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月十七日
- 少年維特之煩惱(世界文學名著)
- (德)歌德
- 1316字
- 2020-12-07 18:18:13
我結識了各種各樣的人,但能與之親密交往的還沒有一個。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有這么多人喜歡我,愿意跟我接近。不過,我們只能同行一小段路,我為此感到難過。要是你問我這里的人怎么樣,我對此回答只能是:和各處一樣!人嘛,都是按一個模子造出來的。多數人為了糊口,把自己的大部分時間花在工作上,剩下的一點點閑暇時間倒叫他們為難了,所以他們便想方設法打發它。哦,這跟人的崇高天職多么矛盾哪!
但他們都是好人哪!我有時忘記了自己,同他們共享人間尚存的各種歡樂,或是坐在肴饌豐盛的餐桌旁開懷談笑,或是擇日郊游和跳舞,不一而足——這一切對我的身心都是大有好處的;只不過此時此刻我不能不想到我身上還保留著那么多別的力量,而這些力量因未被利用而日漸衰竭,因此我必須細心地把它們隱藏起來。唉,想到這些,我的心整個都揪緊了!——確實如此!被人誤解,這是我們這種人的天命。
唉,我青年時代的女友[1]已離開人世!啊,我曾那么了解她!——我真想對自己說:你是一個大傻瓜!你是在尋找世上找不到的東西;但我畢竟曾經擁有過她,我曾經感覺到她那顆心,那個偉大的心靈,在她面前我總覺得自己變得更高尚,因為在待人方面凡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做到了。仁慈的上帝呀!在她面前我可曾有一絲一毫心靈的力量未曾使用?難道在她面前我不是把我心中那種擁抱著大自然的奇異感情抒發出來嗎?我和她的交往難道不是恒久地把最細膩的感情、最機敏的幽默,乃至不同尋常的默契,都一股腦兒地編織在一起了嗎?這一切不是都打上天才的印記了嗎?唉,可是現在呀!——她那僅長我幾歲的年齡竟把她先于我帶進了墳墓。我永遠不會忘記她,不會忘記她堅定的信念和她非凡的寬容。
幾天前,我遇見一個年輕人V,他是一位相貌清秀、胸懷坦蕩的青年。他剛從大學畢業,雖不以智者自居,卻相信自己比別人知道得多。他也很勤勉,這是我從各個方面觀察到的。一句話,他的知識相當淵博。他聽說我會畫畫,又懂希臘語(這真像兩塊隕石落在此地一般罕見),便請我幫助他,同時把他的知識炫耀了一番。他從巴妥[2]談到伍德[3],從德皮勒[4]談到溫克爾曼[5],并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他已通讀了蘇爾策[6]理論的第一卷,手中有一份海納[7]研究古希臘羅馬文化的手稿。我一言不發,任他夸夸其談。
我還認識了一個待人坦率誠懇的十分正派的人,他是侯爵任命的地方法官。據說,他有九個孩子,如果看到他跟孩子們在一起的情景,誰都會從心底里感到高興。提到他的大女兒,沒有人不稱贊她的品貌。他已邀請我到他家里去,我打算近日去拜訪他。他住在侯爵的一個獵莊里,距此地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自妻子去世后,住在城里法院官邸的他總是觸景生情,十分痛苦,后來得到侯爵的惠允,他就搬到獵莊去了。
此外,我還遇到了幾個可笑的怪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不堪入目的,他們對人的那種親熱勁兒簡直叫人受不了。
再談!這封信一定合你心意,它完全是紀實的。
注釋:
[1] 歌德研究家一般認為,這里是指蘇珊娜·封·克萊滕貝格。
[2] 巴妥(1713—1780),法國美學家。
[3] 伍德(1716—1771),英國研究荷馬的學者。
[4] 德皮勒(1635—1709),法國畫家。
[5] 溫克爾曼(1717—1768),德國考古學家和藝術史家。
[6] 蘇爾策(1720—1779),瑞士美學家。
[7] 海納(1729—1812),德國古典語言學家和古希臘文化研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