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社會結構
大氏王族與右姓望族 渤海國的社會與唐朝一樣,實行的是君主專制制度,歷代王是最高統治者,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受到全體渤海人的尊崇,甚至連稱呼都有著嚴格的規定,史載其“俗謂王曰‘可毒夫’,曰‘圣王’,曰‘基下’,其命為‘教’”[10],在書面行文中凡提到皇上、大王、圣人等字樣時,前面都要空格以示尊敬。自第二代王大武藝起,凡是渤海王即位后大都自立年號,死后亦有謚號,甚至還有尊號,其墓地被稱為王陵。不僅如此,而且就連渤海王室成員(即指渤海王的嫡系近親)也各有尊稱。如渤海王父稱“老王”,母稱“太妃”,妻稱“貴妃”,嫡長子稱“副王”(是王位的合法繼承人),其他兒子均稱“王子”,女兒稱“公主”等。正因為渤海王的地位顯赫,所以他的其他兒子或親屬也總是覬覦著王位,爭奪王位的宮廷斗爭也時有發生。例如當文王大欽茂死后,其族弟大元義就曾趁政局動蕩混亂之機篡奪了王位,數月之后,大元義又因為多疑和暴虐而被殺死,王位重新回到了文王嫡孫大華玙的手中。
由于大氏子孫世襲著渤海國的王位,所以整個大氏家族也就成為大氏王族。他們“宗族蕃衍,同姓之彥,列居沖要。于是,內當股肱之任,外應折沖之選”[11]。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以及對外活動等方面都居于特殊而突出的地位,稱得上是權傾朝野。以對外活動為例,大氏王族成員中很多人都承擔過出使唐朝的任務。他們或留宿衛(充當人質),或賀正旦,或獻方物,或告哀。而唐朝也總是由皇帝親自到麟德殿召見這些王族成員,封官授勛,并給予各種物質獎勵。如授予大武藝之弟大昌勃價為左威衛員外將軍、襄平縣開國男,賜紫袍、金帶、魚袋、帛50匹;授予大嵩璘之侄大能信為左驍騎中郎將等。
在渤海國中,社會地位僅次于大氏王族的是右姓望族。南宋時期的洪皓在《松漠紀聞》一書中說,渤海國的“右姓曰高、張、楊、竇、烏、李,不過數種”(其中的竇姓不見于其他史書的記載,有可能是誤記)。從右姓望族所擔任的官職來看,多為四品以上,屬于服緋官(即官服顏色為緋),如高承祖任政堂省少卿(相當于正四品上)、楊成規和烏孝慎都任政堂省左允(相當于正四品上)、張仙壽任司賓寺少令(相當于從四品上)等。由于右姓望族所處的社會地位較高,能夠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他們的文化水平和文學素養也較高,如訪日使楊泰師、李居正等人都是“才優文綺”[12]、出口成章的飽學之士,與日本官吏和文人賦詩唱和,贏得了滿堂喝彩。值得注意的是,在渤海國的官吏中,王新福、王文矩和賀福延等都曾任政堂省左允(相當于正四品上),裴颋曾任文籍院少監(相當于從四品上),其子裴璆曾任和部少卿(相當于正四品上),而且裴颋還被日本的詩人們稱為“七步之才”[13]。以他們的官職和文學素養來看,他們也應屬于右姓望族之列。
大氏王族和右姓望族雖然在渤海國居于少數,但他們卻高居于渤海社會的最上層,占有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甚至擁有大量私人家奴。上京龍泉府宮城東側建有周長約1500米、面積近2萬平方米的御花園供他們游玩,廣大勞動人民生產出來的各種工藝品和農副土特產品以及從唐朝和日本換回的大批物資也主要供他們享用。大氏王族和右姓望族不僅生前過著豪華奢侈的“寄生”生活,而且死后仍然“享受”著榮華富貴。當國王的女兒死后,不僅國王要“罷朝興慟,避寢馳懸”,而且她的“喪事之儀”還要“命官備矣[14]”。貞孝公主墓中還繪有形象逼真的精美壁畫,顯示出墓主人身份的高貴。渤海望族的墓葬規模也很可觀,據考古工作者對吉林省敦化六頂山墓葬群的發掘顯示,這些墓葬中出土了很多銀、銅質的手鐲、指環、耳墜、耳環及瑪瑙珠、料珠項鏈等裝飾品,表明墓主人是身份較高的貴族。
除了大氏王族和右姓望族外,渤海國還有人數眾多的一般貴族。盡管他們的社會地位相對于前兩者來說較低,占有的社會財富也較少,但他們仍屬于統治階級的范圍。如果說大氏王族是渤海統治階級的核心,右姓望族是骨干的話,那么,一般貴族就是渤海統治階級的基礎。
編戶 在渤海國的社會中,人數最多的當數編戶了。據《舊唐書·北狄傳·渤海靺鞨》記載,渤海建國初期,就已達“編戶十余萬”,到了渤海國的后期,這個數字有可能增加一倍以上。編戶包括有自由身份的農民、手工業者和商人等。
部曲和奴婢 其地位在編戶之下。《松漠紀聞》中記載:“部曲、奴婢無姓者,皆從其主。”也就是說,部曲和奴婢與其主人是有著人身依附關系的。所不同的是,前者是依附于封建主的農民和手工業者,他們雖然有自己的家庭、財產或土地,但人身自由受到一定限制;而后者則無任何財產和自由,任由其主人以“生口”“男口”“女口”等名義買賣、轉讓和贈送,實際上就是奴隸。二者相比較,奴婢的地位顯然要低得多。
值得注意的是《舊唐書·北狄傳·渤海靺鞨》中提到的“勝兵數萬人”。此處的“勝兵”指的應是渤海國軍隊中的普通士兵,他們是由眾多的編戶、部曲甚至奴婢組成的,平時守衛京城、邊關要塞等重要目標,戰時充當炮灰,替渤海統治者沖鋒陷陣。
這些編戶、部曲和奴婢構成了渤海國的被統治階級。他們是社會財富的直接創造者,但卻無權享受這些財富。不僅如此,他們還處于殘酷的封建壓迫和剝削下,承擔著沉重的賦稅、徭役和兵役。貧苦的生活,使得他們掙扎在死亡線上,即使是死后,也仍然是一貧如洗。從考古工作者于1983年在汪清縣境內發掘的兩座渤海墓葬的情況看,墓中只采集到一些陶片,[15]而從1988年在和龍市發掘清理的11座渤海古墓葬的情況來看,其中有8座墓中竟無任何隨葬品,[16]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敦化市六頂山渤海古墓群中。與上述墓葬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在和龍市河南屯發現的兩座墓葬中,均發現了大量的金、銀隨葬品,其中的金帶形制具有明顯的唐代風格,[17]反映出墓主人至少是三品以上的顯官。上述事實說明,渤海國社會中兩極分化很嚴重。
[1] [日]菅原道真:《類聚國史》卷193,國史大系本。
[2] (宋)歐陽修等撰:《新唐書》卷219《北狄·渤海傳》,中華書局1975年標點本,第6182頁。
[3] 與渤海國中央統治機構相比,唐朝還多設了衛尉寺、太仆寺、大理寺、少府監、將作監、都水監、軍器監、諸冶監等機構。
[4] 唐朝的十六衛是左、右衛;左、右驍衛;左、右武衛;左、右威衛;左、右領軍衛;左、右金吾衛;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其主要職責平時為警衛皇宮和京城,戰時統領軍隊出征。
[5] (五代)劉昫等撰:《舊唐書》卷17下《文宗紀下》,中華書局1975年標點本,第547頁。
[6] 唐朝的北衙六軍(又稱北衙禁軍)為左、右龍武軍;左、右羽林軍和左、右神策軍,是唐朝后期軍隊中的主力。
[7] 關于渤海國的社會性質,目前學術界有四種觀點,即封建社會說;奴隸社會說;前期奴隸制社會,后期封建社會說;原始社會末期說。
[8] 唐初在全國設立了十道,除河北道外,還有關內道、河南道、河東道、山南道、隴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劍南道和嶺南道。
[9] (宋)歐陽修等撰:《新唐書》卷49下《百官志四下》,中華書局1975年標點本,第1319頁。
[10] (宋)歐陽修等撰:《新唐書》卷219《北狄·渤海傳》,中華書局1975年標點本,第6182頁。
[11] 金毓黻:《渤海國志長編》卷9《宗臣列傳》,社會科學戰線雜志社1982年翻印本,第362頁。
[12] 金毓黻:《渤海國志長編》卷10《諸臣列傳》,社會科學戰線雜志社1982年翻印本,第383頁。
[13] [日]菅原道真:《菅家文草·鴻臚贈答詩序》卷7,國史大系本。
[14] 見《貞孝公主墓志》碑文,1980年出土,現藏于延邊博物館內。
[15] 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博物館:《吉林汪清考古調查》,《北方文物》1985年第4期。
[16] 延邊博物館等:《吉林省和龍縣北大渤海墓葬》,《文物》1994年第1期。
[17] 郭文魁:《和龍渤海古墓出土的幾件金飾》,《文物》1973年第8期。