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

自軒轅用兵以征不服，迄乎有扈之役，帥師者皆君也。迨夫太康失御而胤侯徂征，則弗躬弗親，而兵柄移下。《易》，衰世之事也，故二以陽為群陰之主，而特為世②修命將之典。因王伯③之命討，以治堯、禹之天下，蓋弗能違已。然授三錫之命，行開國之賞，令行于師中，功論于宗廟，上為宗廟。威福之權(quán)自一也。

乃夫一陽受鉞，所帥者皆陰也。捐墳?zāi)梗瑮壠拮樱瑺幧烙谠埃再Q(mào)金錢、牛酒之頒，其非孝子順孫而為貪欲慘忍之細(xì)人，亦明矣。故不律有戒焉，無功有戒焉，弟子有戒焉，小人有戒焉。凡兇者，皆以陰柔而戒也。

陰之為道，蘊(yùn)毒而不泄，耽欲而不厭，投危地而不前，處成功而善妬。此四者，皆不利于師，而其害相因：溺于利，則義不奮矣；競(jìng)于私爭，則公戰(zhàn)怯矣；媢以居功，則揜敗不恥矣。兵剛事，而用柔，則吉一而兇三，豈不危哉！

雖然，又豈能舍此而別募君子之軍邪？然則如之何？其惟“容畜”于平居①，而致果于臨敵乎！以其容畜，獎(jiǎng)其致果，則小人之勇可使也。以其致果，用其容畜，則君子之怒已亂也。班仲升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可謂知容畜矣。以三十六人攻匈奴之使，何其果也！此千古行師之要，授受在心。蓋參陰陽之用，酌健②順之宜，而不至學(xué)古兵法之區(qū)區(qū)也。

俗儒之言兵也，貴其“左次”，則“無咎”而已。常僅不失，而變無以御。宋以之亡而不悟，乃曰“君無失德，民不知兵” ，以乞命于天下而辭其咎，③豈不哀哉！

① 岳麓本無“也”字。

② “而特為世”：岳麓本作“而象為師”。今按：“而象為師”頗不辭；“而特為世”正上承“衰世之事”文，是也。

③ “伯”：岳麓本作“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