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研究
- 李新英
- 10947字
- 2021-03-15 17:50:41
二 研究現狀
(一)國外研究現狀
美國學界對多元文化的研究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展開的論爭;另一類是對多元文化主義研究進行的研究。
第一,有關多元文化主義的論爭。
從霍勒斯·卡倫1915年第一次完整地對“文化多元”思想進行闡述后[10]到現在,多元文化主義在美國的發展大致經歷了“興起—繁榮—爭議”三個階段。20 世紀初葉,與同化論相對,文化多元論誕生。20世紀60年代民權運動的興起,將多元文化主義引入政壇,不得以語言、政策和行為對任何弱勢群體表示歧視的“政治正確”成為美國社會的一個基本原則。此后,美國不少學校都紛紛開設多元文化課程,其他族裔的文學作品開始成為學校的必讀書目,多元文化進入發展的高峰期。但是,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對多元文化主義的批評達到高潮。通過研讀有關多元文化主義的文獻,筆者發現,20世紀70—80年代,對于多元文化主義的研究相對較少,多以研究加拿大的多元文化主義為主。20世紀90年代,多元文化主義的發展也帶來了多元文化主義研究的熱潮,直至現在,多元文化主義的研究仍熱度不減。[11] 學者們針對多元文化主義著書撰文,明顯分成了兩大派系。
主張多元文化的學者主要有: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日裔美國史教授唐納德·高木(Ronald Takaki)、歷史學家大衛·霍林格(David Hollinger)、天普大學非裔美國學系主任莫勒菲·凱特·阿桑特(Molefi Kete Asante)、北卡羅來納大學教授伯納德·伯克希爾(Bernard Boxill)、康奈爾大學政府學教授馬丁·伯納爾(Martin Bernal)、紐約市立大學黑人研究系主任利奧納德·杰弗里斯(Leonard Jeffries)、美國歷史學家加里·納什(Gary Nash)、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歷史學家勞倫斯·W.萊文(Lawrence W.Levine)、哈佛大學社會學家內森·格萊澤爾(Nathan Glazer)等。
對主流文化面臨的挑戰感到擔憂的學者主要有:弗吉尼亞大學政府與外交事務教授詹姆斯·W.希塞爾(James W.Ceaser)、前國家安全顧問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著名評論家羅杰·金博爾(Roger Kimball)、美籍印度裔作家迪內希·德·索薩(Dinesh D’Souza)、芝加哥大學教授艾倫·布盧姆(Allan Bloom)、斯坦福大學民主、發展與法治中心資深研究員弗朗西斯·福山(Francs Fukuyama)、記者理查德·伯恩斯坦(Richard Bernstein)、塔夫特大學弗萊徹學院文化變革研究所所長勞倫斯·E.哈里森(Lawrence E.Harrison)、小阿瑟·施萊辛格、阿爾溫·J.施密特、塞繆爾·亨廷頓等。
雙方論述的焦點圍繞“歐洲中心論”展開。
多元文化論者認為文化皆平等,與“瓦斯普”文化一樣,其他不同族群的文化都是美國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這實際上否定了具有歐洲中心主義特點的“瓦斯普”文化在美國社會中的主導地位。一些激進的多元文化主義者,如莫勒菲·凱特·阿桑特,馬丁·伯納爾和利奧納德·杰弗里斯,抨擊了美國文化的“歐洲中心論”,提出了“非洲中心論”。
艾倫·布盧姆、小阿瑟·施萊辛格、塞繆爾·亨廷頓和勞倫斯·E.哈里森等學者對美國主流文化所面臨的挑戰感到擔憂,他們力圖維護以盎格魯-撒克遜新教文化為主導的美國文化。1987年,艾倫·布盧姆在《美國精神的封閉》(The Closing of the American Mind[12])中列舉了美國大學中的“政治正確”和多元文化主義的一些行為,如“名著課程” (Great Books)的消失,“文化權威”(Cultural Authority)的破壞,多元文化主義肢解了美國大學的傳統精神,致使美國高等教育陷入危機。弗朗西斯·福山認為,“正是因為有了 ‘瓦斯普’ 的文化霸權,美國才可能充滿自信地稱霸世界”[13]。小阿瑟·施萊辛格在1994年出版的《美國的分裂:對一個多元化社會的反思》(The Disuniting of America:Reflections on a Multicultural Society[14])列舉了“非洲中心論”的荒謬及其弊端,認為“非洲中心論”不利于少數族裔融入美國社會,不利于少數族裔青年在美國社會中的發展。同時,他提出,以盎格魯-撒克遜文化為基礎,不斷吸收世界各種文明,使美國的文化成為多元文化,這是使美國這個存在著高度差異的社會基本上保持“眾”與“一”平衡的方法之一。亨廷頓在《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Who Are We?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15])中指出,美國之所以成為美國并有別于其他國家,主要在于以盎格魯-撒克遜新教文化為核心的美國主流文化,以及在此基礎上衍生出的美國信念。勞倫斯·E.哈里森在其著作《多元文化主義的終結》(Jews,Confucians,and Protestants:Cultural Capital and the End of Multiculturalism[16])一書中引入了“文化資本”的概念,認為盎格魯-撒克遜新教文化構成的美國社會是典型的“高文化資本社會”,這對美國的成功至關重要。
第二,學者們研究多元文化主義與民主的關系。
贊成多元文化主義的人認為,多元文化主義是促進和完善民主的力量。伯納德·伯克希爾認為,多數主義民主(Majoritarian democracy)將文化少數群體排斥到立法機關之外,易出現多數人暴政。多元文化主義則是民主的真正保障,也是防止多數人暴政的手段。[17] 另外,也有學者認為多元文化主義對群體權利的訴求會妨礙到個體的自由和社會的民主。如詹姆斯·W.希塞爾、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政治學教授安妮·諾頓(Anne Norton)等。其中,希塞爾教授指出:“多元文化主義在概念和道德上毫無連貫性,在政治上是對自由民主的威脅。”[18]
第三,學者針對多元文化主義是否破壞了美國的社會凝聚力展開論爭。
多元文化主義者們認為,多元文化主義不是分裂美國,而是加強民族認同的必經之路。唐納德·高木教授1993年出版的《一面不同的鏡子:多元文化的美國史》(A Different Mirror:A History of Multicultural America)。[19] 他認為融入美國少數族裔經歷的歷史才是全面的美國歷史,只有通過這樣的歷史之鏡才能使美國不同族裔、群體構建共同的國家認同。社會學家內森·格萊澤爾1997年出版《我們現在都是多元文化主義者》(We Are All Multiculturalists Now)。[20] 在書中,他指出,事實上,同化依舊是影響美國族裔和種族最強大的力量,但是未能完全將非裔美國人融入其中這一敗舉卻將同化的作用遮蔽掩蓋了。美國不可能也不會真正效仿加拿大、蘇聯和印度這些多元文化社會。他相信多元文化主義者的最終目的就是融入社會。當過去的種族不公得到糾正,多元文化主義就將成為來源眾多的美利堅民族這個復雜歷史中的一個階段而已。
對主流文化所面臨的挑戰感到擔憂的一些學者則認為多元文化主義削弱了社會凝聚力,多元文化主義者們正在分裂國家。如哈佛大學公共政策學教授羅伯特·帕特南(Robert Putnam)提出了著名的“帕特南論斷”,即“種族多樣化與社會凝聚力負相關”。[21] 藝術評論家羅伯特·休斯(Robert Hughes)認為多元文化主義破壞了國家認同,清空了公民的實質內容,正在“損傷” (fraying)美國。[22] 英國政治理論家大衛·米勒(David Miller)認為,激進多元文化主義不講共性而強調群體差異,結果削弱了維系團結的紐帶,無法使公民支持福利國家的再分配政策。[23] 阿瑟·施萊辛格指出,當前族裔問題是國家分裂的原因,族裔崇拜由于走得太遠,由最初只是反對盎格魯中心主義的文化,漸漸演變成一種狂熱,時至今日已經成為威脅到美國作為“一個種族”、擁有共同文化的一個國家這一根本理論的“反革命”。統一的美國認同已經在許多領域受到了威脅。[24] 亨廷頓指出,多元主義盛行使“瓦斯普”文化遭受嚴峻的挑戰,美國的國家特性也面臨著生死存亡的挑戰。[25]
第四,有學者從拉美裔移民是否威脅到美國國家特質研究多元文化主義。
亨廷頓、布熱津斯基、勞倫斯·E.哈里森都持有拉美裔威脅論。亨廷頓一直都堅信,墨西哥裔移民使美國出現雙語、雙文化的趨勢。“隨著數量的增加,他們變得越發堅持自己的種族認同和文化。”[26] 亨廷頓認為,“在這個新時代,數量龐大、持續不斷的拉丁美洲移民對美國的傳統國家特性構成了最直接、最嚴重的挑戰,特別是墨西哥移民,他們的生育率遠遠高于美國的黑人和白人”[27]。同樣,布熱津斯基也認為:拉美裔等移民人口的快速增長,會使以盎格魯-撒克遜新教文化為核心的美國社會消失,從而使美國失去社會凝聚力,甚至“美國的社會就有面臨解體的危險”[28]。拉美裔移民作為美國最大的移民群體,其原有的伊比利亞—天主教文化,在哈里森看來,是典型的“低文化資本社會”,如果按目前預測的拉美裔人口增長速度,拉美裔將嚴重威脅美國特性并造成美國的削弱。
布蘭迪斯大學教授勞倫斯·H.福斯(Lawrence H.Fuchs[29])、普林斯頓大學國際與地區研究所(Princet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and Regional Studies)主任米格爾·A.森特諾(Miguel A.Centeno[30])、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政治系教授杰克·西特林(Jack Citrin)、加州大學歐文分校人類學教授利奧·R.查維茲(Leo R.Chavez)等學者都對拉美裔威脅論進行了強烈抨擊。他們認為拉美裔移民也是非常渴望同化的。如西特林教授通過翔實的數據論證了拉美裔移民并未威脅到美國的社會凝聚力。[31] 查維茲在著作中用數據、事實反駁了拉美裔威脅論的一些假說。[32]
第五,還有一些學者針對多元文化主義存在的一些其他問題展開論述。
《紐約時報》記者理查德·伯恩斯坦認為,美國當前關于多元文化主義的爭論其實是民權運動的滑坡效應。他在著作中高舉反“政治正確”的大旗,認為多元文化主義者專制、虛偽。多元文化主義者們抗議自己的無權無能,但是他們在大學、媒體、基金會等精英機構迅速發展,建立了20世紀90年代的道德基調和生活中的禁忌。[33]
歷史學家戴維·霍林格(David Hollinger)指出,多元文化主義存在的問題就是他們人為地為各個族裔或種族設置了藩籬來保存自己的文化身份,或者保護自己的政治經濟利益。頗具諷刺的是,多元文化主義者對多元化堅持不懈的追求,卻破壞了他們族裔、種族藩籬內部的穩定,進一步使多樣化更加多樣化。
1997年,施密特出版《多元文化主義的威脅:美國的特洛伊木馬》(The Menace of Multiculturalism:Trojan Horse in America)一書。書中列舉了多元文化主義的種種謬誤和“罪狀”,在批判中全面闡述了反對多元文化主義的基本觀點。他認為多元文化主義就是現代的特洛伊木馬,美國人像特洛伊人一樣,對關于木馬的警告視若無睹。施密特斷言:“當木馬被搬入城中后,木馬中的敵人便會從木馬中出來,打開城門,讓城外的同伴進入城中。”[34]
綜觀上述研究,筆者發現多元文化主義的論戰雙方在對待“多元”與“一元”的關系上都存在局限性。多元文化主義者過度強調“多元”,對“一元”采取否定的態度,他們主張尊重各自獨特的文化和文化差異,卻忽略了維系各個族群共處美國社會的共性。他們著重強調少數族裔文化的魅力,卻不談盎格魯-撒克遜新教文化在美國國家建構中的積極影響。反對多元文化主義的人避而不談多元文化主義的積極內涵,而是過分夸大多元文化主義的負面影響,抓住多元文化主義發展過程中的一些問題,以點代面,進而對多元文化主義予以全盤否定。那么,如何沖出爭論的泥淖,實現“多元”與“一元”的平衡呢?
歷史學家戴維·霍林格提出了“后族裔時代”的方案。1995年,霍林格出版《后族裔時代的美國:超越多元文化主義》(Postethnic America:Beyond Multiculturalism)一書,試圖打破多元文化主義爭論的僵局,把對“跨越多元文化主義”的爭論引到“后族裔時代的美國”。他充分論證應該放棄日益僵化的多元主義,來尋求文化日益多樣化、國家公民意識日益加深的大同美國。他的后族裔美國時代并不是指單一文化的美國,而是各個文化都能在此欣欣向榮的發展。同霍林格的“后族裔時代”概念相似的還有“公民融合”。當前,一些歐洲社會經歷了從多元文化主義到公民融合,瑞士伯爾尼大學社會學教授克里斯蒂安·喬帕克(Christian Joppke)認為這是一場“巨變”(a seismic shift),公民融合強調了個人的統一權利而不是群體的差異性權利要求,因此更加包容自由主義的原則。[35]
如果論戰雙方都能指出對方的積極影響,而不僅僅是指出對方的局限性;如果多元文化主義者放棄一些極端激進的行為,反對多元文化主義的人們增強對受歧視的少數族裔群體的社會尊重(Public Respect),那么美國同樣也可以實現從多元文化主義到“公民融合”的跨越。
除了上述圍繞多元文化的爭論外,對多元文化主義的理論與實踐的學理性探討成為一些學者、碩士、博士研究生畢業論文的研究主題。其中,學者們的著作主要涉及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演進、族群認同以及當前的多元文化主義研究現狀等。
一些著作按照時間順序,展現美國多元文化的演變以及美國國家特質的形成。有的學者以歷史事件為主線,如,美國歷史研究學者、劍橋大學教授加里·格斯爾(Gary Gerstle)圍繞有關美國社會本質不斷變化甚至相互沖突的思想,通過大量歷史事件全面介紹了美國20世紀的歷史,如世界大戰、勞工運動、新政、好萊塢、冷戰、民權運動等對族裔差異認知的影響。[36] 有的以不同時期學者的理論為主線,如弗吉尼亞羅諾克大學(Roanoke College)的香農·拉金·安德森(Shannon Latkin Anderson)博士敘述了 1905—2005 年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理論的發展。其中包括,1905—1950年,霍勒斯·卡倫的文化多元主義及其挑戰;1950—1970年,內森格·萊澤爾和社會學家丹尼爾·帕特里克·莫伊尼漢(Daniel Patrick Moynihan)對“熔爐”理論的挑戰;1985—2005年,亨廷頓對美國主義的推崇。通過一個世紀的歷史,論述美國國家特質的形成。[37]
一些編者以論文集的形式從文學、人類學等多學科展現當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研究的成果。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人文學院威廉·博豪爾教授和德國約翰尼斯·古騰堡大學(Johannes Gutenberg University)的阿爾弗雷德·霍農教授(Alfred Hornung)編輯的以多元文化為主題的文集,以美國國家特質的形成為主線,展示了對從殖民地時期到當代對不同群體的作家代表的文學作品的研究,探討不同群體的文化內部以及文化之間的關系。[38] 有的編者不僅僅局限于文學學科,從多學科角度研究多元文化主義。如加州州立大學奇科分校(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Chico)多元文化和性別研究雪洛·O.平德(Sherrow O.Pinder)教授以種族、性別、族裔、文化多樣性和教育等分類,匯集不同學者對美國多元文化研究相關的跨學科研究。[39]
有的論著從比較研究的角度將美國多元文化主義與其他國家進行對比研究。如美國人類學家、密歇根大學康拉德·菲利浦·科塔克(Conrad Phillip Kottak)教授和喬治亞州立大學人類學凱瑟琳·克塞提斯(Kathryn A.Kozaitis)教授展示了他們對美國、加拿大的多樣性和多元文化進行的全面的跨學科研究。內容覆蓋面廣,涵蓋種族、族裔、宗教、性別、性取向和身體健康等與多樣性相關的內容。同時,詳述了多元文化主義演進歷史,從同化論、文化多元論到多元文化主義闡述了對文化多樣性的解讀。[40] 加拿大滑鐵盧大學奧吉·弗萊爾斯(Augie Fleras)教授對比分析了加拿大、美國、澳大利亞、新西蘭、荷蘭、英國等國家的多元文化主義治理政策,對比分析其成就與不足。其中,對于美國多元文化主義,作者講述了同化論到多元文化主義的演進,爭論等。通過分析慶祝型、社群型、放任型和批判型四種不同類型的多元文化主義模式,展示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特點。[41]
一些作品從多元文化主義大背景下研究某些少數族裔、群體的身份認同對美國的影響。其中,有些學者側重對某個族群的研究。如,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猶太史教授大衛·拜勒(David Biale)等學者研究猶太裔族群的經歷如何挑戰、豐富多元文化主義理論。[42] 有些學者從實證角度對不同族裔、族群的身份認同展開研究。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政治系教授杰克·西特林(Jack Citrin)和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政治學和心理學教授大衛·O.西爾斯(David O.Sears)使用全國民意數據、民調數據比較不同族裔在愛國主義和族裔認同方面的差異,以及對多元文化范式和群體意識政策支持的差異。研究發現,所有族群都有很強的愛國精神,新移民呈現同化格局,不同群體在拒絕強調群體權利的強勢多元文化主義方面達成共識,普遍接受寬容對待文化差異的弱勢多元文化主義。[43]
“9·11”恐怖襲擊事件后,一些學者著眼于后“9·11”時代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研究。如荷蘭烏得勒支大學(Utrecht University)美國研究項目的兩位學者德里克·魯賓(Derek Rubin)和亞普·維爾赫爾(Jaap Verheul)從移民、種族不平等、文化多樣性、國家認同以及歷史教科書等角度研究了“9·11”事件后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狀況,詳述了移民、同化、公民權等與多元文化相關的問題。[44]
博士、碩士研究生的畢業論文則以多元文化主義教育為主,涉及如下內容:
首先,學者們針對多元文化主義課程改革和課程教學展開研究。如有的通過定性的方法、采用歷史研究的方式討論藝術課程中講授多元文化主義的有效性;[45] 有的通過分析斯坦福大學的人文學科課程改革和加州、紐約州的社會研究框架引發的爭論研究美國20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的多元文化主義課程改革運動;[46] 有的通過電話調查以及案例研究闡述多元文化課程改革的過程,并研究了課程改革的環境、領導力以及課程改革的不同模型。[47]
其次,從教師的角度研究他們的多元文化主義意識、多元文化主義培訓等。[48]
再次,關于多元文化主義的教科書研究。如,通過分析主流多元文化主義者們編輯的教科書中的文化、同化和族裔的概念研究多元文化主義評論的合理性;[49] 針對佛羅里達州1991 年和2003 年所使用的教科書的研究等。[50]
最后,針對教育政策的研究。如有的側重于教育政策和實踐研究,通過考察不同形式的多元文化主義及其潛力,以解決和應對教育課程與教學中的不公平和不公正。[51]
畢業論文的內容除了涉及多元文化主義教育研究之外,還有關于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理論研究,[52] 以及多元文化主義的調查研究。[53]
(二)國內研究現狀
我國學者20世紀80年代開始關注西方國家的多元文化主義及其政策。國內第一篇涉及多元文化主義研究的文章是1985年我國人類學家、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阮西湖研究員發表的《多元文化主義:西方國家處理民族關系的新政策》。文中談及了實施上百年民族同化政策的美國出現的多元文化主義現象,如“已經出現了多元文化教育的書,關于多元文化、多元社會、多元文化社會的議論也越來越多了”[54]。并指出,多元文化主義政策是多民族國家發展的必然趨勢。此后,中國學者對于美國多元文化的研究一直熱情高漲。
筆者通過中國知網、維普、萬方數據、人大復印資料等數據庫,以及谷歌(Google)學術等檢索系統,以“多元文化”“文化多元主義”“美國主流文化”“雙語教育”等為主題檢索詞,對國內研究多元文化以及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學術論文進行文獻整理,排除對其他國家多元文化研究的論文外,目力所及,共收集了380余篇相關的學術文章,近70篇碩士、博士論文。通過國家圖書館館藏目錄檢索系統共查閱到我國學者撰寫、翻譯的與多元文化、美國教育、美國移民等相關的專著62部。此外,還有一些與多元文化主義相關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或省市重點項目。[55] 通過閱讀文獻,得悉當前我國學者也申請了對多元文化主義及相關問題為選題的。如南開大學王曉德教授的國家社科基金課題“歷史與現實:世界文化多元化研究”;華東師范大學余志森教授的國家社科基金課題“美國多元文化研究”;南開大學楊令俠教授的天津市哲學社會科學重點項目“世界文化多元化研究:美加多元文化主義比較研究”等,并出版了與項目相關的專著兩部。
當前,我國學者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多元文化主義淵源、概念界定、發展歷程、多元文化主義理論、政策研究,以及多元文化主義的應用研究等。
1.源起
對于多元文化主義的興起,國內學者普遍認為是由以下因素促成:一是由于戰后美國族群結構的變化,二是美國民權運動為多元文化的興起準備了條件。[56] 此外,少數群體族群意識的增強為多元文化主義的發展提供了內在動力。女權運動、反文化運動、同性戀權利運動等,都提高了這些群體的平等權利意識。[57] 科學技術的發展、信息的擴張也進一步加強了族群的自我意識。[58] 上海外國語大學王恩銘教授則做了進一步的補充,大學生人數的快速增長、拉美裔和亞裔人口的迅猛上升,為多元文化主義力量的崛起提供了必要的社會支持基礎。[59] 除了移民結構外,山東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社會工作系系主任高鑒國教授認為,美國化運動導致了緊張的族群關系,知識分子重新尋求解決方案,這成了促進多元文化主義產生的催化劑。[60] 北京大學歷史系王希教授對多元文化主義的影響因素做了充分的總結,民權運動、“肯定性行動計劃”、1965年移民法、國外政治哲學思想等都為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興起準備了條件。[61]
2.概念界定
對于多元文化的理解,國內學者主要研究文化多元主義(cultural pluralism)與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的區別。
在最初的研究中,我國學者并未將二者進行嚴格區分,曾認為Multiculturalism、Cultural diversity和Cultural pluralism這三個與多元文化相關的詞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62] 沈宗美教授的《對美國主流文化的挑戰》中將multiculturalism譯作“文化多元主義”。另外,西北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楊立峰副教授在翻譯威爾·金里卡的Multicultural Citizenship:A Liberal Theory of Minority Rights時,把題目譯為《多元文化公民權》,但在譯文中,又將multicultural譯為“文化多元”。
但是,隨著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國內學者開始關注文化多元主義與多元文化主義的區別,從而更深刻地理解多元文化主義的歷史、內涵。[63] 諸多論述中,以王希教授的闡述最為清晰。他認為二者在產生的歷史背景、包含的內容以及政治功能三方面存在差異。“文化多元主義”產生于20世紀初“熔爐”理論盛行之時,而“多元文化主義”則醞釀于20 世紀50—60年代的民權運動興起之時;“文化多元主義”反對美國化運動,表達歐洲移民內部文化平等地位的訴求,“多元文化主義”則是一種政治訴求,不僅要求對各個族群文化的承認與尊重,更重要的是要改變美國文化的根基。[64]
3.多元文化主義的發展歷程
我國學者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發展進行了歷史梳理,普遍認同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經歷了“盎格魯遵從”理論、“熔爐”理論、文化多元論再到現在的多元文化主義理論的發展歷程。華中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李其榮教授指出:“美國文化的歷史經歷了從強勢文化到多元文化的轉型。”[65]參考了美國作家詹姆斯·S.奧爾森(James S.Olson)的觀點,余志森教授認為美國移民文化經歷了“初步形成、成熟定型與多元發展階段;在內容上經歷了一個從多元— ‘同一’ —多元的變化過程;在地域與發展空間上,經歷了在北美洲中部從大西洋沿岸到太平洋沿岸的擴展”[66]。
4.多元文化主義的理論和政策研究
江南大學法政學院社會學系呂慶廣教授在《20世紀90年代美國多元文化論爭述評》中總結了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當前爭論的焦點,即:“非洲中心論”、雙語制、配額制和“政治正確”,并對多元文化主義者及反多元文化主義者的觀點進行了比較研究。[67] 湖北大學教育科學研究所所長韓燁教授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教育理論及實踐進行了研究,指出美國多元文化教育的理論和實踐存在的一些問題,單純依靠多元文化教育無法解決因貧富差距、種族歧視和性別、性取向偏見等導致的社會問題。[68] 東北師大歷史文化學院董小川教授從不同學科的視角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理論進行了解讀。他指出:“在社會學上,該理論需要從理論社會學和應用社會學兩方面來認識;在民族學上,該理論需要從美利堅民族的形成與發展來認識;在人種學和種族學上,該理論需要從移民與美國種族關系來認識;在宗教學上,該理論需要從美國宗教多元化及其發展變化來認識;在性別學上,該理論需要從女權主義和同性戀等角度來認識;在語言學和教育學上,該理論需要從美國多語種的使用和教育體制中的平等問題來認識。”[69]
對于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政策研究主要集中在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上。學者們多側重美國的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發展歷程和一些具體的教育政策研究。中央民族大學教育學院教授吳明海詳述了美國少數族裔教育政策的發展歷程,從南北戰爭前、后以及民權運動后三個時期詳述了美國的少數族裔教育政策及其實踐。還有一些學者對美國的多元文化教育進行了綜合性研究,如,寧波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周莉萍簡述了民權運動后美國的一些教育立法以及肯定性行動、雙語教育等教育實踐,并對這些政策的利弊進行了評析。[70] 研究與美國教育相關的具體政策,如“肯定性行動計劃”、雙語教育等,以中國知網收錄的論文文獻為例,自2005年起,與肯定性行動計劃相關的文章每年都有1000篇以上,雙語教育相關的文章自2004年起,每年都有上百篇以此為主題的論文發表。這些研究多以歷史演進、對比研究為主。
此外,還有一些學者將多元文化主義與美國外交政策、族裔政策相聯系。如,華東師范大學副教授朱全紅的博士論文《美國多元文化外交政策及其歷史演變研究》[71] 研究了美國多元文化外交政策的演變,分析了族裔群體對美國外交政策的影響。中央民族大學李喬楊博士在《美國民族關系與民族政策研究》[72] 中論述了美國民族政策的理論基礎,以及從民族滅絕政策到多元文化民族政策的歷史沿革。
5.多元文化主義的實踐
國內學者大都將多元文化作為一種特定社會歷史背景下認識問題、思考問題和解決問題的出發點與立腳點,認為多元文化不僅僅是一個名詞概念,也是一種立場,是一種方法。以“多元文化背景下”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進行搜索,可以發現自2010年起,含有這個關鍵詞的文章每年多達上萬篇。
此外,一些學者將多元文化的內涵深入應用到教育教學、民族學等方面,如:中央民族大學滕星教授《多元文化社會與多元一體化教育》[73]等。其中,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周采教授從多元文化主義角度對美國教育史的編纂模式進行了解讀,熔爐論、拼盤論及文化戰爭論等,并探討了多元文化主義對美國教育史研究帶來的挑戰。[74] 此外,西北師范大學萬明鋼教授從美國多元文化教育關注的范圍、目標、教學理論、課程模式等角度展開論述,明確指出多元文化教育理論具有美國特性,不具有普遍意義。[75] 國內研究多元文化主義與少數民族權利關系的成果也比較多,以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周少青研究員的《多元文化主義視閾下的少數民族權利問題》最具代表性。[76] 另外,學者們還關注美國多元文化視域下的國家認同、民族認同等問題。如,北京外國語大學的何良博士在其博士論文中研究了多元文化背景下亞裔、非裔、拉美裔、印第安人等的國家認同。[77]
目前,國內外學者、研究人員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研究豐富、多樣,為立志于進行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研究的學者們打下了堅實的研究基礎。但其中也有一些不足。其中,國外學者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以爭論為主,關于多元文化主義理論與實踐的成敗得失看法的論述較多,其中的一些針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論爭的著作都有較強的傾向性,作者也表達了各自鮮明的立場,一方論述支持多元文化主義理由,另外一方則論述不支持多元文化主義的原因。在某種程度上,雙方都通過自己的心理預設來論述對多元文化主義的看法,難免帶有主觀性的判斷。雙方最成功的一點就在于明確、準確地指出了對方存在的問題。另外,與多元文化主義論爭相比,有關多元文化主義研究的研究相對較少,主要集中在美國多元文化主義演進、不同學科多元文化主義研究現狀、跨國對比研究等,尤以多元文化主義教育為主,尤其是課程改革以及對教科書內容的分析,對其他的多元文化主義實踐研究較少。國內的研究中有的側重于理論研究,有的側重于實踐研究,將二者有效結合進行的研究對實踐的敘述又較為簡略,無法讓讀者深入了解實踐的過程,同時又缺乏對實踐效果的評價。本研究在國內外多元文化主義研究的基礎上,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研究進行了系統梳理,補充當前多元文化主義研究中遺漏或論述不夠具體的內容。首先,站在中立的角度看待美國多元文化主義,客觀敘述、評價多元文化主義演進及實踐。尤其是解釋了多元文化主義與有爭議的“非洲中心論”“政治正確”的關系,以及多元文化主義與女權主義的關系,澄清對多元文化主義的理解誤區。其次,詳細敘述美國多元文化主義興起的過程、對其影響深刻的多元文化主義理論,以及“肯定性行動計劃”、雙語教育、課程改革等具體實踐過程。同時對這些實踐的敘述涵蓋了從其最初實施到目前的發展狀況,時間跨度較大、過程描述細致。再次,使用一些知名調研機構、大學、新聞媒體等提供的民調數據對這些實踐進行了客觀評價,展現美國民眾對“肯定性行動計劃”、雙語教育、課程改革、穆斯林群體等態度。最后,將美國多元文化主義與“9·11”事件、美國穆斯林族群的認同相結合的研究較少,本研究從美國的反恐政策出發,通過闡述這些對穆斯林族群的影響補充美國多元文化主義在“9·11”事件后的新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