”[1]。后來續訂的《虎門條約》第十一款也規定:中國一旦將“議定之銀數交清,其定海、鼓浪嶼駐守英兵必即退出,以地退回中國”。這是外國軍隊侵入中國港口“合法化”的開端。不過,這時侵入的“合法化”是有條件的,是以兌現條約內容為限。

《南京條約》簽訂后,美國于1843年派專使來華后,利用軍事恫嚇和外交訛詐等手段,逼迫中國與其簽訂了《中美望廈條約》。該條約除掠奪我關稅主權、擴大領事裁判權等條款外,第三十二款還規定:美國兵船可以到中國各港口“巡查貿易”,屆時中國該處港口之文武大憲對美國水師提督及大員“均以平行之禮相待”[2]。美國兵船可到中國各港口“巡查貿易”,與英兵駐守在中國兩處保證中國兌現條約中的各項條款相比較,也是屬于有前提條件和限度的,即到各港口“巡查貿易”。也就是說,美國兵船只能到開放的港口,到與美國有貿易往來的港口,去“巡查貿易”。美國兵船雖然以通商口岸為范圍,但其軍艦游弋狀態的“合法化”,更具危害性。1857年,美國一方面拒絕英、法聯軍對中國的共同行動,一方面又“將美國在中國海面的艦隊隨同英法軍艦集中黃浦江”,在廣州美艦兩度轟擊海岸炮臺,殺傷中國守軍300多人。因此,這種外國軍艦可任意在中國港口、海域游弋,是由《中美望廈條約》開始的。

第一次鴉片戰爭前后,在中國侵略活動中美國只是個配角和幫兇,但卻獲得如此優惠的條件,引起列強各國紛紛效仿。在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法兩國逼迫中國在與其先后簽訂的《中英天津條約》和《中法天津條約》中,都加上了這一條。中英條約第五十二款規定:“英國兵船,別無他意,或因捕盜,駛入中國無論何口,一切買取食物甜水、修理船只,地方官妥為照料,船上水師各官,與中國官員平行相待。”中法條約第二十九款規定:“大法國皇上,任憑派撥兵船,在通商各口地方停泊,彈壓商民水手,俾領事得有威權”,“凡大法國兵船,往來游弋,保護商船,所遇中國通商各口,均以友誼接待。其兵船聽憑采買日用各物,若有壞爛,亦可購料修補,俱無阻礙”[3]。比較同時簽訂的中英、中法兩條約同一內容的條款,有很大的區別,英國是“或因捕盜”可“駛入中國無論何口”,法國則是“在通商各口地方停泊,彈壓商民水手”,或“往來游弋,保護商船”。

在與英、法簽約之際,清政府對兩約中該項條款“用語”之含義,皆以通商口岸為范圍。而外人則是完全不同的解釋,認為“駛入中國無論何口”之條文,非僅指通商口岸而言,而是指所有中國內河內湖,無論其為商埠或非商埠,外國兵艦皆有駛入之權。正因為這種解釋可無限擴大外國軍事勢力在中國港口、領海的活動空間,在以后各國約定此項條文時,“多不用法約式之文句,大多數皆用英約式之文句”[4]

中國與英、法簽訂的《天津條約》,引起列強各國紛紛效法。1863年,《中德通商條約》第三十款規定:德國官船可以“駛入中國無論何口,一切采買食物、甜水、修理船只,地方官妥為照料”[5]。此后,從1863年至1874年的10余年時間內,先后有葡萄牙、丹麥、荷蘭、西班牙、比利時、意大利、奧地利、日本、秘魯、挪威、瑞典等10余國,與中國簽訂了有“可以進入中國任何港口”內容條文的條約。到1881年,中國與巴西簽訂的《中巴和好通商條約》,也規定巴西兵船可以隨意進入中國任何港口,而且“該兵船進出口,一切稅鈔俱不輸納”[6]

由此看出,從1840年的鴉片戰爭英國用炮艦打開中國大門始,到允許十幾個國家的兵船可以任意進入中國各口岸,中國沿海口岸,甚至沿江口岸的主權已經喪失殆盡。直到民國時期,中國沿海、沿江各口岸的外國軍艦仍有增無減。據倫敦路透社1927年6月12日電稱:“現在駐華各國海軍力量之大,為從來所未有。總計有軍艦一百七十一艘,編成一大艦隊,為英美法日四國之海軍司令指揮,內計英艦七十六艘,日艦四十八艘,美艦三十艘,法艦十艘,意艦四艘,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艦各一艘”。如此之多的外國軍艦在中國各口岸任意游弋,如若僅僅是為了保護貿易,是沒有必要的。

中國在與各國簽訂此類“條文”的條約,并非沒有條件限制的,允許外國兵船進入中國口岸,都附加“進入”的目的。如,或因捕盜駛至,或因購買食物而來,或因為修理船只而至,或因巡查和保護貿易,等等。總之,允許外國兵船進入中國各口,是以不敵對中國為條件限制的;至少是以保護本國貿易為目的。此類條文的本意是如此,而實際上各簽約國卻把“可進入中國各口岸”之條款,看成是擴大在中國勢力的特權,進而肆意踐踏我主權,進一步向中國內地擴張勢力。

二、兵船“進入中國各口岸”的簽約,使帝國主義的侵略逐步加深

甲午戰爭前,中國沿海、沿江、內河腹地到處有各國軍艦游弋或停泊,有不同顏色不同樣式的海軍陸軍旌旗飄蕩。甲午戰爭后,外國警察和軍隊伴隨帝國主義侵略勢力的深入而在中國內地進一步擴張勢力。外國軍事勢力駐屯內地,包括警察設置和駐軍兩部分。其中允許在中國內地設置外國警察,是由開埠和強劃租界帶來的結果。鴉片戰爭前,中國只在廣東一地允許外人進行貿易,自中英南京條約約定五口通商后,到甲午戰爭前后,中國已開埠108處[7]。這其中有約開商埠、自開商埠和特別商埠3種,雖形式不同,但本質上都是被強迫而開的。在約開商埠條約中規定:“商埠須劃租界,租界內之行政權、警察權,中國政府不能過問。”這是允許外國設置警察于中國內地的開端,此后隨著租界的增多,外國警察在內地的設置也不斷增多。

在中國最早劃定租界的是英國,1845年,英國第一位駐上海領事巴富爾借口《南京條約》英人可以帶所屬家眷,“寄居”各通商口岸之條款,以及《虎門條約》有關允許英人在各通商口岸租地建屋的規定,脅迫蘇松太道宮慕久劃出一塊土地供外國人租借和居住。同年11月29日,宮慕久以蘇松太兵備道道臺的名義,與英使簽訂《上海租地章程》。“劃定洋涇浜(今延安東路)以北、李家莊(今北京路)以南之地,準租與英國商人,為建筑房舍及居住之用。”[8]這是列強在中國大陸上強劃的第一塊“租界”。英國強劃租界的行徑,為列強各國開了一個先例,法、美兩國相繼援例在上海強劃了租界。這個時期,中國政府在租界內,還保有對行政、司法的干預權,但隨著列強對華侵略的深入,中國在租界內的權勢逐漸被侵犯、排斥和否認,而侵略者在租界內的權限不斷擴大,其地位也日益鞏固和增強。在租界內駐守警察,行使治外法權,從而在中國領土上形成了許多獨立于中國行政系統和法律制度之外的特殊地區。

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正如列寧指出的那樣:“他們在開始時不是公開瓜分的,而是像賊那樣偷偷摸摸進行的。”[9]根據條約,各國有派軍艦停泊通商口岸之權,根據租界章程,租界內有設置警察之權,而絕沒有自設義勇隊之權。上海租界在1852年前后開始創建義勇隊,其后大加擴張,“步兵騎兵炮兵皆備,全募各國之壯丁編成之,而不許中國人入伍”。此時,列強在租界內采取各種手段,已經掠取到了中國政府的行政、司法權力。甲午戰爭使帝國主義列強進一步看清了清政府的虛弱本質,進而又把這種事實上的占有,強迫中國政府在條約上予以法律確認。1897年3月5日簽署的《蘇州日本租界章程》規定,日本在租界內享有特權:“界內道路、橋梁以及巡捕之權,由日本領事管理”。同年5月13日簽署的《杭州日本租界續議章程》進一步規定:租界內所有馬路、橋梁、溝渠、碼頭以及巡捕的權力,由日本領事官所有,與中國地方官員無關[10]。外國軍警的合法存在和行使權力,就使租界變成了侵略者在華實行殖民統治的堡壘和擴大對華侵略的橋頭堡。利用租界為橋頭堡,可以擴大對中國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的侵略,因此列強在中國的租界和租借地越劃越多、越劃越大。英、日兩國在中國的租界最多,英國有9處,日本有11處。

隨著帝國主義侵略的深入,各國列強已不滿足于在中國內地設置警察,而要把軍隊直接開進中國內地。外國軍隊駐扎內地的權力是通過兩種條約攫取的,一是租借地條約,二是辛丑條約。1898年3月6日,德國終于找到借口,強迫清政府與其簽訂《膠濟租借條約》,規定:“離膠州灣海面湖面周圍100里內,德國軍隊可以自由通過;中國政府在該區域內發布命令,采取措施,派駐軍隊,須先與德國會商辦理”,“中國允許德國在山東修筑兩條鐵路,一條由膠州灣起,經濰縣、青州、博山、淄川、鄒平等地,直達濟南及山東邊界;一條由膠州灣往沂州(今臨沂)經萊蕪至濟南”。針對這種亡國危機的嚴重局面,康有為上書說:“瓜分豆剖,漸露機牙。恐懼回惶,不知死所。……譬猶地雷四伏,藥線交通,一處火燃,四面皆應。……鐵路與人,南北之咽喉已斷”[11]。《膠濟租界條約》使山東整個全省成為德國一國的殖民地,開創了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的先例。德國軍隊可以在中國一個省的土地上“自由通過”,這是對中國主權的任意踐踏。

在德國侵占山東的同時,俄國侵占東北的計劃也在實施中,俄國通過《御敵互相援助條約》《合辦東省鐵路公司合同》《旅大租地條約》《續訂旅大租地條約》《東省鐵路續訂合同》等條約,逼清政府允許其于黑龍江、吉林地方修筑由滿洲里至海參崴鐵路和由哈爾濱至旅順、大連灣的東省鐵路支線,并強租旅順、大連及附近水面。同時,在旅大和水面租界獲取駐兵權,而“中國無論何項陸軍,不得駐此界內”[12]。甚至被劃為“隙地”的金州也不能駐有華兵,“中國兵應退出金州,用俄兵替代”[13]。通過租借旅大、駐兵和劃“隙地”等方式,俄國控制了遼東半島大部分地區。

處于甲午戰敗后的清政府,對于俄國的要求雖不情愿,但也只能一律照辦。這進一步促使俄國有恃無恐。1896年9月20日,俄國督辦西伯利亞鐵路事務大臣庫洛木金單獨核定了《合辦東省鐵路公司章程三十條》,12月16日奉俄皇諭旨批準并公布施行。由單方面核定條約性質的章程并實施之,這又是一個先例。該章程規定:“中國政府承認設法擔保中東鐵路及其執事人員之安全,使不受一切方面之攻擊”,“為防衛鐵路界內秩序起見,由公司委派警察人員擔負警衛之職責,并由公司特定警察章程,通行全路遵照辦理”[14]。1897年12月,“由俄皇派司令金葛羅司,率領第一批護路騎兵五百名,由海參崴駛入中東鐵路境內,分段駐扎”[15]。大批警察非法進入中國境內,先是布置在中東路沿線,不久即向鐵路以外擴展,又設置市面警察。對此,清政府不但不能過問,而且在中東路局范圍所及,俄人所至之地,不許中國警察摻入。至此,東北三省從南到北已全部在俄國的勢力控制之下。

德國和俄國控制山東、東北后,不顧清政府的勸告[16]和人民的反對,在修鐵路、開礦山的同時,還不斷擴大各方面侵略,終于引起義和團運動首先在山東爆發。義和團抗擊八國聯軍入侵,是自鴉片戰爭以來侵略與反侵略的一次激戰。義和團運動失敗,八國聯軍進入北京后,以11國公使團名義提出所謂的《議和大綱》十二條,清政府一字不易地全部接受,與其簽署了《辛丑條約》。其中,有關外國軍事力量侵入的規定是:“大清國國家,允定使館境界,以為專與住用之處,并允諸國分庭自主,常留兵隊,分保使館”,“大清國國家,允由各國,分庭主辦,會同酌定數處留兵駐守,以保京師至海通道無斷絕之虞。今諸國共守之處,為黃村、廊坊、天津、軍糧城、塘沽、蘆臺、唐山、灤州、昌黎、秦皇島、山海關”[17]。從在租界內設置警察,到在一個省區內自由通過軍隊,再到在國家首都地區駐兵,清楚地表明在帝國主義侵略不斷深入中,中國國家安全和民族危機日益深重。

《辛丑條約》中的外國駐軍條款,與此前外國駐軍及設置警察有很大的區別。一是地區的不同,此前是承認租借國的駐軍和設置警察的地區,皆為港口或一般省區,而《辛丑條約》允許駐軍的地方卻是國家首都和首都地區;二是性質上的區別,此前承認外國駐軍和設置警察是指在租界和租借地內,無論是99年租期或25年租期,皆有租期限制。而《辛丑條約》規定的駐軍區域,既不是租界,又沒有駐防時間限制。其“常留兵隊”“殆為永久駐屯之性質也”。這對中國主權的侵害是深重的、空前的,這是世界各國首都從未有的現象,是中國國家和民族的奇恥大辱。

三、外國軍事勢力進入內地之初,以租界為橋頭堡,以保僑護商為由

《辛丑條約》簽訂之前,列強各國在中國攫取的軍事勢力侵入中國境內的權力,都是通過與清政府簽署條約方式實現的,從這個角度說是“合法”的進入。所以,清政府已經成為帝國主義攫取中國權益的工具。對于這一點,正如美國資產階級作家拉鐵摩爾所描述那樣:“……一次次的戰敗,毀滅了政府的威信,因戰敗而付的賠款,使得中國的財政收入中,受外國人控制的部分,愈來愈大。可是外國人并沒有真打算瓜分中國,總是給還清朝那么多的權力,使它僅能夠繼續勉勉強強地統治,但不能很有效地統治。”[18]這個時期,清政府對內統治只剩下一個虛弱的“法統”地位,對外則只剩下一個“國家”的空殼,主權幾乎喪失殆盡。在這種局勢下,對于外國軍隊、警察在中國境內任意擴大其勢力,清政府已沒有任何制止的能力和辦法。

根據《辛丑條約》外國駐軍的規定,各國占據的地盤分別是:英軍占據新河鐵路公司地一段(按和約新河并無駐兵之條),河北岸炮臺地基(與意軍合占),蘆臺東北營盤一座約20余畝,秦皇島兵房一所,山海關定遠炮臺(與俄軍合占),山海關鐵路總局以及民房等地。德軍占據了天津海大道、迤西之大土地廟莊、三義莊,以及附近的李家莊、塘沽地139畝,民房50間,附近怡和公司地界之鐵路公司地一段,附近鐵路碼頭之后鐵路公司地一段,河南岸炮臺地基,北戴河小新莊,北海岸官灘,以及民間地畝(按和約北戴河并無駐兵之條)若干。法軍占據了塘沽平站以西地段348畝,三官廟全座,民房150余間,天津機器東局秦王島地30畝、20畝、10畝3處,山海關鎮遠炮臺等地。日軍占據了塘沽附近三菱公司之鐵路公司地一段,河北岸北炮臺基,湯河車站旁新立莊民房50余間(按和約無湯河駐兵之條),山海關南關外東西街民房約175間,另占昌黎等縣各處民房及公署房屋200余間,秦皇島地7處共446畝,山海關控遠炮臺及營房一所。意軍占據了塘沽沿河之地作為碼頭,河北岸西北炮臺地基(與英軍合占),由河北岸炮臺起至鐵路機器廠地段約5.6里,山海關戶部稅局、山海關靖遠炮臺等處與奧軍合占。從上述各國軍隊占地情形看,有多處是不屬條約規定范圍內的強占,清政府雖然與之進行交涉,但各國“仍舊推延不允交還”[19]

各國在中國境內駐軍由各國軍官統帶,駐在何地,兵數多少,也皆由各國自行決定,一向不通知中國政府。“前參謀部曾議定調查辦法,系于各國衛隊每年換防時,飭由所經過路站,密為調查報部存案。惟原有數目究系若干既未查明,即知換防時瓜帶人數,亦無從算出其實在之數。”[20]在清末民初時期,在中國境內駐有軍隊的國家有俄、日、英、德、美、比、荷、奧、意、瑞典、挪威、墨西哥等國,其中俄國駐兵人數為最多。《辛丑條約》簽訂后,中俄又簽署了《撤兵條約》,規定俄國在東北三省的軍隊分三批陸續撤退。而執行第一批撤軍后,俄皇便公然撕毀撤兵協議,決定“不從滿洲撤軍,相反還要加強軍隊”[21]

俄、日兩國均視滿洲為自己的勢力范圍,不容他人染指,“兩方面互持成見不允讓步,于是有日俄之役,劃滿洲為交戰區域”。日、俄戰爭結束,雙方簽訂了《樸次茅斯和約》,在簽署正約的同時,又訂附約兩條。其中規定:“兩訂約國可留置守備兵,保護滿洲各自之鐵道線路,至守備兵人數,每一公里不過十五名之數。”[22]日、俄雙方在未與中國交涉的情況下,即擅自約定“留置守備兵”駐中國境內。駐兵雖然規定了數目,但在東北境內日、俄兩國究竟駐兵多少,以及換防情形如何,中國政府一概不知。直至1913年,國民政府“以為將來徐圖挽回之計”,命奉、吉、黑3省都督詳查日、俄守備兵數目,3省都督通過鐵路車站對兩國守備兵往來換防查清了駐防數目。

俄國在東北境內的兵力分為鐵路衛隊和邊防軍兩部分,其中鐵路衛隊在長春至哈爾濱及哈爾濱至五站31個車站駐軍不等,最多駐1200人,最少駐20人,計10739人,其中有步兵和騎兵。在中東路55個車站駐馬、步隊共8475人[23]。邊防軍也分別駐扎在中東路沿線,兵力總數為25000人(歐戰時,鐵路守備隊大部分調出,邊防軍全部調出)。統計以上所列東北境內所駐俄軍共40000多人。對此,徐曦在《東三省紀略》中評論說:“東清鐵路者,不啻俄國侵略滿洲之大本營也。以三千余里之鐵軌,深據滿洲腹地,遂乃不動聲色,舉凡土地財產與夫一切權利,無不攫而有之。”[24]

經調查,日本在南滿有駐留軍和鐵路守備兵兩部分,駐留軍約1個師團12000人,司令部設在旅順,受關東都督管轄。其軍隊分別駐守在旅順、瓦房店、海城、遼陽、奉天、鐵嶺、公主嶺、長春等地。鐵路守備隊16個中隊,分別駐守在大石橋、營口、海城、遼陽、奉天、開原、昌圖、四平街、公主嶺、長春、本溪、雞冠山、安東等地。此外,日本在朝鮮還駐兵兩個師團,一旦有事,由安奉鐵路一日可達奉天,“其軍事上之勢力,可概見矣”。同時,日本還采取寓兵于民的政策,將兵役期滿者安排定居于南滿各處,由滿鐵會社“給每人以資本金三百元,田地二十畝,使其從事拓殖。……使實業與兵力二者兼程并進,其用心已如見矣”[25]

清末民初,外國兵隊除條約(盡管多數條約都是被迫簽訂的,盡管有的條約未與中國直接簽署)允許外的非法侵入事件,也屢屢發生。在東北三省首先有日本在龍井村(即六道溝)局子街(即延吉縣)等4處設領后,又在領館內駐有兵隊。不久俄國也如此辦理,外務部認為“日本領署設隊時未經禁止,此次俄使聲言,系援日本先例,殊難據理與爭”[26]。地方政府雖然據約與之交涉,但日、俄兩國始終不肯撤回,領館設馬隊多有30人,少則15人。制造借口擴張勢力是各列強在華慣用的手段。1913年,日兵出外演操,適值昌圖縣預警追剿土匪,彼此誤會致起沖突。日本遂借口駐兵西安(今遼源),案結后日軍仍駐西安不去,強占商號房屋,駐西安日軍多時達300人。

清末民初,外國兵隊非條約允許強駐內地的事件發生多起,有日軍強占膠濟鐵路,有英、美、法、俄等國在蒲犁設信站,并以保護信站為名駐兵。在武昌首義后,德、俄、日以保護商僑為名,派兵強駐漢口。后經交涉,“德、俄兩國亦認我國兵力足以保護外僑,先后將兵隊撤退,惟日本不獨不將兵隊撤退,且多方布設基礎為永久駐屯之計”[27]

從外國軍事勢力侵入中國后,直到最后將外國軍事勢力全部驅逐止,這期間的每一年在中國境內究竟有多少外國軍隊?他們的換防情況如何?當時中國政府是無法掌握的,而且外國軍隊可以任意換防調動,隨意增減人數。外國駐軍“不但在中國內地行使治外法權,令中國官民不敢稍有侵犯,而且借端生事,或炮擊都市以行其炮火政策,或占領城邑以遂其別項要求”。這是國家主權喪失的重要標志,更是半殖民地國家的突出特征。

四、外軍勢力侵入的過程中,交替使用各種手段

一是交替使用武力征服和談判簽約兩種手段。當以英國為代表的西歐產業資本強烈要求亞洲各國開放和貿易自由的時候,舊殖民活動已宣告結束,以國家和軍隊強力保護的新殖民活動已全面展開。在舊殖民活動時代,是“國旗跟著貿易走”;而進入帝國主義時代的新殖民活動,是“貿易隨著國旗走”。西歐各國擴大對外貿易是以現代化的軍隊作為開路先鋒的,因此,武力征服是帝國主義對外侵略擴張的基本手段。中國經濟落后,決定了軍事、軍隊也必然落后,對抗西方現代化的軍事進攻,其結果是不言而喻的。兩次鴉片戰敗后,中國人開始逐漸接受“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思想,辦洋務,建海軍以圖自衛。結果又有甲午戰敗和八國聯軍的入侵,每一次失敗都使國家主權遭到更深度的損害。而列強各國卻從中掠取到了租界、租借地,在租界設警、在租借地駐軍,以及免稅權、最惠國待遇、控制海關、領事裁判權等各種權益。

列強各國掠取到上述各種權益,先是通過武力的手段征服中國政府,然后逼迫與其和平談判。談判的結果只能是一個,即必須滿足他們開具的賬單,在他們擬定的條約上簽字。列強各國利用《南京條約》《馬關條約》《辛丑條約》以及各種專項條約和章程,將他們想要的東西用法律確認的方式加以固定和“合法化”。然后在此基礎上繼續使用武力威脅或武力進攻的手段,保護已經攫取到的權益和進一步擴大權益;然后再通過簽約的方式使擴大的權益得到確認。兩種手段交替使用的目的,就是不斷地擴張權益,并使其“合法化”。

二是實行利益均沾和同享最惠國待遇政策。利用最惠國條款侵害中國國家權益,是各國侵害中國最巧妙、最便宜的一種方法。最惠國待遇在正常情況下,是國與國之間在規定彼此經濟和貿易方面的權利和義務所依據的一種方法。指締約國雙方的任何一方,在通商、航海、關稅、公民法律地位等方面,給予對方的不低于現在或將來任何第三國的優惠、特權或豁免等待遇。在國際法上稱其為“雙方的最惠國條款”,即互惠主義。而中國所許允各國的最惠國條款,毫無互惠可言,完全是義務的、供給權利的,國際法稱其為片面的最惠國條款。

中國因戰敗或因某種特殊壓迫而與某一國簽約,承認其所要求的權利,各國便紛紛援引共享之。如,《天津條約》協定的關稅條款、軍艦可開入中國各口岸的條款,是出于英、法兩國戰勝的要挾,而未參戰各國也都均沾,先后逼迫中國政府與其簽署相同條款內容的條約;《馬關條約》允許日本在通商口岸、城邑從事各項工藝制造,是甲午戰敗后日本要挾所致,各國也要求照辦;內河開放是在英國壓迫下,中國與英、日、美三國訂有內河行輪之約,結果內河卻成了萬國公航。諸如此類,比比皆是。

由此而得出這樣的結果和結論:中國敗于一國,就等于敗于所有有約各國;中國如被一國所壓迫,即被所有有約各國共同壓迫;中國如滿足某一國權益的要求,就必須滿足所有有約各國同樣的要求。在近百年以來,如若有一國無論用何種方式,只要奪取到了中國的經濟利益或政治權益,其他各國則無須費力,也不用談判、簽約,便可一同獲得。而且不分大國小國、強國弱國,同享這種權力,中國只能盡義務,作犧牲者。名為最惠國條約,實際上是不平等條約。

三是利用和維持清王朝統治的策略。帝國主義國家軍事力量進入中國境內,也包括不斷擴張其政治勢力,其目的都是為了謀取無限的經濟利益。經過兩次鴉片戰爭后,通過簽約,英、法、美等列強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利益,由此他們表示:“我們愿意在道義上支持現時當政的這個政府,它看來很有維持秩序和我們的條約權利的趨向。”[28]這是美國公使在致美駐滬領事訓令中的一段,是說清政府已表現出向他們屈服了,所以他們應承認它是個“合法的政府”,并要給以“道義上的扶助”,要通過它不斷地從中國獲取利益。

從兩次鴉片戰爭到八國聯軍入侵北京,列強多次或是聯合進攻或是單獨進攻中國,結果都是清政府失敗。當戰敗的清政府只要在他們擬定的條約上簽字,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就停止軍事上的進攻,而不是推翻這個毫無抵抗能力的政府。這除了清政府能夠滿足他們利益要求的原因外,還有諸如中國畢竟是一個大國,以及人口眾多、文化悠久、人民的反抗等諸多制約因素,特別是帝國主義國家間的矛盾。1864年1月,英國人列士特(Lyster)中尉在上海寫信說:“現在的中國政府很弱,已不可能長久存在。如果戈登愿意,他能夠推翻皇帝,創立一個新時代,只要外國列強不加干涉。”[29]這表明列強各國間在侵略中國問題上是一致的,但在利益分配上是有矛盾的,并相互戒備。列強不準備推翻清政府的做法,清朝當權者也從第二次鴉片戰爭中感覺到了,“該二國帶兵二萬余,分踞京城,……倘有包藏禍心,勢必據為己有”[30],他們“并不利用我土地人民”。

為了利用清政府就必須維持清政府的統治,1860年10月,英、法等國逼迫清政府與其分別簽訂了《北京條約》。條約簽訂8天后,法國就向清政府表示,愿意幫助清政府“攻剿發逆”[31]。剛剛燒毀清朝皇帝行宮圓明園的英、法聯軍,又到南方充當清政府鎮壓太平軍的先鋒。這一幕生動地展現了帝國主義對清政府“既打又扶”的畫面。而清朝當政者竟認為列強是真心地幫助,認為“英、法兩國自換和約后,彼此均以誠相孚,此次在上海幫助剿賊,尤其真心和好,克盡友邦之誼”[32]。列強各國采取利用清政府的政策,使他們的軍事勢力不斷擴張,由沿海沿江到內陸,由海軍到陸軍,由駐防一般省區到駐扎首都地區,使清政府處于被隨意“擺布”的地位。

四是尋找或制造借口擴大軍事占領。尋找和制造借口,是近代列強各國擴大在中國境內軍事勢力的主要手段。最初外國人來中國,其目的是通商,當時中國處于封閉狀態,不懂也不習慣與外人貿易,故時有沖突發生。在對外交涉的過程中,“外人于是漸知中國之可欺,往往借口損失即索賠償,復以兵隊占領土地為賠款之擔保,此外兵入華最初之原因也”[33]。《南京條約》簽訂后,英國置兵2000人駐舟山,置兵1000人于鼓浪嶼,為擔保條約之實行。當清政府按約履行后,英兵仍不肯撤去,又要求舟山列島永不割讓他國為撤退條件,直至清政府承認后才撤去。《馬關條約》簽訂后,日本置兵1個師團于威海衛,聲言為擔保條約的實行,而暫時駐屯。后因《辛丑條約》簽訂,據該約第九條之規定,暫駐又變為長久駐屯。

除以擔保條約為借口外,還常常以一時事端為借口。1900年,俄國以布拉郭威什臣斯克受炮擊,借口保護滿洲鐵路,派大批軍隊進駐中國東北。為避免各國猜疑,特聲明俄國此舉系為保護鐵路,并無占領滿洲之意,“一俟滿洲秩序恢復,即將兵隊撤去”[34]。此后不但不退兵,還反向中國提出種種要求,最后才達成《俄國撤兵條約》,后又撕毀撤兵協定,終于導致日、俄戰爭爆發。1897年11月,德國借口兩名德國傳教士在山東巨野被殺,派兵占領膠州灣。并以軍事進攻相威脅逼迫清政府簽約,獲取德國軍隊可在距膠州灣海面四周100里內自由通過的權力。還有東三省日、俄領署衛隊設置,漢口外兵進駐,遼源日兵駐屯,等等,都屬于以一時事端為借口非法侵入,而非條約承認的進駐。

除以擔保條約實行和以事端為借口外,還故意制造事端以擴張勢力,最典型的是日本關東軍策劃的皇姑屯炸車案。關東軍企圖通過炸死張作霖,引起沈陽和東北的混亂,乘混亂之機,以混亂為由,出兵占領沈陽和東北。這次雖未能得逞,3年后,日本關東軍又自行炸毀沈陽近郊柳條湖鐵路,然后賊喊捉賊,發動對中國的侵略。人們都清楚,借口永遠不能成為真正的理由,但它卻是近代以來帝國主義國家侵略中國所慣用的手段。

在外國軍事勢力侵入中國境內的百年中,正是人類社會進入高度工業文明的時代,在工業革命追求效率和效益原則驅動下形成的社會精神和道德觀念,在實踐中則表現出空前的利己性和殘酷性。未經過工業革命的中國,從社會物質條件到社會精神和道德觀念都已落后,既看不清西方列強的利己主義本質,又不能抵抗其現代武器的殘酷進攻,于是,諸多列強軍隊駐扎中國境內,是必然的。由此,我們清楚地看到,要維護國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不受侵害,必須與時俱進,不斷追求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進步;建設現代化的軍隊,建設現代化的國防,增強民族的憂患意識。

(作者單位:胡玉海,遼寧大學歷史學院;范麗紅,沈陽“九·一八”歷史博物館)

[1] 《英軍退還舟山條約》,朱漢國主編:《國恥全錄》,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26頁。

[2] 《中美望廈條約》,朱漢國主編:《國恥全錄》,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25頁。

[3] 劉彥:《被侵害之中國》,上海太平洋書店1928年版,第282頁。

[4] 劉彥:《被侵害之中國》,上海太平洋書店1928年版,第283頁。

[5] 《中德通商條約》,朱漢國主編:《國恥全錄》,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38頁。

[6] 《中巴和好通商條約》,朱漢國主編:《國恥全錄》,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59頁。

[7] 劉彥:《被侵害之中國》,上海太平洋書店1928年版,第142、282頁。

[8] 《上海租地章程》,朱漢國主編:《國恥全錄》,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25頁。

[9] 列寧:《中國的戰爭》,《列寧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1頁。

[10] 《杭州日本租界續議章程》,朱漢國主編:《國恥全錄》,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89頁。

[11] 康有為:《戊戌政變記》卷一。

[12] 《續訂旅大租地條約》,步平等編著:《東北國際約章匯釋》,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頁。

[13] 《續訂旅大租地條約》,步平等編著:《東北國際約章匯釋》,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56頁。

[14] 《合辦東省鐵路公司章程三十年》,步平等編著:《東北國際約章匯釋》,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42頁。

[15] 許興凱:《日本帝國主義與東三省》,昆侖書店1930年版,第240頁。《續訂旅大租地條約》,步平等編著:《東北國際約章匯釋》,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56頁。

[16] 在《膠濟租地條約》簽訂后,德國又提出將膠濟鐵路延展至沂州的要求,否則不能撤兵。中國駐德大使呂海寰在力爭的同時,告以“沂州一帶民風強悍,將來如有抵抗,地方官未及保護,恐生枝節,殊多不便”。而德外交部堅持說這是“德主之意”。呂海寰:《奉使公函稿》。

[17] 劉彥:《被侵害之中國》,上海太平洋書店1928年版,第286頁。

[18] Owen and EIinor Lattimore:The Making of Modern China,第123頁。

[19] 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中日關系史料——東北問題》(二),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729頁。

[20] 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中日關系史料——東北問題》(二),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731頁。

[21] 〔蘇〕國家中央檔案館編,吉林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所譯:《日俄戰爭》,商務印書館1976年版,第30頁。

[22] 《樸茨茅斯條約》,步平等編著:《東北國際約章匯釋》,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1頁。

[23] 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中日關系史料——東北問題》(二),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733~735頁。

[24] 徐曦:《東三省紀略》,商務印書館1915年版,第406頁。

[25] 徐曦:《東三省紀略》,商務印書館1915年版,第441頁。

[26] 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中日關系史料——東北問題》(二),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741頁。

[27] 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中日關系史料——東北問題》(二),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742頁。

[28] F.W.Williams:Anson BurIingame and the First Chinese Mission to Foreign Powers,P34.

[29] MacNair:Modern Chinese History:SeIected Readings,P224.

[30] 《咸豐夷務》第69卷,第1頁。

[31] 《咸豐夷務》第67卷,第55頁。

[32] 《同治夷務》第4卷,第3頁。

[33] 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中日關系史料——東北問題》(二),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729頁。

[34] 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中日關系史料——東北問題》(二),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729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永年县| 阜阳市| 饶阳县| 洪洞县| 诏安县| 利津县| 汕头市| 宜君县| 额敏县| 柳林县| 怀仁县| 花莲市| 汉中市| 弥勒县| 遂宁市| 江阴市| 乌兰县| 剑阁县| 潞城市| 崇义县| 大宁县| 汝南县| 故城县| 枝江市| 嘉兴市| 大方县| 当涂县| 乐至县| 星座| 民县| 镇安县| 奉化市| 温州市| 海阳市| 镶黄旗| 嘉善县| 赣州市| 吉首市| 若羌县| 汽车| 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