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一八” 研究·第十六輯
- 范麗紅
- 6305字
- 2020-12-10 20:05:09
日本侵華思想發展研究及現實意義
摘 要:日本發動侵華戰爭,不是一個單純偶然的歷史事件,是日本侵華思想形成、發展、成熟并付諸行動的標志。日本戰敗投降后,侵華思想卻未因此而消失,它仍舊潛藏在日本社會國民思想之中,影響著中日兩國的關系。因此,對日本侵華思想的研究對于中日兩國關系的正常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侵華思想;中日關系;現實意義
一、日本侵華思想概述
日本侵華思想是指近代日本為使其對華侵略和擴張的行為合法化而制造出來的各種各樣的理念、觀點和學說[1]。它的產生和發展是一種漸進的過程,最早可以追溯到豐臣秀吉的征明戰爭。經過明治維新,這種理論日漸成熟壯大,并逐漸付諸實踐。日本戰敗投降后,在日本社會中依然遺留有很強的侵華思維。日本侵華思想的存在形態復雜,有深厚的歷史淵源,它們中的一部分轉變為具體的侵略政策,有些則包含在本國政治家、理論家、文學家的一些言論評價、道德準則和文學作品之中,更以不自覺的方式滲透到日本民眾的價值判斷和風俗習慣之中,以潛意識的方式存在于日本社會民眾的生活之中,影響著中日兩國關系的正常化。
九一八事變,日本發動了侵華戰爭,標志著日本侵華思想已日趨成熟、完善,這是日本帝國主義長期推行對華侵略擴張政策的必然結果,九一八事變后,中華民族開始了長達14年漫長的抗日戰爭。在14年的抗戰中,中華民族取得了重大勝利,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今天,我們在緬懷先烈、銘記歷史的同時,研究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侵華戰爭的思想淵源,具有更為深遠的意義。
二、日本侵華思想的形成、發展、完善
(一)幕府末期對外擴張思想初步形成
日本的侵華思想形成最早可以追溯至16世紀末期豐臣秀吉的征明戰爭[2]。19世紀60年代,通過倒幕運動推翻了在日本統治長達264年的德川幕府的封建統治,確立了近代天皇制的政體,又通過“明治維新”進行了資本主義改革。經過“明治維新”的日本,擺脫了被殖民統治的危機,踏上資本主義道路,一躍成為亞洲強國。但在改革中依然保留著大量的封建殘余,日本的資本主義帶有強烈的封建軍事性質,形成工人大陸政策為主體的系列侵華思想,使日本社會走上對外侵略的擴張之路。
日本的侵華思想在這段時間的表現是多種多樣的。幕府末期,豐臣秀吉更是將這種日本封建時期的擴張意識發展到了巔峰。早在1593年,他就明確地表達了這種野心:“……鯀之三韓,琉球,遠邦異域,款塞來享。今也欲大明(指中國),蓋非吾所欲,開所授也。”[3]1587年,在征計九州軍中,他還念念不忘“在我有生之年誓將唐之領土納入我之版圖”。1591年,他曾致信印度總督,竟口出狂言道:“一有欲治大明國之志,不日泛樓船到中國者,如指掌矣!”[4]言詞之驕狂,不言而喻。豐臣秀吉是統一日本的戰國三英杰之一,在日本擁有眾多的擁躉和信徒,他的這種侵略和征服中國的思想,不僅在當時的日本產生了重大的影響,而且對后世日本民眾的思想都影響甚遠。到了德川家康時代,豐臣秀吉對外擴張思想又進一步發展,達到了一個新高度,并且想在世界建立以日本為中心的國際秩序。并涌現了諸如并河天民、佐藤信淵、吉田松陰等野心勃勃的侵華理論家。德川家康的政治顧問在致中國皇帝的信中說:“日本德化所及,朝鮮入貢,琉球稱臣,安南、交趾、占城……等蠻夷之君主酋長,莫不上表輸貢。”德川幕府中期的并河天民則野心勃勃,躁狂不安,他在《開疆錄》中稱:“大日本國之威光,應及于唐土、朝鮮、琉球……大日本國更增加擴大,則可變成了大大日本國也。”[5]這樣,以并河天民為代表的日本侵華理論家,醞釀著侵華的理論,描繪著“大日本帝國”的藍圖,提出了中國為日本的敵國的理論。
(二)明治時期軍國主義思想的形成
到了明治維新時期,日本資本主義得到了發展,并且通過改革,完成了現代化。自上而下的資產階級革命使它保留著大量封建殘余。此外,日本國土面積狹小,資源貧乏,加上資本主義的掠奪性,使得日本企圖通過對外侵略擴張來完成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
經過明治維新的奮斗,日本完成現代化,隨之開始準備向亞洲擴張了,在當時,遠東正是國際競爭中所爭奪的地盤。因此,講究實際的日本領導人得出了一個明確的結論:每一個民族必須為自己去掠奪,軟弱和膽小者將一無所獲[6]。明治時代,日本逐漸形成了以民族優越論為實質、以“大陸政策”為主線的大日本主義思想觀念。1868年,明治天皇繼位時發布了“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于四方”的《御筆信》,開始侵略朝鮮。明治時代能反映日本侵華思想的有樽井藤吉的“大東合邦論”,主張日本應該“與朝鮮合邦,與中國合縱,以日本為盟主,實現三國的一體化,做到振興東亞”。緊接著,1878年開始宣揚軍國主義的思想,逐漸將侵華從思想轉為現實的國策,并且設立了意在侵華的政策最高軍令機關“參謀本部”。陸軍卿山縣有朋頒發《軍人訓誡》,強調軍人必須效忠天皇、勇敢作戰,無條件地服從上級,一心一意地效忠天皇,強調國民要做“忠良臣民”。在學校學生中,強行灌輸日本軍國主義的“皇國史觀”。軍國主義思想麻痹和桎梏著日本軍人、年輕國民的思想,從而為統治者對外侵略擴張培養出更多的軍國主義奴隸,使他們為軍國主義對外侵略擴張賣命。
以福澤諭吉為首的一批學者,常因為日本受到西方列強的欺凌而深感焦慮,遂為日本籌劃了一條嶄新的救國之路——“同西洋人對待中國朝鮮之方法處分中國”[7],就是如法炮制西方的方法來欺侮中國、朝鮮,被西方列強搶走的東西,再從別人那搶回來的強盜邏輯。福澤諭吉在他的文章中多次鼓吹侵華,公然把日本的文明現代化與侵略中國聯系起來,公開標榜侵略的合法性,他提出了侵占朝鮮、臺灣,占領中國東三省,并最終占領中國北京的一系列的侵略構想,這些構想對日本后世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并且全部被日本的軍國主義分子付諸實施。福澤諭吉把中國比喻成一個頑固、落后的國度,聲稱保護亞洲是日本之責任,在情況緊急之時,可以毫不客氣地將其占領,并以日本之手重建。他公然宣揚“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觀點,這為日本軍國主義的發展及對中國的侵略提供了理論上和思想上的支持。
(三)軍國主義侵華思想的初步發展
在一批學者對軍國主義的鼓吹下,明治政府確定了一條對外侵略擴張的路線,首先侵略的便是琉球和臺灣。1871年,琉球漁船海上遇風,漂至臺灣南部,一部分漁民遭到當地土著居民殺害,余者請清政府送回琉球。后日本得知此事,借機生事,并大肆鼓吹“征臺”。1872年10月,明治政府單方面宣布琉球為藩,任命國王為琉球藩王,將琉球與外國外交事務移交至日本外務省管轄。1872年5月,明治政府率領3000名日兵侵臺。日本登陸臺灣后燒殺搶掠,還設立了“都督府”。1879年4月,日本宣布廢琉球藩,設沖繩縣,日本正式吞并了琉球國。
對臺灣的侵略是明治維新后日本首次對外用兵,這次侵略是日本軍國主義思想付諸實踐的第一步,是對日本“大陸政策”的踐行。這次侵略是日本侵略中國領土的開端,也成就了近代日本對華關系的主題。福澤諭吉在結論中說,戰爭關乎一國之榮辱,權力關系國力的盛衰,并且展示了日本未來的發展愿景。他說,這次勝利使得日本的國力得到加強,國權得以擴張,這樣便可以和洋人各國來平等打交道了,未來日本也會列于西洋諸國之中[8]。以福澤諭吉為代表的學者絲毫沒有覺得侵略有什么不對,相反,他們認為這是正當、合理的,是強國的表現。
在這以后,日本的國力不斷增強,國際形勢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福澤諭吉又提出了“脫亞入歐論”。他認為中國和朝鮮如果不完成西化,則必然走向滅亡。而日本作為西方列強一員,也積極地參與了對中國和朝鮮的瓜分。他在1882年11月《兵論》中所言:“如果支那最終不能獨立而落于外國人手里,我們日本人不可袖手旁觀,也應該奮起共同逐鹿中原。”[9]可以看出,福澤諭吉的“脫亞入歐論”是在鼓勵日本追逐西方文明,并加入列強之列,并以西方文明來貶低中華文明。在觀察到西方列強的武力優勢之時,日本認為應該放棄原有對中華文明的學習,轉而向西方文明靠攏。甚至不惜脫離與亞洲的聯系,把自己與西方的價值觀高度靠攏,在對中國的態度上以“大日本帝國”的優越感自居。
(四)日本侵華思想的發展成熟和“大陸政策”的順利實施
日本“大陸政策”的實施及對中國的覬覦,導致日本必然會發動侵華戰爭。自古以來,日本由于土地狹窄、物資貧乏,必然需要與亞洲大陸保持緊密的聯系,謀求自我生存[10]。因此從客觀上來講,日本十分渴望向亞洲大陸發展,來尋求出路。從思想的動態、發展來講,日本的各種侵華理論如“東洋攻略論”“脫亞入歐論”“補償論”等都是這種渴望立足日本民族立場,針對中國的對外侵略、擴張理論。在近代,由于中國清政府的腐敗無能及國家的積貧積弱,而日本本土通過明治維新國力日趨強盛,日本政府的“大陸政策”很順利地得以實施。
1880年,明治時期的一位重臣山縣有朋向明治天皇呈獻自己的著作《鄰邦兵備略》,對中國做了詳細的闡述,并對日本的侵華行動提出理論依據。1882年,日本開始加緊擴軍備戰。陸軍至19世紀90年代初擁有7個師、14個步兵旅團、7個炮兵聯隊,現役總兵力達12.3萬人,加上10萬多名后備兵員,戰時可調動23萬人。至甲午戰爭前,海軍擁有31艘軍艦,24艘魚雷艇,總排水量達61373噸。軍費開支不斷攀升,軍費預算在國家歲出中占首位。此外,還聘請了德國教官,進行軍制改革,將軍隊編制由守備性的鎮臺制改成了野戰性的師團制,研制新式兵器,配備先進武器裝備。并且向華多渠道派出了奸細,進行情報偵察工作。在不斷的擴充軍備中,日本軍事實力得到了迅猛提高。
1878年,日本計劃向中國開戰,設立了直屬天皇的最高軍令機關“參謀本部”,擴充軍備,著力推動打敗清政府。1887年,日本參謀部擬定《征討清國策》,計劃吞并遼東半島及臺灣地區,攻占北京,及長江中下游的戰略要地,肢解中國其余國土,使之成為日本的屬國[11]。1894年,通過前期大規模準備工作,日本發動了甲午戰爭,這是日本的“大陸政策”及軍國主義思想付諸實踐的結果。1905年,日本通過“日俄戰爭”侵占了中國東北的領土,迫使清政府簽訂了《中日會議東三省事宜條約》,獲得中國東北地區南部之特權。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歐洲列強們忙于廝殺,無暇顧及中國的利益,日本看準時機對德宣戰,并迅速采取軍事行動,輕而易舉地獲得了原德國在中國殖民地的所有特權。1915年,日本強迫袁世凱政府接受“二十一條”,此時日本軍國主義思想和侵略中國的野心昭然若揭。
(五)日本侵華思想日益成熟完善
日本侵華行動的順利進行及日本在華勢力范圍的擴大,使得侵略中國的思想不斷地發展壯大,日益地完善。1927年,田中義一擔任日本新一任首相。田中義一是一個狂熱的大陸擴張主義者,他上臺導致了日本侵華思想理論及行動都走向新的高度,他積極主張利用中國的資源是日本走向富強的唯一之路。田中內閣上臺后曾召開了一個東方會議,其中重要的構想就是把滿洲從中國分離出來,同時還制定了侵略中國的總方針。之后,又公布了《對華政策綱要》,決定阻止中國統一,維持中國分裂的現狀。如果國民黨繼續北進,危及日本在華權益和日僑生命財產時,日本要采取自取措施;東北地區對日本國防和國民生存有著重大關系,因此要堅決把“滿蒙”從“中國本土”分離出去[12]。會后,田中將會議的內容擬成《帝國對滿蒙積極根本政策》的文件(即《田中奏折》),并秘奏天皇,詳細闡述了侵略中國的方法和步驟。勾畫了日本帝國主義“大陸政策”的根本戰略和基本國策,當中明確了日本帝國主義爭霸世界、對外擴張的總目標。《田中奏折》是日本軍國主義思想和大陸政策的全面發展,標志著大陸政策的定型與完成。
隨后,日本帝國主義采取了用武力占領中國東北和蒙古的行動。日本帝國主義為了侵略中國,大肆宣布言論,說居住在中國東北的日本人都有被外國人殺害的危險。1928年6月,日本人在沈陽皇姑屯炸死軍閥張作霖,陰謀奪取東北,張學良迅速返回沈陽,控制了局勢,但皇姑屯事件卻成為九一八事變的前奏曲。8月,外務次官又在旅順召開有駐華公使、關東廳長官、關東軍司令官和“滿鐵”總裁山本條太郎等參加的會議,決定擴大“滿鐵”權限,強化日本在東北的利益。由此可見,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只是時間上的問題。1931年9月18日晚,盤踞在中國東北的關東軍炸毀了沈陽北郊柳條湖附近的南滿鐵路,制造了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發動侵華戰爭,占領了東北三省,建立了偽滿洲國。九一八事變不但是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侵華戰爭的開端,更是日本軍國主義思想盛行發展及“大陸政策”得以貫徹的必然結果。
三、研究日本侵華思想的現實意義
九一八事變距今已有86年的歷史,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也將近72周年,歷史離我們遠去,在告慰抗日英靈,銘記日本侵華戰爭給中國人民所帶來的深重災難之時,我們更應該去探索日本侵華行為的思想和理論淵源,不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所有的行為都是以思想和理論作為先行的。歷史的規律告訴我們,一個統治者要統治一個國家,首先要先統治國民的思想,這是統治階級為控制民眾思想所采取的措施,如秦始皇時期就有“焚書坑儒”。日本侵華歷史雖然已經遠去,但在意識形態里這種侵華思想的影響力并未消退,不但在當今日本社會進一步影響中日關系,也使得日本社會在政治、經濟、文化和心理深陷這種民族優越感擴張的深淵。因此,整理研究這些日本侵華思想對于當代社會如何處理中國與日本的關系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從更長遠的時間跨度來看,中日兩國一直是近鄰,交往綿延2000多年,雖有復雜的歷史恩怨,但中華的古代文明推動了日本文化的形成和發展,近代中國也從日本學習到許多重要的西方先進文明成果。從甲午戰爭到二戰結束,日本軍國主義思想肆虐的半個世紀里,中國人民蒙受沉重的災難。在中日兩國實現邦交正常化的30多年時間里,中日兩國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各個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績,不僅為兩國帶來了利益,也為世界和平和發展發揮了重要的促進作用。近年來,日本大國意識膨脹,政治右傾,對華政策消極面凸現。日美兩國公然把臺灣問題列為日美共同戰略目標之一,在東海油汽田開采、專屬經濟區劃分和釣魚島嶼主權問題歸屬上態度強硬,企圖逼我們讓步。日本當前的所作所為正是軍國主義思想復蘇的表現。近年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國力日益強盛,這使明治維新以來,首次面對強大中國的日本很不適應,并心存疑慮,試圖千方百計地加以牽制和防范。
我們研究日本的侵華思想理論,就是為了知己知彼,了解日本侵華行為的淵源,從而對局勢作出正確的判斷和處理。在研究日本侵華理論的同時,能不斷地審視自己的不足,提升自己國力和國民素質,不斷強大自己,提高民族凝聚力,絕對不讓這樣的歷史重演。
(作者單位:嘉興南湖革命紀念館)
[1] 渠長根:《關于日本侵華思想研究的幾點思考》,《常熟高專學報》2002年第5期,第39頁。
[2] 渠長根:《清理日本侵華思想》,《河南社會科學》2005年第7期,第34頁。
[3] 戚其章、王如繪:《甲午戰爭與近代中國和世界》,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50頁。
[4] 戚其章、王如繪:《甲午戰爭與近代中國和世界》,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3頁。
[5] 〔日〕本莊榮治郞:《日本經濟思想史研究》,日本有斐閣1960年版,第34頁。
[6] 〔美〕斯塔夫里阿諾斯著,吳象嬰、梁赤民譯:《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歷史》,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9年版,第488頁。
[7] 〔日〕依田喜家:《日本帝國主義和中國1868—1945》,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55頁。
[8] 〔日〕安川壽之輔:《福澤諭吉的滅族觀——重新認識日本近代史》,香港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8頁。
[9] 〔日〕安川壽之輔:《福澤諭吉的滅族觀——重新認識日本近代史》,香港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87頁。
[10] 〔日〕服部卓四郎:《大東亞戰爭全史》,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44頁。
[11] 天津編譯中心:《日本軍國主義侵華人物》,中國文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28頁。
[12] 〔日〕井上清、鈴木正四:《日本近代史》下冊,商務印書館1972年版,第32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